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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区(近代现代)——空菊

时间:2021-08-30 14:42:06  作者:空菊
  江迟景倾向于把郑明弈归为第二种,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收回视线,用马克笔的笔尾敲了敲白板,继续道:“人的一生有三次接受教育的机会,一是家庭,二是学校,如果这两次都没能教育好你,那没关系,你还有第三次机会——监狱。”
  许多人的善恶观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中间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灰色地带。
  而江迟景的善恶观是一套完整的体系,就像他偷窥别人,会相应地做些善事去弥补一样,如果做了坏事的囚犯没有任何向善的心思,他便会把这人归为恶人一类。
  简而言之,江迟景对待恶人,是不太客气的。
  “教官,”一直没有说话的小混混突然用手指着书上的一行字,“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意思啊?”
  江迟景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走到那人身边,歪起脑袋看了看他手指着的地方,只见书上写着意义明了的四个字:侮辱狱警。
  又是一个没事找事的人。
  还未等江迟景收起视线,他便感到一只手贴上了他的臀部。
  “啧,好家伙,这么翘。”小混混一边咂了砸舌,一边动手揉了揉,“干起来肯定很爽。”
  在这人说话的同时,另外两人也把视线移到了江迟景的臀部上。
  不知为何,江迟景不介意诈骗犯看他,但郑明弈落在他臀部上的视线,却让他感觉如芒在背。
  这情况不对。
  在这样一节充满教育意义的课堂上,一个不雅的部位不应该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
  江迟景微微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伸向自己身后的手腕,接着动作娴熟地取下别在腰间的警棍,“邦”的一声砸到了小混混的小臂上。
  小混混痛得骂了一句脏话,身体惯性地歪向被砸到的那边。江迟景用警棍戳住他的眉心,强迫他坐直身子,冷声道:“你以为这里是看守所?”
  看守所是临时羁押疑犯的地方,相对来说管理会宽松一些。
  刚才江迟景看过这个小混混的资料,知道这人是第一次进监狱,所以他选择了拿看守所做对比,而没有直接问他是不是想被关禁闭。
  这是第三种典型的囚犯,不安于管教,总是在挑衅狱警的边缘反复横跳。不过这种囚犯反而最好对付,不听话就关禁闭,关到他服气为止。
  “你厉害,教官。”小混混举起双手,表达示弱的意思,“您继续。”
  江迟景能在南部监狱待上半年不出事,不是因为囚犯对他仁慈,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不好惹的主。
  他淡淡地扫了眼另外两人,重新回到白板前,念起了小册子上的内容。
  古代有位哲学家提出过性恶论的观点,即人性本恶。这并不是一种阴暗的价值观,而是说人们要不断提升教养,去抑制住本性里的恶。
  江迟景很赞同这种观点,就像他骨子里虽然有偷窥的恶,但良好的教养让他拥有正确的是非观念。
  所以他给囚犯们上课并不是敷衍了事,而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听进去。
  小混混被收拾了一顿,好歹老老实实地看着白板。诈骗犯被江迟景的警棍吓了一跳,听得无比投入,时不时还会配合地点点头。
  至于坐在最后面的郑明弈,压根没有翻书不说,听着听着竟然还闭起了双眼。
  这人怎么回事,来这里午睡的吗?
  兴许是在自己地盘的缘故,江迟景逐渐摆脱了偷窥的阴影,心态上也做到了真正的泰然自若。
  “1017,”他再次念出了郑明弈的编号,“今天讲的内容,明天会进行考试,考试成绩关乎你们在狱里的表现分数,你最好认真听一听。”
  “我在听。”郑明弈掀起眼睑,眼神里毫无混沌,似乎刚才只是在闭目养神。
  “你确定?”江迟景问,“我刚才讲了什么?”
  “不拉帮结派,欺压他人。”郑明弈道。
  答得一字不差,似乎真的认真听了进去,但这是江迟景刚刚才讲过的内容,还留有印象也很正常。
  “再前面一点的呢?”江迟景继续问。
  “你叫江迟景。”压根没有思索,郑明弈给出了这个回答。
  江迟景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刚才走进会议室时,对郑明弈说的第一句话。也就是说,他让郑明弈讲前面的内容,而郑明弈直接无限往前,回到了最开头。
  还真是……跳跃的思维。
  江迟景的愣神使话题断在了这里,他索性不再接话,继续讲守则上的重点。
  半小时后,江迟景翻完了小册子的最后一页,看着面前的三人问:“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小混混举了举手,问道:“考试是开卷还是闭卷?”
