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恬没好气地答道:“捉鬼道士……”
“归海一刀”又问:“有何专长?”
“捉鬼……”
“归海一刀”再问:“有何嗜好?”
“捉鬼……”
恬恬这下抓到窍门了,不管他问什么,一律捉鬼以蔽之。
此举与军人被俘后不断重复番号军阶异曲同工,再不会被扰乱心神,连恬恬自己都觉得这么答就对了。
小桃子却悄悄跟她说:“恬恬,你这样不行的。这些问话,说穿了就是为城主查明新晋人员的家世资历。
你应该认真作答,如果问完东厂觉得你是城主需要的人才,西厂也觉得你是城主需要的人才,就容易出仕要职,早日搬到内城中去。
你老在说捉鬼,这里是鬼城啊,会自毁前程的!”
恬恬:“可我就是只懂捉鬼啊……”
小桃子:“你可以说自己喜欢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什么的。
这种问话一般都不劳厂公出马,如今两厂厂公亲来过问,那自然是奉了城主之命。
看这架势,你十有八九已经内定公主了。
要言合礼,举合规,品貌端庄,温文尔雅,才是一个公主的修养。”
这些早一百年前还使得,如今时过境迁,恬恬已然当惯长辈,脾气和架子都是与日俱增,再也回不去了。
恬恬对「归海一刀」说道:“你回去告诉你主子,我马上就要走了,才不稀罕什么公主女皇!”
恬恬公然向朱铁板叫板,「归海一刀」吓得脸色煞白:“哎呦,姑娘您跟东厂也是这般说话否?
如若不是,还请高抬贵手,不独让西厂难堪呐!”
恬恬:“哼,那你把密道位置说出来,我就不难为你……”
“归海一刀”:“一刀有几个脑袋敢泄露机密?执掌西厂当日,一刀就发下毒誓,若不能恪守机密,尽忠竭诚,叫一刀剥皮抽筋,上刀山下油锅,子孙代代为奴!姑娘,一刀是真不能说啊!”
见他言重,恬恬也不好再逼迫于他,只在心中腹诽:你又不是真的归海一刀,拿别人名字起的誓,再毒又跟你有什么相干?
虽然懒得再听他的无聊问题,但更懒得看他寻死觅活,恬恬答完问题,忽然又想看看他要如何离开。
只听「归海一刀」对恬恬一拱手:“一刀该告辞了,还请姑娘挪开凳子,放一刀回去复命……”
恬恬:“你不是说石凳子难不倒你吗?我反正是没力气了,你可以从密道出去啊!”
从密道出去,入口位置不就暴露了吗?「归海一刀」断然不能上当:“一刀手无缚鸡之力,实在不该乱夸海口。
既然如此,一刀只好赖在屋里不走了!等姑娘休息好再说。”
说完「归海一刀」作势要往石凳上坐下,恬恬终于忍不住将石凳挪开,「归海一刀」一屁股坐空,摔了个四脚朝天。
“归海一刀”怒道:“你……”
恬恬:“门已经开了,你还不快走!”
也是「归海一刀」倒霉,同是出来办差,「段天涯」来时恬恬已是一团火气沤在心头,他再来火上浇油,恬恬一点耐心消磨殆尽,积怨终于爆发出来将他炸个正着。
「归海一刀」爬起来就往外跑,心想下次可得抢在东厂前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屁股要遭殃。
“归海一刀”摔门而去,小桃子不禁忐忑:“恬恬,你怎么把厂公给得罪了呢?万一他回去添油加醋,那就糟了!”
恬恬却不知有何可畏:“我连阎王都不怕,还怕小鬼?谁要是再来招惹我,我一定要他好看!”
恬恬口出狂言,小桃子倒吸一口凉气。
有道是多一个仇人少一条路,一个处置失当,往后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精力来打理。
战战兢兢,规规矩矩地过活,是城中一体奉行的圭臬。
偏恬恬这份天真,藐得此间规则有如无物。
好在等金爷爷回来,他自会同恬恬分说。
自己这外人说一百句,也抵不过他说一句。
恬恬只怕再冒出来「上官海棠」、「成是非」什么的:“这就完了吧?不会再有其它南厂北厂吧?”
小桃子:“额,差不多……”
恬恬:“差不多?”
小桃子:“接下来是我作为保长,要问你几个问题……”
看在是朋友,恬恬好不容易才压制住没发作:“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们到底是要问几遍?”
小桃子:“偏听则暗,兼听则明,所以我们三方要各自归档,哪一方缺了卷宗,城主可是要问罪的。”
恬恬:“我不住了!这里门锁形同虚设,还要被问来问去,大不了我睡马路!”
