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家羲深吸一口气,与他十指紧扣,将所有复杂情绪纷纷藏于胸腔之中,再化作看不见的吐息,任它们飘散在空中。
他觉得自己现在想说三个字,但却不应该说出口。这么多年来,他们的人生都是如何一点一点,牺牲在这些肮脏勾当和不合理的欲望之中的?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最终走向平静和寻常?
但危家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喊了一声:“阿锋。”
云少锋很快就回去了,危家羲送他下电梯到楼下。临别二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对视了一眼。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太长,但默契似乎从一开始就在,因此都没有太过激动。
危家羲送走他之后,一直在客厅里休息,到了后半夜才打了两通电话,然后出门了。
一个城市或许真的可以日复一日地彻夜未眠,但也会有休憩之时。危家羲选了一件深色的风衣,将自己稍微裹了起来,在只勉强能照路的夜灯中,一言不发地去了海港桥边。
杨震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面对这位多年的兄弟,危家羲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道歉?叮嘱?寒暄?都不合适,但他却全都想说。
两人站在海边吹着冷风,沉默许久。杨震一直皱着眉头,被带着咸味的海风刮得皱起鼻子。
“这么多年兄弟……”杨震远眺着海湾中微弱的船只灯光,“基本上,我都是相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危家羲有些感动,但也猜得到他下一句话大概是什么。
“……这一次我不知道,还该不该信下去。”杨震的双手握在冰凉栏杆上。
“sorry……”危家羲站在他旁边,轻转过头望着兄弟的侧脸,“但我还是希望你信我。”
杨震深深叹了口气,过了许久,忽然笑了一声,然后问他:“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那个打劫银行的那个?”
危家羲听了,也笑了笑,“当然记得,那三天靠你给我收拾烂摊子呢。”
“好不容易追查到那个嫌犯了,你见人家老婆快生了,竟然陪人家一起守了产科三天三夜,等母女平安了才抓人。还不把原因打个报告,非要一个人蹲着,然后就可以说是自首。”杨震捶了他的肩膀一下,“无故旷工三日,还同嫌犯一起消失,我帮你顶着都赌上自己那份工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危家羲用力地点了几下头,“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帮我顶着,我全部都很清楚。”
“所以你这次可不可以告诉我,”杨震回望过去,“你这次其实到底打算怎么做?”
危家羲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说起,犹豫了一会儿,只好说:“我讲不清楚,而且……你不知道或许会更好。”
杨震转过身来,直面向他,表情严肃了一些,“六年前的事,我亲眼见证着的,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和少锋能好好地在一起。我知道你想救他保护他,但没必要又逼自己走这条老路。”
“并不只是因为少锋……”危家羲显得十分为难,“我知道我们能有直到今天的安全,都要多谢你,所以我才想将事情解决。”
认识了这么多年,杨震心里也清楚,虽然危家羲这个人容易冲动,但不是无能或不识计划,相反,他总是将所有行动闷在心里,然后就往自己认定了的方向冲到底。多数情况下,他做的都是对的事情,但却总是不愿意考虑代价,尤其是会心疼他的人。
杨震一时便马上回忆起了六年前的那一幕。危家羲和云少锋,身体只是一墙之隔,曾经紧靠在一起的两颗心,却被迫离得那么远。
他再叹了口气,拍了拍危家羲的肩膀,“你应该也知道,以我目前的位置,很难再帮你说些什么了。少锋我会尽全力保护好,但红盛和新青的事,只有o记和CIB有权力过问。如果有什么事……我可能未必能很快地支援你。”
“我明白的,”危家羲的回答也十分真诚,“其实你可以这么信任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阿羲,你要记住,有些事情你真的不需要一个人全部背负,”杨震很认真地看着他,似乎仍然想劝他放弃计划,“我知道以前的事一直都给了你很多压力,但是……我一直相信有更好的办法,而不需要你完全投身进去。”
“或许确实有其他办法,但这么做是最有效的。”危家羲的眼神飘向了远处,有些苦涩,“大概这就是命中整定吧。”
“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慎重考虑。”杨震递给他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串号码,“我的私人电话,隔一段时间就会换号码,这个是最新的。”
“多谢你。”危家羲收下了纸条,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我想问你,施高检她……有没有亲生姐妹?”
