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红雾弥漫,天空被压得很低,置身其中,有一种随时会窒息而亡的错觉,令人生出颓废之心。
师炎没来由地觉得前方危险。他正这么想时,忽然听到红雾中半妖温和的声音夹杂着紧张感:“有兽的气息!”
话音刚落,只见前方红雾中突然冒出黑气,夹杂着一些白色的灵光闪动,这预示着前方正有一场激烈的斗争。
转眼之间,黑气消散,白光不见,只剩下一片红雾,还有绞杀得四分五裂的尸块,地上一片腥红,混在焦黑的地面上,被渐渐回笼加深的红雾所遮掩。
红雾中,半妖一把抱住因没站稳差点倒下来的白临,右手一把玉色长剑被扔在地上。
白临推了他一下:“别管我,剑!”
半妖闻言,微微笑了,一边蹲下身来摸剑,一边道:“方圆十里的兽一时聚拢不来,剑可以放一会儿。”
白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非常不客气地骂他:“遇见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半妖脾气非常好,拿着剑起身,抬头朝他笑了笑,没说话。
那层薄薄的冰绡白纱覆在半妖眼上,穿过如墨的长发,飘落出长长一截,随着他轻微的动作流动着。他面容又生得干净,连带着那冰绡白纱也生出几分仙气来。
墨色长发,神仙玉骨。
极好的长相,可惜是个瞎子。
白临话里话外都在嫌弃半妖,却仗着半妖是瞎子,一直肆无忌惮地盯着半妖打量。
半妖即使抿着嘴唇不说话时,也含着笑意一般,令人看了便心生欢喜。
但白临越看越生气,突然冷哼一声,出言嘲讽:“你以为自己是半个人,就和人一条心了?合谋对付我,自讨苦吃。你想将我困在黑云镜里,没想到他们会将你一道诓来吧?现在他们一定在黑云镜外狂欢庆祝,以后这天下都是人类的地盘,妖族和魔族再也立足之地!”
半妖听到这话,神态平静,只略微朝他笑一笑。
白临被他这副好脾气激发得更生气了:“我们鹬蚌相争,现在一跛一瞎,要靠着彼此才能在这里活下去!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半妖脾气是真好,劝他道:“你应该多笑,你们魔族都应该多学一学。多笑一笑,人对你会宽容得多。”
白临反唇相讥:“多到把你诓进来,陪我一起喂兽?”
半妖摇摇头,无奈讲不通道理:“反正‘笑’没错。你只要笑着,别人就看不出来你是想杀他还是有其他目的。”
白临闻言一静,安静了好大一会儿突然问道:“你现在是在想着先杀我还是先杀人?”
半妖:“不,我不爱杀生。”
白临:“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半妖将一张干净的脸转向白临,温柔道:“想摸摸你的脸。”
白临:“?”
半妖斟酌用词,认真解释道:“你们魔族长相各异,甚是奇特。听说你更是奇特……极致。所以……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半妖没说不放心什么,而是道:“我有个办法,可以迅速提升各自修为,但需要你配合。”
白临盯着他伸出的手看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这手还算干净,想了想,竟真的凑了过去,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我们被困近一年,一直在斩杀兽,很难有机会静心修炼,连眼睛和腿都自愈不了,更别说修为提升,如果一直无法突破境界,迟早会在这里消失。”半妖轻轻地摸了一遍白临的脸,很快放了手,道,“原来你眼睛没那么大。”
白临:“什么意思?”
“传闻魔君眼如铜铃,脸如山丘。现在看来,和常人一般,似乎不算丑。”半妖浅浅笑道,“你脾气虽然不好,但没关系,我脾气很好,可以忍。”
白临越听越糊涂,打断他:“你在说什么?我长相和脾气,和我们出黑云镜有什么关系?”
半妖:“有关系。我结道侣的最低要求,不能丑,不能奇形怪状。”
“最低要求?”白临有种被冒犯的生气,道,“我堂堂魔君,谁要和你一个瞎子结道侣!”
半妖依旧温柔平和:“我以为你早有此意,不然怎么一直看我?”
白临突然安静下来,顿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幽幽道:“你还没摸完,你再摸摸我头顶。”
“?”
半妖果真伸手摸了摸白临的头顶,他突然愣住了,惊讶起来:“你这是还没进化完全?”
