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木提见他推脱,原本还算恭敬的面色一改,再开口时竟带了几分威胁之意:“我的主人喜爱这宅子,自然不会因着这小小的畜生便心生退意。江先生,我知道您身家必定不凡,可您们大周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吗?”
在说道“地头蛇”三个字时,他的面色一改之前的阴沉,与有荣焉一般的开口:“在这北幽城,我的主子,便是这地头蛇。您若是日后想在这北幽城求个心安,总是绕不过我们主子的,还望您能——”
“——识时务些。”
顾进听他说完,面上的一时难以言说,有些像是想笑,又有些像是新奇。
他仍旧不曾起身,只是换了个姿势,将原本撑在左边的身体换到了右边,左手伸出,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塔木提见他仍不松口,面色再次阴沉下去。他狠狠的看了一眼顾瑾之,像是要将他的血肉都剜下一块一般。
顾瑾之面色不变,扬了扬下巴,赶人的意图十分明显。
塔木提无法,只得灰溜溜的转身离去。
离开前,面色却忽地由阴转晴,又露出了和煦的笑意:“江先生,那我们下次再见。”
显然,他并不认为顾瑾之一时的推拒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这一次,是他登门拜访,下一次,可就不知道他们是已怎样的方式见面了。
将将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塔木提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话语。
“我可是许久没有遇见过,叫我识时务些的人了。”
——是顾瑾之。
塔木提脚步不停,心中冷哼一声:井底之蛙,自然是识不得这天空的广阔的。
顾瑾之眼望着肩宽背阔的塔木提离去,这才终于直起了身子,随手又翻开了此前放在桌案上的那一封信件,两指轻轻拂过其上的“温如归”三个字,面目柔和。
一阵风落下,原本空荡荡的房梁上骤然落下一个浑身漆黑的人,脚步一跃便轻轻落在了顾瑾之案前。
“回来了?”顾瑾之的目光依旧在手中的书信上,头也不抬的开口。
“是。”对方的回答十分简短。
顾瑾之这才空下手来,抬起眼,询问:“影子传给你的任务你可清楚了?”
来人,便是影一。
顾瑾之在影子离开时让他将手中的事暂时交给影一,影一这么快便回来了,想来也是得知了他的指令。
影一点头:“清楚了。属下明日便代替统领的位置。”
见他点头,顾瑾之也跟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见影一抽身就要再次隐蔽,顾瑾之忽然开口,截住了他:“作为一号,你的隐匿身法似乎太差劲了些。还有,我记得今夜事影七当值,你今夜不用在这里,便替我去送一封信吧。”
影一身形一顿:“是,主子。”
他依从顾瑾之的示意微微俯下身,目光扫过食指所点的位置,接过早已准备好的信封起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去往雪中城。
“何勇。”顾瑾之轻轻唤了一声。
“属下在。”方才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忽然窜出了一个黑影,以出乎意料的矫健脚步几个大跨步就进到了屋内。
顾瑾之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我方才在进府时不是嘱咐你留下吗?怎么,来这北境几日,反倒学会消极怠工了?”
何勇连忙陪笑:“主子,我可没有消极怠工。我方才可一直都在这门外,那个塔木提威胁您的话我可都听得一清二楚,一句也没落下。您放在唤属下,属下不是立马就来了吗?”
顾瑾之没再和他扯皮,指节敲了敲桌面:“我方才的话,你可记清楚了?”
何勇连忙敛住神色,恭敬道:“主子放心,定然不会让您失望的。”
“既然听清楚了,那就去办吧。”顾瑾之丝毫没有多说的打算。挥了挥手,就轻阖上了双眸。
何勇见状,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动作轻缓地合上了门,将一切喧嚣都掩在了门扉之外。
在门紧闭的下一刻,顾瑾之原本禁闭的双眸便倏然睁开,瞳孔深处映出一点红色的亮影。
他在脑海中缓缓构建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衣、黑发、碧玉簪、苏合香。面容是一如既往的丰神俊逸,神色从容温和,步调不疾不徐,音色温润,十指修长。
那人在他眼前或坐或立,面容仍旧是往常可见的温和,可他偏偏就能从这温和中看出对方暗藏的冷芒与机锋,瞧见他笑意晏晏下不曾显现出来的难过与哀切。
顾瑾之缓缓抬起手来,以一个五指张开的姿势,在半空中缓缓握紧,仿佛抓住了什么似的,有一种他正与人十指紧扣的错位感。
他有些杂乱的想:温如归现如今在做什么?