小桃子大惊:“你要在外流浪?不行啊,这里到晚上就宵禁了。遇见巡城宿卫的话,要捉进牢房挨杀威棒的!金爷爷回来我可怎么向他交代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恬恬想做的事巨细无遗,全部设有专人给她添堵,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小桃子亮出一坛子忘忧水劝解道:“你也别怄气了,问完问题,即可获赠一整坛的忘忧水,何乐而不为呢?
等你当上公主,搬到未央宫里,自然不会有人再来头上动土。”
恬恬对这些完全没兴趣:“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小桃子:“可以吗?这可是忘忧水耶!”
本来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她那么喜欢,恬恬送她也无妨:“你拿去好了,我现在只想休息……”
小桃子大喜过望:“好!我回去帮你把问卷填好,你早点休息”如此匆匆谢过,提着水坛,笑迷迷地去了。
恬恬忽然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一坛子忘忧水就足以摆平?
55、寒夜
恬恬休息了一晚,精神稍复。隔天听得门外有喧哗之声,出门一看,众多居民成群结队望北而去,似将有事发生。
遇事不决小桃子,正想找小桃子问讯,小桃子已经自己跑来:“恬恬,我忘了今天是大寒节气,你快收拾一下,我们要迁到内城去避避风头。”
恬恬好生奇怪:“现在不过春分,怎么会到大寒?”
小桃子:“阴间节气不同阳世,今晚入夜之后,寒气侵袭,外城便如堕寒冰地狱,鬼都扛不住的。
只有内城有城墙阻拦寒风,又有火山地热可供取暖。”
恬恬:“外城既然如此不便,你们怎么不住内城?”
小桃子:“唉,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小桃子此时跟恬恬讲起了内外城的来历:
五百年前的迷魂谷中,物匮而民彪悍,为了抢夺有限的物资彼此争斗不休,一时群雄并起,各领风骚。
经一番优胜略汰,去芜存菁,逐渐形成黑罗刹,黑山老妖,以及阴阳法王三足鼎立之势。
其中以黑罗刹军力最盛,坐拥十万精兵。黑山老妖次之,带甲六万。而阴阳法王居末,连年战败,仅剩万余人马苦苦支撑。
初来谷中的朱如是审时度势,投了阴阳法王麾下。果然法王手底乏人,正是求才若渴。
朱如是精明干练,多献奇策,被法王推为肱骨腹心,出入十步之内。
法王用朱如是韬略,据险而守,远交近攻,与黑山老妖互通声气,令黑罗刹有如芒刺在背,遂领精兵三万来讨。
法王急召朱如是,问计安出。如是谓曰:“今欲退敌,唯有一计,请主公屏退左右……”
法王遣散众人,急问:“卿有何良策?速速讲来……”
如是以手掌附法王耳畔,言道:“彼但来无妨,我等只管收束旌旗,辕门大开,以主公首级献之,何愁敌兵不退?”
法王大恚,方欲斥之,如是掌力已吐,他于人前从未展露身手,法王只道他乃一介落魄王孙。此刻变生肘腋,未哼一声便遭一掌结果,死在地下。
如是放声大哭,门外兵将急入内查看,待见阴阳法王横尸当场,无不大惊。
朱如是哭得几欲晕死过去,谓众将曰:“主公虑及众弟兄性命,甘愿自尽,命我等持首级诈降,再摆下鸿门宴与刀斧手,赚黑罗刹那厮前来,待彼喝得烂醉之时摔杯为号,则大事可成矣!”
阴阳法王乃冥界大妖,朱如是则「手无缚鸡之力」,也无一人疑他。
众将与罗刹军长年厮杀,早结下怨仇无数,固不愿投降受辱。
闻得法王苦心孤诣,不觉热血上涌,睚眦欲裂,皆愿效死力,以酬先主壮志。
黑罗刹杀气腾腾而来,忽闻阴阳法王军中哗变,及至,已有使者函法王首级献于帐下,恳请纳地受降。
小鱼吃虾米,大鱼吞小鱼,黑罗刹初时也只十几个人七八杆枪,不知并吞了多少势力,方成此间巨擘,于降兵降将素来来者不拒。
他此行所虑者,唯阴阳法王而已,今法王已死,自然高枕无忧。
朱如是又穷歇物力,铺排下一场大宴,罗刹军劳师远来,口中早淡出鸟来,哪里还按耐得住?
