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淮心说也不是不行,回手往书包里掏笔袋,却摸了到那本相册。
他飞快地抽回手,像被烫到了一样了。
“连也……郁医生今天还来接你放学吗?”
第62章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已经厚着脸皮“请教”过郁青一次,这回薄淮就从容许多,轻车熟路地跟他搭上话,然后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他和郁青不熟,打交道的次数屈指可数,没什么别的可聊,话题永远绕不开江错水。
郁青不用想也知道他为谁而来,不禁挑了下眉:“江错水是有多不让你放心,叫你三天两头往我这打听消息。”
薄淮不置可否,直接翻开相册,把那张三人合照给他看,又指着照片里的陌生男人问:“郁医生,这个是江错水他前夫吗?”
郁青扫了眼照片,而后微微颔首表示肯定,别说这位了,照片里那个小的他也认识。
“那这个……这个小孩您认识吗?”
语速加快,声线紧绷没有起伏,脖颈僵硬,头部轻微震颤——他在紧张。
郁青打量完,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小情侣之间的事,他一个外人掺和进去,不合适,郁青干脆实话实说,完全没打算给江错水兜底:“认识,江错水早夭的宝贝儿子,随他姓江,叫行客,忽如远行客的行客。”
最坏的猜测得要证实,薄淮拿着相册的手一下收紧,指尖死死掐着那一面照片,用力到指节泛白,手背上几条平时不轻易显露的青筋,此刻也都蹦了出来。
好得很,还真瞒着他生过一个儿子!
薄淮不合时宜的想,自己或许应该庆幸,江错水的孩子要是还在身边陪着,能轮得着他上位吗。
一条年轻的生命夭折,再怎么样也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薄淮还算有点良知,侥幸的念头才冒出来,便被强行压了回去。
江错水……
薄淮眉头压低,始终没松开,眉间那个浅浅的川字也一直没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听着听着就当着郁青的面开始游神。
他发现跟“运”字沾边的事好像都是玄学,譬如命运和运气,看不见摸不着,没法改变,也没有因果道理可言。但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命运还是把他送到了江错水床上。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俩有缘,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在想什么?”郁青把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薄淮舒展开眉头,目光坚定,掷地有声:“江错水他就是我命运般的老婆啊!”
而他命运般的江错水刚坐下就打了个喷嚏,手里的咖啡泼出去一半,好些溅到了衣服上。
“一个喷嚏是有人骂……谁闲着没事骂我,贺行之吗?”
江错水手忙脚乱地放下手机和咖啡杯,连抽了好几张纸擦大腿上的咖啡渍,前一句话话音刚落,紧接着又打了一个喷嚏。
行,这下是有人想了,估计是薄淮吧。
小屁孩晚自习不好好写作业瞎想什么呢。
一想到小孩,手机就响了。江错水一向是随缘回消息,微信免打扰,手机静音,除了薄淮也就只有那几个人熟人来电会振铃。
于是他看都没看就拿起来接听:“你不在上晚自习吗,不学习给我打什么电话,是不是非要我收你手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的是个低音炮男声,就两个字:“是我。”
这个声音……江错水把手机放下来一看,屏幕上来电人的备注赫然是“老公”。
他要脸,平时都很少这么叫薄淮,更不可能给他这么明骚的备注。
“小错,我回来了。”
六个字让男人说的情深意切,百转千回,谁听了谁感动,可惜江错水没心思听。
人都在地下埋两年了,还他妈搞这种恶作剧,他又惊又恼,破口骂了声有病,又嘀咕道真是见了鬼了,二话不说把电话挂了。
这算诈尸还是诈骗?
如果是诈尸,那他现在算不算给人戴了绿帽子?
说是恶作剧,但是挂掉电话之后江错水就一直坐在桌前发呆,看得出来心里肯定不似面上平静。
同一个的手机号,一模一样的声音,还有那个几乎没人叫过的昵称……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巧合。
薄淮也不平静,那些积压了很久的问题,和新出现的问题一起,又一次涌上脑海。
疑虑充斥着思绪,得而复失的恐惧叫他焦虑不安,他不方便去问江错水,所幸现在眼前可有个现成郁青可以给他答疑。
薄淮心中打好了小算盘,反正江错水九点才来接他,这还有两个多小时,只要自己赶在放学前回来不就好了。
“郁医生,你着急回家吗?”
郁青看了眼表:“找个地方去吃饭吧,小也胃不好,三餐得按时吃,我们坐下边吃边聊。”
就一丢丢狗血!
