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被前后簇拥着站了半个小时有余,周围才开始空开一点,给曹焕留出了呼吸空间,这一趟拥挤之旅使得他大冬天的硬是流了一身汗,前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广播终于报了市检察院西门站,曹焕侧着身挤出了后门,迎面吃了一口冰凉的西北风,汗因为接触低温而瞬间收进毛孔,冻得他鼻翼缩了缩,哆嗦着打了个喷嚏。这一通接连失策,竟然都快晚上七点了,不知道谭北海有没有吃饭,反正曹焕是饿了,若是谭北海因为等自己而一直没去吃饭,那就真的是造孽。
曹焕抓抓头发,翻出手机地图搜了下附近,选了一家距离不远、评价还行的小炒店,小跑着过去点了个生炒鸡套餐。坐在门口小凳上等待菜品出锅的时间里,听着后厨里传来的哗哗炒菜声,看着撒下来的橘黄色路灯光,略显焦急的曹焕突然觉得此情此景特别符合他曾经看过的一句话——是等人的人痛苦,还是让人等人的人痛苦,他低头看了眼没有任何信息的手机,托着下巴,手指快速敲打在木桌面上。店家把包装好的生炒鸡套餐交到曹焕手里后,他急急忙忙道了谢,狂奔着跑向检察院后门。
巧的是,曹焕前脚赶到检察院后门,手机还没拿出来,就从玻璃门里看见谭北海正从楼梯上走下来。谭北海也看见了曹焕,微笑了下,朝他挥了挥手,看表情似乎并没有因为曹焕过于晚到达而不高兴。谭北海加快了脚步,用门卡刷开了后门,曹焕进门时感觉到了残留的暖空调热气,放松了一直因为冷而绷紧着的肩膀。
“你等很久了吧,对不起啊,没想到车子这么挤。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给你带了份过来,生炒鸡,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曹焕把手里的包装袋递给谭北海。
“我猜你可能差不多要到了,就想先下来等着,顺便活动活动筋骨,没有等很久。谢谢你给我带饭,你自己吃了么?要不一起吧。”
曹焕刚想说没吃,但他买饭的时候太急了,只点了一人份的套餐,现在才发现,他连忙点头表示自己吃过了。谭北海沉默了一会儿,走近了曹焕,盯着他的脸直看,曹焕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压迫感了,有些不自在地想转身避开,谁知谭北海直接伸手抚了一下他的前发。
“跑过来的吧,这么冷的天出汗不马上擦干不好。”谭北海说着越过曹焕,走在前面带路,“吃太饱了容易困,你上来帮我消灭一点吧。”
曹焕赶紧扇了扇自己的前发,跟在谭北海身后上了楼。谭北海把曹焕带到了多媒体播放室里,他先抽了几张纸巾给曹焕擦汗,又从一堆没用过的纸碗里捡出两只干净地放在桌面上,将包装袋里的生炒鸡和米饭各分了一半出来。
“怎么给我这么多,这给你买的,你多吃点。”
曹焕擦着头发及额头,眼睛瞥到自己面前纸碗里的量,端起碗就想将菜往谭北海碗里赶。谭北海伸手拦住曹焕的碗,道:
“我正好饿了,就先吃了,你也快吃吧,别浪费。”
谭北海将自己的碗挪远了点,没给曹焕机会,他拆了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埋头吃了起来。曹焕扒拉了下自己碗里的生炒鸡,心里有点愧疚,似乎厚实的肉基本都在自己的碗里。
“你们还在筛选监控啊,怎么还有那么多?”
曹焕看到没关闭的电脑屏幕上暂停着的几个视频,是他之前盯着看了好久的行车记录仪视频。
“其实不多,但比起看视频,现阶段比较愁人的是找视频,有些好不容易找到了车主,但是视频已经被覆盖,还有几个车主在外地,短时间内回不来,眼看着距离案发时间越来越久,证据被覆盖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只能尽量跟时间赛跑。”
“那你看,明天星期六反正我也休息,要不……”
“那倒不用。”
“哦。”
曹焕咬碎了一块鸡软骨,咯嘣响。
“可以的话,后天你有时间吗?可能有一批新视频要到。”
“真的?好啊,我后天早上过来!”
“视频中午才会到,你下午过来就行,到时候我来接你吧?”
“没关系,我自己过来!”
曹焕舒心了,摇头晃脑地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饭和菜,他将自己的空碗和谭北海的空碗叠在一起,收拾进了包装袋中,扎好结,放在了桌角边的地上。
“你放着就好,我走的时候带下去。”
“没事,我顺道。”
“垃圾桶晚上都会被拖到垃圾房那边,要绕个半圈。”
“那有什么的,不就绕个半圈。”曹焕拎起垃圾就走,“我先走了,后天见。”
“等一等,”谭北海暂停视频,小跑了过来,扬了扬手里的门卡道,“我陪你下去,没门卡你出不了门的。”
“哦对我忘了,麻烦你了。”
“别客气。”
曹焕星期天下午掐着点到了检察院播放室,一推门,谭北海、南珊还有头发乱糟糟的男生都已经在了,南珊正在将背包往肩上背,看见曹焕出现,她特别高兴。
“我说呢!谭科怎么肯把我们都放出去找人要视频,原来是救世主要来!我刚还担心谭科把这些视频都看完的话眼睛要怎么办呢。”
“哎就你废话多,快走走走。”头发乱糟糟男生推着南珊往门外走,经过曹焕时给了他一个飞吻,“曹哥,靠你了!”