是在府中老老实实的休憩,还是被吏部压榨着处理其中大件小件,琐琐碎碎的杂事?又或者,是同他一般,在想着对方的模样,一笔一笔的,将他的面容也在脑海中描绘出来?
他轻轻叹口气,随后笑起来,眉眼间染上一丝势在必得:“阿远,你只需在郢都坐镇,我会将前方的一切都处理好。”
下次相见,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长长久久朝朝暮暮。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郢都,太傅府。
府中一处院落的灯火明明灭灭晃动了一整晚,寂静的院落中只能听见屋中笔墨划过纸张的摩擦声。窸窸簌簌,响了一夜。
而透过门窗,便能看见方才处理完政务的温大人,正提着笔,在面前的白纸上一笔一笔勾勒着什么。
笔锋柔和,一笔一笔连接在一起。
若是有同时熟悉两人的人在场,保不齐会看着那画一声惊呼。因为那画上,赫然是远在北境的——
瑾王爷。
一袭红衣,风姿绝世。
手中一柄银剑,锋芒毕现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
阿瑾:他会不会也在脑海中描绘我的样子,嘿嘿。
温温:画.jpg
阿瑾还是太low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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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九点前写完了想蹭个九点的玄学,结果电脑关键时刻给我死机,折腾了半天时间过了,所以咱来蹭个十二点的。
第53章 请君入瓮
第二日天一亮,顾瑾之便早早地带人出了这北幽城,朝着城外而去。
北幽城城门处戒备森严,出入都有看守的士兵核查过所并进行进行盘问。但顾瑾之毕竟是皇室中人,甚至无需假造,他就能拿出一重完美无缺的身份来。故而城门口的士兵也并没有关注这位从别处到城中行商的的青年。
他出发时特意将面容遮掩了一些,虽说露出的半截下颌也会让注意到的人多看两眼,但城中商贩进出不绝,皆是行色匆匆,也并没有引起许多人的注意。
待出了城,他将一早便准备好的东西递给身旁的李安,左手在一侧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将东西保管好,便独自一人向前两步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被留在原地的李安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是一只精巧的瓷制小瓶子,分量不重,但是瓶口处被仔仔细细的密封好了,看起来十分安全。他盯了几秒手中的小瓶子,轻轻将东西给塞进了怀中,然后便扭头找了一棵距离此处最近的一棵大树,跃到了树干上——放风。
而独自离开的顾瑾之,却是在将东西交给李安后,再次折返回了城中。
再次进城后,顾瑾之大摇大摆的从城门口途经城中最为热闹的街道,而后才慢悠悠的跺着步子在自己的宅子门口转了一圈。似乎是终于晃悠够了,这才又再次转身朝着城门处而去。
而在他身后,一个小贩模样的男人缩头缩脑的将眼珠子转回了自己的小摊上,再次大声地吆喝起来。
他倒是一脸理所当然,反倒是负责检核的士兵见此人多次进出城门,一时间神色有些狐疑。正打算拦住人盘问两句,却不成想不远处忽然爆出了一阵喧哗,吵闹间人群中忽然间有道男声惊呼一声:“杀人了!!杀人啦!!!”
一时之间,人群的喧哗声更加大声,士兵立刻上前去想要疏散百姓,以防在城中闹出恐慌。
在他小跑着到人群边上的时候,人群中央正好有个胖胖的男人在大喊,神色惊慌。听声音似乎就是方才喊出杀人的男子。
“停下!城中不可……”
他开口想要叫停那人,声音却被人群恐慌下的喧闹声淹没在了洪流中。待到他终于分开人群进入到中央的时候,却发现方才那个男子却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之中。仿佛是在混乱中已经离开了人群。
而方才的“杀人”现场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席孤零零的草席在风中摇曳着。
“该死!”士兵气愤的咒骂一声,重新回到了城门处的岗位上。
面色不虞。
而方才那个在城门处行踪诡异的青年,却已经在混乱中借机出了城。
顾瑾之不紧不慢的抬着步子,出城后的方向看起来就像是随意走的一般。有时朝着东行几步,有时又向着西迈两步,毫无规律可言。偶尔兴起,还会对着一旁道路上的树木自言自语,说着一些旁人难以理解的话语。
一刻钟后,日头终于爬了上山,天色也逐渐亮了起来,原本还有些昏沉的道路上也被光亮照起,照得林中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终于停下脚步的顾瑾之在一片竹林旁站定,没有回身,他有些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我说几位,跟着我这么多天了,不说是有些旧情,而今几日日日相见,怎的就非要取我性命不成?”
