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梁生也还是坚持着，沾着唇膏涂满了自己的嘴唇。最后抿嘴的那一下，自有一种在脑海中练习过千万次的熟稔，却也带着一丝终于得偿所愿的刻意造作。
房间里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突然慌乱的梁生把几位旁观者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刚才也一起屏住了呼吸。
剧情终于进入尾声，害怕被人撞破的梁生慌忙用手背胡乱抹了一下嘴，惊慌失措的跑开了，即将离开场景的时候又忽然停下脚步，似乎是确认没有人过来，又折返回去，从地上捡起刚才失手掉落的口红，盖上盖子万分慎重的放进口袋里，偷走了一只被别人丢弃在这里的，已经用完的口红。
演出到此就全部结束了。
童渊把额前的头发撩上去，重新露出额头，还把道具椅子物归原位了。
“点评一下。”高胜义对叶子轩道。
叶子轩摇了摇头。
关于童渊他只听乔宁提过几次，具体的不太了解，不过今天这段戏……
“我没什么好说的。”
剧本只给到梁生发现有人过来匆忙离开，折回来捡口红那段是童渊自己加的。
叶子轩不说，高胜义也没问别人，直接对童渊道：“我问你，梁生为什么要把口红带走。”
童渊反问：“为什么不带走呢？”
高胜义看了他一眼：“叫下一个进来。”
——
乔宁见童渊出来，站起身一起往外走：“怎么样。”
“多半没戏，”童渊问，“你试的哪场？”
“三选一，我选的第一次去夜店那场。”
童渊惊讶了：“还能三选一？”
乔宁的反应不比他小：“你不是吗？我问了几个认识的，都是三选一。”
童渊：“……”
敢情他还真是被针对了是吧。
“你是哪场。”
“涂口红那场。”
“那场很难诶，连一句台词都没有！”
走到车子旁边，童渊没停，乔宁叫他：“走过了，这辆。”
“哦。”
刚才定下晚上一起去吃饭就让范统先回去了，童渊折回来，上了乔宁的车，还是琢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区别对待了。
“你吃什么？”
“好吃就行。”
车子停在一家童渊没来过的菜馆，乔宁显然是熟客了，服务员把他们带到一个不惹眼的位置，利落的点了几个菜。
“喝酒吗？”
“一杯倒。”
“那你开车。”
“开车是可以开，不过我没驾照。”
“……那算了。”乔宁颇感遗憾。
“买点儿回去喝吧。”
乔宁大惊失色：“我不去你们那。”
“……我们那怎么了？还能吃了你。”
“反正我不去。”
乔宁一沾上裴向禹，仿佛就是遇上龙潭虎穴，从小怕到大，再加上还冷战了这么几年，估计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还有前段时间有心人扒他和裴向禹扒了那么久，捕风捉影的话听得多了，裴向禹又从来不解释任何事，他虽然觉得网传的乱七八糟的事都是无稽之谈，但多少还是有点介意。
而且不得不承认乍看之下童渊确实和他有几分相像……
“想什么呢——”童渊伸手在乔宁眼前晃了晃，“你手机响了。”
“哦！”
乔宁把脱缰野马一样的脑洞拉回来，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摁掉了。不过打电话的人并不肯善罢甘休，契而不舍的又打进来。
一连挂了三次，菜都上齐了，还没消停下来的意思。
童渊差不多猜到是谁打来的了，调侃道：“我说，你要不就接一下，要不就关机，在这挂电话玩有意思吗。”
“我……我调静音。”乔宁被他说的挂不住脸红，欲盖弥彰的换了个话题，“没想到你今天也来剧组了，也打算演戏？”
“就过来试试看，这个角色挺有意思的。”
“是吧！”乔宁表示深有同感，“这个本子已经筹备一年了，本来几个月前就准备选角，那时候子轩帮我跟导演约了一面，我准备了好长时间，结果出了点事没见到，后来听说导演又重新改剧本了，一直拖到现在。”
“叶子轩投钱了？”
“算联合出品吧。”
“那你再让他帮你安排不就完了。”
“我现在宁可让裴向禹帮我安排都不会求他帮我安排的，而且分都分了。”
童渊：“……”
年轻人就是轴，不过仔细想想，十来年前他钻起牛角尖也是半斤八两，没好到哪儿去。
