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西楼大笑:“那便借菱师侄吉言了,小锦瑟辛苦,我们只用等看好戏便是。”
师炎:“到底什么好戏?”
风西楼笑而不语,摇着折扇扇了两回,这才道:“前几天小锦瑟听闻,有一个魔族女子在兜灵岛附近出没,她便下去寻了。若是能擒来,必然有重大收获。”
他一直觉得菱歌不简单,死而复活的徒弟,师炎的脚伤,无论哪一个都疑点重重。无奈师炎眼“盲”,当局者迷,一心护着这徒弟。如果菱歌真的和魔族有染,那师炎也护不了。
师炎听了,淡淡道:“拭目以待。”
师炎上次“误”踩了脚之后,伤势复发,风西楼尤为紧张,连夜赶制了一张专用轮椅。师炎之前不肯坐轮椅,一是形象有损,二是有菱歌在。但现在,他乖乖地坐了上去,因为需要提前适应。
菱歌完全不担心流莺被擒,但……
菱歌听到师炎的回答,不由地看了他一眼。师炎面上淡淡的,出神地看着远方的天空,好像在思考,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单纯的“拭目以待”。
这一刻,那种不安再次占据他的心头。
风西楼一离开,轮椅上即刻空荡荡。
菱歌将师炎拦腰抱起,证明爱情的第一步是占有爱情。
肌肤相触才能填补他从师炎身上嗅到的不安。每天清晨,清风从窗子里进来,裹挟着青草的香气。直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才能听到窗外的鸟鸣,草中的虫叫,四周的所有仿佛都被不安和躁动抛弃在角落。
流莺和月锦瑟惊天动地的声响,带来了即将分离的前兆。菱歌想要在一切到来之前将师炎彻底占有,带走。
他的精力变得充沛无比。
贪婪的□□,在幽静无人的院子里,在布满结界的兰洲居里,弥漫、震颤。
在这一刻,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迷失在欲望的漩涡中。
那时候他是师翩,他是白临。
他们在黑云镜中,从死敌一步步走向相互扶持。
……
“遇见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白临不止一次地出言嘲讽。师翩对他微笑,心里却在想:这位魔君太暴躁,需要好好调jiao□□才好,这样才合他心意。
不过,只有在黑云镜这种地方,有人敢肆无忌惮地骂他,才让他有了另一层思考的余地。
师翩这时才想起,自己背离了当初的理想,他起初并没有非要将魔族干掉的想法,也没有必须做人,他只是希望妖族能过得更好。他被推上大妖主之位,渐渐地,他的理想转化成实实在在的目标,比如杀了魔君,才能让妖族变得更好。
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师翩将理想具体化为一个个的小目标,要更好的完成这些目标,于是抛却自身的情绪,将所有的情绪隐藏,隐藏到身体里连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从此以后他便拥有足够的理智去应付一切,但理智与某些能力是此消彼长的。
他失去了感知能力。
一切东西都变得可有可无,不能在他心内引发同情、怜悯、大喜、大悲。
只有在此刻,在他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在四周除了兽空无一物的时候,师翩才有机会重新审视自己,尤其是眼盲让他不得不对周围的感知敏锐起来。
白临无疑是黑云镜里最鲜活的生机。
鲜活的魔君,像热气腾腾的热水浇在冰层之上,骤然生发出新的心跳。虽然有些令师翩不高兴,但带来的生气如此生机勃勃。
在这一刻,他忽然很想看见,想看看鲜活的魔君是何模样。
正在这时,白临问他在想什么。
师翩顺理成章道:“想摸摸你的脸。”
师翩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耐心地等待,在最合适的时机,成为第一个摸到魔君脸却没有被砍掉手的人。
冰凉的触觉从手指尖传到师翩的皮肤里,那是一种人类不会有的冰凉感。
白临的脸上的皮肤很光滑。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应该是个很正常的人的模样。他还想继续,却被白临一把挥开。师翩甚至有点儿惋惜,这一声无声的惋惜,有了额外的收获。
他随即摸到了白临的耳朵。
软软的,软骨甚至能折过去,外面覆盖着一层毛茸茸,摸起来很舒服。他甚至能感受到这耳朵上冒着的生机无限的气息。
因为它是鲜活的。
或许是因为白临的不配合,让师翩产生了一种好奇心,那日渐消逝的感知力渐渐地聚拢回来了,他除了对四周的危险有天然的第六感之外,拥有了另外的感知能力。比如——
白临的一举一动。
他气呼呼时的呼吸声,他靠近时散发的天然淡香,无一不让师翩在意。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师翩看不见的瞳孔中。
置身在一团黑色之中,师翩的方向感完全系在白临身上。他的五指在伸出,在黑暗中摸索。
直到白临握住了他的手:“别乱摸,你又看不到。”
师翩便将自己的手交给了白临,任由他握着,低头望向他,好像正在认真看他一样:“可是你不动。”