说道“取我性命”四个字时,顾瑾之的面色一凌,由春化冬,双眸一片冰寒。
身后一时间寂静无声,就连风吹过时树叶的沙沙声也小得几不可闻。
顾瑾之依旧沉着,似乎并不为对方的沉默而恼怒,脚下依旧不动,只是手中悄然出现了一道银色的暗光。
“既然诸位不愿交谈,那便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说完,他猛然旋身,五枚银白色的光亮射向他身后不远处的一处林中。霎时间,五道漆黑的身影从林间飞身而出。
在最首位的,赫然是从前他刚入青州时所遇见的老妪夫妇。
两人并未改换装扮,只是穿了一身漆黑的劲装。他们今日就是为了顾瑾之而来,今日的行动,他们早已筹谋了许久,在顾瑾之方才从郢都出发时,他们的暗哨便已经一步步将消息传到了此处。故而这一次的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只要他们今日的行动成功了,他们主子的行动便也就只差最后一步收束了。
老妪见他如此不慌不忙的姿态也并不惊慌,只是盯着他的脸嗬嗬笑了起来,直叫人难以忍受:“既然瑾王爷早已知晓我等的动作,那么今日便是请君入瓮了?”
顾瑾之但笑不语。
老妪也不羞恼,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话:“若是您能早一步便束手就擒,那咱们今日便无需费这般周折。您说呢,王爷?”
她一遍一遍的叫他王爷,似乎在提醒他如今的处境,言语中句句都是劝顾瑾之束手就擒。
但顾瑾之听了她的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眉眼间是化不开的锋芒,吐出口的话语也是毫不客气:“在大周境内,本王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对本王说出这般的话。你既知道本王是请君入瓮,那接下来的一场戏自然是本王早已准备好的瓮中捉鳖,不知诸位是要如何逃出这翁中呢?”
老妪还未曾开口,她身旁的老头子却先一步拦住了她:“迟则生变。”
老妪闻言狠狠地看了顾瑾之一眼,却也不再说话。与老头子对视一眼,两人五指成爪,朝着顾瑾之袭来。
顾瑾之见状脚下不慌不忙的几个回转,旋身避开了两人的攻击。两手背在身后,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旁边三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不曾出手,只是在一旁紧紧盯着四周,似乎是在警惕着周围忽然出现他的埋伏。
三人你来我往,那二人转瞬间便已经攻击了数十次。顾瑾之却是一步一退,并不与对方直接接触,而是凭借着比对方更快一筹的身法速度四两拨千斤的应对着两人的攻击,甚至连发丝也没有一丝凌乱。
顾瑾之并不与二人硬碰硬,这二人的力气相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也算得上是大力。上一次在青州时接了那老头儿一下,想起来虎口便是一麻,这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老妪心中暗道:这小子,比从前更为滑溜了。
突然,她动作一改,变爪成掌,见状就要劈向顾瑾之的脖子。顾瑾之闪身向另一边躲去,可谁知那老妪另一手袖中竟窜出一根银白细丝,转眼间就从另一边袭向了他的脖颈。
“李安!”顾瑾之大喝一声。
下一刻,就有一滴褐色的液体从顾瑾之耳边擦过。
“嗡——”的一声,那银白色的细丝便从中间被融成两端,失去了力道,轻飘飘的被风吹落到了顾瑾之的眼前。
他两指夹住,放在眼前细细的端详了两眼,而后笑意晏晏地看向面色铁青的老妪,开口道:“早知道你有这巫蛊丝,本王总不可能在同一个陷阱里跌两次跟头吧?”
老妪冷冷哼了一声,看他的眼神怨毒得似乎能凝出实质来。转头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阴森森的开口:“这就是瑾王爷你的后手?”
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在顾瑾之一声喝之后便从书上跳下的李安身上,神色不明:“要说是瓮中捉鳖,可您这翁似乎不算太牢实,只消一只大鱼便能将这鳖给捅破。”
说完,她猛地大喝一声:“一起上!”
顾瑾之顿时向后疾退两步,原本站在一旁的三人顿时飞身上前,截住了他的后路。也顺便将一侧想要上来帮忙的李安给隔离在了战圈之外。
李安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手上的攻势却愈发凶猛,臂膀不慎被对方的匕首划了一道,他却仿佛是不知疼痛一般,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一招一式威势逼人,不过片刻就将原本勉强能打成平手的对手打得节节败退,逐渐向顾瑾之的方向逼近。
五人分出了一人去阻拦李安,顾瑾之便不得不一人承受着四人的攻击,即使是他的速度比所有人都要快些,但是要同时避过四个人的攻击几乎是不可能的。故而一小半刻过去,身上也减价的落下了些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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