  “闭卷。”江迟景道。
  “如果被抓到作弊……”
  “关禁闭。”江迟景没什么耐心地打断小混混的话,“下一个问题。”
  “教官。”诈骗犯举了举手,“我们什么时候分配劳动?”
  江迟景扫了一眼郑明弈,见他没有要问问题的样子,便将白板翻了个面,指着上面的简易示意图道:“接下来我给你们讲一讲南部监狱的情况。”
  南部监狱总共有三栋监舍楼,关押着两百多名囚犯。新来的囚犯会先去3号监舍楼适应一段时间,然后会根据这段时间的表现分配到2号或1号监舍楼。
  2号监舍楼都是普通的多人牢房,而1号监舍楼有禁闭室和单人牢房,关押着狱里最危险的囚犯。
  “刚才带你们过来的人就是3号监舍楼的楼长。”江迟景道,“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们会主要跟他打交道。”
  “他好相处吗?”小混混问。
  “看你的表现。”江迟景道。
  每个囚犯都必须劳动,上午两小时,下午三小时,中间有两个小时的午休和放风时间,晚上会有看新闻等集体活动。
  “都有什么劳动?”小混混再次打断了江迟景。
  “有漆工、木工、缝纫、农作物种植等。”江迟景耐着性子回答。
  “哪样最轻松?”小混混又问。
  这下江迟景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小混混。他可以耐心地应对社区的工作人员,但面对这些毫无悔改之心的囚犯,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小混混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应是读懂了江迟景眼神里的意思,不再问一些毫无价值的问题。
  “你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公务楼,一楼除了会议室以外还有大讲堂,二楼有图书室和医务室,三楼是所有狱警的办公区域。”
  公务楼和三栋监舍楼都是三层建筑,二楼有连廊,可以在其间穿梭。
  江迟景简要讲了讲南部监狱的情况和囚犯们的作息时间,接着惯例地问了一句:“还有什么问题吗?”
  诈骗犯和小混混都没有吭声,似乎都看出了现在的江迟景已经没剩多少耐心。
  见没有人问问题,江迟景便收起小册子,准备结束这堂课,不过就在这时,沉默了好久的郑明弈突然扬起下巴,朝着江迟景开口道:“这里所有地方都装有监控吗?”
  江迟景闻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在心里揣测郑明弈问这问题的意图。
  所有问题都不是凭空而来,像小混混问作弊的下场,说明他有作弊的想法,他问什么劳动最轻松,说明他倾向干轻松的活。
  然而江迟景却想不明白,郑明弈为何会关心狱里的监控。
  难不成他想越狱?
  不太可能。
  他只有一年的刑期,好好表现还有减刑的机会,根本不需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去越狱。
  但除此以外,江迟景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他不喜欢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然而住在对面的这位邻居却总是这样,动不动就让他好奇得要命。
  他很快收起杂乱的思绪,给了郑明弈一个不太准确的回答:“当然。”
 
 
第5章 秘密
  把江迟景的话补全,准确的回答应该是——当然不是。
  过不了几天,郑明弈就会发现澡堂和卫生间里没有安装监控,等他再待得久一点,就会知道即便装着监控的地方,也会存在死角和监控损坏的情况。
  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机密,之所以没有进行改善,是因为监狱里四处都有狱警把守,还有巡警队的人24小时待命,因此监控的作用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南部监狱的狱警很少会依赖监控做事,但唯有江迟景一人,拥有一个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图书室位于公务楼二楼的角落,再往里走,有一间被囚犯们占去了的杂物间。
  原本杂物间里放着拖把、小推车之类的清洁用品,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负责搞卫生的囚犯把这些物品一一挪去了其他地方,最后只留下了两个排柜,把这间杂物间给空了出来。
  每到严冬和盛夏的放风时间,一些囚犯不想在操场上风吹日晒,也不想去图书室里看书,就会来到杂物间里聊天。
  后来这里铺上了野炊用的垫子,还有囚犯拿过来零食,彻底变成了囚犯们放风时的娱乐室。
  江迟景刚调来南部监狱时,曾向典狱长反映过这个问题,娱乐室里没有安装监控,简直成了囚犯们的天堂。
  然而这个娱乐室已经存在了好几年,从来没出过什么大事,典狱长不想引起囚犯们的反抗,便没有理会江迟景的意见。
  于是江迟景自己买来针孔摄像头,安装在娱乐室内,只为拍下这些囚犯违反监狱条例的画面。
  他倒是逮到过几个在里面抽烟的人,但这点小事也不足以整改这间娱乐室。
  后面久而久之,江迟景逐渐放弃了多管闲事的念头,不过那个针孔摄像头还是留在了娱乐室内。每到放风时间,他就会打开电脑,看看娱乐室里的囚犯在做些什么。
  这可以说是偷窥,也可以说是监视,江迟景不会产生任何负罪感,反正那些人都是囚犯,又不像他的邻居……
  好吧,他的邻居现在也变成了囚犯。
  从小型会议室回到图书室的办公区,江迟景脱力地倒在办公椅上,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先前受到的冲击积攒到现在一齐爆发,西装笔挺的郑先生和身穿囚服的郑明弈在他脑海中反复切换,搞得他一时间都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他的邻居。
  好好一个人,为什么会去犯罪呢?
