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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区(近代现代)——空菊

时间:2021-08-30 14:42:06  作者:空菊
  四周的空气寂静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江迟景只能听到自己无限放大的心跳声。
  他将手机拿在手中,随时准备报警,不过在真正行动之前,他留了一段缓冲时间,如果对面的邻居能及时发现黑衣人的入侵,那他就不用暴露自己的存在。
  没有哪个偷窥狂愿意在被偷窥的人面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江迟景也不例外。
  但他的情况稍微特殊一些,在调来监狱之前,他在法院做着记录员的工作,平日里见惯了各种审判,他的心里形成了一套独特的道德标准。
  ——如果做了坏事,那一定要去弥补。
  就比如现在,他占了对面那么久的便宜,理应在对方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
  几秒的缓冲时间过去,对面的卧室仍旧一片漆黑。江迟景迅速报了警,但他的神经还是没有放松下来。
  如果那个黑衣人不是小偷,那会是什么人?
  在监狱里接触了许多杀人犯,江迟景的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了“杀手”这个词。
  或许是他想多了,但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
  尽管最近的派出所就在一公里开外,但短短一分钟的时间,也足以伤害一个人的性命。
  这样下去实在太危险,必须想办法提醒他的邻居才行。
  江迟景没有大声呼喊,毕竟摸不清黑衣人的身份,他不想把危险引到自己这里来。他四下看了看,顺手抓起书桌上的签字笔,对准对面的卧室窗户用力扔了过去。
  然而签字笔还是太轻,嗖地掉落在了对面的院子里。
  江迟景不得不重新寻找有分量的物品,他拉开书桌抽屉,接着便看到了放在里面的墨水瓶。
  墨水瓶被砸到窗户旁边的外墙上,瓶身“啪”的一声四分五裂,在浅色的墙面上留下了一朵绽开的墨色花朵。
  不管有没有吵醒邻居,江迟景知道这一下肯定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他来不及犹豫,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瓶前男友送给他的香水。
  这次香水瓶精准地砸进了对面的卧室内,不出一秒,灯光亮起,薄薄的窗帘上映出了两个人影——一个半弓着腰,身体有些僵硬,另一个翻身下床,毫不犹豫地扫了一记鞭腿过去。
  江迟景双手搭在窗框上,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对面的动静。
  在漆黑的夜晚里,眼前的画面就像露天电影一般,灯光打在长方形的幕布上,电影中的两人呈现出了一场精彩的打斗戏。
  不过非要说的话,还是江迟景的邻居更占上风一些。
  他的出拳丝毫不拖泥带水,拳拳到肉,直击要害。江迟景懂一些格斗术,像他邻居那种打法,放在国际格斗比赛中,都会因为太过凶狠而被判作违规。
  胜负很快见了分晓,与此同时,不远处驶来了一辆警车。
  功成身退的江迟景松了一口气,重新拉好了窗帘,不过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哐啷”一声巨响。
  好奇心使他再次撩开窗帘一角,只见对面的卧室窗户碎了一块,黑衣人痛苦地躺在一楼的水泥地上,身边碎了一地玻璃渣子,而他的邻居正双手撑着窗框,冷眼看着楼下的画面。
  江迟景不禁有些奇怪,黑衣人已经被揍得无力还手,他要是从二楼摔下来,那只能是想要逃跑的情况。
  但这样窗户应该不会碎才对。
  江迟景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他的邻居把入侵他家的黑衣人从楼上揍了下来,看他那冷漠的表情,很有可能是故意为之。
  也就是说,他丝毫不关心黑衣人的死活。
  回想到他舔舐伤口的画面,江迟景的心里突然有种感觉,这个男人好像比他想象中还要危险。
  就在这时,对面的男人像是忽然意识到刚刚有人给了他提醒,就着站在窗边的姿势,毫无预兆地抬起了眼眸。
  如猎鹰般的视线直直地朝这个方向射来,探究的意味中带上了浓浓的戒备。
  江迟景心里一惊,赶紧放下窗帘,躲进了黑暗之中。
 
 
第3章 制服
  炎热的下午,柏油路面反射着烈日光线,像是升腾着令人窒息的水汽。
  社区的工作人员又来到了江迟景的邻居家门前,对着满地的玻璃渣子和墙上的黑色墨渍抱怨连天。
  刚下班回家的江迟景从自家车库中走出来,两人一见着他,便上前问道:“江先生,你知道郑先生什么时候回家吗?”
