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支舞并不长,几分钟之后,陶乐思完成任务,就相当于没什么事了。
舞蹈系的所有学生考完试,已经是到晚上了。索莎娜心情很不好,她在下午的单人舞蹈测试中失误了,摔了一跤,感觉到十分社死。
陶乐思安慰了她一通,索莎娜又高兴了起来。她说她已经订好了去美国的飞机票,她要做一次长途旅行,先去美国的姐姐家中,然后赶在圣诞前再回到她的家乡。于是,她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和陶乐思闲聊,她要去收拾行李了。
索莎娜走后,陶乐思去了格雷厄姆酒店的667层,她现在已经对这个地方轻车熟路了。克劳迪娅知道陶乐思不喜欢侍应生过分热情的招待,所以当陶乐思出现在酒店里时,所有人都会神奇地人间蒸发掉。
陶乐思不知道克劳迪娅是用什么方法统治这间酒店的,利用催眠术、记忆篡改还是金钱什么的。但她知道,克劳迪娅总是欢迎她的到来。
“这两天你们的期末表演我都去看了。”克劳迪娅说。
窗前的画架上挂着克劳迪娅新画的画作,一个巨大的马桶搋子。但是克劳迪娅说那就是赫卡忒手持的火炬。
“你觉得今天早上的舞蹈怎么样?那时希尔达亲自编舞的,以祭祀赫卡忒母神为主题。”陶乐思说。
克劳迪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浅薄的凡人,肤浅的舞蹈。你居然会被这样浅薄的供奉所取悦?”
眼看陶乐思就要因为爱豆名誉受损而手撕克劳迪娅,克劳迪娅却又慢悠悠地说:“可是昨天晚上你的表演,却非常有意思。”
“我的钢琴教师因为这事把我骂得狗血淋头。”陶乐思说。
“因为他听不懂,他尽管信奉赫卡忒,但是他从来都不明白母神的内心,”克劳迪娅说,“她不明白母神意味着什么,保护着什么,惩罚着什么。”
“但是我觉得非常有意思的是,你的琴声所体现的,”克劳迪娅的手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圈,指向了陶乐思,“在你的琴声中,凡人只能听到你在炫技,或者是犹豫,或者是发神经。可是作为最了解你的姐妹,我听得出来,你在做|爱。”
陶乐思沉默了一会儿,她觉得老脸有点红。
“你不用说得这么直白。”
“我只是不能理解,”克劳迪娅提高了声音,“为什么会是和那个凡人?她很虔诚,但是也很愚蠢。她不知道母神有三位,她也不知道你和索莎娜都是母神。”
“人类无法窥探神的秘密是正常的,不是愚蠢。”陶乐思反驳道。
“你居然爱上了凡人,”克劳迪娅看起来有些痛心疾首,“难以理解,就像我难以理解索莎娜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祭品。”
克劳迪娅叹了口气,走到窗前,垂首望着六层之下的街道,如火般的红发披散在她的肩背上。过了一会儿,克劳迪娅冷漠地说:“你需要尽快觉醒,你要具有女神的能力才行。否则在祭祀那一天,你可能会遭受重创。”
“那一天你会出现在祭坛吗?”陶乐思问。
“我热爱权力,而不是将我的神像托举至更高的虚无供奉,我不喜欢被血污和死尸玷污的地方,所以我不会出现在祭坛上。”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大约是幻觉,陶乐思看到克劳迪娅的后背忽然扬起一对火红的羽翼,红得如同她的头发。羽翼转瞬消失,克劳迪娅的模样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陶乐思觉得克劳迪娅作为女神之一,实在是高傲而虚伪,虽然说着她讨厌鲜血,但是她若身居高位,又岂会不踏着无数尸骸。而没有这些她所看不起的凡人,她又如何能够享受到权力。这种人应该接受一番彻底的社会主义改造。
她开始不喜欢克劳迪娅了,不过克劳迪娅估计也不怎么喜欢她。
陶乐思深夜走出格雷厄姆酒店的之前特意暗中观察了一番,确定希尔达没有在康拉德的大门附近徘徊,才返回到学校之中。
宿舍楼里面洋溢着一种期末考完试大家轻松而放飞的气氛,不过这些事情都跟陶乐思无关。她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中,捂上被子睡大觉,索莎娜却又敲门进来了。
“一直在下雪,我听说航班会被取消!太糟糕了。”她抱怨着。
“苏,我有个问题,”陶乐思忽然说道,“我想问你,啊,你不要介意,我只是随便一问……打个比方,假设说,你有一个男朋友,但是我也喜欢这个男人,我只是打个比方,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把他让给我?”
索莎娜怔住了,她在台灯下呆呆地看着陶乐思,美丽的银色头发松松垮垮盘在脑后,湛蓝的眼睛显出一种迷茫,好像她因为这个问题而无比迷惑。
过了很久,索莎娜展露出微笑:“只是一个男人而已,朵拉,我当然会让给你,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就这样。天哪,你是在怀疑我吗?”
