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忍让和退缩会发酵困惑和愤怒,而随意宣泄情感更会被敌人捕捉弱点,所以对于闻天来说,不动声色才是常态。
他要确保每一步棋的正确性,为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要的只是满意的结果。
江逢心是他的代价,也是唯一走错的一步。
因为对于江逢心,他做不到不动声色,面对江逢心欺骗自己,背着自己做这样愚蠢的举动时,他能控制住自己没有亲自拷问那个男人就已经是最大让步。
“你就不怕被骗?”闻天假装冷静,唇边露出讥诮的笑。
“不会吧,”江逢心似乎很确定地说,“即使被骗了也没有什么损失吧。”他说,“我不太怕了。”
闻天怔然。
总是很傻的江逢心,骗他最多的是自己,这对他来说只是磨练,用来温故知新的旧伤。
闻天看他很久,他并没有哪怕一丁点后悔或者难过的表情。
但闻天又想到,江逢心究竟要的到底是什么,很快就能得到答案。
“你不信我,”闻天问他,“怕我骗你,所以用这种把戏让我放手是不是?”
江逢心身体僵了僵,偏过头去,还在说:“和你没关系,我只是觉得合适,就想去看看,”他眼中露出向往神色,“他有个孩子,很可爱,我觉得我也会喜欢孩子……唔……”
回应江逢心的是妄图阻止他说话的吻。
“别说了……”
闻天吻得用力,眉头难以忍受般皱起,他不想再听下去任何一句关于别人的话,想起江逢心刚刚的神情时,心里比谁都要恨。
江逢心一开始还反抗,最后手指绞紧闻天的衣摆,呼吸困难,眼眶发热。
温热湿润的液体让闻天清醒,顿住,目光移到江逢心有些红的脸上。
拇指擦过他湿润眼睫,闻天看到他哭,慌张安慰:“对不起,心心,你别哭……”
以前闻天就知道,江逢心爱哭,当他是矫情,以为久而久之会厌烦。
在床上时会哭,强忍着泪水的表情总是带着诱惑;打雷时也会哭,钻到闻天怀里,闻天就给他堵住耳朵;生病了或者受了委屈也会哭,难过的时候哭得直抽抽,眼睛也红红的,一张脸上都是眼泪。
但是面对这么多年受到很多的不公平,面对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结束的生命,江逢心从来没有跟他抱怨过或者诉苦过,他好像总能默默消化一切,埋头吃力地向前行走。
闻天可怜他,闻天爱他,所以竭力要阻止某些事情的发生,但江逢心就像一株得不到光照的植物,慢慢枯萎,并告诉闻天他才是挡住阳光的障碍物。
所以闻天接受,也甘愿让江逢心一直恨着自己,只要江逢心愿意好好接受治疗,闻天可以接受任何要求。
可即便闻天这样哀求,江逢心还是不满意,他一定要让闻天死心,再也不对自己有任何幻想。
闻天问他:“为什么?”
江逢心似乎在努力忍住不哭,却不能自主地发出抽噎声。
他眼前模糊的视线隔着水雾能稍微清晰,能看到闻天情绪隐忍的一张脸。江逢心又移开视线,平缓呼吸,以配合太过劳累的心脏。
在时时陪伴的病痛中,江逢心想起有关闻天的一切,桩桩件件的往事,好坏相伴。
大概是倾注了太多的感情,想要完全戒断很难,但江逢心一天天捱过,也慢慢发现让他们彼此都能好过的方法。
江逢心微微抬起头,下巴上带着的泪水滴到了地板上,与沉默纠缠在一起。
“闻天,”江逢心说,“治不好的。”
他感到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明显地僵住。
“不要在我身上费力气。”江逢心偏头看了看肩膀那只手上的素圈戒指,“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生活。”
普通人的一生不长不短,但闻天剩下的应该有许多年,江逢心只不过是一个过路人。
闻天短暂怔住后手指骤然发紧。
“不会,”他的语气坚定,不容抗拒,“如果你是因为这个。”他在江逢心茫然的眼神里摘掉戒指,放到对方手中,“看吧。”
江逢心低下头,愣了一会儿后把戒指举到眼前。
素圈,没有任何装饰,还能感受到残留的温热。
自从闻天来找他那天,江逢心就看过这枚戒指,和自己两年前找人定做的那对不同。
室内安装落地窗,光线清晰,即使他的视力不如往常,也能看到戒指的内里刻着的一行字。
他微微凑近,才看清楚是自己的名字,一时哑然。
像是某些东西倾然崩塌,逐渐瓦解,但江逢心更多的是痛,和不解。
闻天明明爱他,却一次次让他这样难受。
“什么时候的?”
