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海上花主岛也是很诡异,别处信号都不好,就管理处附近信号有两格。盛时拿管理处座机给老梁打了个电话,又勉强就着两个信号发了条朋友圈报平安。
警察一看没什么事了,交待了两句就让两人赶紧离开。
“等下两位同志。这个,你看你们来采访,也没提前跟我们打招呼,也没个采访函,上头也没准备,按理说你们不能就这么跑来拍照……”
“我拍啥啊我拍!刚上来就让你们扣了一下午。”一提庄晏就来气,咔地相机往桌上一丢,“来来来你看,拍啥啊?”
“对不住啊对不住,误会误会。”
等两人从管理处出来,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鞋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庄晏的肚子咕噜咕噜。
“饿了?”
“嗯。”
“回市区找个地方吃饭吧,车今天不还了,明天再还。”
“咱不是明天下午的飞机吗?”
“嗯?”
“租车按天收费。明天上午还车算一天,不给报销的吧?”
“……”盛时无语,“这像是富二代说的话吗?”
等快走到跨海大桥靠近岸边的那一侧,两人发现有些不对。岸边泊着几艘渔船,明晃晃的探照灯照得岸边如同白昼,十来个渔民打扮的人抽着烟,或站或蹲,脸都朝着他俩的方向,好像在等他俩。
不用好像,就是在等他俩。两人一走近,一个蹲在地上的男人就站了起来,“你俩今天上岛了?”
“……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你们看看把我们浮箱踩成了什么样子?鱼苗全让你们给弄坏了!”
“……”这明显就是扯淡了,就连庄晏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也知道虞北市这时节,根本没鱼苗。
这明显就是碰瓷来的,他正待张口辩驳,只听盛时说:“啊?那不好意思啊,我们就踩了一个浮箱,垫了一下跳过去了,踩坏了吗?多少钱我们赔给您。”
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这荒郊野岭的,连个监控也没有,警察也走了,不破点财,那是消不了灾了。
“放屁就踩了一个!你瞧瞧,那一串都踩坏了!这好几家人的生计。”
“您说多少钱吧?”
为首男人把烟头扔在地上,“你给八万吧。”
“八万?”庄晏还是头一次碰见比自己碰瓷都狠的人,“你怎么不去抢呢?”
“你说谁抢呢?”一个男人紧跨两步,当胸就是一推。
这明显不能善了了。那男人一推庄晏,其他人立马围了上来开始动手。盛时忍了两拳,想着冲出去跑了就算了,眼见着其中一人拎着腕粗的棒子,向着庄晏扫了过去。
“去你妈的!”盛时一胳膊肘捣在那人背上,捣得那人一个趔趄,然后抬腿就踹,直接把人踹翻在地。
这一脚踹下去,开打是免不了了。
对方十来个人,好几个手里还拿着棍棒,庄晏没夸张,他的确能打,但再能打也扛不住好几个人围着他揍,他出拳又快又猛,一记左勾拳打得一个男人直接向右边倒去,另一个人试图从他背后锁喉,庄晏头一低腰一弯,一胳膊肘猛地向后一捣,直击对方腹部。
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庄晏肩头被抡了一棍,疼得他闷哼一声。
“庄晏!”
“快去开车!”庄晏怒吼,上前锁死了踢向盛时的一个男人的喉咙,膝盖猛地顶了两下,男人委顿在地,但庄晏生生用后背扛了好几棍子。
其实车就在两百米外。钥匙在盛时手中。他刚被人踹倒在地。庄晏锁住踢他那人,给了他喘息的机会,盛时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摸了块半头砖,想也不想地就往庄晏背后那人身上抡:“跑!”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蹭地一下就窜了出去,刚坐进驾驶座打着火,庄晏仗着身高腿长,也摆脱纠缠逃进副驾,咔嚓锁死车门。
“快走!”
饶是这样,追在最前面的一个男人,还是一铁棍敲在了副驾那边的玻璃上。租的车不是什么特好的车,玻璃立马绽开蛛网一样的裂纹。
盛时一脚油门,潇洒一个倒车,向着早上来路冲了出去。
“卧槽……”庄晏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拉上安全带。他脸上挂了彩,但此时此刻顾不上自己的伤,心疼地摸了摸玻璃,“这赔人家玻璃能报销不能啊?”
“你那张有图的内存卡,没丢吧?”盛时显然不关心玻璃的问题。
庄晏摸了摸兜,“没丢。”盛时下午刚摸到管理处的门,他就换了相机的内存卡,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车子冲上山路,绕过第一个弯,盛时突然失声喊了句:“庄晏!”