原来他摸到白临头上长了两只耳朵,软软的,带着温度,表层似乎还有一层毛茸茸。不像人的耳朵,倒是像狗耳朵。
白临一把打掉发呆的手,气势汹汹道:“这是魔族贵族的象征!”
……
☆、第 24 章
师炎浑浑噩噩地站在一旁。他在这里,也瞎了一般,除了那半妖的模样,一切都模模糊糊。
白临的面容,他更是看不真切,只模糊一团。隐约是一头很长的银发,即便扎成高高的马尾,依然垂到了腰间。
不知为什么,那半妖摸完白临的脸,师炎竟然觉得白临的脸在他眼里也清晰了一些,有鼻子有眼睛了。
只是依旧模糊,看不真切。
师炎听到那句“魔族贵族的象征”,不由更加好奇白临长什么样,因此凑近了一些,想看清楚。
哪知这时,白临一双眼睛突然凌厉地射了过来,不偏不倚,正是师炎的方向。
糟糕!被他发现了!
师炎直觉不好,忙往后一退,这一后退,便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了。
没过多久,只看见那半妖手腕处一圈突然亮了起来,紧接着从袖口中抖出一本卷轴来,展开在他们面前。
白临站在半妖一旁,看一眼卷轴、看一眼半妖;后来便不再看半妖,只低着头看卷轴,偶尔说两句话,但是脸却越来越红。
吵架了吗?但半妖脾气那么好,能吵得起来?
师炎又靠近了一些,只见半妖面色如常,依旧带着微笑,只是笑容幅度不变,像是僵在脸上保持住了一样。
生硬。
再看白临,只见他站在原地,一头银发规规矩矩地垂到腰间,不再乱飘,腰身挺直,面上一片红,一声不吭。
半妖将手上的卷轴往白临怀中送:“……否则继续下去,我们一起死。此道最迅速,且是生路。”
白临:“我不修此道。”
半妖:“我也不是修习此道的人,但我们可以一起学。”
白临面红滴血:“我不会。”
半妖温和道:“我可以教你。”
白临:“你刚才说不修此道?”
半妖:“虽然不修习,但我熟读此道。”
白临闻言,一言难尽地看着半妖,大概是想不到他这种人会熟读。
半妖听不到回应,又道:“我们死里逃生多少回,我想你早想到了,不过是我先提出来。你还有什么要求或顾虑,也可以提出来。”
“……”白临安静了很久,才往半妖身边靠近了一些,犹犹豫豫地建议,“我们先找个安全一点的地方,再做个结界,以防万一……”
白临一边说一边将手臂搭到半妖肩膀上,半妖自然而然地扶着他,两人当真一起去找地方了。
……
师炎不明所以,待他们走远了,这才近前,捡起那幅丢在地上的卷轴。
两个纠缠的男子,是一幅春宫图。
画面像是会动一样,不停地变幻着。
师炎惊得手一抖,卷轴掉落在地上的瞬间,倏忽自动卷了起来,沿着焦黑色地面一径滚了出去,滚出一丈开外。
正巧滚到一双金边黑底靴面前。
师炎一抬头,只见来人正是那白临,不知为何去而复返。
此刻他终于看清白临的脸,一双秋水眼,正死死地盯着他。
糟了!
这回真被发现了!
师炎来卷轴都来不及捡就想跑。
“师翩。”
那白临突然唤出他原本的名字,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随即那嘴巴猛地咧开,张成血盆大口,对准师炎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白临!”
师炎脖子一痛,一把捂住自己的脖子,惊醒一身冷汗。
风西楼手指正搭在他手腕上,离得最近。他似乎听到师炎梦里呢喃一声类似“lin”的发音,不由地眼神一偏,看向站在门口的菱歌。
师炎梦中惊魂一刻,一颗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一睁眼,上方顶着三张脸。
风西楼、师单和掌门。
师炎的心差点没吓跳出来!刚刚好像梦见春宫图了,但愿他没说什么胡话!
这时只见风西楼面色凝重地放开他的手腕,平静道:“封情咒发作了。”
师炎缓了过来,闻言松了口气。但随即脱口而出一句:“我动情了吗?”
惊讶至极。
一屋子人的眼神瞬间射到他脸上。
风西楼折扇捏在手里,要开不开,嗤笑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师单立刻问道:“哥,你看上谁了?”
掌门忧心忡忡:“蒙覆才下战帖啊,这可怎么好?”