  江迟景礼貌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在这干净整洁的社区当中,所有住户都自觉维护着良好的社区环境。
  人们会定期修剪自家的草坪,维持精致的庭院景观,哪怕是院子外面的公共马路,也会时不时主动冲刷一番。
  偏偏在这样和谐的环境之中,出现了一栋乱七八糟的屋子——满地的玻璃没人清扫,墙上的墨渍也无人处理,一眼看上去,简直要多碍眼有多碍眼。
  社区的工作人员几乎每天都会过来一次,但从来没有碰上他们心心念念的郑先生。
  江迟景也记不清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面的男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好像是两天前,又好像是三天前,总之那晚出事之后,在江迟景的印象当中,男人就只回来过一次。
  兴许是觉得这里的环境不安全,搬去了亲戚或朋友家里。
  江迟景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没有了偷窥对象的日子,难免有些无聊和不适应。
  不过往好的方面想,他之所以搬来这里,就是想克制住偷窥的坏习惯。现在连唯一的偷窥机会都已经失去,他正好可以管住自己的双眼。
  铁栅栏的外面垒着三个快递包裹,江迟景把包裹抱回家中,用小刀拆开,是他近期网购和送修的三样物品。
  第一样是一瓶墨水,江迟景有练字的习惯,墨水对他来说是常用的必需品。
  另一样是一瓶香水,虽然这并不是必需品,但一年之中总会用那么几次,买在家里能够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香水的型号,还是那晚砸坏的那款。江迟景和前男友是和平分手,没有产生任何情感纠葛,这款香水他已经用了好久,没有必要再刻意换另外一款。
  最后一件,是被江迟景修坏的老式机械表。尽管表的款式已是几十年前的旧款,但厂家还是做到了终身保修的承诺。
  按照监狱的规定,狱警不能携带手机进入监区,江迟景习惯了用这块旧表看时间,这些天没有戴表的日子,他已经无数次下意识地看向空空的手腕。
  缺失和坏掉的物品一一恢复原样,对面院子里的玻璃渣最终也被社区的工作人员清理干净。
  只是那位邻居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大敞的卧室窗户始终没有人来修理,从江迟景的家里看过去,莫名有种萧条之感。
  “早啊,江警官。”
  又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宽敞明亮的更衣室内,刚下夜班的同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给江迟景打了声招呼。
  江迟景的工作是监狱图书管理员,属于文职岗位,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狱警”,但由于他和监舍管理员们穿着同样的狱警制服,因此大家都默认把他归为了狱警一类。
  江迟景回了声“早”,接着脱下白色短袖,从私人柜子里拿出了深灰色的制服衬衫。
  南部监狱的狱警制服分为夏装、冬装、正装三套,夏装和冬装的区别无非就是面料薄厚和衣袖长短的不同,而正装则是一件笔挺的外套,只有在隆重的场合才会穿着。
  狱警们拿到手的制服是统一版型,只有大中小号的不同。而江迟景身形偏瘦,肩宽倒是吻合,肋下和腰围却宽了不少,他拿到社区外的裁缝店修改了尺寸,现在的衬衫可以完美贴合他的腰身。
  从上到下挨个扣好纽扣,劲瘦的线条随之隐藏在布料后面,竖直的衣领被整理得一丝不苟,穿衣镜里很快出现了一个“非典型”狱警。
  和其他五大三粗的同事相比,江迟景就像是文弱书生一般,虽说也有一米八的个头,却给人一种一拳就能撂倒的印象。
  这多半是因为他干净清秀的长相,会让人下意识地觉得好欺负。
  若是他皮肤稍黑一些,还不至于显得他眉眼精致,奈何他不仅皮肤白,嘴唇还粉得像樱桃似的,别人会觉得他好欺负也不奇怪。
  当初入职南部监狱时,典狱长就语重心长地提醒过他,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江迟景当然明白典狱长话里的意思,所谓的人身安全,不如说是菊部安全。然而大半年过去,他并没有出过任何意外。
  换上狱警制服之后,江迟景去收发室取来寄给囚犯的信件,接着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一一检查信件内容。
  就像探监时会有人监听一样,寄往监狱的信件也必须经过检查。
  江迟景非常喜欢这个工作,因为这是一种正当化的偷窥,他不用克制自己,更不用感到任何心理负担。
  准确来说,这甚至不叫偷窥,因为这只是一项工作内容。
  会写信的囚犯大多都有诚心悔过的心思,会关心家人,会憧憬未来。
  江迟景相信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恶人,从这些信件当中就能窥见一斑。
  把信件送去监舍楼,又把收上来的回信寄出去之后,江迟景早上的工作基本告一段落。
  老实说,这份工作简直轻松得不像话,福利待遇也非常丰厚,只是因为要跟囚犯打交道,所以才没什么人愿意来这里上班。
  江迟景的办公区域是在安静的图书室内,位于窗边的一个角落。1/4圆弧形状的办公桌在角落隔出了一块直角扇形,里面只能容纳一个人办公。
  除了江迟景外,几乎没有人会进入这里,久而久之,这块区域也成了江迟景的私人领地。