他声音蓦地拔高,甚至有点尖,有点抖:“刹车失灵了!”
山不算太高,弯不算太急,他们来时开了半个多小时就绕过来了,但坏就坏在,这条路上全是雪,而盛时方才为了逃避那些人追打,起步就一脚油门踩到了底。
就是在第一次试驾跑车时,他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和南方不同,南方冬天极少有在冰原雪地上开车的可能,盛时头一次在这种场合下开车,没有防滑链的车胎不住打滑,根本不抓地,他死死地把着方向盘,每转一个弯,心都跟着晃悠一下,时刻有种要被甩出去或者翻车的感觉。
“别慌。”庄晏一听这话也傻了,心突突直跳。他其实也很紧张,但此时也只能强作镇定安慰盛时。他把车里空调和灯都打开,最大限度地耗油耗电,汗滴刺得他额角受伤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盛时握着方向盘的手臂青筋显露,一次次无望地猛踩刹车,没用,此时已绕过山路最高处,下坡加雪路,失控的车加速向下滑去。
“山脚有个垃圾场,别怕,往垃圾场里开,在里面兜圈子,我们把油耗完。”
连续两个S型的拐弯,每次方向盘猛地一打,盛时都觉得至少有一个轮子离开了地面。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好像自己绷紧了,车身就不会飘。什么海上花,什么东湾,此时此刻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绝对不能让庄晏在这里出事。
又一个急弯,车速显示已经到了最高,车身飘得他几乎把控不住,紧握着方向盘的手臂都要抽筋了,天色太暗了,看不清公路外侧到底还有多高,唯一能看清的是,在高速行驶过程中,车连转向都不太灵了,拐弯拐得生硬。盛时绝望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怒吼,“庄晏我控制不住了!”
山路左边是石桩,防止车掉到沟里,这条路修得不算好,拐弯处右侧有棵旁逸斜出的大树。
他猛打方向盘,徒劳地将手刹推到底,脚死死地将刹车踩到底,但什么用都没有,车打着旋儿向树上撞了过去。
“别!”
车身咆哮着怼在树上,侧窗玻璃瞬间碎成渣,子弹一样从驾驶座那一侧的窗上射进来。车轮还在疯狂旋转,扬起浮雪在车身后形成一片迷雾。
砰的一声,撞击从耳膜直达大脑,安全气囊弹出,庄晏仿佛置身于拳台之上,被对手狠狠地冲着脑袋掼了两拳,肺里的空气全被挤压了出去,窒息之余,还有辛辣的、腥热的气味一下子冲入脑仁,阻断了呼吸也阻断了大脑的一切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很久很久,庄晏觉得自己像一条上岸的鱼,在缺氧濒死的临界值徘徊了几个来回,又被扔回水里。猛地倒过一口气,喉咙发出恐怖而嘶哑的大口呼吸的声音,旋转的天地慢慢停下来,鼻子酸得厉害,嘴里满是温热腥稠的味道。
他浑身都痛,眼皮也沉重。疲倦感席卷而来,让他忍不住想阖上眼休息一会儿。太累了,从来没有这么累的出差,连自己这么强健的人都抵抗不住这种疲惫,那盛时呢?
盛时无声无息。
下一秒,更加强烈的疼痛感和深重的惧意攫住了他,庄晏费力地转过脸去看着驾驶座上的盛时,他被挤在安全气囊和座椅之间,驾驶座一侧的玻璃全碎了,劈头盖脸地泼了盛时半身,他左手还半伸着,好像在最后一刻试图挡住扑向车内的玻璃渣。
最后一刻,盛时打死了方向盘,护住副驾,让驾驶座这边撞上了树桩。
“盛……盛时、盛时!”庄晏慌了,他费力地摸索着安全带的扣,哆哆嗦嗦一手按上去,按了满手玻璃渣,也感觉不到痛了,他拼命挣扎,把副驾的座椅推到最后,腾出一小块空间,侧身趴过去想要把驾驶座的座椅也推后,好让盛时能从挤压变形的驾驶座里出来。
盛时被卡住了。
庄晏粗重地呼吸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手在副驾下面摸索,摸出屏幕稀碎的手机,摁亮,驾驶座侧车门卡在了树和护栏中间,他没法绕过去,车头左侧撞得七零八落,盛时头歪向一侧,口鼻淌血,失去了知觉。他伸手绕到盛时靠近窗口那半侧身体,摸了一手血。
借着手机光,大大小小的玻璃扎在他身上,最危险的堪堪就离颈动脉不到一寸。
“盛时!”
