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见到师其念的那一刻,起码“师其念活着”这件事不用怀疑了。虽然师炎没见过师其念,但见到的瞬间,豪不怀疑这是他爹。
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除了有点像假人一样,冰凉凉的,没问题。
这种冷感并非是师炎在冰雪地中的错觉。等他走到师其念身边时,一股冰天的寒冷之意从四下弥漫开来,这人跟个制冷机一样,冰冰凉凉的。
“渡狐,不可无礼。”
声音也冰冷。
☆、第 90 章
眼前这个冰凉凉的人,让师炎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师其念?师炎虽未曾见过师其念,但作为他名义之子,师炎早就听说师其念为人正直,天资卓越且修炼刻苦,他以为是那种为天下大义的大侠风范!
三百年前,师其念便已是化神后期,化神后期只差一步便可飞升。此人和白临都是当时响当当的人物,又在人魔大战中封印蒙覆,可谓是风云人物,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便是现在,人们提起师炎的时候仍会顺带提起师其念。可惜后来与大妖交好,执迷不悟,最后自戕谢罪。
眼前这人冷得像无机质,师炎一声爹都不想喊,就怕便宜了别人。
渡狐从雪地里滚出人形之后,便一直粘在师炎旁边,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看,能看出一朵花似的。听到师其念发话,这才“噌”地闪到师其念旁边。
师炎朝他笑了笑。
渡狐立刻咧开嘴笑了,道:“大妖主,这算回来了吗?”
师其念一个眼神扫过去,渡狐便闭嘴了。
师炎心头突突直跳,渡狐说话时,眼睛也没离开过师炎,好像“大妖主”这三个字在说他一样。
妖族喜独居,不大与人交,各自为生,因此从未有人统领过妖族。关于“大妖主”的记载,有且只有一个,无人知其姓名,能化风雨雷电为己用,远非人类能达到的程度。几百年来,妖族和魔族一样销声匿迹,有人说大妖主早就陨落,但没人敢来北地亲自探听,即使来了,也是难以见到一只妖。有些人恐怕听都没听过大妖主,也就是近些年来,才有人重新提起大妖主这个称号。
师炎算了一下时间,那个大妖主不可能是师其念,因为他们同时代存在过。
刚才师炎听到大妖主,以为他们说的是那位,还在想着要不要跑路,这下发现大妖主竟然是师其念,不免好奇,疑惑眼前这样一个人竟然是大妖主?因为他是个人啊!妖族怎么可能认一个人当大妖主!
来之前,方玉影和蓝千秋语焉不详,让他误以为师其念只是被妖族奉为座上宾。
师炎本就对暴露妖兽身份的方玉影和突然出现的蓝千秋有些怀疑,现在更加犹疑了。师炎转眼看师其念。
师其念也在看着他,不过和自己的好奇不同,师其念见到他没有一点惊讶之色,反而很平淡。师其念略微笑了一下,这个微笑极其细微。要不是师炎看着他,估计就错过了。细微到嘴角极浅地勾了一下,很快地恢复原样,好像面瘫微笑一样……
师炎更加怀疑他不是人了,怎么看怎么有违和感。虽然和自己长得很像,但除此之外,真的一点都不像。尤其是这张冰冻的脸,这种高冷脸能得这么多人称赞吗?师炎突然疑惑了。他看师其念,总觉得不像他本人。
在师炎的理解里,人都是看脸看表象的。如果顶着一张高冷脸去做大义之事,其实是很容易被忽视的;只有对人们释放善意,表现和气时,才会受到人人称赞。所以师炎对自己这么多年来表现的“温文尔雅”形象有些怀疑起来,为什么别人一提到师其念都是“可惜可惜”,一提到他师炎便是八卦故事!!!
师炎为自己默哀了一秒钟。
师其念见到师炎,并未说什么父子情深,也没表现出任何感情来,他好像一个引路人,已经背过身,沿着一道长长的深雪印往着那座冰雪宫殿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进来,师翩。”
师炎震惊脸。
这……
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提示,一上来就放大瓜?
师炎:“我不是师翩。”
师其念并未回身,依旧向前走:“师炎不过是我随手取的名字。”
在这一刻,猜想得到了证实。
师炎一方面拒绝师翩,一直想抹杀掉师翩,另一方面又隐约明白,师翩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甚至可能就是自己。
师炎刚刚迈开的脚步在深雪中深陷,迟迟未动,站在宫殿的门口,可以看到一道冰雕墙立于其内,挡住了里面的视线。直到此刻,师炎仍旧有下意识地拒绝:“师翩是大妖,你认错人了,爹。”
这么大一个爹,师炎决定还是先认了!
