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电话那头竟是黄园生的声音,听起来又激动又焦急。谭北海和曹焕对视一眼,俱凑近屏幕,一脸关切。
“怎么了园园,出什么事了,别急,慢慢说。”
“也、也不算出什么事了,就是……”
黄园生一句话说得犹犹豫豫,让电话这头的两人出了一身冷汗,担心是不是姚谦行的案子查出了什么,找到黄园生那里去了。
“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院里来了个人,说自己是律师,然后……然后要给我一笔留学奖学金。黄院把我叫了回来,我之前完全没听说过,这律师我也从来没见过,再具体的,律师不肯多说了,只是让我们考虑,看起来也还不打算走……黄院和我都判断不了是不是诈骗,如果是诈骗的话,也没问我要钱,是不是等我答应了,下一步才要钱啊。”
“一起过去看看?”
曹焕咽下一口汤,小声对谭北海说道。谭北海想了下,点了点头,安慰电话那头的黄园生道:
“我现在过来。”
“好、好的!哥你快点啊!”
“走吧!”
曹焕汤也不喝了,保鲜膜一盖,带上雷电,推着谭北海一起出门往福利院赶。经过黄榕的努力,雷电现在已经是福利院的院宠了,当初是因为雷电患了抑郁症,谭北海和曹焕又都要上班,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他,便常常由黄榕代劳。更何况后来曹焕住了院,谭北海也跟着不回家,雷电更是孤独一狗,不宜于身心成长,于是黄榕干脆想出了这么个法子——让雷电去“上学”。每天早上,黄榕会过来把雷电送到福利院,交给老师,雷电靠他当过警犬的素养,马上成为了院里小朋友们的“行为矫正导师”,只有小朋友能完成老师布置的生活任务,才可以申请跟雷电一起玩耍。相对的,因为有人陪玩,又每天可以晒一整天太阳,雷电的抑郁症也在慢慢治愈,这一个多月下来,几乎是已经好全了。不仅如此,他还和动物角里的两只鸭子、五只小兔子成为了好朋友,按黄榕的话说,是偷偷建立起了毛绒绒联盟。
到了福利院,雷电轻车熟路甩着大尾巴去动物角找他的朋友们,谭北海则是和曹焕一起上了楼,往黄院办公室赶去。走了一半楼梯。曹焕忽然不再上前,他抬头看向谭北海,脚步踟蹰。这将是他知道真相后第一次见黄园生,心里难免退缩,总觉自己没脸见他,至少他还没有完全的心理准备。谭北海回过身,大致明白了曹焕在犹豫什么,他往下走了几级台阶,握住他的手,与他平行。
“你要不要去雷电那儿等我?我应该很快能回来。”
“……对不起啊。”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
谭北海抱了抱曹焕,目送他下楼后,自己往院长办公室走去。黄园生就等在办公室门口,一直张望着楼梯口,一见谭北海现身,他立马奔跑了过来,拽着谭北海的手臂把他往院长室拉。
“哥,就是这位。”
黄园生挡着嘴巴,对谭北海小声道。院长室里,黄院捧着杯茶,正笑着和坐在沙发上的律师说话,见谭北海来了,他转过头来笑了笑,拖了张椅子过来让谭北海坐。
“您好,谭检察官,又见面了。”
这所谓的律师,便是胡玥婉。
谭北海点了点头,问了声好,在黄院搬来的椅子上落座。那边黄园生不明所以,他看看胡玥婉,看看谭北海,轻轻扯了扯谭北海的胳膊,不可思议道:
“哥,原来,你们认识啊?”
谭北海朝黄园生看了看,从他眼睛里看到了藏不住的欣喜和期望,他抬手轻拍了拍黄园生的肩膀,微笑了下。既然是胡玥婉在这里,谭北海心中已然有了大概猜测,他不说话,等着胡玥婉先开口。胡玥婉没有多做寒暄,直截了当地从手中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递向谭北海。
“第一页是推荐黄园生先生进入该校航空航天专业,飞行器动力工程方向研究生推荐信,后面两份是黄园生先生的托福成绩单以及GRE成绩单,我将作为代理人,在近期为黄园生先生进行入学申请,顺利的话,明年春季就可以入学了。录取后也将由我,代我委托人向黄园生先生发放教育用金,发放时间为每个学年初,学费会直接打入学校账户。同时,我方会为黄园生先生提供住处,每月定期将生活费打入黄园生先生的账户。此后,若黄园生先生愿意继续读博深造,我方教育用金也将继续支持。
“另外,不管黄园生先生是选择只读研还是继续读博,我方都将承担黄园生先生毕业后工作一年内的基础生活开支。当然,黄园生先生也可以不接受留学,留在国内深造,这笔教育用金仍会全数支持黄园生先生的学习及生活。”胡玥婉说着继续抽出一份较厚的合同,道,“细则都在这上面,可以仔细读一下。决定的话,在最后一页签字即可。”
谭北海粗粗地翻看了一下合同,招了招手让站在门口揪着衣角全身都在述说紧张的黄园生过来,黄园生跟个受惊的小兔子似地蹦了过来,蹲在谭北海脚边上,乖乖地等回答问题。
“你什么时候考的这些?”