“不说他了，闹心。你呢，这段时间头疼了吧。”
这问的自然就是前段时间那件事了。
乔宁也是琢磨了好一阵才把当时的前因后果弄明白的。说实话，即便是弄明白了，也不敢相信当时那个疯疯癫癫，对着镜头口无遮拦的女人是童渊的母亲。
且不说气质大相庭径，单是看长相，也很难从那张疏于保养的脸上找出一点与童渊相似的影子。
“还行。”童渊不以为意，除了被勒令不准出门，别的也没影响到什么。
乔宁忽然探头过来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吗，那天把人放进来闹事的是姚斌。”
“是吗？”
这个消息童渊倒是第一次听说，他也一直觉得是有人故意的，但没想明白是谁，裴向禹连提都没提过这件事。
“他没告诉你吧。”
童渊点头。
乔宁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你吗？”
“为什么？”
“他跟姚斌以前也是那种关系！”
乔宁话里有话，童渊从他的眼神里体会到了一种“你自己体会”意思。
这是大义灭亲，来给自己打裴向禹的小报告来了。
就听乔宁义愤填膺的继续道：“我也是才知道的，你知道姚斌之前是ou Brush的代言吧，一下签了十年，是他分手的时候给的。也难怪姚斌要针对你，真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亏我以前还是他影迷，真情实感的喜欢过他。”
他控诉完，发现自己跑题了，又拽回来：“我说这个，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吧。”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要看清楚他是什么人，也不是说他不好，就是……别把自己那什么了。”
乔宁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语言这么匮乏过。
起初他以为童渊跟着裴向禹是图财，后来接触了几次，又觉得童渊怕不是被抓到了什么把柄，被迫沦落至此，现在关系亲近了，难免又担心起来。
万一童渊泥足深陷，最后发现自己所托非人，落下个情伤，他夹在中间可就太难了。未雨绸缪总是不会错的。
“……总之，你如果是真的喜欢他，就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不过你要是没那么喜欢他就无所谓了，当我什么都没说，他不会亏待你的。”
“我知道了。”童渊郑重道。
心里却为裴向禹掬了一把辛酸泪——这都是第多少个人在自己面前拐弯抹角说他渣了。
虽说不算冤枉，听起来却总颇不是滋味。
究其原因，大约就是这些人指摘裴向禹的时候，连他也捎带着中枪了。
童渊摸了摸鼻子，觉得做人真是太难了。
正想着，头顶陡然照下一片阴影，遮住了桌位上的顶灯。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这语气，要不是某人今天还没给他打过电话，童渊还以为是来抓他的呢。
对面乔宁硬邦邦的挺着脖子，强作镇定的夹着菜：“我为什么要接你电话？”
叶子轩深吸一口气，看了童渊一眼，软声道：“你先跟我回家，咱们回去好好说。”
“我不。”
“不要任性好不好。”
“我除了任性还会什么？我都这么任性了你还来找我干嘛！”
“……”
童渊仿佛看小朋友过家家，谈恋爱闹别扭难道都是这么幼稚的吗。
那个叶子轩也不是真的软脾气，好言好语未果，表情也凶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拽起乔宁手腕：“跟我回去！”
“我说了不回了！是我说话你听不懂，还是觉得我说话你没必要听！”
乔宁不肯就范，叶子轩也没有办法真的怎么样。好在叶子轩还有一丝理智，不想惹来旁人围观，只攥着乔宁的胳膊不松手，两个人红着眼，一时僵持不下。
童渊默默叹了口气，毕竟是裴向禹的崽，要是今天当着他的面让叶子轩把乔宁怎么样了，裴向禹知道了肯定也得把他怎么样。
他搭住叶子轩手腕，劝道：“叶先生，人家都说了不想回去了，就不要强人所难了吧。”
“哼。你是什么人，也来管我们的事。”
