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好几秒视线才渐渐聚焦,雪白的天花板,床边有点滴,还有仪器的滴滴声,沈嵘之总算确定了自己还活着。试着动了动却虚得厉害,而且有束缚感,偏头看见趴在他床边的小傻子,沈嵘之心口一暖,不再尝试动作就这么盯着他了许久。
眼睛是肿的,眉头还拧着,大概是自己不负责任的自杀行为对小傻子造成了困扰,沈嵘之浑浑噩噩地想,然后睡得不怎么安稳的顾淞睫毛颤了颤,沈嵘之看得出神忘记要闭眼装睡,视线交汇的瞬间,顾淞眼底迸发出的惊喜让沈嵘之看着就心疼,他刚想开口,小傻子却先他一一步奔出去找医生了。
检查过后都说是度过了难关,顾淞旁若无人,从头到尾视线都没从他脸上移开,沈嵘之到现在还有莫大的不真实感,独处的时候并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垂眸,任由顾淞抓着他的手细细摩挲,后来被盯得实在不自在,抽回手攥了攥拳,沈嵘之张口却讷讷,最后莫名只憋出了两个字,“你好。”
淡漠疏离得像是陌生人,加上他从清醒到现在种种不适应又别扭的表现,让顾淞直接呆愣在当场,小傻子瞳孔骤缩,错愕震惊又不知所措,“你不认识我?!”
决定将计就计是瞬间的事,沈嵘之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用自杀来挽回顾淞,被救了大概也只是偶然,一次死不成,他也不保证会不会有下一次,也许趁机撇清关系会比较好,沈嵘之摆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顾淞脸上的血色霎时退得一干二净,踉跄着跑出去又把医生们请回来。
检查做了一圈,各种问题回答了一圈,沈嵘之虚弱却泰然,并且毫无破绽,看起来并不是失忆,只是不记得顾淞这个人而已,医生找不到生理上的原因,洛嘉盯着沈嵘之看了良久,把顾淞叫去外面单独谈话:沈嵘之很有可能无法接受你的存在,潜意识里自己把和你有关的记忆都抹煞掉了。
顾淞瞪大了眼手脚发凉,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你说什么……?
字面意思,和你有关的记忆让他过于痛苦,他不想记得你,所以选择性遗忘了。
顾淞猛地回头去看沈嵘之,沈嵘之漠然与他对视,眼底无喜无悲,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顾淞的心底在叫嚣他不信,他一个字都不信!!!却没办法再和沈嵘之多对视哪怕一秒,顾淞推开洛嘉跑了出去,沈嵘之则隔着玻璃对洛嘉笑了笑,谢谢。
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个人去而复返,闯进病房将沈嵘之拥住,搂紧再搂紧,顾淞仍旧像个小傻子,抱着抱着就呜呜咽咽撒起娇来,泪水将他的衣襟一点一点浸湿,顾淞的哭声听起来伤心欲绝,沈嵘之心口霎时软成一滩水,用下巴蹭了蹭顾淞脑袋上的蜷曲的头发,抬手轻轻回抱住小傻子,开口,“不哭……别哭。”
第48章
顾淞的哭声哽了一下,身子霎时僵住,然后猛地推开沈嵘之,直直看进他眼底,呆呆张了张口,“吱吱……?你记起来了?”
沈嵘之大可以继续装下去,只要摇摇头再冷淡地告诉顾淞,我只是看你哭得伤心所以想要安慰一下,但是……沈嵘之想给顾淞擦眼泪,惯用的右手轻轻一动就刺痛,沈嵘之换左手抹去顾淞脸上的泪水,“不哭了,吱吱没有忘记你。”
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是骗人的,沈嵘之想小傻子大概会生气吧,哪知道顾淞这次哇地一声就哭开了,语无伦次到几乎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吱吱……坏……我……呜……你吓死我了……你干嘛要……”自杀两个字顾淞说不出口,想一想都后怕得要命, 要是他没看见沈嵘之给他的短信呢,要是他还怄气不去找沈嵘之呢?那他就没有吱吱了……
这种很有可能发生的假设让顾淞不知所措,呜呜咽咽哭得形象全无,“吱吱……吱吱……你不要生气,我都……我说的是气话,你喜欢就喜欢……我……呜……我不能没有你……吱吱……你生气你打我,骂我……你别死啊……你别再……别再……呜……”
老实说沈嵘之也有点手足无措,小傻子已经不傻了吧,怎么还哭成这幅德行……沈嵘之回头寻了寻,伸手去床头柜上抽纸巾,露出了手腕上蒙着纱布和绷带的伤口,顾淞见了眼泪更是止不住,干脆趴在沈嵘之肩上哭了个昏天黑地。
健康的沈嵘之力气上都比不过顾淞,更别说现在了,只能叹口气任由顾淞抱着,一下一下轻抚他的后背。肩头很快传来湿意,沈嵘之还有心思腹诽,这么一个大男人……或者男孩,哪来这么多眼泪……
顾淞一个劲流泪,没完没了的架势,沈嵘之只能一边安慰他一边想心思,顾淞其实是个好孩子,傻的时候就是个小暖男,其实根本就是有一颗柔软善良的心,沈嵘之以为小傻子肯定恨死他了,就没想过顾淞还会为了他的死伤心难过,现在看来,是他欠考虑了,如果他真的自杀成功,不知道顾淞会有多内疚。