“两年前,”闻天回答道,“你在看的那本杂志,那个折页上的款式。
”我以为你会喜欢,就找人定做的,但是送来的时候,你走了。“
在闻天手上的戒指刻着他的名字,另外一枚大概江逢心也不愿意戴上,但在那个对于两人来说都太冷的冬天里,闻天卑微地幻想戒指可以牢牢禁锢住江逢心,没想到最后什么都来不及。
于是这就反而成为了自己的枷锁。
“我都记不清了,”江逢心说,“没有必要的……”
他看着那圈戒指,眼眶发烫,反复重复:“没有必要的啊……”他又不争气地哭了起来,也不再忍着,一张脸通红,用手背胡乱抹着眼泪,连有些长的鬓发都被蹭上。
他不知道是在问谁,哭得很凶,声音也哽咽断续,也是真的当局者迷,只能一遍一遍地问:“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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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从小到大,关于许多事情,江逢心都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自己要每天在病房里,为什么只有自己会这样早就失去亲人,为什么江逢轩和其他人都要嘲讽他欺负他……
对他来说,不公平的事情太多,无法一一细数,但总是被吊着命,他又反而觉得不如接受,不如乐观。
后来他遇到闻天,就很理想化地认为,所谓的不幸大抵是为了积攒运气遇到这样好的一个人,可闻天亲手戳破现实给他重击,又让江逢心认清,他这一生的确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情。
对于江逢心来说,如果真的要走,要选择闭上眼睛前沉浸在哪个画面里,他会愿意选择看到那个夏天,海边伴着灯光的夜景里,闻天坐在他身旁,一起听着流浪歌手的吉他,好像这样就能一直到老了。
江逢心哭到停不下来,难过后来发生的一切,于事无补,也怨恨闻天那样骗他,更恨自己还保存着很好的有关他们的回忆。
但最遗憾的还是他认为的“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会治不好,”闻天把他抱在怀里,怕人碎了一般仔细安抚,“别怕。”
江逢心的每次哽咽,对于闻天来说的疼痛不亚于剔骨焯心,这是他欠下的债,一笔一笔却都要从自己爱的人身上夺走。
从前太贪心,现在都变成了一个“怕”字,怎样都好,只要江逢心还活着,他怎样都可以,闻天这样想。
“我们先回绍市,要做完全套的检查才可以去杨文那边。”
江逢心便立刻回拒:“叶知柏在,我不能去。”
闻天呼吸停滞一瞬,随后把江逢心抱得更紧:“不怕。”
江逢心依然回拒。
“更不用担心我。”闻天说。
回绍市的条件,是让霍庭予回到最初的岗位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闻天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只是看着霍庭予的脸色依旧不算好。起初霍庭予宁折不弯,执意要留在县城里,又问江逢心:“怎么又犯傻?”
