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时就到医院检查,兴许不会严重到现在的地步。
越想越觉得懊悔。
暗暗告诉自己要提高警惕,不能再发生类似的事。
医生说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可当看到病床上的蒋小城戴着呼吸面罩、昏迷不醒时,钟恪行还是攥紧了拳头。
为了得到更好的恢复,要尽快地下床走动,蒋小城站在长廊里,腰也痛,胃也痛,伤口也痛,每向前移动一步,这些痛就剧烈十分,刺激着神经嗡嗡颤动。
蒋小城眼睛湿润,就快掉下泪珠来。
钟恪行把他搀扶换成拥抱的姿势,像是痛在自己身上似的,说:“我们慢一点走。”
蒋小城也是痛得狠了,他把手搭在钟恪行的手臂上,仰头诉苦,“真的很疼。”
“我知道,我知道,”钟恪行把他抱得更紧,在他的刘海上落下慰藉的吻,“不急,我们慢慢走。”
还想说什么安抚的话,却见蒋小城吸了口气,一点一点转身,小声地道:“没关系,我可以的。”
像是同钟恪行说,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这样在不经意中露出的坚强,很难不让人心动。
钟恪行的辛苦,蒋小城也看在眼里。
正值暑假,学校里没有什么事,钟恪行便把百分的精力投入到照顾蒋小城这件事中,嘘寒问暖,端水喂饭,到了夜晚还要陪床。
他们住的是单人病房,虽然安静自在些,但总归不如在家里睡得踏实舒服。
这天傍晚,蒋小城从梦中醒来,觉得舌干口渴,转头看一眼陪护床的方向,见到黑暗中微微起伏的轮廓,料想他是睡着了。
自己挪动着坐起来,去拿床头柜子上的水。
本来一切还很顺利,可当把水杯放回时,不小心将一串钥匙扫落在地。
安静的病房里,这哗啦声分外清晰。
钟恪行惊醒,从床上坐起来,哑着声音,焦急地问:“怎么了?”
蒋小城说:“没事,没事,钥匙掉到了地上。”
钟恪行舒一口气,捏了捏眉心,感觉精神被提起些,才下了床,走到柜子边,弯腰捡起钥匙。
带着鼻息问道:“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蒋小城很抱歉地道:“刚才喝水,不小心碰掉了钥匙,把你吵醒了。”
钟恪行说:“没关系,你再需要什么,叫我就好了。”
拉了凳子,在床边坐下,替蒋小城掖掖背角,又问:“不困了么?也是,已经睡了一下午。伤口还疼不疼?”
蒋小城说:“没那么疼了,你去睡吧,别管我了。”
钟恪行摇摇头,道:“你不困的话,我们就说说话。”
蒋小城想起一件事,说:“我还没问你,出差的工作,都完成了么?有没有耽搁你的讲座?”
钟恪行叹一口气,道:“别说这个,总能解决的——我这次有去吃早茶。”
蒋小城看他岔开话题,就懂是什么意思了,心里翻滚起自责的情绪。
勉强笑了笑,做出感兴趣的样子,问:“是么,都吃了什么?”
钟恪行给他说:“虾饺、榴莲酥、奶黄包、春卷……”
蒋小城听这些名字并不陌生,道:“这些我都吃过,有什么不同么?”
钟恪行想了想,说:“嗯……有的点心,口感还是不大一样,像榴莲酥,是现烤出来的,有些烫,但很酥很脆,里面的馅料却是软甜的,榴莲的香味很浓郁——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蒋小城咽了咽口水,哀怨地瞅着钟恪行。
钟恪行露出开怀的笑,忍不住把手放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一揉。
“现在还不能吃点心,不过粥是可以的,明天早上我给你做小米粥,放一些蔬菜和肉末。”
蒋小城看一眼钟恪行疲惫的脸,轻声说:“恪行,你今晚回家睡吧。”
钟恪行揉脑袋的动作一停,放下了手。
“回家?为什么?”
蒋小城道:“你太辛苦了,在这里也休息不好,不如回家,明天早上再过来。”
“可如果你突然不舒服,或者要去卫生间怎么办?”