这时,师其念转过身来,站在冰雕墙之前,一身雪色长衫,和巨大的宫殿融为一体,冰冷的语调回荡在其中:“你喊错了,师翩。”
师炎瞬间从头凉到脚。比之刚刚靠近师其念的寒冷,更像是在心脏旁边放了一块冰。他不要做大妖!
“我将你从湮冥境带出来时,你只有一缕残魂,所以才让你专心修炼,不染尘埃,静待三魂归位,便可回来了,”师其念冰冷冷的语调在大殿内回荡,“普通人若只有一缕残魂,不是痴傻便是疯癫,而你不是人。身为大妖,魂魄分离,只是忘却前尘往事,与正常人看起来无异。”
大殿内异常安静,师炎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骨头里颤抖:“你去过碧霄地界。”
他是大妖,从师其念出口那一刹那,他的担忧就成为了无可争议的事实。师炎试图从其他地方找出一些证据来反驳师其念,比如眼前这人根本不是师其念,他在撒谎!师炎在被冷到拔凉拔凉的记忆中,忽然记起来了,他见过这个人,同这样的冰凉凉如出一辙,声音也是一样的冰冷。冰凉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宫殿中,师炎陡然记起那混着血液和冰块的触感,终身难忘。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眼前的师其念全身都笼罩着一种奇怪的违和感,一定在套他的话。去碧霄地界的人,无非是争夺木神玺。争夺木神玺的人,一定阴谋诡计全部要用上,那骗自己就很正常了。
师其念:“你还记得?”
想不记得都难,被人拖在地上走的冰冷和疼痛,这辈子都不会忘。虽然最终救了师炎,却也令他记忆更深切。
虽然前路未知,师炎已经到了此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确实抓心抓肺地想知道菱歌的过去,不管是什么人给的信息,他都好奇。想到此处,衣摆滑过冰槛,师炎走了进去:“你是为了木神玺?”
师其念平静地看着他,道:“我的目标是蒙覆。”
师炎微微有些惊讶。
“当年人魔大战,蒙覆带着魔族大众越过化蝶山,大举进攻中原,我和姐姐一起,才险胜蒙覆,将其封印在天雷峰。他由我封印,从封印中逃出来兴风作浪,自然也由我送回。不过可惜,我晚了一步,”师其念语气依旧平稳冰冷,没看出来半点可惜之意,继续道,“白临杀了他,还得到了木神玺。”
这后半句倒是有点可惜的意思……
菱歌便是白临的事情,师炎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眼下被师其念当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说出来,他立刻就想未菱歌做掩饰:“白临早就死了。听说新任魔君是为了复仇。”
蒙覆成为魔君之后,因天生一头银发,便不许他人也有,因此但凡拥有银发的魔族,全部杀光了。因听闻新任魔君是一头银发,故而有人猜测是为复仇。美人怀疑是白临,因为白临在人们心目中,早就飞升或死了。
师炎说这话,一方面是想问关于菱歌的事情,另一方面是想试一下师其念知道多少。
很显然,师其念知道的远比他多,他平淡的陈述语气夹杂了冷感:“我和白临交手不止一次,自然知道是他。前不久我们还切磋了一番。”
师炎立刻想起来,菱歌之前说过,他去了一个全是冰的地方。他想不明白的是,菱歌跑这么远来找念干什么?他现在有了木神玺,第一要务应当是消化蒙覆的全部力量,尽量保存实力才对。
“他为什么来这里?”
“你说呢?”
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妖丹”两个字几乎要跳出师炎的嗓子眼,但他不敢说出来。如果是为了妖丹,菱歌北上完全有可能!
师其念见师炎愣住,冷冷道:“为了妖丹。和当初一样。”
师炎:“一样……什么当初?”
“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还是从前全忘了。不过就算忘了,你一定早已听说过,当年你……师翩在烟波台一战成名,杀尽仙门,最终妖力用尽,死在烟波台上,后白临入碧霄地界,从烟波台带走尸身一事吧?”
师炎整颗心都差点跳出来。
有一个人,当着你的面,说你从前死了,尸体还被别人带走了。怎么听怎么诡异!
