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山衔回国之后找过那个孩子,但一直没找到什么线索,只以为是江错水把人藏了起来,却没料到孩子已经死了。
他今天特意来这一趟为难薄淮,简直就像个笑话,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眼前卿卿我我你侬我侬,脸色很不好看。而江错水目不斜视,仿佛当他是空气,再没分给他一丝一毫的目光。
薄淮心里暗爽,觉得痛快极了,上车前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了四个字,霍山衔瞬间把照片边角捏皱了。
“你、出、局、了。”
他声音很轻,很缓,几乎是出口就被卷进风中。
江错水没听清,锁好车门回头问道:“你和他说什么呢?”
薄淮弯起眼睛,回以无辜一笑:“没什么,叫他有点自知之明。”
第78章
路上薄淮倒是没打扰他开车,不过到家后就一直眼巴巴瞅着这边,在等他开口说点什么。
江错水自知欠他一个解释,组织了下语言,便把陈年旧事翻出来简单同他讲了讲。
大概是和霍潮生领证后三四年,那会儿已经是他俩认识的第七个年头,虽然没正经谈过恋爱,连情侣都算不上,但好歹是搭伙过有名有分的夫妻,朝夕相处这么些年,身后又没有亲属,已然是彼此生活里最重要的角色。
所以霍潮生有事都会第一时间跟他说,比如那段时间他总觉得缺点什么,看到别的黄总赵总刘总又是儿子又是女儿,时不时还蹦出个私生子,突然说要不咱们要个孩子吧,别老了都没人送终。
江错水第一反应就是呛回去,说什么呢他永远十八永远年轻怎么会老,等回过味来没好气的踹了霍潮生一脚,说你他妈疯了吧老子是男人生什么孩子。
但确实他对霍潮生的提议很心动,谁还不想体验一遭为人父母的感觉呢,奈何生不了,于是他们一合计,决定去福利院领养一个。
那个领回来的小孩就是行客。
平日霍潮生不经常在家,江错水作息又不规律,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带个才一岁的小孩了,干脆托人介绍雇了个保姆。
但保姆也没办法时时刻刻,寸步不离的照顾孩子,半夜行客饿了尿了难受了,又哭又闹的,大多数时候还是靠江错水去哄。
这个孩子无疑拉进了两个人的距离,让他们不再是单独的个体,身上同样背负着“父亲”的身份和责任,更像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三口。
因此就有了薄淮看到的那张合照,那是孩子两周岁生日的时候,保姆帮忙拍的。
霍潮生说他要抱孩子,偏偏行客不喜欢他,只黏江错水,刚学会走几步就啪嗒蹦进江错水怀里了,同时快门按下,闪光灯一亮,一家三口何其美满。
只是当时谁都没料到,那是第一张,也是唯一张合照。
后来某天夜里江错水受寒高烧不退,晚上睡死了,行客的哭闹没能吵醒他,两岁多的小孩不比成年人,憋不住尿,憋到最后实在难受的不行,自己翻下了婴儿床,上楼去找江错水要他带自己上厕所。
楼梯间没安夜灯,顶灯的开关又太高,行客跳起来都够不着,只好摸黑上楼。
他一岁才会爬,两岁才学会走路,当时也走不太稳,又看不清台阶,戏剧般的脚下踩空,摔下楼梯,头先着了地。
直到第二天早上江错水才发现他,可惜等他发现的时候,血泊中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之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江错水点了支烟,抽上了今晚的第一口,“行客的后事是霍潮生一手处理的,他虽然遗憾却也没迁怒我,知道我把这事忘了便再没跟我提过,倒是个有担当的,比他那个惹人嫌的弟弟靠谱多了。”
薄淮那当然也要做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闭口不提他的伤心事,但还是没忍住酸了:“所以你不爱他,压根就不在乎他,跟他只是单纯的领了个证,住一起搭伙过的关系对吗?”
“不是聊孩子吗,怎么又扯到前夫了?”
薄淮撇撇嘴:“我之前总以为是你给他生了个孩子,不仅瞒着我还不愿意给我生……我就每天想,每天醋,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都酸了。”
“人呢,就是爱犯贱,喜欢自己找罪受,越在意的事就越是要问,越抓心挠肝就越是要想。”江错水偏头吐了一口烟在他脸上,“这么在乎我啊?”
“在乎的。”薄淮扯着他衬衫袖口询问,“这么悲情的气氛,我要是做点什么是不是不大合适?”
“你想做点什么?”江错水反问。
薄淮思索一番过后,小心翼翼的措辞,委婉道:“我们深入探讨交流一下,共同达成生命大和谐?”