第39章 祭祀仪式前夕
从期末考试结束, 到十一月二十五日祭祀仪式开始的那天,大约还有三五天的时间。
这几天对于陶乐思而言,十分难熬。
同学们一个又一个提着箱子离开了学校。他们有的人回家, 有的人去旅游, 也有的人可能打算这一次离开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期末考试之后的第三天, 天色难得放晴, 太阳出来了,照得街边的积雪熠熠生辉。索莎娜在这一天离开了学校。
“我在圣诞节之后就会回来,朵拉,”她在学院门口和陶乐思道别,亲吻着陶乐思的侧脸,“我会从华盛顿州给你带回来很多好东西的, 我的姐姐就住在莱西。”
“祝你一路玩得愉快, 苏。”陶乐思虽然这么说, 但是她知道,索莎娜根本不可能玩得愉快。
如果她还能活下来的话, 下一次和索莎娜见面, 就应该是在学校地下的祭坛之中。
索莎娜走后, 当天晚上,由于大多数学生已经回家了,宿舍楼里面几乎已经是空空荡荡的。
晚上九点多, 陶乐思百无聊赖地坐在房间里看着已经快被翻烂的爱情小说,隐约听到走廊里好像传来有人唱戏的声音, 令她想到了恐怖电影《山村老尸》中楚人美唱戏的桥段, 十分瘆人。
不过等到她推开门查看之后, 发现是佩蒂尔小姐在她的房间里用收音机在听歌剧。
陶乐思犹豫了一会儿, 她在睡衣外面披上了一件大衣,又走入了冷风之中。
大晴天意味着昼夜温差格外大,晚上就特别冷。风从衣领灌进去,又侵蚀着她衣着单薄的双腿。陶乐思一路狂奔过教学楼中间的空地,一路冲到了教学楼的四层。
那扇雕花木门没有关,而是敞开了一条缝隙,好像正等待着陶乐思将她推开一样。
陶乐思小心地把门推开,探头看了看,室内没有人。台灯正开着,暖黄的灯光洒满整个房间。
陶乐思怀疑希尔达可能这时候在卧室里,否则她不会不关门。她正在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忽然听到身后希尔达的声音:“桃乐丝?你在这里干什么?”
陶乐思回过头,看到希尔达穿着她曾经送给她的那件暗苹果绿色的毛衣,肩膀上搭着披肩,手里捧着一个水壶。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但是比希尔达当面把陶乐思从衣柜里揪出来还不那么尴尬一点。
“我想要来找你,但是你不在房间里。”陶乐思说。
“楼上停水了,我猜是水箱的水压不够,或者是水管被冻住了,”希尔达说,她看了看陶乐思在大衣的衣领下露出睡衣的花边和缎带,“你穿得太少了——还是进去吧。”
陶乐思走到希尔达的房间里,踩着柔软的地毯,心里充斥一种甜蜜而悲哀的感觉。她脱下自己的大衣,搭在沙发扶手上。
希尔达跟随她走进来,仔细地将房门锁好。随后她就没有再去管陶乐思,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索莎娜去美国了,”陶乐思说,她仍然站在沙发前,低头研究地毯上菱形的图案,“其他同学,汉娜、戴安娜、贝拉,也都走了。”
“考完试了,她们应该回家。你为什么不回家?”希尔达并没有抬头,好像书里的内容着实非常能够吸引她。
陶乐思想了一下,她并没有坐下来。
“我没有家。”
希尔达从书本上抬起头,挑了挑眉毛。
“入学登记表上,我记得你家地址是在德累斯顿的易北河迈森——”
“这里就是我的家。”陶乐思说。
希尔达放下手中的书本,在灯下端详着陶乐思的脸。很显然她想到了一些什么,例如陶乐思并非桃乐丝,而是一个侵占了桃乐丝身体的神秘恶灵,或者她只是察觉到,在这样寒冷萧瑟的夜里,一种奇怪的气氛,犹如暖气的热气一般,开始在室内蔓延。
她吸了一口气,忽然张口说着毫无关系的话题:“我认为你应该再多穿一件衣服,房间里有点冷。”
陶乐思没有说话,她的目光紧盯着希尔达的一举一动。
希尔达没有失态,也没有为了掩饰而开始一些轻松愉悦的话题。但是陶乐思能够感受到她的紧张,为了将要发生的事情而紧张。
“那个日子,很快就要到了,对不对?”陶乐思问道。
希尔达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她向卧室走去。
“你还有最后的机会离开学校,桃乐丝,”她走到卧室里,站在门框边,随时准备将卧室门关上,“我得警告你,这不是开玩笑,我并不希望你发生任何——”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陶乐思已经快步走到了卧室门前,挡住了门,阻止希尔达将门关上。
“我知道我的命运,你不用为我担心,你该为你自己担心!”陶乐思低声、但是咬牙切齿地说。她的语气和表情一定很凶狠,因为希尔达流露出一种讶异,并且受到惊吓的神情。而在此之前,她绝对想象不到希尔达的脸上会有这样的表情。
但是陶乐思并没有因此而停止诘问。
“你曾经很多次嘱咐我,不要离开学校。没错,我非常听你的,我没有离开学校。现在,该轮到你告诉我,为什么又让我离开这里?因为怕我受到伤害,对不对?那么告诉我,夫人,为什么你害怕我受到伤害?”
