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刺得她眼睛生疼,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双目还未来得及适应光明,头晕目眩的,外面的世界一片白雪茫茫,她不知该往哪里逃,匆匆看了一眼,选了一条没人走过的路,用尽平生所有气力,放肆奔跑。
可惜,这山洞唯一的出口便是那条狭长的甬道,那些人看见她了,朝她围堵过来,她绝望地往相反的方向逃,那边确实没有人看守,因为不需要——那是悬崖。
“没有地方让你跑了呢”。
“宫里的,有点本事,敢跑,一会就让你知道逃跑的下场”。
为首的人阴沉着一张脸,声音如鬼魅一般森冷,一步一步地接近她。
被他这样盯着,周楠的腿有些发软,下意识地去找簪子,可簪子还留在那个人身上,她插得太深,拔不出来了。
无路可退,她几乎要踏空,一捧积雪从悬崖掉落,若她也可以化身为雪,该有多好?
“你跑不掉的,人家给了钱,老实跟我回去,能少受点苦”。
两人隔着不到五步,那人的双目藏着恶魔,周楠彻底死心了,今日只有一死,只能一死。
“母后……”
她闭上双眼,果断转身跳下悬崖。
“不——”
男人的嘶喊久久在崖谷回荡,凄切,愤怒,后悔,周楠都听不见了,只有坠落,无边的坠落,风声贯穿了双耳,她是不是化作雪花了?
司徒彻死死盯着一头鹿,她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包袱里只剩一块肉干,眼前的猎物就是接下来几天的食物了——冰天雪地的山上能吃的东西并不多,这头鹿她追了好久,跨了大半个山头。
七天前她被司徒青云扔在这里了,这会儿估计司徒青云已经带兵回了漠北军营,是没有人管她死活了的,她得自己想办法回去。
野外生存,这是漠北大将军训练女儿体能和毅力的重要环节,几乎每一年,除了战场和军营的练功,司徒彻有小半年的时间就是被扔在各种极端的环境里独自存活。
十岁之前,司徒青云会亲自带着她,手把手教她各种生存技能,现在十二岁了,司徒青云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她也早就适应这种艰苦的存活条件了,最不济,若是活不下去了,她就向天空发出信号,手下清风会带人进来找她。尽管,至今为止,她还从未发过任何信号。
只有这种近乎残酷的训练方式,才能克服体能上与生俱来的性别劣势,将血液中野兽的本能完全激发,加上司徒青云传授的武功,小小年纪的她已经能够靠着自己的力量在军营里树威立足了,士兵们都崇拜她年少勇敢,天生神力,却不能想象她是如何努力才能做到的。
那头鹿与她捉了好几次迷藏,现在低着头站立在峭壁底下,一对鹿角高高竖着,很是机警,司徒彻放轻脚步慢慢靠近,手中的剑随时准备出鞘。
眼看就要成功,不知从哪散下一落飞雪,惊得那头鹿撒蹄子就跑,一个转角就跃进瀑布不见了。到嘴的鸭子飞了,司徒彻有些气闷,挑着剑燥郁地削砍着厚厚的积雪,发泄不满。
又有飞雪下落,她不由得仰着头往上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天上掉下来一个小包子,还有头发……
司徒彻想也没想地踩着峭壁上的石块上升,跃到半空将人接到了怀里,小包子一身的血,紧闭的双眼蓦然睁来,似乎受到了很重的惊吓,眼底比刚才的鹿还要惊恐万分,身体在瑟瑟发抖。
“不要……不要……”
她的双眼湿漉漉的,有泪水不停地渗出,绝望地呢喃着,她真的已经承受不住更多了。
司徒彻安稳降落在雪地,心中一软,声音带着阳光初雪后的干净,
“我不是坏人”。
小包子还要说什么,可身体已经绷紧到了极致,眼前一黑便昏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楠宝。
PS:晚上应该还有一章
第122章 番外(二)
见她满身防备的模样, 像是在躲什么人,司徒彻没有在原地耽搁,飞到半山腰找了个小洞穴暂时安置下来, 这里地势隐蔽, 从崖底往上或者从崖上往下都很难发现。
她在山里搭了一间小木屋,距离此处有些远,还是得先搞清楚小包子的来历,万一随意带走, 她的父母找不到,那就罪过大了。
打算把人放下先出去找些野果填填肚子, 可小姑娘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松手,眉头紧皱, 满是不安和害怕, 她有些不忍,便打消了念头。
