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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我(近代现代)——无虞

时间:2021-08-25 09:52:40  作者:无虞
  陈里予显然更偏爱这样干净纯粹的接触,心情很好似的“唔”了一声:“那走吧。”
  “哦对了,小瑜,”江声突然想起什么,边走边道,“我妈昨天问我来着,你有没有去培训美术的想法……”
  大概是指其他美术生考前会去应试辅导。陈里予眨了眨眼,想说自己就算不擅长应付考试,也还没有沦落到在校外培训的地步——又觉得这么说有些太过高傲了,还是作罢,只淡淡道:“不用了,我在以前的学校学过两年,现在自己看看也就差不多了。”
  “我也觉得,有些培训机构的老师水平可能还不如你呢,”江声点点头,“说起来,小瑜……你想过以后要去哪里吗?”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聊到这个问题。陈里予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恢复平常,语气淡淡的,似乎在说什么结局既定的事:“能考上哪里就是哪里吧,离你近一点就好了……反正以我现在的文化课成绩,也去不了多好的学校吧。”
  “但我去了解过,你画画这么好,也可以走特招啊,”江声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怔了怔,有些着急,“还可以出国……”
  不知哪个字触到了陈里予的神经,他肉眼可见地愣了片刻,声音就冷下几分,罕见失礼地开口打断他,:“别说了,我不想去。”
  他花了十万分力气说服自己接受平庸,立下的决心却似乎依然不够坚固,像是一棵生来歪倒的树,从他的方向勉力支撑尤嫌不够,可只要江声无意间轻轻一拂,就会轰然倒塌。
  本就寸步难行的道路,再被人拨转方向的话,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江声被他反常的反应惊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去安抚奓毛的小猫:“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乖——在我身边也挺好的,最好考到同一个学校,我还能照顾你。”
  陈里予在心底里叹了口气,自欺欺人久了,偶尔动摇也觉得劳心伤神,思绪震荡起来,久久不能安宁。
  走进电梯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在江声伸手按楼层前挡住了他的手,耍赖似的上前一步,贴到了他身上。
  “我要你一直待在我身边,”他听见自己不讲道理地轻声要求着,“随时随地,十分钟之内就能抱到我的距离,听见了吗?”
 
 
第60章 风声
  作者有话说:
  十一月末有一场模拟联考,算是陈里予入学以来面临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考试——准备不充分但已经竭力认真,最终成绩也是对他过去近一个月补习的检测。另一方面,联考在即,他又不得不每天抽出额外的几个小时来练习艺考内容,保持稳定的手感。
  这大概是他经历过最漫长的一个冬天了。好像除去睡眠,每一分钟都被这样那样他并不喜欢却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占据,在某种近于自我威胁的心理压力下变得愈发难熬。他还是对学习毫无兴趣,看数学题会觉得头晕,理解文字的过程也抽象又困难,偶尔走神便要从头再来;迫于考试压力,他能随心所欲创作的时间也变得很少,更多时候只是拿着画笔,为了达到所谓的高分标准思绪恍惚地涂画。
  有个鬼使神差的念头常常冒出来——如果他这一生只能画有限数量的画,那么消耗百十幅在应付考试上,换取一个平平无奇的进入大学的机会,到底值不值得……
  答案于他而言十分明晰,只是愈想愈自我怀疑,也只好自欺欺人地蒙住不想,安慰自己很快就会过去。
  对于创作者而言,无法跟从内心而被动地提笔创作,在平庸结果面前消耗鲜活的意志——是否等同于自取灭亡,谁也无法给出定论。
  他只知道自己眼前的路在日渐清晰。在他晦暗无光的岁月里,这已经是罕见的不可多得的明晰,至少有所希冀,也不再是看不见尽头的踽踽独行。
  偶尔抬头看向窗外,望见一角枯枝与灰蒙云层,他也会恍惚片刻,分不清眼前的试卷和手中的笔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他总是依稀记起过去,孩童时候稚嫩又不切实际的幻想里,他的十八岁似乎不该是这样的。
  如此平庸,寡淡,如此安静也如此吵闹。
  好在始终有人陪着他,一日三餐晨诵暮读,江声都一直在那里,履行着某个一晃而过的诺言,“一直在十分钟之内就能抱到他的地方”。
  考前几天他们的生活变得格外有规律,简直像在遵循一张无形的作息表。早起吃饭,一起去学校,听课,去画室自习写作业,傍晚时候回家吃晚饭,然后继续挤在书桌前补习,直到零点——零点后陈里予会牺牲一部分的睡眠时间用于练习画画,研究及所江声能找到的、几所学校历年来的高分校考卷。
  然而不知为何,明明睡得更晚,他失眠的老毛病却也变得越来越严重,一天至多也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尽管可以用“历史上许多天才画家每天也只睡寥寥几个小时”来解释,可江声看见他白天做题时候恹恹的模样,又实在放心不下,一度劝他晚上早一点睡,或是白天少花些时间补习。
  陈里予会点点头,面色平常地答应,却也不会真的听话,劝得多了就撒娇似的贴进他怀里,软下声音要他抱,自然而然地揭过这个话题。他心知肚明的,骨子里趋向完美的偏执和自我否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但凡还在阈值之内,能够忍受,他就还是会保持现状——就算真的早一点上床,背负着这么大的精神压力,他又真的睡得着吗。
  入夜之后的时间似乎格外难熬,一边学不完一边又实在不想继续看。离联考还有两天的时候陈里予才将将把书过完一遍,开始看他从前做过的错题,加上有书要背,时间就永远都不太够用。
  “其实也不用每题都看,尽力而为就好了,”江声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看他,“有些题目考察的知识点是一样的,重在理解归纳,别太累了,嗯?”