为什么你害怕我受到伤害?
艾斯比有气无力地在陶乐思的意识里发出抗议:“桃乐丝小姐,您他妈是疯了吗?”
希尔达没有说话,她暗绿色的眼睛睁得很大,望着陶乐思,那双眼睛明显也和艾斯比发出一样的质问——
你疯了吗?
陶乐思觉得自己没有疯。她没有喝酒,没有吃错药,她知道,她想听到的那句话,或许希尔达永远都不会亲口告诉她——
“因为我爱你。”
于是,不等希尔达回答,陶乐思伸手抓住希尔达的披肩,迫使她低下头,然后她踮起脚尖,抬头近乎狂乱地吻她。希尔达抓住她的手臂,试图将她推开,但是她的推拒是无力的。陶乐思紧紧拥抱着她,好像她一松手,希尔达就会如同黑雾中的幻影一般消失不见。
希尔达的身后就是她的床榻。洛可可式的床帐垂下来,编织的毯子揉成了一团。陶乐思将希尔达推倒在床上,她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而散开,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桃乐丝……”希尔达明显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她显得慌乱,同时不知所措。
希尔达仰躺在床上,陶乐思跪在她的身边,依然抓着希尔达纤瘦而充满力量的手臂,她垂下头,细碎的吻从额头蜿蜒而下,到鼻梁,到嘴唇,到下巴,到脖颈。
她手忙脚乱地解开希尔达肩膀上的披肩,扔到了一旁。她自己的睡衣领口从肩膀上掉下去了一半,一种奇异的气氛在房间中,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湯鍋来。
“桃乐丝,我的天哪,桃乐丝,”希尔达像是在叹息,“你究竟是怎么了。”
陶乐思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好像被一种从未有过,汹涌来袭的渴望所攫住了。她初尝甜头,而还想要更多。
她试图帮助希尔达脱下她身上的毛衣,希尔达突然挣扎着坐起身:“等一下,桃乐丝。”
她伸手,关掉了床头的灯,让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玻璃窗之外,雪花开始飘落,一片一片从深蓝色的天幕中落下来,像是遗失在人间的灵魂。
没有人看着她们。上帝看不到,赫卡忒也看不到。这是在寒冷的冬天里,唯一安全的孤岛。
希尔达再没有说话,她似乎下定了决心,不发出半点声音,她抿紧了嘴唇,呼吸声越发沉重起来,仿佛是在风暴之中,也要极力保守着最终的秘密。
陶乐思不再说话。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急躁,但是她无法克制。
陶乐思并不害怕,也不觉得冷。但与其说是快乐,或许更多的,是感到一种几乎要透骨而出的悲伤。
她要被赫卡忒所杀死吗?她要离开希尔达了吗?
在黑暗的卧室中,在层叠的帷幔和被褥之间,陶乐思感受到温暖与柔情,她的手指接触的是柔软的皮肤,她依偎在甜蜜的怀抱之中,但是她的灵魂却像是漂浮游弋至寒冷的空中,她在那里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不可名状的女神形象。
这就是原著中,出现在祭坛之下的邪神。
陶乐思走到了女神面前,内心一片平静,像是在看着自己镜中的倒影。黑色的女神伸开手,将她从云端推了下去。陶乐思坠入一团头发之中,感觉到这堆头发缠绕着她,将她向着很深的海底之中拖去。
陶乐思忽然醒了过来。
她躺在希尔达的床上,天刚蒙蒙亮,透过窗子,看到灰色的天空,雪花仍然在飘落。希尔达侧身躺在床的一端,好像还在熟睡之中。陶乐思枕着她散落的长发,难怪她会一直梦到一堆头发。
陶乐思坐起身,感觉如同大醉一场之后,头很疼,身上也疼得好像是被揍了一顿一样。
她抓起扔到床下的睡衣套上,又再度看了希尔达一眼。
希尔达在睡梦中微微蹙着眉,与她平时冷淡疏离的模样似乎没有什么不同。陶乐思安静地凝视了她片刻,然后在不打扰到希尔达的情况下,尽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第40章 最后的晚餐
事已至此, 既无法挽回,也不能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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