“啊……五月份的时候吧,我之前想提高英文水平,一直有拜托余了帮我补习,五月份的时候,她说让我去考几个试,测试一下,她给了我时间地址,让我直接去就行,我去了才知道是考这些。”
“那申请学校的事呢?”
黄园生忙摆手,神色慌张道:
“我不知道,我没申请过!”
“我就问问,你紧张什么。”
谭北海揉了把黄园生的头,他看向黄院,黄院明白了他的意思,放下茶杯,带着黄园生出门去,给谭北海和胡玥婉留下交谈的空间。
“是余了委托你来的吧?”
“我有义务为我委托人的信息进行保密。”
“那就是了。”
胡玥婉笑了笑,不置可否,端正地坐着,喝了一口手边的茶。
“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以及一句话要带给你。”
“带给我?”
胡玥婉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银行卡,卡面上用回形针别着一张写了密码的便签纸。谭北海犹豫再三,接了过来,观察了下手中的卡。
“这是什么意思?”
“‘把这个给曹焕,如果先碰见的是谭北海,给他也行,告诉他们,照顾好雷电。’这是我委托人带给你的话。”胡玥婉应是交代完了事情,开始收拾东西,她背上包,站起身道,“我今天的工作先到此为止,合同的事,你们可以考虑一个星期,如果同意出国留学,后续的手续问题,我会带领黄园生先生进行办理,谭检察官若是不放心,也可以全程监督。到时候电话联系,您应该有我的联系方式。”
胡玥婉向谭北海伸出手,谭北海顿了下,跟胡玥婉握了握手,领她出了院长室门。
“哦,对了,你们那里应该还有张卡,她说那是丧葬费,辛苦点申请个海葬,不用买地。当然你们就算不这么做,她也不会知道了。”
胡玥婉微笑了一下,踩着红色小高跟,优雅地下了楼梯。
“哥!”黄园生一直没走远,躲在墙后面等谭北海出来,“怎么样了?”
谭北海看黄园生眼睛里星星都快跳出来了,也不忍心瞒他,捏了捏他肩膀道:
“放心吧,是真的。”
“真的?那、那我,可以去吗?”
黄园生既雀跃又担心,缩在那里看起来有很可怜。
“当然可以,去了就好好读书,别乱花钱。但是也别一味地省,给你的钱足够,不需要出去打工。”
“我、我一定好好学习!”
黄园生吸吸鼻子,跟着谭北海进办公室的时候忍不住踮起脚尖,一蹦一跳着走。
谭北海下楼的时候,曹焕正带着一帮小朋友和雷电玩老鹰捉小鸡,他默默在一边坐着看,直到曹焕一转头,发现了他的身影。
“结束了?”
曹焕怀里揣着两个苹果跑了过来,分了一个谭北海。那边小朋友们正在跟雷电告别,一个个排队等待抚摸雷电头顶,再给他额头一个吻,像是什么郑重的仪式。
“嗯,结束了。”
“那是怎么回事,不是骗子?”
谭北海咬了一口苹果,没有马上回答曹焕,他嚼了一会儿,轻声道:
“是胡玥婉。”
“胡玥婉?这名字好熟悉……啊!那个律师!她似乎是认识余了……”
曹焕意识到了问题,看向谭北海求证,谭北海又咬了一口苹果,将胡玥婉给他的银行卡递给曹焕。
“这是余了给雷电的。”
“……她……”
“她似乎是留了一大笔钱给园园,让他出国读书用。胡玥婉那边我问不出什么来,她只说自己有保密义务,嘴巴很严。”
曹焕沉默了,捧着啃了两口的苹果盯着水泥地面。
“那怎么也不该是她来做这个事,她和黄园生都是受害者,没有这种道理,至少也应该让我来,我……”
“你准备怎么做?”
“我……我去卖掉我那个房子,卖下来的钱你帮我转交给黄园生好不好?”