江逢心却很放松地摇了摇头:“没有。”
他给自己和霍庭予都想好了后路。
回绍市的前一天,闻天和他去出租屋收拾东西,王姨又在择菜,听说他要走,自己又准备了好些东西,晚上还炖了鸡汤给他送了过去。
江逢心被热气熏得眼睛发红,闻天就先他一步接过,还说了声谢谢。
王姨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也怕面前看上去一堵墙一样的闻天,于是只说:“你两个也别总是闹,男的就男的吧,好好在一起,有空记得回来看看我。”
江逢心便点了点头。
他东西不多,就是有些乱,想自己收拾又被按了回去,闻天给他盛了碗汤,自己就去一旁帮他收东西。
衣服带的不多,闻天打开床头柜,入眼一枚平安扣,成色很好,温润细腻。中间有小小裂痕。
晚上,江逢心一如往常难以入睡,也听到闻天上床的动静,肩膀瑟缩了下。
闻天只是环住他,手轻轻地,一下下抚着他的背,感觉熟悉温暖。
夏天渐渐到了最热的时候,夜晚就像蒸笼,闻天把客厅空调打开,因为屋子面积不大,凉风可以进入卧室一些,江逢心被闻天抚着背,渐渐地便真觉得困,意识又朦胧了些。
外面突然有狗叫,他又清醒,睁开一点眼睛。
“睡不着?”闻天低声问他,“是不是枕头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时间还早。”
已经十一点半了。
闻天动作顿了顿,用手拨开他扎到眼皮的刘海儿:“你床头柜里的那个平安扣,我没给你乱动,需要你自己收。”
江逢心点点头,没有睁开眼睛:“谢谢。”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江逢心回答:“我爸爸留给我的。”
算是他唯一的亲人,说话时语调都放轻了。
“上面有些裂痕。”
“嗯,”江逢心稍微动了动,贴着床单的身体还是有些汗,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许是因为夜深人静,回忆也突然变得明晰起来,“据说是我还不记事的时候,找大师求来的,保佑年岁平安。”
闻天轻轻“嗯”了一声以作回应,又听着江逢心继续说。
“后来被江逢轩弄坏了,但是叔叔没罚他,我很蠢,还和他打赌,结果输了,就绕着操场跑圈。”然后,江逢心睁开了眼睛,忽然又不愿意说了。
闻天也沉默很久,把人抱在怀里,听到他吸了吸鼻子。
“你不该管我的。”
不该停下,不该让任何人知道他叫闻天,也不该让江逢心一直记住有个人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很久,闻天没有说话,透亮的月色盖在他脸上,俯视身旁人的神情像是悲悯的神的雕塑。
江逢心说了不少,忽然觉得困了,也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次日的飞机是下午起飞,这样足够江逢心睡一个好觉,闻天小心翼翼起来,盯着江逢心看了很久,这人背对他侧躺着,肩膀也看不出起伏,闻天往前凑了凑,察觉到对方的呼吸,也怕吻下去会吵醒他。
那天江逢心睡得很安稳,睁开眼睛时都已经十点,他揉了下眼睛,听到闻天跟他说:“醒了?”他递来一杯水,“还要不要再睡会儿?”
江逢心摇了摇头:“不是要赶飞机吗?”
“下午两点的,不着急,想吃点什么吗?”
江逢心一边听他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药,很熟练地就着水喝了下去。
闻天这时没说什么,从他手里接过水杯,又拿来手机和他看看外卖的页面:“想吃什么直接加购吧。我去外面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
江逢心也没说话,低下头看着手机。
页面五花八门,他倒真的有些饿。
客厅里放的大包小包不少,零零碎碎的东西,闻天用最大的耐心收拾了一会儿,打算直接叫人过来打包搬走,回到屋里就看到江逢心把手机举得很近,眼睛还微微眯着似乎努力要看清什么。
“心心,”他站在原地,对抬起头时眼神似乎无法聚焦到自己身上的江逢心说,“你的眼睛怎么了?”
第60章
从徐横回到绍市的一路上,闻天抱着江逢心的力气并没有减小。
相对于想要安抚或者传递温度,江逢心能体会到的更多的是对方很少有过的情绪——闻天的手指在确认般不时摸索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心出了汗。
江逢心想到闻天在知道他眼睛的事情后的眼神,心脏又仿佛稍微恢复了知觉,随之而来的是传至神经的痛。
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江逢心在回去的路上迟钝地意识到,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某个错误的起点。
但他想活着,也想让霍庭予的生活能回到正轨。
剩下的似乎并不是重要的事情——闻天给了他什么,爱或者不爱。
但闻天比他想象的似乎更加不堪重负,明明他自己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三个小时之后,江逢心时隔两年第一次站在了绍市的土地上,被暑气和不真实的感觉席卷全身。
行李被另一辆车拉走,江逢心在车上问闻天:“你做什么?”
“先去医院。”
江逢心便皱起了眉头:“我都说了……”
“你说了不算,”闻天重复道,“去医院。”
和很早之前一样,闻天带着他去医院的样子就像爸爸带着孩子,高大的身躯罩在他身后,看上去很可靠的样子。
跑了几趟科室,取结果也都是闻天来。
看诊的老医生拿到结果的时候也皱眉。
“这是并发症,他这个病大多数人都会出现这个情况。”
“不是没有好转的情况,但要从根儿上治好才行。”
话都没有说得太死,江逢心心里不是不明白,一次次听多了自然也就习惯,可闻天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而后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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