地上有坑坑洼洼的积水, 是初雪融化后的, 很干净, 司徒彻用手指沾了水, 然后把那张染了血的小脸洗干净,又用袖子小心擦去淌到下巴上的血水。
漂亮的小脸完完全全露了出来, 有些小孩子的稚气和肥嫩, 睫毛闪闪, 十分可爱。
“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司徒彻抱着她, 踏着山壁, 打落积雪,在附近收集了一堆树枝。冬日白昼时间短,天黑得早, 雪山的天气说变就变,她得提前做好在此过夜的准备。洞穴里黑漆漆的,还有些阴冷,角落里的稻草潮湿,司徒彻生了一堆火,把树枝和稻草烘干,卷起一摞干草,在石榻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带人一起坐了上去,静静地等待。
小包子很凶,一醒来就翻脸不认人,一把推开她,缩进了角落。
“我不是坏人”,
司徒彻只好再说一遍,往她那边倾了倾身子,想安抚她。
“别过来!”
“好,我不过去,你别害怕”。
周楠尚未从噩梦脱离,整个人像只带刺的小刺猬,谁也靠近不得,何况眼前的人还是身份不明的男子,她的牙关打颤,恐惧涌上了心头。
司徒彻的模样并不可怕,相反,她生得极好,面色温润,唇红齿白,即便在这里独自待了七天,身上的衣着仍然干净,头发也束得整齐,这是她搭小木屋的一个重要原因。
司徒青云虽把她当男孩养,但对她的要求可不分男女,女孩子家该懂的东西,也会教给她,弥补母亲的那部分缺席,传说中的天佑将军,并不是个五大三粗的鲁莽武夫,单看相貌,更像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父亲如此,女儿便不会差到哪儿去,又继承了傅柔的温婉聪慧,司徒彻自然是青出于蓝。
“你别哭啊”,
见她咬着唇泪如雨下,死死憋着不发出声音,向来镇定的少将军有些慌神,这小包子哭起来比山林里的野兽还要让人害怕,心脏像是被什么撅住了一样。
周楠也不想哭,可她压抑得太久,实在是受不住了,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我?”
司徒彻愣了,小包子的模样惹人心碎,怎么会这样呢?
“我不会伤害你”。
可周楠根本听不进,她只是一直重复着让她杀了自己,司徒彻鼻子有些酸,她是杀过不少人,不过,都是对方先对她起杀意的,她答应过母亲,不可以随便伤害别人。
趁着她低下头,周楠猛地起身撞向石壁,她真的不明白,要死为什么这么难,她都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为什么上天一定要让她受尽屈辱?
司徒彻眼疾手快跳到墙边,身体抵住了她的头,把她整个人护在怀中,胸口传来一阵疼痛,小包子用的力不轻,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周楠拼命地挣扎,司徒彻紧紧抱着她,不敢松懈,
“你放开我……我杀了你!”
“啊——”
肩上传来剧痛,司徒彻被她咬了一大口,她发了狠,几乎要连着皮肉从司徒彻的锁骨上撕咬下来,司徒彻握着拳,眼睛有些发红,本能就想把人甩出去,这一甩,小包子可能真没命了,她把牙关近乎咬碎,才克制住本能,只用手捏着她的下颌,不让她继续发力。
脖颈上传来热乎乎的东西,小包子又哭了,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平复下心情,轻轻说道,
“我真的不是坏人,你试着相信我一下好不好?”
“你咬得我很疼,我都没有还手,我不会伤害你的”。
肩上的伤口流了很多血,染红了她的白衫,周楠隔着模糊的泪水也看得见,她只是不敢,不敢再相信任何一个人。
司徒彻犹豫着,她不是没看出来小包子的抗拒,她很没有安全感,还十分害怕自己,身为女子,她也知道跟陌生男子相处时会不自在,小时候父亲给她挑选贴身护卫,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清风,因为她是里面唯一一个女孩子。
“你别怕,我……我也是女孩子”。
果然这句话一出口,小包子停止了挣扎,她仰着头露出怀疑的眼神,声音软软糯糯的,
“真的?”