庄晏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从头到脚都在哆嗦,哆嗦到手覆在盛时胸口,他都分不清究竟是盛时的心脏在微弱跳动,还是仅仅是自己的手在抖。
庄晏不敢挪动他,因为不知道对方究竟伤了哪,有没有内出血。他只觉得一阵深入骨髓的冷,冷得上下牙齿磕在一起,必须得狠狠咬着舌头,才能在痛楚中维持一点清明。手机还是一点信号都没有,庄晏咬牙,一脚踹开副驾的门,揣着手机,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去。
虞北真冷啊,庄晏一边拖着脚步走,一边晕晕乎乎地想。明明纬度比京城低,但感觉要比京城气温还低上几度。
羽绒服不知在什么时候撕破了口子,他一边走,衣服一边在漏毛。一开始他还觉得身上又冷又疼,走了不知多远,慢慢就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疼了。
手机一直揣在怀里,他怕冻关机了,这时节,手机真冻关机了,恐怕他僵硬的手指都没法弯曲按下开机键。庄晏努力地呼吸,尽量地迈大步走,数着步子,每走一百步,就掏出手机来看一眼有没有信号。
盛时和破碎的车已经隐没在黑夜深处,可是离他越来越远,手机却依旧没有有信号的意思。有那么两次,庄晏忍不住冒险一试飞行模式再取消,看信号格颤巍巍地冒出一格,又风中烛似的,一晃就灭,急得想骂人。他徒劳地轮番拨110120119,到最后,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错觉中,听到了久违的嘟嘟声。
他只记得一个绝望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就是后悔。这时候在这里倒下,太亏了。就算今天他俩今天都死在这儿,他也离盛时太远了。
第55章
楚云帆的声音忽远忽近,盛时花了好大劲儿也没听清她说什么。但好在,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令他心安,那是代表洁净、安全的味道。
“护士护士,你看看他这是不是醒过来了?”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精神聚拢起来,认清自己这是在医院。身上到处都痛,连呼吸都带着胸口一抽一抽地疼。
“庄晏呢?”他挣扎着想爬起来。
“他没什么事,就右手骨折,几处皮外伤,还有轻微冻伤,医生已经处理好了,估计现在还没醒。”楚云帆声音也哑哑的,瓮声瓮气。“比你轻多了,放心吧。”
“噢。”盛时稍稍安心,跌回枕头里。
“你疼得厉害不?”楚云帆把他枕头往上提了提,让他半靠着,“玻璃碴子糊了一身,医生一块块挑出来的。医生说你断了一根肋骨,还有点脑震荡,你觉恶心吗?”
“……还行吧。”盛时费力地把头转向楚云帆,“庄晏在哪里?我想看看他。”
没等楚云帆说话,病房门突然被推开,庄昊裹着一身寒意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果篮。
“……庄昊哥哥。”
庄昊略一点头,“小楚,你去看看小晏。”
楚云帆瞟了一眼盛时,她不太敢忤逆庄昊,于是起身走出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庄昊拖来一把椅子坐在床边。“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盛时沉默良久,“对不起,我不该把庄晏拖进来。”
“还有吗?”
……
“你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就直接问了,你跟施清远什么关系?”
“……前男友。”
“前男友吗?”
“前男友。没有交易,也没有什么端不上台面的东西。”盛时抬眼,严肃又无畏地看着庄昊说。
眼前的人有着和庄晏极其类似的眼睛,不太大,瞳仁黑黑的,眼神锐利。
庄昊什么都知道了,庄晏出这么大事,他不可能不去查。“我是改名换姓了,但我没有被施清远包养,也没干过任何违法违纪的事情。”
“所以,去年关于卫南山种种事情,是个误会?”
“不是误会。”盛时顿了一下,“是陷害。”
“庄晏知道吗?”
“知道。”
“是他自己查出来的,还是你告诉他的?”
“我跟他说的。”
庄昊深深地看着他,好几分钟没说话。
“你为什么和庄晏在一起?你喜欢他什么?”
“我不知道喜欢他什么,但我和他在一起,不是为了借助他的身份,去筹谋报复施清远——那是我们俩之间的恩怨。”盛时抿了抿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小庄总您有那种无条件在你身后托底的父母、相识多年可以放心托付、亲密合作的伙伴,或者朋友吧?如果非要一个理由,大概是因为,我也真的很希望也有一个可以并肩、可以托付、目光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的人。”
庄昊抱起手臂一言不发。
“我会让庄晏退出这件事,不会再让他掺和了。”盛时说。
盛时在决定一件事时,脸上总会有种与他白净俊秀不太相符的硬净和郑重。庄昊看着他,良久开口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小盛,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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