最令他心跳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他听到“白临”两个字,师其念提到白临或者菱歌,师炎都无比在意。他一直怀疑菱歌想要他,要的就是自己身上这颗妖丹!但他有时候又觉得不光如此。
师炎虽然紧张,语气却更加平稳,声音压沉了些,道:“我知道,听过一些传闻。”
师其念立刻接道:“也是为了妖丹。”
师炎脸色“唰”地白了。
师其念丝毫不在意他的感受,直白而狠厉,当天给他泼下一盆凉水,浇得透心凉:“所以后来一段时间,他都在想办法聚齐你的魂魄,想要一颗完整的妖丹,也因此无暇顾及魔界事务,被蒙覆取而代之。蒙覆自不量力被封印在天雷峰,魔族一败涂地,我发现了白临的关押地所在,将他带去了天雷峰。”
师炎终于从那一句直白的“妖丹”中回神,觉得哪里不对劲,道:“白临才是魔君,他威胁更大。你为什么只封印蒙覆?”
师其念沉静道:“他保你三魂不散,早日归位,我放他一条生路。但中间出了岔子,你的一缕魂魄被卷入异界,现在才回来。”
师炎震惊于师其念什么都知道:“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师炎?”
“我在碧霄地界探过你。”
“……”
师炎有些不信,照理说,白临实力更强,虽然他在位期间没怎么骚扰人类,但显然是比蒙覆更大的威胁:“白临威胁更大。”
“因为你是姐姐的孩子。”师其念一直没有什么大的表情,也正因为这样,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便更清晰了,提起师其盈的时候,明显有些伤心了,甚至是停顿了一会儿才将此话说出口。
无论是师其念还是师其盈,师炎都没有多少感情。对他来说,他们都是陌生人,是传闻中的人。经师其念这样一提,师炎这才意识到他们谈论的不是一个陌生人,这是他娘。
“师家确实薄待了你,让你流落在外,只有姐姐会去看你。但你是大妖,能允许你存在便已是姐姐最大的努力了,”师其念望着师炎,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师其盈,眼中难得流露出一点情绪,看着师炎道,“你和姐姐真像。不过姐姐死在你之后,你自然不懂。”
师炎心头一跳,张了张嘴,最终道:“她、我娘是怎么,故去的?”
“采补。”
☆、第 91 章
师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碧霄地界之事过后,师家将功补过,封印了作乱的魔君,但师其盈仍旧受了牵连,有人说是畏罪自尽,有人说是烟波台殒命的仙门同门复仇,有人说是被关了禁闭。但众说纷纭,也不知到底哪家说的是真。
师其念认真重复了一遍:“采——补——”
师其念声音不大,但空旷的宫殿中,没有几个人,四周是冰墙,每个字都清晰可辨。
师炎倒吸一口凉气。师炎虽然怀疑那些传闻的真实性,但听到这种说法不免震惊。
师其盈好歹是双壁之一,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此啊!
“仙门早便夺妖丹而元气大伤,陨落大半,无人能抵抗。蒙覆率魔众入侵时,我和姐姐是险胜,封印蒙覆。原以为此时到此为止,不想其实是开始。”师其念目中寒冷,道,“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将剑指向我们。我和姐姐扶危济世时,他们说我们是人类的英雄,将我们不断地往前线推,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们背后毫无后顾之忧时,反而将剑指向了我们。为了一颗妖丹,对你娘——我的姐姐下手了。”
师其盈和妖族暗结珠胎,生下师翩。师翩被发现是妖,那师其盈首当其冲,没有当场发作,完全是因为当时魔族大举进攻,无人可用。等一用完人,当然就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他现在仅仅作为当事人的亲人,便能感受到这种秋后算账的无赖,何况是师其念亲身经历;但旁人知道这件事,只会道一声“好!”
因为妖魔当诛,这是人类的共同认知。
每个人从一出生开始,就已经有了这种认知,即便没有,在后来成长的过程中,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无数的故事诉说着,最终形成共识:妖魔当诛。
这一点师炎自己都得承认。他从现代穿越过来,即便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下意识地认为妖魔当诛,人人说起妖魔,无不色变,带着有色眼镜看待妖魔,但凡带上这两个字,都令人想离远一点。
但亲耳听到自己的娘是被采补而死的,师炎多少有些触动。
师其念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上扬,终于有了为人的气息:“在蒙覆被封印的当天,我和姐姐一同从天雷峰下山,山脚下等着姐姐的不是荣耀,而是牢笼。她不是被魔族灭杀,却是人。既然能生下半妖,自然还有一只大妖。半妖没了,还有一只大妖,大妖的下落是他们关心的,妖丹才是他们的目的。当然姐姐不会告诉他们……”
师其念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道:“所以,你娘虽然没有供出大妖的下落,但她并非全无用处,她,被供作采补,一直到彻底无用,才得以让她死去!”
师炎震惊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尽管他认为师其盈是陌生人,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但心里还是非常难受,依旧感到一阵心寒,喘不过气来一样,令人难受。他知道师其念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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