“……”
“就是……我想性骚扰您!”
江错水头都快疼炸了,一想到身上还要受罪,那自然是十万个不乐意。
“想想就行了,好好准备期末考试,考好了再说,考好了你想怎样都行,但要是考不好,我们寒假就分房睡。”
薄淮不以为意:“我们现在也是分房睡。”
“那你毕业前的性生活没了。”
薄淮大惊失色,骇然道:“这也太狠了。”
他算了算,到他高中毕业还有差不多一年半,也就是五百多天,他要过整整五百多天守活寡一样的日子。
老婆就在身边却五百多天都没法拥有性生活,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这简直让他本就贫穷又辛苦的生活雪上加霜。
不,是雪崩!
薄淮二话不说抓起书包,老老实实回房写作业去了。
江错水心说,狠什么狠,我这辈子的耐心都花在你身上了,我可没接送过霍潮生去公司,也没给他买过衣服,更没关心过他工作,我只管霍霍他的钱。
“真是……我照顾两岁小孩都没照顾你这么用心。”
第79章
薄淮的底线是个变量,双标,还分人,在江错水面前仿佛就没有下限,对他向来是言听计从。
于是在江错水的威逼利诱之下,薄淮当真如他所言,勤勤恳恳一心一意的搞起了学习,震撼连也一整年。
连也特意观察了几天,发现他同桌居然来真的。上课不睡觉了,百景图卸载了,连小说都不追更了,回头就跟郁青说了这一奇观。
郁青知道后连夜下单,加钱加急定制了一块不锈钢牌匾送江错水,最中间红漆刻印着四个大字:训犬达人。
“心意我领了,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要弄个不锈钢的。”贵妇江错水表示不能理解,“太不上档次了。”
郁青叫他不要想太多:“就十几二十块的东西,哪来这么多要求。”
江错水一哽,随即阴阳怪气道:“郁医生第一次给我送礼就送二十块的不锈钢,可真是太经济实惠会持家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礼轻情意重,人家虽然便宜但也是有寓意的好吗,你看看反面。”
江错水闻言将手里的东西翻了个面,只见背后有一行黑色小字,拿正楷印着“祝你们的爱情像不锈钢一样坚不可摧。”
“……”
江错水吧,就是口嫌体正直,端着这个不锈钢牌匾看来看去,确实还挺喜欢,尽管嘴上嫌弃的不行,最后还是给挂进了书房。
书房几盏大灯比卧室要亮堂得多,薄淮平时补作业复习都是在这儿,这天回家一进书房就看见了灯下反着光的那块牌匾。
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这是什么新情趣吗?”
“郁医生送的。”江错水如实道,“还是不锈钢的,就像我俩坚固的爱情,喜欢吗。”
薄淮被那块反光的牌匾闪得晃眼睛,闭眼昧着良心说:“喜欢。”
此后薄淮每夜刷题做卷子,都有背后这块锃亮的不锈钢牌匾相伴。
随着越来越逼近期末,学校的课程也是安排得越来越紧,以至于整个晚自习两三个小时,全都被各科老师占用补课,薄淮只能带着成堆的作业回家接着写。
尤其是薄淮基础不好,掉了不少课,每天都写到凌晨两三点才能写完,虽然免不了一通抱怨,但有江错水一直陪着,他倒是也没有撂担子不干。
薄淮就这么坚持了一个多月,江错水全程陪着,小孩写作业他就在边上看书,也是一个多月没怎么睡好。
不过他白天还能补觉,薄淮白天却一整天的课,顶多在午休时间歇一会,每天都是连轴转。辛苦不说,睡眠也不足,这段时间下来掉了好几斤,甚至失去了俗世的欲望,对性生活都提不起兴趣了,沾了床倒头就睡。
这些江错水都看在眼里,他当然心疼,想做出点改变,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但当代社会就是这样,所有人都拼死拼活的,小孩的同龄人一个比一个要更努力,甚至到了他们这一代,成年人之间,职场上,也存在同样的问题。
他没有资格对薄淮说不用学,什么都不用管,以后我养你,这才是对他的不负责。
直到有一天凌晨三点多,薄淮还在写手头上一套数学卷子,几道题怎么都做不出来,甚至对着答案都看不明白。
他偏科严重,尤其是数学和化学,英语和物理都补上去不少,语文也勉强还能看,唯独这两门死活学不会。
男孩子嘛,情绪来得快,薄淮又累又困还委屈,对数学这门课的怨怼简直浓到一种不死不休的地步,他把笔一扔,倒在桌上不干了。
江错水没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看着薄淮,突然间想起自己的十八岁。
只有成绩好才有出路,是他当年被灌输的理念,但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一个个心野得不行,怎么会喜欢学习呢。
“我当年和你一样,坐不住,不爱看书,也是被逼着考出来的。”江错水说,“薄淮,我反思过了,我不该把我经历过的强加在你身上,这个社会如今已经足够多元化,摆在你面前的路有很多,我可以陪你一条条去试。”
薄淮偏过头,巴巴看着他:“陪我去试?”
