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毛,眼睛,鼻子,然后落到嘴巴上。
他像是要把苏顾刻在眼睛里,一寸一寸仔细看,全然没注意苏顾此时眼底一深,那克制许久的情感终于挣脱了理智。
苏顾突然抓住他那不安分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他的眼睛仍是看着他,像是在注视一汪清泉,深情又深邃。
魏征杭被亲得掌心发麻,浑身像是过闪电一般,又痒又难耐。
那吻密密麻麻,从手心到脖子,而后一双手温柔地扯开了他的衣带。
魏征杭的手被苏顾拉着,一直有气渡过来,让他不至于忘形到魂魄散开。苏顾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蹭了蹭他的鼻尖,而后突然深深吻了下来。
“唔……”魏征杭被压在身下,只觉得这吻又甜蜜又带着苦涩。
“风霁啊……”炙热的呼吸夹杂着温柔的呓语,那热浪如水般让他失了魂,再也想不起其他。
“我是如此爱你啊……”
屋外是绛州的初冬,夜风微寒,疏星高挂,却都抵不过这一帐春情。
魏征杭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了,他心中想起还有周昀的事没解决,有些懊恼自己□□熏心。然而想起前一晚又觉得不知餍足,心道果然温柔乡是英雄冢,他已经找不着北了。
他在苏顾怀里,任凭给个天下也不换。
醉酒加上那场放肆,导致他魂体更加不稳,这么想着又迷迷糊糊睡着。半梦半醒中,似乎又到了晚上,苏顾好像来到他的身边,亲了亲他的额头。
他迷迷糊糊伸出手,苏顾顺势抱住了他,在之后他便陷入了更深的沉睡。
睡梦里似乎闻到了一丝血腥味,他直觉有什么事发生,却如同梦魇一般,怎么都醒不过来。
又像是做梦一般,看到苏顾温柔地注视着他,那目光让他心悸不已。
等到魏征杭彻底清醒,屋外已经辨别不出是白天还是晚上。阿月趴在床边,眼睛肿肿的,见他醒了先是开心,而后又想到了什么,神情黯然下去。
魏征杭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出事了。
他挣扎着起来,身体却比之前重了许多。他下意识低头一看,发现原先虚浮的魂体早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肉身。
心里像结了冰,瞬间凉透了。
“苏顾呢?”他颤声道。
阿月低着头没说话,他试探着摸向胸口,一股灵石的凉意传入掌心。
他想起多年前的三界山,那不知死活的小鬼从狼妖手中夺回六道石,气若游丝地对他说。
“这是送你的……要收好啊……”
阿月见他呆愣着,仿佛一尊石像,顿时吓坏了,哭着道。
“他说,你曾说要答应他一件事。这本就是他送你的,他要你好好留着。”
魏征杭呆坐了许久,久到手臂发麻,他睁大眼睛却流不出一滴泪,喉咙里仿佛堵着一团火,将他一遍又一遍灼烧殆尽。
这一切像是一个梦,可恶到令身体颤抖不止,最后渐渐归于平静。
百年了……
他们像是握不住的风,总是错过彼此。
52、碎裂的传说
魏征杭这一觉睡了足足半个月,待他走出去,发现山谷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西街重新开市,外面休整一新,热闹非凡。
山谷朱红色的大门重新关上,像是合上了一段陈年旧事。
朱老板和猴精们都不敢提起苏顾,魏征杭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他似乎并没有众妖想象中那么脆弱,看似和寻常没什么两样。
魏征杭在西街辗转中大概清楚了这段时间的经过。
赵六给他带来周昀消息的同时,苏顾自然也听说了。
西街要开市,新仇旧恨未报,再加上周昀带着不周山一众在三界山设法阵,扬言要整个绛州陪葬。
当年那戏码又再次上演,只是这一次,苏顾已经不是魏征杭的小尾巴。
魏征杭不知道他是如何把周昀和不周山一众清扫干净的,时间在春宵一晚的第二天,他独自一人前往三界山,据说那天三界山火光冲天,苏顾穿过火海,像是无所畏惧的鬼神,将一众宵小赶出了山头。
而后他回到山谷,西街开市,这期间新知府上任,或许是受了皇城那边的意,他对西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没有多问。
再然后,他仿佛完成了所有的使命,将那颗灵石还给了魏征杭。
又或许,做这一切的缘由,其实都是因为他。
因为他即将魂飞魄散,苏顾早有想法将六道石给他。他只是在最后能利用六道石的时候,替他扫清了障碍。
他是三界山的山灵,因他凝聚成形,又因他消散于天地。
魏征杭想起那日,苏顾看着他淡淡道:“棺材铺配不上你,我要给你的更多。”
他要给他清静自在,他要给他一座新的三界山。
只是啊……
那鸡零狗碎的市井日常,终究没能和他一起实现。
他们像水火两不相容,此消彼长,总是互相争着成全对方。
魏征杭隔了许多天才去了趟三界山,周昀果然不成气候,那场大火不过烧灼了半个山头。他踩着焦黑的植被朝山神庙走去,远远看到破旧的庙宇被打扫一新,倒地的神像被扶正,周昀跪在神像前,低着头,浑身血迹模糊。
魏征杭走近才发现,他面上青春不再,是一张枯皱的老脸,早已没了生息。
魏征杭表情木然,伸手点了一下,周昀化作了一团焦土,风一吹,全散了。
他一个人跌跌撞撞走至山谷,一头扎进了荷花池。冰冷的水流灌入口鼻,而后水珠褪去,他落入了一个隐匿的山洞里。
那隐匿的三界之境如同光滑的玉石,熠熠生辉等着他的到来。
魏征杭直勾勾朝三界之境走去,缺口的水滴状石头在他的胸口,只要把它拿出来,他就能参透三界,得道飞升。
他就能够开启金手指,把这天下玩弄于股掌之中,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只是那时候苏顾能回来吗?