“我在等你后悔,”白临说完这句立刻话锋一转,道,“不过现在你没机会后悔了。”
白临握着他的手一拉,另一只手则绕过师翩背后,一把将他搂过来。
他不是在等他后悔,他是在思考,思考以何种面目,以怎样的方式,才能不至于吓跑这个瞎子半妖。
他在抱住师翩的那一刻,能想到的场面都是残暴不堪的。
但师翩想象中的,一定不是他所见过的那样残暴的场面。
白临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的场面,他见过的不少,魔族天性里的暴虐基因,使得□□场里的魔族毫无道德观念,只有当下的欲望释放,远非人类所能比。
魔族的强大是基因使然,但和放纵总是同时存在,这让魔族一直被人类鄙视和压制。所以这是白临作为魔君以来,一直试图改变的一项,以身作则地践行,将放纵从基因里剔除。
他原以为妖魔类似,妖甚至更加随心所欲,只是性情相对温和些。他以为自己是做得最好的一个,直到遇见师翩。
白临这才意识到自己离人还差一大截。
师翩的性情温和,甚至比人类还要温和。这种温和的力量,一开始非常令人讨厌,白临几乎能立刻想到这是人类惯用的伎俩。但渐渐地,这种无形的力量如春风吹散浓雾,吹走一切心烦气躁,吹走固有偏见,成为白临喜欢的样子。
然后他喜欢的样子便从他眼睛里走到到了他的手指间。
衣角垂直地落至脚踝。
☆、第 107 章
动情二字,不问缘由,不问妖魔。
他看着师翩摸索着,看着师翩迷茫地张望,蒙住双眼的冰纱在他肩头滑动,仿佛误入陷阱的羔羊。
一种原始的冲动被唤醒,像是基因中禁锢了百年的渴望,在这一刻终于冲出重重禁锢。白临满心的想将他的手指骨捏碎,想将他的腰按断,想将他的血肉都揉进自己身体里。
有些东西一旦尝过,便会惊叹于造物主的伟大,能够制造出如此神奇的物种,似人非人,似魔非魔。在数千年、数万年的岁月长河里,隐藏本性,一旦被捕捉到,便会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
他在触碰里试探师翩的底线,看着他在他怀里融化,春风化水,鼻尖冒出细汗,脸上泛出浅红,让人想要吃下去。直到师翩捂住脖子惊叫了一声“啊”,他失去神采的眸子此刻竟也显出惊恐来,像受惊的动物,想要后退。
白临将他拉了回来,改为舔舐,安抚惊魂未定的师翩。
魔族的习性混乱而残忍,师翩想起了许多传说。比如吃人?不然白临为什么喜欢在他身上啃咬?
在白临突发奇想、举着被砍下的兽爪沾着血点了一朵花送给他时,他问:“你吃人吗?”
“不,我只吃你。”
像被打开了某种开关,白临对于肉体的渴望在师翩身上达到巅峰。而师翩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情人,能够在危机四伏的红雾中承受他这样来势汹汹的冲击,乐此不疲。
在几乎窒息的默契中,他们双双掉进情欲编织的罗网中。更改的是姓名,不变的是是似而非的、持久不衰的激情四溢。
一如此时。
将他们从迷乱中惊醒的是掌门的出关。
这是意料中的事情,早晚而已。
掌门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他知道菱歌是魔族。
他和徐征一样,并未将此事公开。从前未公开,是因为那时候师其念作保,后来一切来得太快,师其念迅速陨落,修仙界大洗牌,他勉强将兜灵岛维持在修仙界前列的位置,耗去了大半心神,并一直为此而劳心劳力;等他腾出手来并想起菱歌时,已经是师炎将菱歌带回兜灵岛了。
从前没有公开的事情,这个时候就更不好公开,兜灵岛作为修仙界的一大派,自然不能打脸自己。后来的菱歌对师炎言听计从,掌门便无暇顾及此事。但他的容忍仅限于没有威胁的魔族菱歌。从他得知菱歌“身死”碧霄地界那一刻起,这个略有些隐患的小魔族也没有了。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此事一了,菱歌二字彻底从他心头去掉。
时隔多年之后,再次从风西楼口中听到“菱歌”二字,他便心头一跳,直觉不好。
诚然如此。
月锦瑟和流莺那天一番惊天动地的打斗,惊动的可不止兜灵岛。
流莺从前替蒙覆发过战帖,得罪的人一箩筐,人人恨不能除之以雪耻。自从流莺在兜灵岛现身之后,惊起这一箩筐人。其中以克千峰为首,克千峰派了首席大弟子来兜灵岛,一探究竟。
外界传言流莺此行是直奔兜灵岛,还见了一个人。
这就是件大事了,甚至可以大做文章的事情。克千峰一直被兜灵岛压了一头,居于万年老二的地位,正愁找不到好机会。有了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克千峰为首,自然有不少人附庸。
一个克千峰,风西楼可以应付。
但在另外三大派的人以各种名义陆续来兜灵岛时,传言菱歌是勾结魔族的人时,他不得不另作打算了。
菱歌的复活本就诡异,他一再试探被师炎挡了回来;而师炎则伤在脚,行动不便;掌门闭关修炼,再紧要的关头,他也不得不请掌门出关主持兜灵大局了。
……
菱歌是在给师炎取药时被捕获的。
一张蕴含着巨大灵力的银色细网从天而降,一层一层地,兜头罩下。
菱歌站在原地没动,任由细网落在头顶,落在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收紧,他只是将手中的膏药收到了怀里。
“掌门既然设了局,为何不现身?”