叶子轩轻蔑得看了童渊一眼，打算拂开童渊的手，却没能成行，反而痛了一下，险些连乔宁都抓不住了。
“是是是，我管不着。”童渊收了力气，却不放手，“那我找一个能管的过来。”
他说完，慢条斯理的拿出手机举到耳旁。
“裴总，我和乔宁在外面碰到点麻烦。”
“嗯，嗯，好，我发位置给你。”
紧跟着定位发送一气呵成，看向叶子轩：“稍等一下，马上就到了。”
第78章 见不得人
闻言，叶子轩又“哼”了一声，神情却有些动摇了。
童渊想，裴向禹真是好用极了，用来吓唬人更是立竿见影。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乔宁就恢复了人生自由。
“你先冷静几天，我们再聊。”
叶子轩的语气算不上多么友善，这回轮到乔宁“哼”了一声。
等叶子轩走远，乔宁转着手腕，皱眉道：“这点小事你干嘛叫他过来啊。”
啧，这个小白眼狼，帮忙还帮出问题来了。
童渊颇有些不忿，没好气的道：“不然呢，你要跟他走吗？”
“我要是真的不肯走子轩也不会怎么样的，本来他就不喜欢子轩，这下更完蛋了。”
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童渊算是领教过了，挖苦道：“反正你们都分手了，他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
“……”
乔宁被怼的哑口无言，噎了半晌，彻底哑火了。
童渊见小孩儿不禁逗，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骗你的，电话没拨出去。”
“什么？”
“我说，电话没打出去，我骗人的。”
童渊又重复了一遍，话音刚落，乔宁“嚯”地松了一口气，肉眼可见的轻松了：“你刚才吓死我了！”
“你这么介意还分什么手啊。”
这种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事，童雨实在理解不能，乔宁似乎也说不明白，支支吾吾了一阵，也不知道表达了一个什么意思，最后总结道：“……都没胃口了，你还吃吗？”
“饱了。”
“那咱们买酒回去喝吧。”乔宁提议。
童渊奇道：“你不是不去我们那吗？”
他着重强调了一下“我们那”三个字，乔宁果然一脸嫌弃：“去我家，前一阵刚搬出来了，就我一人。”
——
乔宁住的地方是一个公寓楼，一进屋仿佛进了一个样板间，确实如乔宁所说的“刚搬出来”，除了标配家具，就是墙根摆着的一排纸箱，还有地上摊开的两个行李箱，里面乱七八糟的堆着衣服和其他杂物。
乔宁：“没太收拾，你别介意，随便坐。”
童渊：“……”
这哪里是没太收拾，这压根就是没收拾过。
乔宁捞了两个坐垫放在地上，一点也不跟他客气，拉开拉环就先灌了半听。童渊对啤酒不怎么感兴趣，不过聊胜于无，也开了一罐。
举了一阵却下不去嘴。
“有没有杯子给我一个。”
“杯子？”
乔宁虽然想不通喝个啤酒还要什么杯子，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去找了，最后从橱柜里翻出两个落灰的高脚杯，洗了一个给童渊：“只找到这个，你凑合凑合。”
“……”
童渊无语，这是裴向禹带出来的小孩儿吗？也忒不将就了。
他勉为其难的接过来，将就着用了。
两罐黄汤下肚，乔宁的话愈发的多，从小时候裴向禹在家访过后，由于成绩下滑，把他所有玩具都收走锁起来，一直到叶子轩最近不知吃错什么药，事事替他做决定，最后又反思了一下自己，为什么明明提过分手，心里还是放不下他。
童渊斯文的喝着酒，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地当树洞，谁知道乔宁说个几句，还非要到他这来找认同感。
但是吧，谈恋爱这种两情相悦高高兴兴的事也能搞得这么纠结，他是十分不能理解的。
偶尔闹个小别扭哄两句就能好，也不失一番情趣，要是哄个两句反而变本加厉，那也没有继续哄下去的必要了。
闹到分手还念念不忘这种，就更不在他的认知范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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