沈嵘之又是微微一叹,稍微用力抱了抱顾淞,“乖……不哭了,吱吱没事。”
顾淞闻言立刻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跟他争辩,“哪里没事!怎么就叫没事?!”吼完这两句自己先反应过来,狠狠抹了把眼泪,将沈嵘之放开,“你还有没有哪里难受?吱吱……吱吱你不能再有事了……”
沈嵘之看他那抽抽噎噎的样子很自然地牵了牵唇角,“是有一点点不舒服。”
顾淞瞬间紧张,放开沈嵘之,手悬在空中虚虚护着他的身体,“哪里?哪里疼吗?吱吱你别忍着,要不我去叫医生……”
沈嵘之终于有机会用手里的纸巾给顾淞擦了擦脸,轻轻沾掉脸颊和睫毛上的水汽,沈嵘之指了指自己心口,“你不哭了,这里就不难受了。”
小傻子鼓起腮帮子唇角下撇,眨眨眼把那些酸意努力憋着,好不容易才忍住再没落泪,却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沈嵘之见他已经冷静下来,便调整姿势想要躺下去,他才清醒了这一小会,已然觉得疲惫至极,顾淞当然是过来扶,手掌托着他的脑袋,小心翼翼放到枕头上,又将被子拉到沈嵘之胸口,然后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攥紧沈嵘之冰凉的手,一副你赶我走我也不走的模样。
沈嵘之揉了揉他的脑袋,“顾淞。”
小孩紧张,握着沈嵘之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我不走……我陪你,从现在开始我每分每秒都陪着你。”
“抬头,你看着我。”
顾淞不动,沈嵘之就耐心地等,适时再耐心哄上一句,“乖,看看吱吱,嗯?”
顾淞终究没办法了,抬头迎上沈嵘之的视线,眼神闪烁颤颤巍巍,既内疚又无助,沈嵘之眼底则平静如水,“你父亲……我确实喜欢他喜欢了很长一段时间。”
顾淞眼波一颤,立刻埋头避开视线,不像上次那般愤怒激动,却摆明了不想听沈嵘之提起这个话题,沈嵘之难得没有顺着他,“但是我把你带回家,是因为你母亲临终时托我照顾你……一开始,从没想过趁人之危。”
“你和他,眉眼最像。”
这句话一说完,小傻子明显屏了屏呼吸,开口直接打断沈嵘之,“吱吱……我不想听,你喜欢他,没关系,但是能不能别告诉我。”
沈嵘之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顾淞如释重负,却仍旧不开心,两人沉默了一会,沈嵘之到底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只是,长得像,神韵从来都不一样的。”
“每一天,每一次……我看见的都是你的眼睛,清澈,明亮,笑起来的时候很可爱,会让人很想宠着你。”
“你不相信我喜欢你,我完全能够理解……你介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本就是我有错在先,所以……”
“所以什么?”一直装哑巴当自己不存在的顾淞,突然抬头反问他,沈嵘之莫名被他看得心虚,眼波颤了颤,迅速垂眸避开视线,“所以,你不接受也没关系,不要紧。”
顾淞看着他苍白的脸,已经有了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什么不要紧?你又想不要我了是不是?!”
没想过顾淞竟然会这样说,沈嵘之措手不及一时间有点懵,“我……”我没有不要你?不,不对,是你想分开也不要紧。卡壳的话语没能说出去,沈嵘之轻轻蹙起眉头,顾淞的目光咄咄逼人,“你想不要我了,然后躲起来自己再去死一次?”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沈嵘之都不知道为什么,讷讷动唇却说不出类似于不会再去寻死的保证,顾淞见真的被自己说中了,气都不打一处来,“沈嵘之!!!”
声音大得让沈嵘之脑袋里一阵嗡鸣,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沈嵘之闭上了眼,决定不理顾淞直接把自己想表达的意思说清楚,“你想分开不要紧,其实从来也没有在一起过,我会好好活着,所以你不必内疚……我应该,应该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顾淞闻言没吭声,沈嵘之捂着自己的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精疲力竭的样子,顾淞不忍再勉强他,轻声凑到沈嵘之耳边低语,“吱吱……睡吧,你的小傻子在呢……淞淞不想和你分开。”
沈嵘之确实虚弱,说了半天话,一闭上眼睛意识就变得模糊,他有点懒得去和这份困倦抗争,就放任自己的意识下沉,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有个声音在问他,“沈嵘之,你为什么要自杀?”