“……”
掌门你真想我去跟蒙覆杠啊!那可是魔君,是boss的对手!
师炎一睁开眼睛,第一时间便寻菱歌的身影,早便瞄见菱歌,正站在门槛外,扒着门框,似乎是被限制不许进来了……
此刻被师单和掌门围着问话,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只见菱歌怔怔地望着自己,大概是被吓坏了。
站在窗户缘的小黄鸟眼珠滴溜溜一转,叫喊道:“动情了!动情了!”
师炎:“……”
掌门一掌抓向小黄鸟,小黄鸟早有戒心,扑扇着翅膀斜斜飞了出去。小黄鸟时不时偷溜来兰洲居,掌门拿它无法,常常带着美食来诱惑它,将它哄走。今天来得急,空手来的,小黄鸟自然不鸟他。
风西楼审视了师炎一番,又开口道:“……而且很严重。”
师炎立刻道:“我刚刚用了不到三成灵力。”
“所以很严重,你刚刚站不起来。”看到师炎一脸茫然的样子,风西楼纳闷道,“你就练了次落花剑法?之前真没发作过?”
从前师炎不发作,它自然不当回事,渐渐都快忘了;等真发作时,其实他比师炎还要紧张。
师炎摇了摇头,他之前还试过不少回,什么反应都没有,后来便不当回事了。
风西楼道:“就算发作,也是慢慢加重的,忽然这么严重,少见。”
师单突然道:“一见钟情?”
掌门:“师单说的有道理。”
师炎:“不可能。”
他绝对没有对谁一见钟情!
菱歌目光一直没离开师炎。他百思不得其解,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师炎身上,应该是别人对师炎一见钟情才对啊!而且,师炎怎么可以对别人一见钟情!
门外的菱歌幽幽道:“之前来叫阵的魔女。”
师单立刻喝止:“胡说八道!”
掌门瞟了一眼菱歌,道:“此事不可胡说,我看纯粹是意外,过几日便好了。”
师炎点头称是。
这事的确很意外啊!
“动情了!动情了!”小黄鸟见掌门开腔,立刻跟着开腔。
师炎觉得此刻的小黄鸟怪讨人嫌的,忍不住道:“掌门,请管好你的鸟。”
“我也拿它没辙。跟着我久了,开了灵智,便难管教了。”
掌门无奈看看小黄鸟,又看看师炎,哪个都是麻烦,还是先搞定小黄鸟吧!他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眼巴巴地望着站在枝头的小黄鸟,道:“跟我回去吧?你可是我最钟爱的一个啊!”
这语气,怎么渣男哄小三似的?
师单道:“掌门最钟爱的不是腓腓吗?”
小黄鸟本来已经飞到窗户边了,闻言又扑哧飞远了,怒目圆睁:“狼心狗肺!”
“……”
这不就是小三骂渣男的台词?
师单最后一个走,路过门槛,见菱歌站在门口一言不发低着脑袋,如受了重挫。他见菱歌得意的模样便想发火,见菱歌蔫了的模样心情便愉悦些,因此拍了拍菱歌的肩膀:“我哥都这样了,你还不进去?”
菱歌闻言,远远瞅了一眼师炎,迅速垂下脑袋,等他发话。
师炎这次突然发作,见菱歌站在门槛外不敢进但又很担心的样子,师炎顿时又释怀了。
瞧!这娃多乖!
师炎招手叫他过来:“别站着了,进来。”
“是,师尊!”菱歌又转身对师单道,“谢谢师叔。”
菱歌言听计从,又蔫了吧唧的,师单满意地点了点头,仍旧不忘威胁:“以后再敢口出狂言,饶不了你!”
师炎觉得好笑,boss这是被自己养废了啊!
菱歌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脚步沉重地拎了进来,好像中咒的是他一样难过。他看着菱歌走近,不知为何突然想到梦里的白临。
这个梦,他不止做过一次。他总是梦到一个瞎子和一个跛子,但每次醒过来之后,梦中景象便忘了大半,只记得瞎子似乎在调戏跛子。
但这一次,他都记得。
瞎子摸了白临的脸,还给白临塞了春宫图……
白临有一头银色的长发,扎成马尾,会垂到腰间。
而菱歌扎着高高的马尾,后头垂着的浅色长发,似乎长得很慢,离腰间还有一掌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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