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看向米哈伊尔时,少年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温柔、和善、带着一点点挥之不去的天真稚嫩。他忽然开始不好意思了,放开米哈伊尔,扣好扣子,拉直衣袖,捡起丢在一边的盒子塞进马甲下的皮带里,往后退了一步。
米哈伊尔却膝行两步,轻轻地、低低地说:“亚伦。”
“嗯?”
米哈伊尔看着他,低下头颅,温驯地将脖颈凑了过去。他把额头抵在亚伦的肩膀上,拉开一侧衣领,庄严宣誓道:
“我归你了。”
少年后脑勺的头发柔顺利落,干净地暴露出洁白优雅的脖颈。亚伦张了张嘴,咽了口口水。
米哈伊尔带着一点期待,小声说:“试试看嘛。都快三年啦,你不想尝尝吗?”
当然想。世界上不该有吸血鬼不想喝他的血。但是亚伦只是摘下手套,摸摸他的脖子,扶正他的肩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米沙,好米沙。”亚伦轻声问他,“您知道了些什么?”
米哈伊尔抽了抽鼻子:“我杀了罗林斯,还把他的脑袋打成了肉泥!”
亚伦噗嗤一声:“您在骄傲些什么呀?还有呢?”
“对不起。”米哈伊尔说,“我进了窄门,但是进了黑牢就被推出来了……”
亚伦情真意切地尖叫了一声:“您进了窄门,还出来了!你跟我来干什么?”
“我喜欢你嘛。”米哈伊尔撅起了嘴唇,亚伦只好又凑上来吻他,说:“谢谢。”
米哈伊尔顿了一下,别扭地小声说:“后来我又去了黑牢,打开了那扇门。伊莎贝拉他们销毁了一切记录……我没能知道太多。不过我看见,看见了很多血和……我不知道……对不起!我是说,我也……我伤害过您。”
亚伦赶紧说:“小伤,不要紧。”
米哈伊尔看起来更难过了:“那您现在还会疼吗?我知道天气冷的时候会疼。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不会让你冷的。”
“好呀。不过,其实也不太疼……对不起,米沙,在波托西那会儿我知道你心软,故意装来骗你的!其实不疼。没有什么感觉的。”
亚伦暗暗松了口气,又愧疚万分。早知道他就直接告诉米哈伊尔自己的名字啦,一切过往和罪恶也就和米哈伊尔无关。但米哈伊尔应当知道……他有权知道。可是……
“反正,原谅我吧。”亚伦哑着嗓子说,“只要您宽恕我,我就是无罪的。”
米哈伊尔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您没有做错事,是教会有罪,是我不辨是非伤害你有罪。”
“原谅我。”亚伦看着他,羞愧和恐惧把他拧成一团,胸口的贤者之石仿佛在嘲笑他,要从他的每一块皮肤冲出来,“我……”
“好吧,我来,您别说丧气话啦!”米哈伊尔不再坚持,手掌按在他头顶上,嗓音如诗歌流淌,“我洗除你身上的一切罪孽。你的罪得赦免了,亚伦·扬·爱德华兹,平平安安地站起来吧!”
于是亚伦偏过头吻他的手腕,又捉着他的手腕,爬到他身上吻他的嘴唇。少年的嘴唇尝起来好像新鲜的玫瑰花瓣,有着雾和丝绸的触感。
“我会欺骗你,现在就在骗你。我就是这样的人,已经改不掉了。我不会告诉你一切,也不会——”
“你什么时候想说就什么时候说,我和你待在一起,你可以做任何事,对我或者对其他人,我负责赦免你。你现在就是世界上最纯洁的人,教会的圣子都赦免你啦!”米哈伊尔一下一下碰他的嘴唇,急促而混乱地说,“不需要愧疚……也不要后悔,亚伦,不要后悔。你要我去找你的名字,我找到了——亚伦·扬·爱德华兹,我要从一切的灾殃中带走你。”
“这是愧疚吗?”亚伦茫然地轻声问,“为了教会所做的一切?”
“不。”
米哈伊尔的手掌温柔却不容置疑地摆正他的脸,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亚伦想说可是你眼睛里只有星星和宇宙别的什么都没有啊,但他不忍心,米哈伊尔把他抱得那么紧,亲吻他的嘴唇,好像世界上除了亲吻他这件事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他穿过少年衣衫褶皱的缝隙望着远方,喃喃道:
“……那么,你来救我吧。”
第92章 24两个恋人(3)
(以下为绿色净化版!希望本章平安,下章平安,今天平安,明天平安,出入平安……)
广袤的原野上,狂风呼啸而过,骤雨倾盆而下,砂砾和碎叶在空中飞舞;榕树下一片安宁,既无寒风,也无冷雨,少年骑士的胸膛像河流中央被太阳晒热的石头一样滚烫,却又有着年轻人独特的柔软。那太阳和在亚伦胸腔里燃烧了两百多年的太阳神残骸截然不同,会张开手臂拥抱他、保护他、温暖他,而不是从内而外摧毁他。
“亚伦。”米哈伊尔的脸埋在他的外套领子里,后者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衣服湿了。米哈伊尔抽了抽鼻子,说:“为什么要我这么晚才来呢?”