第63章
郁青用茶壶里的热水帮连也涮了一遍餐盘,顶着他可以但没必要的眼神,坚持做完了饭前准备工作,这才想起来还有个薄淮。
“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们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薄淮却一个人如履薄冰,坐立不安。
“孩子是江错水自己生的吗?”
郁青没曾想他最在意的会这个,抱歉地摇摇头:“这我不太清楚,不过那小孩确实和江错水长得有点像,也很黏他。”
“……”
刚刚还在感谢命运的薄淮,现在觉得命运简直在玩弄他。
他闷闷应了声,之后便一直垂着头,半张脸掩在自己的阴影里,好好的青春期小男生平添几分阴郁颓唐。
平日里多意气风发一少年,张口闭口“我老婆”,秀起恩爱来臭屁得不行,这会儿给打击成这副模样,垂头丧气的,脸上除了茫然就是委屈,连也看得稀奇,一边夹菜一边偷偷瞄他。
郁青都怀疑江错水这是给人下了蛊吧,忍不住问:“你也知道他结过婚,怎么还介意这个?”
“我知道他结过婚……可是他明明跟我说生不了……他又骗我!”薄淮声音莫名有点哑,细听好像还有点抖,“他愿意给别的男人生孩子却不愿意给我生,他是不是怕搞出人命,到我这就结扎了……”
郁青是为数不多知道江错水生理结构特殊性的人,把薄淮的话琢磨了一遍,叫他也不必太早下定论。
虽然江错水的身体注定他受孕不容易,但要是天天做还一直怀不上,也说不定是他精子存活率不行呢。
小年轻还是不要太过自信。
郁青委婉道:“不好说,要看他结扎的哪里。”
江错水不是男的吗,生什么孩子?连也咬着筷子皱眉,怎么他吃了两口菜,事情就渐渐发展成了他听不懂的样子。
薄淮就很纳闷,一来气嘴也开始损了,口不择言道:“我还不知道他,就一铁血纯0,前面结扎有什么必要吗,这辈子估计也用不上,难到还怕别人借他的种?他自己就可以生啊!有钱不如给他那脸那腰那腿和屁股买个保险!”
连也没理清这因果关系,听得一头雾水: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校服口袋里手机震了下,薄淮登时屏住呼吸,掏出来一看,正是他们话题的主人公。
江错水:在干嘛?
薄淮:自习
这是真生气了,回复敷衍不走心,别说表情,标点符号都不带一个,字里行间满满充斥着两个字:我恨!
显然江错水没get到,叮嘱道:好,放学了别乱跑,等我来接你。
薄淮试探性敲了几个字:您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江错水因为前夫疑似诈尸的事心虚着呢,越是心虚越是觉得有鬼,总感觉小孩在暗示自己什么,极力撇清关系:没别的事,就不打扰你了,好好写作业吧。
薄淮还不放弃:老婆,我们真的不能要个孩子吗?
江错水打字硬是打出一句逐渐递进,富有层次,声嘶力竭的呐喊:生!不!!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叫薄淮有些心梗,他忽略满屏的感叹号,指尖戳着江错水微信头像,一下一下像是要把屏幕给它戳碎了。
该死的他什么都不告诉我,还骗我,他压根就不爱我。
他只在意他自己爽不爽,完全不在意我快不快乐。
我原来以为他只是太爱我了,想永远跟我过二人世界,所以不跟我生,结果他只是贪图我年轻的肉体,又不想负责,就骗我生不了!
江错水的新消息来了:乖,别想些有的没的[/亲亲]
薄淮真恨不得现在冲到江错水面前朝他啐一声:就这?
你的花言巧语呢,你哄人的那一套呢,果真是追到手就不值钱了,一个黄豆脸亲亲就想把我给打发了,太没诚意了吧。
少说也得要老公么么哒吧?
薄淮捧着手机一言不发,像是受了莫大的打击,周身气氛一片低靡。
“我知道你生气,但我还是建议你不要问得太直接。”郁青就看不得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把自己搞得丧里丧气,就算连也刚刚没拿膝盖碰他,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薄淮蓦然抬眸,眼神尚没来得及彻底收敛,和寻常那副傻白甜模样不尽相同,漆黑的眼底有什么晦涩难明的情绪翻涌,而后变成直白露骨的侵略和占有欲:“我是他对象……”
看走眼了。郁青挑了下眉,心说这哪是个傻白甜,分明也是个疯的,跟江错水差不离一路货色,只不过是有点恋爱脑。
“我之前说过吧,人会因为没法接受事实,就给自己编一出更好的故事。他没法回忆起很多细节,是因为那只猫从头到尾就不存在。”郁青之前给他透题,他没猜明白,这下干脆直接报答案,“养一只猫,不需要经常给它洗澡、喂奶、擦脸、换衣服,但一个还没独立,不能照顾自己的人类幼崽需要,你说他受了什么刺激?”