“施诗?她有个妹妹,但关系不是很亲近,我也只见过几次。”杨震想了想,“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我在红盛里面见到一个女生,长得跟她有点像,一头绿色头发。”危家羲实话实说。
杨震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回去问问她。”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杨震就先离开了。危家羲望着兄弟的背影,心中有些愧疚。他知道自己搞出来这么多麻烦,多半都需要杨震替他善后。但照目前看来,考虑到他之后打算做的一些事情,或许还是别透露太多比较好。
但这个晚上,危家羲并不只要见杨震一人。
杨震走后不久,墨超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危家羲看了他一眼,嫌弃地皱起眉头:“怎么你大晚上的也带着副黑超?”
墨超递给他一杯热咖啡,耸了耸肩,“习惯了。”
危家羲接过咖啡,但却没有喝,只看着他,“快点说吧,夜麻麻的,冻死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你不是都料到了?一大帮差佬,我就认得o记一两个人,一起杀上去他在江湾路那栋楼,当场断正(抓个正着),他那时候还在从保险箱里往外拿钱,找好船准备走佬了。”墨超语气淡淡地,仿佛这个前任大佬被抓走的事与他无关一般,“江湾路的窝,本来是挺隐蔽的,他连那几个跟了好久年的嫩模都没有带上去过,他妈手头上也没有钥匙。”
听他这么说,危家羲笑了,十分玩味地看着他,“哦?那不用问,船也是你替他找的了?”
墨超却一点也不介意,也跟着笑,“羲少,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行了,画公仔不用画出肠(话不用说得完全坦白)来嘛。”
“行,我这个人,是不会过问以前的旧帐的,但是从我接手开始,最好每一件事,都给我规规矩矩地办好,”危家羲凑近了一点,压低音量的话语中透露着轻微的威胁,“不要耍花样。”
“放心吧,羲少,”墨超点了点头,“消息是你给出去的,而我现在也是跟你的,这一件事牵涉不到其他人。之后有什么料要放给警方的话,我有分寸。”
危家羲抿了口咖啡,随即也点点头,“有分寸就好。你也应该清楚,我志不在此,搞掂危家义之后,我就会收手。所以如果这段时期,你可以证明自己给我看……以后说不定有很多便宜可以留给你。”
墨超夸张地挑了挑眉,“哇,羲少,这可是个很大诱惑,你不怕我转头就去危二叔说?”
“你去和二叔说,他最多就找另外一个人来坐我的位置,可是如果你帮我……”危家羲没把话说完,将喝完的咖啡杯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走了,剩下墨超一人站着。
后半句话,墨超心里清楚。如果自己帮他,或许他就有机会坐危家羲的位置。
……危家羲啊危家羲,你到底同时打着多少个算盘?
在危家羲看不见的地方,墨超疲惫地叹了口气,心力交瘁。
下章搞事情了!
第26章
十万字终于有包子的影子了呜呜呜
接下来的几天,危家羲没有再主动联系云少锋,毕竟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红盛那帮叔父第一时间吵着要查账。危家义坐馆期间,红盛的账目多半归利安娜管,那女人还是有些本事的,账目不算难理清,但危家羲有他自己的目的。危家义的那一盘数目越是难看,他接手之后就越有机会赢得好名声,因此还不能老老实实地直接拿给那群人看。但找人理账可不容易,要找个既脑子够精明的,又得要信得过的人。危家羲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找了墨超。他本来想自己研究的,但又遇上了其他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情。
A记那边规规矩矩地派人来请他,他要是再不去露个面,就真的说不过去了。无论如何,利安娜是死在他的枪下,就算A记现在不敢贸然动他,但起码的交代还是需要给的。危家羲从红盛里拿了一大笔钱,再加上利安娜个人名下的物业产业和房产,少说也有九位数。A记本来还提了一个要求,说要危家羲出面,将几个被o记抓进去的手下保出来,但他拒绝了。
“我现在枪都交了,哪还有资格指手画脚这些事?”危家羲笑得无辜,“就像你们一整屋子的爵士、太平绅士,和英女王握过手的大老板,现在说话也不如以前有用了,对不对?”