南珊想多说两句都被那男生推得讲不出话,出了门口她气不打一处来,大声抱怨道:
“推什么推推什么推!早该出发了,还不是你一会儿这个没拿一会儿那个没签字,还非得上个厕所!你当你是大姑娘出嫁上轿穿耳朵啊!”
“说不过你说不过你,快走吧我们,都落最后了!”
曹焕目送两人打打闹闹地离开,找了之前自己的常用位坐下,开机。
“曹焕,你要是渴了,那边有饮水机,刚搬过来的,水杯在饮水机下面的柜子里。”
谭北海说着将几个移动硬盘推到曹焕面前,顺便给了他一刀纸一支笔。
“好的,知道了。”
曹焕拿了最上面一个移动硬盘连接电脑,继续着枯燥的查视频工作,他拿过一张纸,一边看一边记录,谁知还不过半个小时,眼前的屏幕突然一黑,连播放室的顶灯都暗了。曹焕咦了一声,朝四周看看,发现所有屏幕都暗了,谭北海也站起了身,正弯腰查看接线板的指示灯。
“我去配电室看看,你等我一下。”
谭北海说着出门往外走去,曹焕百无聊赖地在座位上玩着手机等待,过了大概十几分钟谭北海才回来。
“好像是高教园区那边施工,挖断了电缆,这一片区全部停电了,可能要抢修到明天早上。”
“那、这些视频怎么办?”
“害你白跑一趟,只能先放着了,我送你回家吧。”
“哦……”
曹焕拿过包,偷瞄了几眼谭北海,在这节骨眼上断电,也太耽误工作了,虽说十几个小时可能改变不了什么,但凡事都有个万一。谭北海收拾了下被几个属下翻乱的桌面,与曹焕一起走到门口,正当他拿出钥匙准备锁门时,曹焕一把抓住门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他看来。
“我家……有两台电脑,专门买着用来跑游戏的,性能不错,看个视频前进后退暂停随便按,保证不会死机,你不介意的话,要不来我家?”曹焕组织不好语言,这么说完又觉得还是没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脑袋瓜里的小精灵滴溜溜转了下,补充道,“我是觉得这段时间也没帮到什么忙,还吃了你好几顿,不太好意思。”
谭北海放下准备锁门的手,思考了会儿,歪头道:
“你家啊,那我第一次登门,总不能空着手,我得准备点什么吧。”
“啊?”曹焕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想了下才明白过来谭北海指什么,赶快解释道,“不用不用,我是一个人住的,没和家里人一起。我读大学开始就一个人住了,靠打了几份工租的房,厉害吧。”
“嗯,厉害。”
曹焕怎么听怎么觉着谭北海这句话敷衍得很,他皱皱鼻子,挤开谭北海重新走进了播放室,抱出来了满满一怀的移动硬盘,多到把他的脸都挡住了,他只能从侧面伸出头,才能看到谭北海。
“这么多行吗?”
谭北海伸手把他怀里抱着的移动硬盘中,几个贴了标签的抽出来,道:
“这些是看过的了,几个小孩看完没放进纸箱里,直接丢桌上了。”谭北海走进播放室,将贴了标签的归整进地上的纸箱里后,出门将门锁了,“就这些也够看到晚上的了,走吧。”
谭北海想将曹焕手中的移动硬盘接过去,被曹焕一个侧身躲过了,他蹬蹬蹬跑在前面下楼梯,谭北海只得在后面跟着他走。曹焕一路都抱着这几个移动硬盘不肯放,谭北海让他放到后座他也不肯,说是移动硬盘怕震,他就这么抱到了自己家门口,发现没手能掏钥匙,才肯乖乖把硬盘交给谭北海拿着。
曹焕家早年装修的时候,正值智能锁最流行的那段时期,于是直接用上了最早一批用卡刷门的智能锁,他自己其实还是比较倾向于钥匙,毕竟门卡这种东西真的很容易丢。谭北海走进门,首先观察了下房子内部,他有些诧异,这是个一室一厅、大约五十多平米的房子,非常整洁,用的家具虽是浅色系,但应该都被好好爱护着,一点刮痕、脏污都没有,完全不像住了十几年的样子。
“在市中心要租这么一套房子的话,不便宜吧?”