  他打开电脑看了会儿新闻,前阵子轰动全国的经济大案已经出了判决,该机构的郑姓员工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罚款三亿,当庭收押。
  宣判的法院就在本地,看样子狱里很快就要来新人了。
  江迟景刚想到这里,远处就传来了大型巴士驶来的轰鸣声。他透过窗户随意地瞥了一眼,接着习以为常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服刑人员守则》。
  每个进监狱服刑的人都必须经过教化和改造,而他们所上的第一节 教育课,就是由江迟景这个闲人来负责。
  等新来的一批囚犯办好各项手续,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
  监舍楼的楼长出现在图书室的门外,用文件夹板敲了敲门,对江迟景道:“人带过来了。”
  江迟景应了一声“好”,将《守则》的小册子夹在肋下,从对方手中接过夹着囚犯资料的文件夹板,接着朝小型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今天总共来了三名囚犯,江迟景一边下楼,一边翻看几人的资料。
  放在最上面的是电信诈骗犯,骗得一个女富豪倾家荡产。紧接着是斗殴致残的小混混,把人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那么剩下的应该就是轰动全国的……
  脚步声倏地停在会议室的门口,江迟景一手撑开会议室的门,不敢相信地看着文件夹板上的这页资料。
  郑明弈,男,27岁,1米86……
  千篇一律的资料并不能让江迟景感到震惊,真正让他瞳孔地震的是照片栏里那张眼熟的脸。
  齐耳的碎发剪短了不少,衬得深邃的五官多了一分刚毅,无论江迟景怎么看,这张脸都跟他在望远镜里见惯了的那张一模一样。
  所以说新闻里的“郑姓员工”,其实就是住他家对面的那位“郑先生”?
  江迟景震惊得无以复加,怪不得这人消失了这么久,连修窗户也顾不上,敢情是被收押进了看守所里。
  会议室里的三人都在看动作僵住的江迟景,他很快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文件夹板,表情镇定地迎上了那三人的目光。
  不得不承认,在与郑明弈视线相对时,江迟景的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那是一种来自偷窥狂的心虚,是心理上由内而外自发的颤动。他从来没有直视过郑明弈的双眼,漆黑的瞳孔里透着敏锐、警惕、捉摸不透……江迟景几乎瞬间想到了经验丰富的狩猎者。
  命运就是这样喜欢开玩笑,本是江迟景避之不及的人,却以这种方式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继续震惊,因为他能感到郑明弈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打量他的长相,打量他的制服,打量他夹在肋下的那本小册子。
  大部分的囚犯就像老虎,如果你转身逃跑,只会被当作猎物,结果必死无疑,反倒是你镇定地用眼神发出威慑,或许能打消老虎捕猎的念头,获得一线生机。
  江迟景深知这个道理,他重新迈开双腿,踩着马丁靴走到会议桌前,“嘭”的一声把文件夹板拍到桌面上,微微抬起下巴,淡然地俯视着面前的三人道:“各位好,我是你们的教官,江迟景。”
 
 
第4章 警棍
  江迟景话音刚落,离得最近的诈骗犯就谄媚地打起了招呼:“教官好,教官好。”那样子就差没递过来一根中华了。
  狱里的一部分囚犯会讨好狱警,眼前的诈骗犯显然就是个典型。
  江迟景本人对这种行为并没有什么意见,他偶尔也会给个别囚犯施与方便,但他待人的标准并非对方有没有讨好他,而是依照他心里那套独特的善恶观。
  “把你们面前的《守则》翻开。”
  江迟景退到白板边,转过身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了“服从管理”四个大字。
  和清秀的外表不同,江迟景的字苍劲有力,笔锋如刀尖一般,使那四个字看起来更加有威慑力。但只有江迟景自己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维持住表面的镇定自若。
  那个叫做郑明弈的男人并没有翻开《守则》,双手就那么搭在腿上,视线始终追逐着江迟景的脸庞。
  在差点暴露那晚,江迟景感受过这种视线,当时他及时躲到了窗帘后面,然而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他再次逃避。
  “1017,”江迟景扫了一眼郑明弈囚服上的编号,“我让你翻开你面前的小册子。”
  两人僵持了一瞬,又像是很久,一动不动的郑明弈终于开口,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了两个短语:“你念,我听。”
  平淡无波的语气,不卑不亢的态度,比江迟景想象中略微低沉一些的嗓音。
  这是第二种典型的囚犯,不惧怕狱警,把自己摆到跟狱警平起平坐的位置上。
  这种囚犯只会是两个极端,要么通情达理,待人温和,不会惹事;要么就是极度危险,一旦被冒犯,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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