“那我该怎么跟园园说,要现在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吗?”
“我……”
谭北海抓住曹焕的手,捏了捏他的手背,缓缓道:
“这件事里,你也是受害者,但你挖出了真相,还了枉死的姚谦行、余永安一个清白,即使中途知道事实残酷,你仍然选择揭露,这已经够了。况且你已经选择了一辈子背负它,不打算逃避对不对?你要实在心里有疙瘩,等园园知道全部事情后,你亲自跟他谈一谈,任他打骂就是了。”
曹焕耷拉着脑袋,轻轻嗯了声。谭北海看了曹焕一会儿,突然伸手把他头发全揉乱了,曹焕惊了,都忘了要挡,他拿起手机照了照,头上跟顶了个巨大的鸟窝似的。
“现在还早,等会儿去逛街好不好?”
“现在去也就只能逛一个下午,你这只能算半次。”
“也是,还没法一起吃晚饭,就算小半次吧。”
“汪!”
“雷电再见!”
雷电完成了每天的送别仪式,在一帮小朋友整齐的告别声中摇着尾巴跑来蹭曹焕小腿。曹焕一手牵起绳子,一手伸向谭北海,把他也拉了起来。
“走吧。”
谭北海反握住曹焕的手,走向停车场,烈日将二人一狗的影子拉得颀长,最终消失在建筑物的遮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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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然后码番外
第一百零三话【完结】
曹焕听谭北海说了保险柜里银行卡的作用后,便揽下了这个任务,着手开始准备给余了的海葬。他查了不少资料,步骤看似简单,实际还挺麻烦的,选定机构后,他又是打电话咨询,又是亲自跑,全部办下来花了整两个星期时间,好不容易才预约到了出海的日子。接下来就得去市局接人火化了,曹焕那天起了个大早,顶着毛毛细雨往市局赶。这雨下得可真是时候,他膝盖泛着酸痛,一瘸一拐地和莫达拉在边门汇合。
莫达拉今天难得穿了一整套制服,迎面走来时,曹焕差点没认出他来。不过他一碰上曹焕就原形毕露,刚还挺直的脊背一下吊儿郎当地靠在墙壁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衣服上沾着的雨珠。
“这都几伏天了还下毛毛雨,简直尿频尿急尿不尽。霸气点,要么不下,要么电闪雷鸣。”
“文明点,对得起你这身衣服吗。”
“穿别人身上不知道,穿我身上就不会。”
曹焕嫌弃地推了推莫达拉,自己也学着他靠上了墙,揉了揉腿斜站着道:
“余了这案子算是结了?”
“是啊,在她衣服上发现了一小滴血迹,跟那谁,辉仔的DNA一致。阿波虽然也招了一点吧,但他当时不在现场,脑子又有病,说的话没什么法律效力。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知情人了,都死光了,张桁又不肯承认教唆杀人,我们查了很久,找不出其他证据来,只能结了。”
“那张桁,他现在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还关着呗,他这案子太复杂,特别是姚谦行的部分,时间跨度太长,档案室都快被我们翻过来了。不过谭sir给的资料里,不是有一份意见书是缺DNA比对表的吗,谭sir提醒了下我们,说有可能还在清源鉴定所,我们干脆就把他们所里所有人都查了一遍。结果你猜怎么着,还真的有发现。
“清源的副主任,一个老头,银行流水有异象,他账户上有好几笔固定金额的大额资金会按时打进来,且每次转账的账户还不一样,我们以协助调查的名义把他给带了回来,都没怎么问呢,他自己全招了。说是那份比对表早在左商做报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偷偷藏了起来,以此来威胁张桁给钱。而且他还藏了另外两样东西,一是郑盛03年案件的DNA比对表,二是左清源的遗书。”
“左清源有留遗书?”
“是啊,谁都没想到,那副主任要不是慌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还有这份遗书的存在。内容我看过了,大概意思是说,左商作为左清源一直敬仰又崇拜的父亲,她的人生道路本都是以左商为蓝本而前进的,但在发现自己父亲的阴暗面后,她的自尊心受不了了,简单来说就是信仰崩塌,自己否定了自己到现在为止的所有人生,觉得活不下去了。
“我发现啊,你永远不知道完美主义者们所谓的坚持有多可怕,我算是见识到了,能把他们自己给逼死为止。左清源在遗书里还说,准备把相关资料整理齐全,上交相关部门后就自杀的,可现在看来,在她上交之前不幸碰到辉仔那帮人来抢,没来得及,最后以那种方式……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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