谭北海摸了摸门口玄关柜上放着的一个大兔子,问道。曹焕闻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颈,略显羞愧。
“其实,说来惭愧,这房子是我养父母的,我第一次说要出来住的时候,他们可能误解了,觉得是不是亏待了我,导致我刚成年就要逃离。虽然只是我自己觉得都成年了,还赖着他们,不像个样子罢了。他们当时说要帮我找房子,然后带着我来看了这间,说租金就一千多一点,我还以为是真的,当时可高兴了,不过后来我知道了这是他们自己的房子,我每月付的租金也都被他们存在了一张以我的名字开的卡里。我有好几次想说来着,但是实在不想伤他们的心,就一直假装不知道。”
曹焕说着回过头,正好看见谭北海在摸那只兔子,他赶紧一把抓住兔子抢了过来,硬是塞进了不大的玄关柜里,大兔子的脸都被挤得皱了起来。
“这、这、这是我小时候的,我妈说我小时候没它睡不着,硬要拿过来。”
曹焕有点后悔这么草率就把谭北海请来家里,至少应该提前整理下,该收的收好,他快速想了一圈,客厅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将谭北海迎到客厅沙发上,赶紧跑去厨房泡了杯乌龙茶给他端去。这么大个人了,家里有只毛绒兔子不说,还被个不算太熟且都算不太上朋友的人看见,曹焕自觉羞耻极了,导致他一时间都不敢直视谭北海,放下乌龙茶他就转身去把电视机旁的电脑主机给摁亮了。
“我喜欢用大屏幕,所以这主机箱连的是电视机,你用这个吧,看起来清楚,还能靠着沙发坐。”
曹焕自己拖着懒人沙发来到旁边的飘窗前,摁开了飘窗上立着的电脑,主机箱里亮起了蓝绿色的光芒,映得他半边脸颜色不断变换。
飘窗上这台骚气的水冷电脑,是陈弥放在这里的,他花了好几万组装,但又怕他妈妈知道,并且本来他玩游戏的时间也被限制得很紧,于是干脆放在曹焕这里,再时不时以留宿的名义过来通宵玩游戏。陈弥的电脑里有些不太能见人的游戏,还毫无顾忌地将图标堆满了桌面,因此曹焕并没有让谭北海用这台,以免误点击了什么不该点的,那真是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曹焕,遥控器在哪里?”
“啊?哦!我忘了。”
曹焕从沙发缝隙里挖出被他乱扔的遥控器,摁下了开关,反正站都站起来了,他伸了个懒腰,瞥到谭北海面前的乌龙茶,也觉得有点口渴,干脆走去厨房准备给自己泡杯牛奶喝。不过曹焕忘了件重要的事,他昨天带陈弥打了几把游戏,后来太困了,就直接回去睡觉了,信源没更改,游戏机也没关闭,甚至连派对都没有退出,电视机一开,画面就是游戏机的主页界面,并且从中传出了陈弥和莫达拉的声音。而此时在厨房的曹焕听不见声音,谭北海则是清楚地听见了两人现场聊天。
“老大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上线哦,我刚才给他发了信息他也不回我。”
“你这么菜,我也希望能像曹神一样那么霸气不理你。”
“莫哥,你说我老大最近都在干嘛呢,神出鬼没的,动不动就不见人影,明明中心也没什么事要做啊,我估计他是不是又被检察院那个谭sir给拐走了。”
“啊,为啥?他犯事儿了啊?”
“……莫哥,敢问我老大在你心中到底是怎么个定位……说起来,上次老大还让我也一起帮谭sir的忙呢,他这是不是……终于受不了我中心的低保没前途,要转行,为投奔谭sir的怀抱而做准备啊!我的老大啊!!苟富贵莫相忘啊!”
“弥勒你好惨,曹神也不要你了,要跟别人结婚去了。”
曹焕手里端着牛奶走出厨房时,听到的就是陈弥和莫达拉说的这两句话,他眼皮跳了一下,嘴角都抽搐了。到此,曹焕终于想起来自己没关机器这事,今天真是流年不利体现得最淋漓尽致的一天,他心里喊了一百句“要死要死”。机智的曹焕,脑子一抽,瞄到手边的电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盖子,毫不犹豫地将总闸给拨了下来。虽然这么做可能对陈弥那台高价水冷机造成伤害,但,谁让他乱讲话的!房间一下漆黑,曹焕手里还端着杯牛奶,怕不小心洒了,他都不敢动,演技极差地站原地棒读道:
“哎呀,好像跳闸了。”
得,太黑了,黑到曹焕都看不见刚才手边的电箱在哪儿,只能跟个瞎子似地到处摸,还摸不着了。
“我看看。”
谭北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吓得曹焕一个激灵就想往后退,被谭北海一把抓住了胳膊。
“小心摔跤,你后面有高低差。”
曹焕心想谭北海怎么跟幽灵一样,走路没声音的,而且还能在一片黑暗中看得这么仔细,真是人才。伴随着“咔哒”一声,屋里又重新亮了起来。
19/154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