“真的”,
司徒彻对上她的目光,她的性别是绝密,可如今要是不坦白,她怕小包子不会放弃自杀的想法。
“可是你不能说出去,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她的语气严肃,表情也很认真,说出来是经过考量了的,她既然选择告诉了小包子性别,就绝不会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周楠是个聪明的孩子,她这样威胁的语气,反而证明了她的话可信度比较高,再加上她是女孩子,心里的害怕和压力顿时少了一半。
“你为什么要救我?”
“遇见了就救,我不可能看着你死”,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爹带我出来狩猎,我迷路了”,
这倒也不全然是谎言。
周楠一连问了好多问题,可见心里的防备并没有完全放下,司徒彻耐心回答她,除了身份的事,其他都没有隐瞒。
心情被慢慢安抚,周楠这才仔细打量起了对方,她显然比自己大,白衣胜雪,身材修长,长得也很好看,雌雄莫辩的模样,不禁回忆起那些人拍卖的价格,她应该也不会比自己低,想到这里又开始害怕起来。
”你问了我这么多,现在该我问你了“。
司徒彻一本正经地坐下,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雪花“,
周楠随口说道,她不想表明自己的身份,她的身份是个炸弹,很容易让人起歹心。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司徒彻把疑问还给她,小心翼翼的,她感觉这是小包子的伤心事。
果然如她所料,一听到这个问题,周楠身体又开始发抖,过了好久,才哆哆嗦嗦地、惊慌失措地看着她。
”我是被人带到这里的,他们……他们要把我卖了,我逃出来的“。
她不知道小雪花遭遇了什么折磨,但从她一心求死可以猜想到,那些人有多可怕,她摸了摸那头乌顺的长发,轻拍着她瘦小的背安慰着,触及了背上的伤口,周楠条件反射地挺直了身子。
“你受伤了?”
“嗯”,
她似乎要把眼泪流尽,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搭的,
“开始我反抗很激烈,他们用鞭子打我”。
身上有伤也没关系,有些买主还很享受这种滋味,司徒彻沉默着,她很早就知人事,什么都见过,懂得那些人想要干什么。
“这是哪?”
意识到自己还在山里,周楠如梦初醒,这里让她恐惧。
“是你跳下来的地方”。
司徒彻见她恐慌起来,立刻又说道,
“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明天一早,我就带你走”。
“他们一定会来找我的”,
周楠的目光渐渐黯淡,那人说了,一百万两,他们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他们人很多?”
“嗯”,她靠着石壁无力地回答。
”你不见了,他们要找你也一定会分开找的“。
”那又怎么样?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都……很强壮“。
司徒彻看着她,有些佩服,这个小姑娘,明明也不会武功,又这么小。
”他们那么强壮,你还能逃出来,很勇敢“。
“勇敢有什么用?还是逃不了!”
她突然大哭了起来,声音嘶哑,像只炸毛的小刺猬。
”有用的,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
把她搂进怀中安抚道,司徒彻本来长得高,又比她大了许多,展开双臂几乎能把她全部遮盖住,只留下一颗小脑袋在肩膀上靠着。
”你骗人!”
周楠把眼泪蹭在她肩上,然后推开了她,虽然司徒彻是大了一号,可相比那些中年男人,她也不过只是个小孩子。
天色渐晚,乌云不知何时早已布满了天空,闪电划过天际,明亮如昼,随即一声雷鸣轰地响起,狂风暴雨说来就来,雨水夹着冰雹如瓢泼在外面的岩石上,很快结成了冰覆盖在积雪上。
山洞里亮着微弱的火光,得亏洞内密不透风才能保住这零星的小火苗,火焰噼里啪啦地燃着,司徒彻嘴唇抿得紧紧的,背后贴着洞壁,左手握着她那把长剑,生根似的扎在洞口边,周楠靠在墙角坐着,不时偏头看一下她,火光将她的脸照得忽明忽暗,这一刻,周楠内心是有一些安全感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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