钟恪行在蒋小城面前太少发脾气了,因此蒋小城并没有发现他在隐忍怒火,还傻傻地解释说:
“不舒服的话,可以按铃呀。”
至于下床去卫生间,确实会艰难些,不过也不是不能解决。
“如果去卫生间,我就扶着墙壁,也能走。”
钟恪行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蒋小城。
“你是说,我会把你一个人丢在医院里?”
蒋小城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他,下意识地反驳道:“我不是这个……”
钟恪行却没有要听的意思,压抑情绪似的,走到窗台前站定。
病房陷入静默,连走廊外也没有丝毫声音。
钟恪行解开衬衫的领口,似是呼吸不畅。
颀长的背影伫立在那里,竟有些寂寥的意思,让人看了心里一阵难受。
过了半晌,他又走回来,眼圈竟有些泛红。
“蒋小城,请你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我照顾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心甘情愿。”
“可是你总和我说抱歉,说对不起,就好像把我当作一个外人。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不论是工作出差,或者别的东西,在我的心里,都没有你重要。”
这一番话,实在真挚感人,蒋小城听了,身心都跟着撼动起来。
颤着唇,竟讲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抬起手,握住钟恪行的胳膊,很诚恳地道:“我错了。”
原来一个人,真的能左右另一个人的心绪,钟恪行满腔的伤郁,因为这一句话,都化作云烟,被风轻轻一吹,完全消散了。
他垂下头,看蒋小城确实是一副实心实意的模样。
抿一抿唇,反问道:“是么,你错哪里了?”
这场景,简直像老师在教育学生。
蒋小城老实地回答说:“我错在不该推拒你的好,辜负你的心意。”
钟恪行沉沉地嗯了一声,还是一脸的严肃。
“还有吗?”
蒋小城心里叫苦不迭,绞尽脑汁也再想不出什么,只好使出撒娇的战术,把下巴往钟恪行的肩膀上一垫,说:“你告诉我吧,我会改的。”
钟恪行把他推开,竟然没有吃这一套,他说:
“你的错误,第一,拒绝我的好意;第二,不重视自己的健康;第三,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我竟然比你的同事上司晚知道,你是觉得,他们比我更重要?”
越说竟越生气了。
蒋小城赶紧道:“当然是你重要,你是第一位的重要。”
追着钟恪行的唇,亲了好几口。
钟恪行终于绷不住脸,笑着接受了吻。
这一场争执,就这样轻易化解了,两人的关系反倒比从前更亲近些。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了,钟恪行原来是个爹系男友。
不知道从哪章开始,两人每章都亲亲亲呐,没办法,小城太诱人了
第61章 Q61
蒋小城的毛病, 钟恪行是十分了解的。
多疑敏感,谨小慎微, 对身边的人向来都好,可如果想和他更亲近些,让他敞开心扉,却是很难的。
正因为如此,钟恪行对他,总是持着十二分的体贴和耐心,希望他能一点点放下戒备, 把自己当作可以依靠的人。
昨天晚上的那一段话, 他说完就有些后悔, 怕自己的冲动把对方吓坏, 使得长久以来的努力付之一炬。
可没想到蒋小城听完,并没有退缩或是抗拒的反应,而是诚恳地接受了建议。
一份好的感情大抵如此——不隐藏心意, 不逃避问题,彼此都能看到对方为维持这段关系而付出的努力。
钟恪行站在病房门口, 透过长条形的玻璃, 看着蒋小城和护士交谈的身影,不自觉地柔和了面容。
整理一下衣装,推门而入。
蒋小城本来倚靠着床头, 见钟恪行走进来,立刻把腰背挺得笔直, “你来了?我要饿死了。”
一边把手按在肚子上,一边用期待的目光瞅着钟恪行和他手里的饭盒。
钟恪行道:“遛了找找,耽误一些时间,看起来精神好多了?”
同护士打了招呼, 拉出床桌,把早餐一一摆上。
那小护士笑着道:“可不是?这气色红润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刚做过手术,如果家属都能把病人照顾得这样好,我们也能省不少力气。”
“家属”这两个字自带温度似的,把蒋小城的耳根烫得火热,他腼腆地道:“还是多亏你们的照顾——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了吗?”