他若变成这倒霉神仙,苏顾还能回到他身边吗?
他口口声声说不愿飞升,抗拒了百年之久,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痛恨这权力与妄想,痛恨这不胜寒的高处藏具的野心勃勃,更痛恨被心中欲念支配的丑恶嘴脸。
只有变成他曾经最讨厌的样子,才能再见到他吗?
魏征杭魔怔了一般,伸手就要朝自己胸口挖去。眼前突然萤光一闪,一颗指甲大小的萤火落到面前。
他脑海中“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崩塌。
那萤火仿佛带着魔力,将他拉回了潮湿又阴暗的山洞里。
脑海里影影重重,那或真或假的场景如碎片般,此刻被拼凑在一起。
他昏沉如梦的时候,苏顾温柔地看着他,在他耳边轻叹。
“风霁啊……”
“我因你而生,若是因你而死,将是我的荣幸。”
“风霁,我是如此爱你……”
“请你……自由地……连同我的那份,一起活下去吧……”
“我将化作这座山的每一片树叶,每一滴雨水。我会永远在这里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一颗眼泪落下来,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曾经的神明突然捂住脸,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那哭声回荡在冰冷的山洞里,玉石一般的三界之境裂出一条缝隙。缝隙起初如细烟,而后蜿蜒向四处伸展,最终越来越大,“砰”地一声,碎了一地。
窥探天道,助人飞升的三界之境,变成了一地碎裂的传说。
有细微的风扑面而来,夹杂着草木的清香,仿佛是一个温柔的拥抱。
作者有话要说:
请假一天,后天开始更新~
53、故人
三界山,茅草院。
时常有上山的人迷了路,被山里的一个男人救起。那人还未等人开口,就恶狠狠说自己是山鬼,若是要拜谢他,一定被遭到报应。
久而久之,三界山上有鬼的传闻便传了出去。
只是这鬼不吃人也不杀人,长得还颇为清秀,总是孤身一人站在半山腰,相传那里曾经有个破败的庙宇,如今已经被夷为平地。
地上种满了花草,夏日蜀葵遍地,春日梨花雪白,落了一地犹如细雪。
绛州城照旧热热闹闹,西街又新添了些铺子,偶尔遇到闹事的,便有一家名为山谷的武馆前来平事。主事儿的名叫赵六,专门看管西街秩序。
魏征杭鲜少下山,每逢节气被阿月闹得受不了了,便带她去西街逛一逛。
中秋的西街妖市大开,更是热闹非凡。一轮血月挂在头顶,人与妖不分彼此,热热闹闹游街逛市。头顶几团焰火炸裂,硕大的花朵盛放于天际,明明灭灭照亮夜晚。
魏征杭逛了几圈便没了兴致,见阿月和赵六正在跟猴精讨糖水,便转头朝外面溜达。
顺着月神河一路走,刚好走入几条窄巷子里。再往前走了,那路越来越熟悉,巷子尽头的小院落,门前挂着个木牌子,隐约能看出写着“风霁”二字。一支桂花从墙角探出了头,在暗夜中散发着沁人的甜香。
魏征杭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自打苏顾离开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里。赵六和阿月更是提都不敢提,他像个高悬的瓷瓶,看着坚硬无比,实则一碰就碎。
院子里荒草遍地,微弱的虫鸣藏在深草丛中。木制八角亭下摆着桌椅,中秋的圆月爬上来,刚好落在亭子的翘角屋檐下。
那与他对饮赏月的故人,却化作了一阵风,一场雨,一滴水,融入茫茫天地,再也不见。
魏征杭憋着气,这么久了,他终于学会在情绪爆发之前赶紧逃离。
他转身逃跑似的朝外面走,却见原本光秃秃的另一边院落里,竟然栽种着一排果树。绛州这几年风调雨顺,即便没人照料,那果树也长得繁茂,肥硕的果子垂下来挂满枝头。
他像是被什么击中了钉在原地,想起那日在山谷,他随口一说要在风霁别院种下些果树,苏顾便记在了心上。
他什么都记下了,什么都为他准备好,唯独他自己。
魏征杭在院子里站了许久,所有的酸楚与疼痛,不甘与不忍,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