沈嵘之动了动唇,无声念了顾淞的名字,然后摇了摇头,眼角蓄起些许湿意,只是这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再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人还是顾淞,沈嵘之想起前一天夜里两人的对话,没有挣扎抗拒,只由着小孩照顾服侍。顾淞亲手喂他吃了点什么猪肝红枣粥,沈嵘之其实全程都有点心不在焉,对眼下这种状况,他也不是很明白该如何应对了。
饭后医生来寻房,虽然没有大问题,顾淞却总是不放心,毕竟是他亲眼见着沈嵘之流了那么那么多的血,追着医生详细去问注意事项,回来的时候发现文秘书在病房门口来回踱步,顾淞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关心沈嵘之的人莫名有点理亏,挠挠头迎上去问她有什么事。
文秘书支支吾吾:“小鲜肉同学,我也不想来打扰你跟总裁你侬我侬……但这事儿确实挺急的,总裁醒了没有?精神状态怎么样?啧……造孽死了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就挑沈嵘之刚醒的时候,她哪好意思去勉强一个病人?
顾淞听出来了,瞬间对文菡怒目而视,“不见,你不许进去,吱吱需要休息。”
他俩在这嘀嘀咕咕,没留意到门掩着一条缝,沈嵘之其实听得一清二楚,扬了扬声音把文菡招进来,顾淞跟在后面气急,“吱吱!”
沈嵘之对闹别扭的小孩笑笑,眼神示意文菡说正事,文秘书也不含糊,连忙把手里的拼版电脑递给沈嵘之,一边汇报一边让他浏览。
本来事情不算大,他们建筑设备的维修团队在工地上出了点意外,反反复复的调试中,技术人员忘记确认设备里有没有人,便打开了搅拌机……里面的人肯定是没了,那个技术人员心理素质差,现场说了些推卸责任的话,被有心的记者拿去做文章,放大这几句的意思,成功掀起了沈氏的责任信誉危机。
这事有个很容易掀起民愤的切入点,基层的劳动人员和沈氏一比,是绝对的弱势群体,现成的锅可以直接扣,舆论也很容易导向,加上前一阵子顾氏的事情才沸沸扬扬闹了一场,沈嵘之太清楚写文章的人图个什么。
文章浏览到底,确定了只是个别自媒体见缝插针想火一把,没有其他推手或者幕后人在搞文章,沈嵘之很快给出了解决的办法,不外乎就是落实安抚和正面公关,受害者家属那边沈氏自然是有担当的,安抚好了也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沈嵘之的唇上没有血色,面色也依旧苍白,连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顾淞在旁边看着看着,一点一点,心疼到无以复加。
这个人,精神状态非常不好,昨天切开自己的手腕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半夜里才刚刚醒过来,他的伤口连痂都没结,明明虚弱成这种模样,却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后,就能将他的脆弱和病情掩盖地一干二净,如此清醒又有条不紊地处理公务。
沈嵘之难道不会觉得累不会觉得疼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但是即使再累再疼,即使他试图放弃生命,在他还好好活着之后,沈嵘之就这么毫无疑义的捡起了自己的责任,因为他从来就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那一刻顾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挫败和窝囊,他是如此没用,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除了躲在沈嵘之怀里哭,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就像这么久以来,他站在沈嵘之的羽翼下,享受着安逸的生活,却从来不知道沈嵘之到底为他付出了多少。
不该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有什么资格质疑吱吱对他的感情?
顾淞没能将这些翻涌的情绪压抑太久,在文菡还有事想请示沈嵘之的时候直接把人撵了出去,沈嵘之的鬓角隐隐约约有薄汗,说明他其实真的很虚弱也很难受,顾淞把人硬压回床里让他躺下,轻轻擦掉沈嵘之鬓角的汗渍,“吱吱……你要等我。”
等我变得足够好,好到你再也不用这么辛苦,好到可以让你可以肆无忌惮地依靠。
第49章
几天后沈嵘之出院,顾淞真的做到了寸步不离,理所当然和他一起回家,开门的时候沈嵘之其实犹豫了一下,他做的那些安排,让顾淞知道了可能不太好,但是如果拒绝顾淞进门,小傻子可能会更伤心吧?沈嵘之最终悄悄叹了口气,任由顾淞进了屋。
光看客厅里的陈设还好,只是那些小恐龙玩偶没有了而已,顾淞一开始都没发现。把沈嵘之送进卧室休息,顾淞打算去给他倒杯水,这时候才觉出不对劲,这栋房子里,又变成了一开始那种冰冷的气氛。
顾淞开始四下寻找他的小恐龙,不仅一只也没找到,而且还留意到屋里少了许多东西,比如餐桌上的花和本来放在走廊尽头的两个盆栽……顾淞意识到了什么,又去客房翻箱倒柜,虽然之前他一直住在沈嵘之的房间,可换洗衣物还是放在客房的,一连拉开几个柜门里面都空空如也,顾淞脸色白了白,差点直接冲回卧室质问沈嵘之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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