于席间饮酒食肉,意兴风发,渐入如是瓮中。
酒至半酣,如是谓曰:“军中无以为乐,帐下有善杂耍者,请为主公唤之……”
黑罗刹允之,未几,一伶人出,自号「混元闪电手」,持杯盏示演「飞丸」之戏,五杯渐次抛入空中,以手行接化发之能,初时尚可支撑,顷之尽坠于地,其声朗然。
罗刹军尽皆哄笑,嘘声四起。法王军以劝酒为名伺候在侧,人人袖中暗藏匕首,杯落而匕首现,每杀一人,即夺其兵器复战,宴厅骤化战场。
黑罗刹酒意醒了八分,法王军残部既惧兵威,弑主请降,旋又拼命却是何故?
正自纳罕,一道刀光如狂雷曳电,径入左肩,黑罗刹痛呼之下定睛一看,正是朱如是虎口拔牙。
如是一击得手,再无停留,径往外奔。
黑罗刹怒不可遏,持狼牙巨棒穷追不舍,必欲得如是而甘心。
他脚力迅速,手下兵将追随不及,眼看落单。
匕首自已淬毒,黑罗刹一路急奔,毒性渐发,朱如是又于前路山坡预设重重机关陷阱。
黑罗刹空有一身通天能为,一般步了阴阳法王后尘,被朱如是斩了首级。
山坡下两军争斗方炽,只消将黑罗刹首级掷于地下,罗刹军自当溃不成军。只是朱如是却不会与人作嫁,平白便宜了那黑山老妖。
万余法王军原不过他手中弃子,除了赚取黑罗刹首级外并无他用,弃之亦不足惜。
朱如是持匕首于自家肩头来了一刀,再换上黑罗刹甲胄,摇身一变,化作黑罗刹模样,统领罗刹军尽灭法王军,得胜还朝。
他是搞消息情报出身,深谙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而粮草未动探子先行。
一早就将黑罗刹军中上下情状打探清楚,有此一番功课在先,接手罗刹军事务便不费吹灰之力。
罗刹军无形中换了首脑,登时不同,不数月便杀得黑山老妖全军覆没,如此三家归一,这场如虫蛊般残酷的争斗,终以朱如是的胜利而告终。
他假扮黑罗刹上位,自知一旦恢复身份,仇家必定多得难以尽杀,遂遣十万人伕修建了一堵围墙,启用太监架空手下大将,再借故将他们一一逐出高墙之外,这才放心恢复本来面目,谷中一时哗然。然而形势已牢牢掌控于如是五指之间,再无人能掀起波澜。
小桃子:“围墙之内就是内城,只有城主信任的人才可以居住。外城等于就是流放犯人的地方了。”
恬恬:“啊?那他是拿我们当贼防?”
小桃子示意她小声一点:“我们不是五百年前那些人,只要好好努力,还是有机会进内城的。”
恬恬半点也不想去什么内城,朱如是如此奸恶,恬恬巴不得离他远点,小桃子见状唯有摇头苦笑。
两人随人群来到城墙下,看守城门的哈大霸乃响马出身,又是小桃子的顶头上司,小桃子见了他,先自害怕三分,照例从包里拿出两瓶忘忧水递上去:“哈大哥辛苦!”
有忘忧水,哈大霸便好说话,向旁边两个门卫使个眼色,两名鬼差便取出两幅枷锁来锁拿小桃子和恬恬。
小桃子见惯不惊,摆好架势让他们把枷锁往身上套,恬恬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嗨!你们这些外城的,进了内城还想无规无矩?新来的吧?”
哈大霸其实也住外城,却俨然以半个内城人自居,见恬恬不懂规矩,好生惊奇。
小桃子慌道:“哈大哥,她还真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您千万别见怪。
恬恬,你听我说,十人以上结伴入城者……”
这不用说也是规矩了,但恬恬却绝不束手就擒:“犯人才戴这些,我又不是犯人!”
事态一下便升级了,哈大霸牛眼乜斜:“我看你是真不识好歹。弟兄们!既然最轻的枷这小妞看不上,那给她来副得劲的!让她长长记性!”
鬼差旋即抬出一副「妈妈枷」,此枷份量比人还沉,遍布钉刺,勒在身上,再厉害的犯人也得叫妈妈,乃哈大霸镇门之宝,也不消落实,只须往面前这么一亮,小妞儿还不乖乖求饶?
小桃子赶紧从中斡旋:“高抬贵手!恬恬她有城主的免礼特许,城主还有意收她为义女,往后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几位还请三思啊!”
哈大霸目不识丁,这才注意到恬恬头顶的金色标签,登时着急:这小妞初来乍到便得了金字招牌。
若再做公主,从此骏马任骑,肥羊任宰,整日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敢情得罪不起!
只是得罪都已经得罪过了,往后哈大爷怕是没命再喝忘忧水。
哈大霸急怒攻心,一脚踹倒小桃子:“都是你个孬货!怎不先把话说清!”
他殴打小桃子泄愤,恬恬怒道:“你敢动手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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