沉默许久,亚伦轻声说:“是啊。”
他睁大眼睛,模糊地越过米哈伊尔的肩膀望向远方,米哈伊尔的衣服挡住了他的左半边脸。比刚刚受伤的时候更深刻地,他意识到自己瞎了一只眼睛。他想照镜子看看,他很久没照镜子了——希望自己没有想的那么糟糕。
少年和青年先后闭上眼睛,亚伦缓缓张开嘴,冰凉的獠牙楔进了米哈伊尔的血管。
旧时代的先知们带着百姓离开异端盘踞的黄金洲,渡过诺亚平原的洪灾,穿过尚未开垦的旷野,翻过星河山脉的冰雪。百姓们一无所有,只能望着摩西手中的杖,祈祷神为他们降下吗哪,让岩石裂开流出甘甜的清泉。但是给他们带去信心和诫命的摩西和他的哥哥亚伦犯了自傲渎神的重罪在接近目标的地方倒毙,他们的后裔在丰饶的流奶与蜜之地建立了烈阳城。
烈阳城祭司长的血沿着吸血鬼的喉管沸腾,沿着他僵硬的肢体瓦解了他的一切。亚伦小口吸吮米哈伊尔的脖颈,很快眼神涣散,连吸血的力气都没有了;也许那对兄弟倒在地上等着信众们进入迦南地的时候也如此疲惫、安逸,只有高远的天空和白云在头顶旋转。
他懒洋洋无力地舔舐那两个血洞,鼻腔里发出细细的呻吟。米哈伊尔的脸红透了,一小股热血猛地从伤口涌出来濡湿他的嘴唇。
“……米沙,米沙,我很抱歉……”亚伦仰起脸混乱地笑着说,“原本弗雷德·亨特会跟您一起去烈阳城,然而我知道您是没法赢过伊莎贝拉他们的……但那又如何?该打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也跑尽了……我要休息了,他们会惩戒您,叫您亲手给我点火。死之前我不是一个人待着,您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好骗的好人,您会为我流泪,那就是密特拉太阳神为我存留的公义的冠冕。[1]”
米哈伊尔后怕地缠住他,却又笨拙地说:“从今往后我会一直在您身边,我为您点火,您指着哪个教堂我就给您去烧哪个……你不用再忍耐痛苦,亚伦,我会,我会保护你。我们会一整个冬天待在一起,然后是春天和夏天、秋天,是不是只要足够暖和你就可以好过一点?我……”
他思绪混乱语无伦次,亚伦却梦幻般叹息:“听起来真好啊。”
米哈伊尔的心跳得很快,脸颊和全身都是滚烫的。他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亚伦,,但亚伦环着他的颈项亲吻他,扣着他的右手伸进自己的衣襟,摸到了他用来擦手的软膏。他像对待爱德华兹少爷的手那样爱护这两只手,但他抓住米哈伊尔那只修长柔软的右手时害怕得差点就要放弃一切,他希望米哈伊尔什么都不知道,那样米哈伊尔才能永远快乐。
米哈伊尔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现在这种情况,他想抱着亚伦,在他身上蹭一蹭,跟用下巴蹭他的胸口肩膀差不多但又似乎不一样。亚伦只是碰到他的手指他就觉得那种无法排遣的浪潮推得更高,要把他们两人都埋进什么地狱里。
两只手终于从口袋里摸出了铁皮盒子,它们都抖得厉害,米哈伊尔在接吻的间隙颤抖着问“是要打开它吗”,亚伦说是,于是他一把捏碎盒子就像打烂哪个弟兄姐妹的头。他们的手上全是带着草药馨香的软膏,亚伦把他按在草地上,这感觉真奇怪,看着米哈伊尔的脸亚伦从没考虑过他是个“男人”,他最多是个“少年”,神该是没有性别的。
米哈伊尔吓了一跳,亚伦趴在他肩膀上,小声说:“别怕,米沙。”
米哈伊尔问:“你害怕吗?”