“嗯,我对你负责。”
薄淮弯腰把笔捡起来,然后冲他张开双臂,撒娇一样说:“那先来抱抱,给我充个电。”
江错水二话不说把他抱进怀里,安抚似的拍了拍薄淮的背:“很抱歉,当年我被强求‘出人头地’,明明自己也不乐意,如今还在这为难你。”
江错水看着这样的小孩,就好像看着有一种轮回在他身上发生。
只不过当年这样委屈的是他,被逼着向前走的也是他,他差点就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幸好悬崖勒马。
“你是不是就是想炫耀你考上了985,故意刺激我?”薄淮坐着,正好到他胸口,抬头忿忿不平地控诉了江错水一眼。
“你想太多……”
薄淮憋了太久,这会儿干脆直接撒泼:“你就有!”
“我没有别的要求,你身体健康就好。”
“老婆……你在暗示我什么?”
江错水揉着他脑袋,闻言轻轻挑了下眉:“那没有,我一般有话就直说了,只是你心理已经很变态了,至少身体要健康吧。”
薄淮把头埋在他怀里拱,因此声音有些闷:“我哪有。”
“也不要紧,变态就变态点吧,我没说不喜欢。”
东方的感情,总是在讲互相亏欠,好像一定要我为你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又牺牲了什么才叫爱。
可为什么一定互相亏欠呢?就是因为太多的“牺牲”存在,才会导致两个人各自不满,心生隔阂。一段关系到最后总是免不了斤斤计较,要么就是翻旧账,我说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说你为我牺牲了什么。
江错水想,他好像又把自己的定位弄混了,恋人和家人还是不一样的。
因为是恋人,他可以陪着小孩进步,慢慢来,一点点摸索,反正不着急。
拔苗助长没有意义,逼他出人头地也没有必要,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还有后半辈子那么长,有很多条路可以一一去试。
“不写了,去睡吧。”江错水夺过他的笔,“好好休息,明早的课我给你请假。”
交代了一点江老板的态度,大家好久不见!
第80章
话是这么说,但薄淮也没有真把学校的进度落下。
中国有句老话叫来都来了,他学都学了,就这么算了岂不是太亏了点。
再说他成绩虽然不怎么样,但上升的空间够大啊,毕竟原来就两三百分,已经没有可以再下降的余地了。
江错水当初哄他做题的时候也是这句话:“试试吧,反正也不能更差了。”
薄淮算了算,期中之后每次月考他都能提高二十多分,只要保持这个趋势下去,上二本应该不是问题,搏一搏,哪怕一本也说不定。
本市就有所还不错的一本,连也帮他查了往年的录取线,分数五百刚出头,也没有高得离谱,他还有戏。
关键是这所大学离得近,坐地铁也就二十多分钟,每天都能回家,不用和江错水异地——
放江错水一个人在这,要是有什么情况他都不知道,薄淮不放心。
他的上进心意外因为霍山衔的出现而激发。
说起霍山衔,他当年被外籍家庭领养后就销了国内户口,现在也算是外籍人员,这次回来办的是商务签证,江错水要想使点手段把他弄回去并不难。
国内没人认识他,而他也一直顶着霍潮生的身份,签证突然提前到期,甚至于要被遣返,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这是谁干的。
所以江错水受邀,在他临行前最后跟他见了一面。
当霍山衔不去刻意模仿霍潮生的时候,其实要分辨他们不难,尽管外貌如出一辙,但这俩人身上有许多地方相悖,明显到连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江错水也是查过之后才知道,他的签证很早就办了下来,也就是说霍山衔少说回来有大半年了。
那为什么最近才出现?
面对江错水劈头盖脸的一通质问,霍山衔都如实交代了,配合得出乎意料,他甚至主动挑起话茬,说了很多江错水从未听过的内情。
他真是很适合做演讲,话术一流,煽动气氛的本事更是一绝,江错水听完都不禁感慨一句可悲可叹,于情可悯……但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江错水面无波澜地睨着他,活像个钢铁般硬挺的直男:“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霍山衔发出一声短促的,意味不明的笑,很快便收了声,盯着江错水认真道:“我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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