那递给他药的弟子闻言朝向屋内某个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个黑色柜门的一侧缓缓打开,从中走出来身材消瘦的掌门,他不像平日里的一派自然洒脱的样子,此刻缓缓走向菱歌,打量着他,严肃而阴沉。
那弟子立刻作揖告退,经过门槛时,掌门挥了挥手,只见门槛内的地面上闪现出一道弧光,一闪即逝,在那弟子退出之后便不见了踪迹。
他道:“以前是我小看你了。”
掌门知道菱歌是魔族,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因为当时修仙界一片混乱,他无暇关心一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魔族,连蒙覆都已被镇压在天雷峰下,再没有什么比蒙覆更可怕的魔族了。
这时,菱歌却道:“现在何尝不是?”
一张层层叠叠的火灵网,一个法阵,便想困住他。
话音刚落,一道胳膊粗的黑色魔气便从菱歌手上脱出,火灵网仿佛弱不禁风的细丝,被黑气所割裂,纷纷落地,化为断线。而菱歌身上的魔气却不消反增,一晃之间充满了整个室内,往外散去。
掌门神色变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在这里设了法阵,里面动静如何,外头的人看不到。
他还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这个魔族。
死而复活。
一回来,便给兜灵岛带来了危机。
他现在最后悔的事是,没能在师炎带他回兜灵岛的时候,将他铲除。不,再久远一些,应当在师其念带回来的时候,便将他铲除。这样任他有再大的能耐,也无济于事。
“悔”字不可追,掌门出关时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趁着还没有更糟糕之前,解决菱歌。
但他没想到的是,菱歌能如此轻而易举地破开火灵网。
掌门不由心惊肉跳,脑中不由转过无数念头,此魔会不会其实是个卧底?如果真是如此,也不知道打探了多少消息去。他一只手按在剑鞘上:“你到底是什么人?魔族长老?”
魔界决不会派一个小魔兵来兜灵岛,如此轻而易举的破开火灵网,掌门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魔族有些神出鬼没的长老,只知代号,不知其人。
菱歌顺手将桌上未取完的膏药收到怀里,施施然道:“掌门不必惊慌,我要的不是兜灵岛。”
掌门心下立刻懂了,他向来不太管本派各仙尊的事情,只要还在兜灵派门下,不会跑到对头家坐镇,他便放心了。但他也听过一些关于师炎和菱歌的事情,只当师炎养了只小狗,还是顶听话的那种。此刻听菱歌这样说,不得不思绪乱飞,往日里二人亲昵之处立刻显现眼前,但仍旧以长者风范道:“宿华仙尊是你师尊,待你不薄。”
菱歌:“所以我不要兜灵岛,只要他。”
和魔族讲尊师重道?好像没什么道理可讲。
掌门意识到对面的人比较执拗,这种情形下竟然还不跑路,一心要人,真欺他们兜灵岛没人?
他手上忽然放出一只小小珠子,从中放出霞光来,骤然间化为灰蒙蒙的细点,席卷至菱歌面前。
只见菱歌朝身前的虚空一抓,那些灰蒙蒙的细点仿佛感受到了召唤,纷纷落入虚空中,随即被吸入黑暗中。
不过几招之后,菱歌突然抽出随身佩剑来。
掌门正奇怪他为什么用一把平常用的剑时,忽然间,那把剑骤然化为星光,漂浮在空气中。
掌门的嗅觉以及陡然的灵光记起此剑名“白雪香”,不由大惊失色:“魔君白临的佩剑!”
菱歌并未做任何攻击,听到掌门的惊呼,便收了剑,将只剩剑柄的一端插入剑鞘内,随之那些化为星光点点的剑身也随之没入剑鞘内,消失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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