他推开门,阿月和赵六站在巷子的另一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魏征杭冲他们摆摆手,故作轻松道:“走吧,回家了。”
阿月蹦蹦跳跳走过来,她的头顶已经碰得到魏征杭的下巴,那张小脸下巴尖尖,一双杏眼黑白分明。起先还有不知死活的年轻公子来追求,后来见她上天入地爬树刨坑的样子,都被吓跑了。
三人踩着月色往三界山走去,热闹的绛州城留在身后,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
一年四季轮转,无数个四季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
三界山的传说渐渐淡了,没有人知道,那藏在山谷中的三界之境已经变成了一地碎片。
隐藏在三界之境中的秘密,永远消失于这片广袤天地之中。
又一年中秋时,魏征杭打发阿月自己下山,他则留在山上自饮自酌。
中秋本是团圆之日,却有不知死活的过路人在山上迷了路。魏征杭好心搭了把手,那人便毫不客气讨口酒吃。
魏征杭见这庭院冷清,便由他去了。
那人身材高瘦,一脸斯文,下巴留着一撮小胡子,看起来像个絮絮叨叨的穷酸书生。
他倒不见外,两人在茅草院里喝酒谈天,魏征杭喝得半梦半醒,听那人还在喋喋不休讲故事。
他说他在游历四方,前阵子在东海遇上暴雨,雨后退潮,一个半人高的百年老蚌精被推到岸上,他便搭把手救了蚌精。那蚌精入海前突然张开口,给他吐了一个东西出来。
魏征杭迷迷糊糊听着,突然觉得手上一凉,手心里被塞了个圆滑的东西。
穷酸书生对着他笑道:“今日与你相谈甚欢,这东西便送你吧。”
魏征杭想低头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宝贝,无奈头脑晕沉得厉害,一头栽下去,便睡得不省人事。
耳边是如梦似幻的唱词,那人似乎在耳边轻轻哼着。
“遇人遇仙,皆是因果呐。一场轮回,两两涕泪。山前相见,山后相逢啊……”
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波澜不惊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搅动了平静。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午后。太阳穴突突地疼,他扶着头,阿月给他端来一碗醒酒汤,瞪着他道:“能耐了啊,都学会酗酒了。”
她叉着腰,一脸泼辣,魏征杭一时半会儿分不清谁才是爹。
“昨天那人呢?”魏征杭忍着头痛道。
“什么人?回来就见你自己,睡得猪都抬不起来。”阿月继续教训他。
魏征杭皱了皱眉,心道他费心费力教她念书识字,怎么这丫头跟赵六学了一身匪气。
阿月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你怎么又把那本志怪手札拿出来了?”
她侧了侧身,魏征杭见窗台前的桌子上放着那本前任知府的手札,奇道:“我没看啊。”
阿月伸手拿给他,手札还是老样子,被他翻得有些皱了。打开之后却发现,里面竟然一个字都没有了。
阿月惊道:“怎么回事,这不是之前那本吗?”
魏征杭仔细翻了翻封皮,的确是那本没错,甚至书页的折痕都还在,但里面的字却实实在在没了。
他又往后翻去,有一页是新写上去的几个字,与之前手札的字迹相同。
“此物留下已无用,我便取回了。”
魏征杭手上一顿,爬起来就要追出去,突然见床上咕噜噜掉下一个东西,是一颗拳头大小的上好东珠。
阿月一惊一乍:“这是你生的?”
魏征杭敲了下她的头,将东珠拿起来。那东珠表面流光溢彩,色泽光洁耀眼,一看就不是凡物。
他想起昨晚那人的模样,一边打发阿月去找赵六,一边拿起纸笔飞快画了下来。那人一脸清瘦,下巴留着一撮小胡子,他画到一半突然手上一顿,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耳边回荡起那段奇怪的唱词,脑海中“倏”地一瞬清明,让他瞬间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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