这病人彬彬有礼,说话也和气,一看就是有涵养的人,小护士也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
“要等医生做完检查才能决定,你的情况稳定,按照经验,也就明后天吧。”
整理好检查的工具,说:“我先走了,有事情可以按铃。”
两人道了谢,目送着护士掩上门,才开始吃早餐。
钟恪行盛一碗粥放到蒋小城面前,说:“晾了这么久,应该不会烫了。”
蒋小城尝了一下,温温的正合适,便不顾忌地吃起来,没过多久,一碗粥就见了底,还要再添一碗。
钟恪行看他这样,心里很高兴,又端详起他的脸,说:“还是瘦了不少,等出院以后,要好好补一补。”
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菜谱了。
蒋小城一笑,道:“折腾来折腾去,怎么可能不瘦?你也吃一点好的,不要和我一起喝粥。”
忽然想起一件事,放下了白瓷汤匙,说:“同事发消息给我,今天要来看我。”
在医院里接触的不是医生就是病患,偶尔热闹一下,也是不错的,钟恪行当然欢迎,他说:“他们喜欢吃什么,我去买些零食。”
组里面的几个同事竟然都过来了,他们一进门,就把病房里的空气搅得欢悦起来。
肖齐先道:“我们这么多人,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华言捧着一大束鲜花,做了一个很华丽的绅士手势,“清纯芬芳的康乃馨,愿你天天好心情。”
小白和晴天一人拎了两袋水果,脸上挂着大大的笑脸,齐声说:“不仅要有好心情,还要有好胃口哦。”
这整齐划一的动作,好像提前演练过似的。
蒋小城又惊又喜,忙说:“怎么会打扰,你们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受宠若惊地接过鲜花,左看右看,不知道放在哪里好,手上一轻,被钟恪行接过了。
几道目光齐齐地转向钟恪行,又慢慢移回到蒋小城的身上,带着些揶揄的意思。
蒋小城脸上一热,说:“这是我的男朋友。”
又尽职尽责地把几位同事介绍给钟恪行。
他说这些介绍的话时,声音是轻飘飘的,身体也似不着地一般,手脚不知道怎么放好。
每一次都是这样,克服不了羞赧的情绪。
钟恪行倒是落落大方,伸出胳膊同他们握手,摆出事先准备好的零食,又去洗水果。
几个人面对钟恪行,还是有些拘谨的,等他一离开,又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华言是最爱逗弄人的,他大叹一口气,道:“有一句话,我一直觉得很扯淡,今天算是信了。”
他这样说,自然有人接话,问:“什么话?”
“就是那一句,你们都听过的——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是藏不住的,一个是打哈欠,另一个,是满含爱意的眼神。”
暧昧了然的啊声四起。
“不仅听过,”晴天笑嘻嘻地跟着道,“也见识到了。”
蒋小城知道他们在调侃自己,呐呐地道:“哪里有这么夸张啊。”
“可不是我们夸张,真该摆一张镜子在这儿。你们对视时,目光黏在一起似的,我们全都是多余的了。”
“怎么形容来着?哦对!眼神温柔似水。”
又一阵附和地笑。
肖齐问:“你的病,恢复得怎么样了?”
蒋小城暗暗感谢他为自己解围,回答说:“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工作的事——”
肖齐温和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要催你上班,陆总说了,要遵循遗嘱给你放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至于那些项目,我们会帮你跟进的。”
晴天也说:“对啊对啊,养好身体要紧。”
把蒋小城围在里面,聊了些公司的八卦,几个人才笑闹着起身告别。
钟恪行把他们送出走廊,又折回病房,一边整理凌乱的桌椅,一边问:“聊了这么久,累不累?”
蒋小城点了点头,说:“有一点困。”
他说话时,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钟恪行的眼睛上,心里掂量着华言他们的话。
这探究的意味实在难以忽视,钟恪行停下了手里的活,在床边坐下,手背轻轻摩挲蒋小城细腻光滑的脸蛋,道:“在想什么?”
蒋小城本来只想看一看钟恪行注视自己时,眼神是不是真的不同,可看着看着,目光就忍不住移动起来,从乌黑浓密的眉毛到高挺的鼻梁……
眼前忽然一片漆黑,被/干/燥温暖的手遮挡住了,耳边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接着,嘴唇和什么柔软的东西相触。
像是谁在房间里燃起一把看不见的火,蒋小城浑身发起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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