“他那个孩子……”
“孩子意外去世了,做家长的心里怎么会好受,一个二个都自责得不行。像江错水这种爱钻牛角尖的,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孩没了,他怎么可能接受现实。”
薄淮喉结动了动,说:“所以他骗自己……他养的是只猫?”
郁青予以首肯:“人的记忆是最会骗人的东西,在无数次完善和修改下,一段记忆不仅能被篡改还能凭空植入,一道完美的谎言甚至可以骗过自己。”
“……”无数道假设被推翻,真相既现实又荒诞,充满戏剧感,是薄淮从来没想过的。
“所以啊,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什么孩子。你贸然问他是得不到答案的,可能还会让他质疑自己记忆的真实性,你也不想让他难过吧,这事要从长计议。”郁青往身边一瞥,看连也放下筷子了,便按铃叫服务生来结账,“某种程度上他也不能算骗你,毕竟他连自己都骗了,是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薄淮有被安慰到。
人的记忆确实可以被“植入”,而且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感兴趣可以去看看Laney那篇心理文献
第64章
郁青好人做到底,把江错水的病历和就诊记录,连带着跟他病情相关的研究文献,全打包投送给了薄淮。
薄淮接收后随手点开一篇,开屏密密麻麻整面的英文单词,排版一下横一下竖,字又小还都挤在一起,看得人头昏脑涨云里雾里,他划了两面就默默关掉了。
真不是他不上心,完全是薄淮文化水平不允许,一眼扫下来,除了那几个醒目的数字年份,他就认识“is”和“study”,说是看天书也不为过。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大半时间都是在给薄淮答疑,全程只有连也在认真干饭。郁青好歹还动过筷子,薄淮从头到尾就端着杯茶,偶尔说到嘴干了才喝上一口,碗里干干净净。
等从饭店出来,薄淮一看八点了,跟俩人道完别就拔腿匆匆往回跑,郁青盯着他逐渐缩小的背影,发出一声感叹。
“原来还觉得他俩不合适,倒是我看走眼了。”
“两个人要是看对眼了大可试试,觉得喜欢就在一起,谈个恋爱而已,成天盘算什么适不适合的,磨叽死了。”连也话中似是另有所指,说完打了个哈欠,接着拉开后座车门躺了进去,没再给他回话的机会,“我困了,晚安。”
薄淮一路小跑,掐着点赶回来的,站在校门口一看时间,离放晚自习还有二十分钟。
心里的石头还没来得及落地,他就在路边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隐约可见车边站着个人,半空中还有一点橙红忽明忽暗。
尽管天色已晚,薄淮又隔着将近十米远,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是谁。
他心道完蛋,江错水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算盘打得再好,照样赶不上变化。
校门口的路灯好几盏挨在一起,就那块儿最亮堂,薄淮一身蓝白校服此刻不能再显眼了,江错水看到了他,冲他招了招手。
薄淮也没得选,掉了个方向,乖乖走到他面前。
江错水正依着车门吞云吐雾,车载烟灰缸里歪七竖八插着十几枚烟头,整个人身上都萦绕着一股很重的,燎过后的烟草味。
薄淮还从没见他抽得这么凶过,就差在脸上写三个字:我很烦。
又吸了两口,江错水才把手头这支烟从嘴边拿开,摁进烟灰缸里,然后看向他,轻声问:“哪儿去了?”
他声音很轻,一句话里没个重音,几乎出口就被吹散了。面上平静,不像是动了怒,但凭薄淮对他老婆的了解——这是山雨欲来的势头。
薄淮刚要解释,又转念一想,不对啊,我为什么要心虚,是他有事瞒着我,怎么反而变成他质问我了。
于是薄淮挺直腰板,说话都有了底气:“有点事,出去了一趟。”
“你跟我说你在自习。”江错水稍稍歪头。
薄淮腹诽:你还跟我说你生不了呢。
江错水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薄淮却没有再多作解释的意思。
就这么对视了有半分钟,势均力敌,谁也不让谁。最终江错水先出了手,一把拽住他衣领,再借着巧劲那么一扯,把薄淮推到了车门上。
两个人的位置顷刻变换,江错水松开那截领子,手又顺势揽住薄淮后颈往下压,自己则抬头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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