  江迟景倏地坐直身子,重新拿起了扔在桌上的文件夹板,翻到了郑明弈的资料页。
  身高和体重倒是和他预估的八九不离十,但是学历一栏,明晃晃地写着“高中”两个字。
  这和江迟景的猜测大相径庭,因为他一直以为郑明弈是社会精英,至少也该是海归硕士才对。
  “怎么,理想型?”
  头顶突然响起洛海的声音,打断了江迟景的思绪。他松开手里的纸张,悠悠瞥了洛海一眼,道:“你在侮辱我。”
  说这话的江迟景全然忘了至少在今天之前,他还拿郑明弈当了大半年的幻想对象。
  洛海随意地倚在办公桌外围,双手环抱在胸前,调侃道:“不就是你的理想型吗?跟我一样,又高又帅。”
  江迟景抄起文件夹板,“啪”地拍在洛海的后背:“滚。”
  其实洛海没有说假话,他就是江迟景的前男友,在对面的医务室里当医生。
  两人是经朋友介绍认识,在一起两年后和平分手。倒不是他们之中谁有问题,只是性格真的不太合适而已。
  分手是江迟景提的,他发现他和洛海的相处模式更像是朋友,一点也没有恋人之间的激情。
  最重要的是,他无法跟洛海分享他偷窥癖的秘密,而他想要的感情是坦坦荡荡的。
  洛海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江迟景的分手,按照他的说法,他也觉得两人更适合做朋友。
  分手之后两人偶尔也会联系,而正是因为洛海在监狱工作,才给江迟景提供了新思路,原来还有这样一份工作可以完美匹配他的癖好。
  放下文件夹板,江迟景背靠到办公椅上,接着刚才的话,略微感慨地叹道:“这人是囚犯。”
  如果说之前江迟景对郑明弈还抱有些许愧疚的心理,那么现在他的愧疚已经消失得连渣都不剩。
  囚犯就是囚犯,哪怕他美色诱人,也不会让江迟景动摇半分。
  “是。”洛海收起玩笑的表情,跟着叹了一声,“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很多吗?”江迟景没太关注这个案子,也不了解具体的细节。
  “就他最近干的这票,”洛海道,“至少有两三个人跳楼吧。”
  江迟景很早就知道股市有风险,所以他从来不碰这玩意儿。但世上有太多的赌徒,即便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也想要在股市中博得未来。
  “估计狱里会有很多人看不惯他。”江迟景客观道。
  像这种全国关注的大案,狱里的囚犯们照样也会关注,而郑明弈干的又是引起公愤的事,肯定会有囚犯想要替天行道。
  “那肯定。”洛海用中指推了推眼镜,“要不要打赌,他多久会被收拾?”
  “一周吧。”江迟景道。
  “我赌三天。”洛海道。
  江迟景多少知道郑明弈的拳脚实力,总觉得这人应该会保护自己,三天的时间着实有些夸张。他信心满满道:“一顿晚饭,米其林餐厅。”
  “没问题。”洛海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移话题道,“话说之前给你介绍的相亲,你真不去?”
  江迟景没劲地移开视线,淡淡道:“不去。”
  “别怪我没提醒你,”洛海老气横秋地拍了拍江迟景的肩,“你这样下去可是会孤独终老的,兄弟。”
  “你好意思说我?”江迟景拍开洛海的手,“你解决单身问题了吗?”
  “那不一样。”洛海道,“我有暧昧对象,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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