  今天江声父母都加班,他们便没有在傍晚时候回家,难得留在学校吃了晚饭,到画室自习。旧综合楼的暖气不比家里充足,坐得久了便有些冷,陈里予用冰凉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指着试卷上的两道题问他:“这两题是一样的么?”
  江声看了看,点头道:“嗯,都在考相似三角形,下面那题的解题步骤多一步,可以只写下面的。”
  陈里予无声地叹了口气,提起笔又放下,几不可察地晃晃脑袋:“原来以前这么简单的题都会做错……”
  “当时毕竟还是零基础呢,”怅然若失的小猫也需要人摸摸脑袋,“而且既然现在觉得简单,那就说明我们小瑜在进步了,对不对?”
  小猫默然,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心,复又拿起笔,开始写他做错过的几何题:“几点了……”
  江声看了看一旁的手机:“九点四十,一会儿要提前一点走吗,避开放学人多的时候。”
  陈里予“嗯”了一声,轻声说那就等他写完这道题。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江声的话音离他很远,像是隔了一层海雾,从潮汐的那一侧传来。
  大概是困得过了头,感官也有些迟钝了。他默默想着,顺着先前江声教他的思路一步一步往下写——所幸这题不难,不到五分钟他就算出了答案,果然是用相似三角形去做,两两代换,就能得到结果。
  “走吧,”他晃了晃不甚清醒的脑袋,使唤江声收拾书包,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困……”
  他实在很喜欢被人抱着,像只脾气不好又黏人的猫——交往之后脾气倒是好了很多,黏人也变本加厉,高兴或不高兴都喜欢伸手讨抱,或是把自己贴进江声怀里,默不作声地充电。于是江声也渐渐摸清了安抚他的门道,察觉到他情绪不佳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抱一抱他。
  “今晚早点儿睡吧,”江声温柔道,“只是一场模拟考,为了这个熬坏身体,不值得——你看我不也没怎么准备么。”
  “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会……”陈里予闭上眼,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在温热的洗衣液香味里睡过去,说话也含混不清,过了片刻才努力睁开眼,撑着对方的肩膀站起身来。
  -
  还有十分钟下课,正是放学前最安静也最躁动的时候。提前出来似乎是个明智的选择,至少他们还有余裕慢慢穿过操场走向校门,不用受人潮裹挟——也能在昏暗处肆无忌惮地稍稍越线,靠近对方,从短暂的肢体接触中取暖。
  今晚夜色昏沉,流云缓行,四周路灯明亮,更明亮的却是教学楼窗格间晃眼的白炽灯光,还有操场上的白色照灯。
  风声里掺杂着体育生训练的口号,恍惚间能听见一楼教室传出的纸页翻动的响声,有人将生锈的窗户推开一隙,发出低沉又遥远的摩擦声……似乎所有人都在风声中奔向未来,或喧闹或默然,在高中最后的时光里留下仅自己可见的痕迹。
  那他呢——陈里予在格外吵闹的风声里闭上眼,一根手指勾住江声的衣袖,在他腕骨间轻轻摩挲,勾画红绳与木玉貔貅的轮廓,还有顺势而下,修长指节上许久之前他送给对方的、一枚小小的素色戒圈——他的未来是什么,他又留下了什么痕迹呢……
  无星无月,暗淡无光,又不知何时变得明晰起来,关于他从未想过的试卷、笔记、课文,那么普通却出人意料。
  还有江声。温柔又明朗的少年,在他晦暗的世界里熠熠闪光,像太阳也像月亮。
  他曾经以为自己的世界是一片宇宙,有最璀璨的万千星辰,亮晶晶的,华丽又孤独——不知何时云雾渐起,星辰黯然,他却从厚重云层中窥见了月光的痕迹,然后满月明晰,照亮他失而复得的疏朗星光。
  他的青春月明星稀,江声是唯一的月亮。
 
 
第61章 汹涌
  作者有话说:
  十几分钟的路程,依旧从地下绕一绕路,就成了半个小时。走路时候陈里予偶尔会念叨几句古诗,七七八八记了个大概,背完一首就朝江声的方向看一眼,什么也不说,眼里却藏着小小的得意。
  “嗯,真厉害,”江声见停车场四下无人,便伸手揉一把他的头发,夸他的语气与平时表扬小猫乖乖吃饭不挑食无异,又把手里的布丁奶茶递到他嘴边,“来喝一口,热的。”