在他努力沉住气去处理上游问题时,危家羲心里其实也一直在担忧下游的人事。他几乎是真空状态下接受的红盛,虽然在上头得到了承认,也有大佬支持,但下面的人他却一无所知,除了墨超这个明显是投机的家伙之外,他一个心腹都没有。虽说危家义现在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但以前跟过他的人,说不好现在都是些什么心思。或许有些人已经见风使舵地转变了态度,但危家义也不是完全的傻子,如果有人依然对他忠心耿耿,暗中伺机寻求报复,危家羲也不得不防。
其实危家羲心里的某个地方,一直隐隐在警告他,提醒着他要尽快解决这桩心事,不然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云少锋又恢复了一天说不到五句话的生活。和忠仔虽然同住一屋檐下,但交流甚少,相顾无言。WPU剩余的伙计都仍然是规规矩矩的样子,但鉴于云少锋之前自己偷溜走的次数不少,深藏不露的身手还让人惊讶,大概也让他们有些戒备起来,又少了危家羲在中间插科打诨,气氛比起以前来其实差了一点。云少锋本身性格也很安静,危家羲不在,他就只能终日盯着那基本就漫画发呆,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他也享受不了太久无人打扰的生活。
CBD警察总部内,杨震和施诗正在帮云少锋对最后一次口供。
“危家义的大状团队非常狡猾,在法庭上,他们会利用一切借口,将你置于不可信的位置,”施诗穿着全套整齐的西装,皱着眉头的样子看上去虽然担心,但仍有信心,“他们会攻击你的文化水平,英语能力,视力,甚至是你的财务背景,你要有心理准备。”
“因为你是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加拿大警方依然未能找到凶器,死者尸体也不在特区,无法再进一步搜证,而目前危家义所能提供的不在场证据十分模糊,”杨震也看着云少锋,“所以你的口供就是最有力的,也是唯一的决定性证据。”
“放心吧,杨sir,施高检,”云少锋显得十分平静,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了,上庭之后就实话实说,不会让他们找到漏洞的。”
“目前庭审的排期还没下来,但应该会在下个月初,”施诗收拾好了摊放在桌面上的文件,“在开庭之前,我们再彩排一次就好。”
“好的,谢谢你们。”云少锋礼貌地笑笑,随他们两人一起往外走,却忽然有些犹豫,“杨sir,我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危sir?”
杨震先是一愣,随后回答:“见过一次,怎么了?他最近没找你吗?”
“他说,警方不会允许我们继续来往,所以最近都……”云少锋稍微垂下了目光,“我就是想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杨震不免有些替他心酸,但仍是安慰说:“他还好,这种情况下,却是避嫌先不见面会比较好一些。但等案子完了,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放心吧。反而是你,刚才看你无精打采的样子,最近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什么,如果你下次见到他的话,帮我跟他说一声……”话说到这,云少锋却顿住了,该说什么呢?说自己很想他?说自己会一直支持他陪伴他?说希望能和他一起面对一切?但这些危家羲心里大概全都清楚。“算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不必了。”
杨震只能拍了拍的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杨震和施诗仍有班要上,各自去忙自己的工作了。云少锋在忠仔的陪伴下走出总部,却没有上车。
“我想去买点书,不是很远,我们走过去吧。”云少锋对忠仔说,后者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走了大概有两个街口的距离,忽然有四五个人从一旁的巷子里窜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一个染着一头绿色头发的女生。
忠仔反应十分迅速,立刻将手放在自己腰间的配枪上,请求后援的话马上就要说出口了。而云少锋则盯着那个女生,恍惚间以为自己又见到了施高检。
“羲少要见你。”她干脆地说。
云少锋和忠仔都愣了愣。如果是危家羲要见云少锋,那……他们还要阻止吗?忠仔迟疑着,没有呼叫增援。
那个女生却显得很不耐烦,翻了个白眼。下一秒,一根棍子直接砸在了忠仔的后背上。他只来得及将手枪拔出,仍然握在手里,整个人便晕倒在地了。
云少锋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女生弯腰,将忠仔的手枪捡起来藏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环顾了一下周围。这里似乎还是太容易引起注意了。
“跟我们走。”女生恶狠狠地看着云少锋。
红盛的酒吧内,昨晚理账理到后半夜才休息的墨超,终于起床了,打着哈欠从包厢里出来。他看了一眼吧台,却只见到一个男生站在那里。这个人他稍微有点印象,似乎是Yoyo的小跟班,不记得叫Peter还是Ben什么的。
墨超一边掏出墨镜带上,一边走了过去,“冲杯咖啡来。”
“超哥。”那男生先是毕恭毕敬地打了招呼,然后才转过身去给他冲咖啡。
“Yoyo呢?”墨超问他。
“不,不知道……”那男生背对着墨超,回答的话听起来十分没有底气。
“不知道?”墨超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时间,“这种时候,她很少不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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