  他其实不太赞成晚上十点喝奶茶的行为,可耐不住某位小朋友撒娇,偶尔一次也就答应了——刚在一起的时候陈里予不冷不热地调侃过他一句,说他以后势必不能做个严父,孩子一撒娇就底线尽失。当时他专注于替小画家洗笔,闻言便随口回了一句“有你一个就足够了,慈父严父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余光撇见对方愣了愣,似乎红了耳根。
  他对陈里予还是有底线的,只是除去有时候格外粘他,陈里予总是冷淡又乖巧的,离他所谓的底线还有很远——其实只要不做伤害自己的事,他也不会去过分干涉对方,毕竟照顾归照顾,养猫人的指责是让小猫安心,而非干涉猫的自由生长。
  更何况……素来矜贵又冷淡的人软下姿态来,用那双透着琥珀光泽的黑眼睛望上他片刻,说些同样柔软的近乎撒娇的窃语,大概是任谁也无法冷下心肠拒绝的。
  陈里予喝什么都是小口啜饮,一杯奶茶也能喝出宴席间解酒豆浆的优雅,就着他的手微微颔首,长而柔软的睫毛敛住眼睛,自额头到嘴唇的轮廓流畅又分明,从江声的角度能看见他唇角沾上细微水光——锋芒收敛,便只剩下格外柔软的乖。
  似乎同什么不合时宜的臆想重合,牵动了心底出于本能的滚烫冲动。江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的想法正在不受控制地歪斜,快要游移到某个十七八岁男孩子都似懂非懂的幻想场景上,连忙转开视线,在心底里提醒自己这只是给小猫喂食,与那些莫名其妙的晦涩镜头无关。
  即使心上人的嘴唇比以往红一些,沾着不可名状的水光,垂下眼睫的模样与自上而下的视角都显得格外乖巧——也不行。
  陈里予喝了两口就厌了,嫌太甜,布丁也没有奶味,皱皱鼻子推开他的手:“下次五分糖就够了。”
  “好嘞。”小本本上又记下一笔,也亏得江声记忆力出众,从认识第一天起就没有弄混过他那些难伺候的忌口与癖好——也不算难伺候,毕竟就算真的有所欠缺,陈里予也会忍着不说,装作浑然无事的模样,只是他自己乐得去记,不想他的小猫受一点委屈。
  -
  江声父母比他们先到家,夜宵也捎上了他们的一份。
  今晚是凉面,荞麦面上淋香醋红油,配细细的花生碎,不知加了什么江母的独门酱料,闻起来比市售凉面还要诱人。在暖气充足的室内吃一小碗凉面,还有温凉的牛奶红豆沙,再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了。
  可惜再惬意也不过十五分钟,晚上还有复习任务在等着两个人——大概是因为有所压力,这一次陈里予看起来也没什么胃口,为了照顾江声母亲的心情将将吃了半碗,便端着他那杯红豆沙回房间了。
  “江声啊,”江母看着他剩下的半碗凉面,有些担心,“是我的错觉么……这孩子这两天看起来,怎么有些憔悴了?”
  何止有些,刚睡醒时候嘴唇白得毫无血色,眼下原本浅淡的青黑也深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病初愈——江声默默想着,不自觉叹了口气,咽下嘴里的面,压低声音道:“考试有点儿紧张了吧,没事儿妈,我会照顾好他的。”
  “考试也不能熬坏了身体啊,本来身体就不好,再熬病了可怎么办,像你小时候……唉,不说也罢。”
  江声“嗯”了一声,暗自收拾情绪,刻意轻松道:“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妈,还信不过我么——我了解他,倔强得很,别人劝也劝不进去,考完试自然就好了。”
  “那行吧,你看着他点儿,有什么想吃的就和妈说,”江母放下筷子,似乎想起什么来,沉默片刻,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话锋一转,“不过啊,江声,一方面得照顾人家,另一方面,你也不能太影响自己的生活——妈知道你心里有数,成绩都是其次的,但人一辈子只活一次,还是要慎重……”
  江声一怔,直觉母亲话里有话,抬头却只对上妇人如常关切又慈爱的眼神,只好暂时压下心头疑窦,扒了一大口凉面,放下筷子站起身,含含糊糊地说:“妈我吃饱了,先回屋复习了——考完一定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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