亚伦小口舔着他脖子上已经愈合的伤口,没有回答。于是米哈伊尔缓缓闭上眼睛,放任自己被浪潮掩埋。
亚伦一声不吭,因为他完全停止了呼吸,只要有一点点气流他胸腔里鼻腔里还有灵魂深处的尖叫就会被带出来。他抖得越来越厉害,好像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谵妄的痉挛,上一次他的身体被什么东西进入得这么深是什么时候?那是铁棍、刀枪和凳子腿,祭司们擎着烛台观察他腿上手上肚子上的血和肉和金属木头长在一起。可米哈伊尔坚硬又柔韧,温暖又有力,不像是进攻反倒像某种庇佑。
米哈伊尔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惊慌地问:“亚伦,亚伦……你还好吗?”
“我……我不知道。”亚伦的美梦被打断,羞恼地说,“我……我只是知道怎么做,但,但……我不知道!”
米哈伊尔一下子明白了。他带着一种天真的残酷发动进攻,揽着亚伦的腰背和脖颈逼问他,现在呢,亚伦,你感觉好吗?对不起,我一直想……哈……我想这么做很久了,我不知道是这样的,但我一直想……明天还要和你做这个,后天也是。……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我要一直跟着你。我好——我可以吗?我给你更多。亚伦,亚伦……
亚伦几乎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米哈伊尔呻吟着在他耳边神志不清喋喋不休的时候他只能靠在对方漂亮的锁骨上随着激烈的起伏舔少年圣徒的皮肤,有时候他的獠牙会划破一些,伊甸之河沾在他嘴唇上他也没力气卷起舌头去舔干净;米哈伊尔甚至咬破自己的舌头跟他接吻,然后上下交汇的暖流夺走了他的一切。
回过神来的时候米哈伊尔已经恢复完全,但任性和贪婪叫人难以置信地从他的嘴角眉梢溢出来。亚伦的瞳孔无意识地扩散又收缩,好不容易才发现他原来在哭,搞得好像他被吸血鬼从天堂门口拽着摔下来变成凡人了一样。
“米哈伊尔,米哈伊尔。”亚伦嗓音沙哑,断断续续地胡乱说道,“我不是忘记了……我不想想起来。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我的确是想伤害普通人,就像教会说的那样……杀掉很多,然后再去……可是爸爸妈妈他们不会下地狱的。那我呢?我会去哪里?”
“对不起。”米哈伊尔哆嗦着吻他的嘴唇,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可是我不知道该……对不起。我不知道,但我跟着你好不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就算下地狱你也不会是一个人,我会陪着你……让我和你一起到地狱里去吧。”
亚伦抱紧了米哈伊尔,后者几乎觉得自己被眼镜王蛇缠紧;他杀过一条眼镜王蛇,它捕食的欲望远远及不上一只吸血鬼求生的本能。亚伦胡乱咬他的耳垂和脸颊,狠狠地把他的肩膀咬得鲜血淋漓,说:
“再抱紧一点。”
米哈伊尔的左手扣住他的左肩,右臂用力将他抱在怀中。要是他站着,会像托着孩子或小狗的屁股抱着他们生怕他们被战争的刀枪夺走那样害怕,可现实中亚伦躺在他的斗篷上,鼻尖凑在他的肩膀上嗅他耳垂的味道。愧疚几乎压过热情与情热,他被米哈伊尔抱得那么紧,好像他要把米哈伊尔整个吃掉了一样。
米哈伊尔换了个方向抱他,吻他的嘴唇和眼睛,低垂的金色睫毛虔诚得像跪在圣殿里忏悔而不是在旷野的树下吻一只吸血鬼,汗水像泪水从他眼角滑落。亚伦被彻底地、轻松地拆解摊开,从里到外都沐浴在了暮春的太阳底下,空气中有花和叶腐败的味道,风是温凉的,他浑身都温暖得生出一种发热的错觉,好像跨越了生与死的边界重归人间。
最后,亚伦两只一明一暗的绿眼睛呆呆地望着风雨飞旋的树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疲倦,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他和兄弟姐妹或者同窗们在雪地里打滚,在天黑之前进屋喝下一碗热气腾腾的奶油浓汤。
他已经忘记太阳和浓汤的味道了。
在亚伦安逸地眯起眼睛呻吟之前,一个吻落在他瞎掉的眼睛上。米哈伊尔跪在草地上,抱着他小声哭了起来。
米哈伊尔小心地把他抱起来,低头亲吻他的嘴唇。那片浅色的、晨星晨雾般的天空中,几颗滚烫的眼泪掉进了他的眼睛里,然后他又温暖起来了。暴风雨仍在山丘之外盘旋呼啸,但米哈伊尔眼中只有温柔的、沉睡般的星空,米哈伊尔正忧伤地对着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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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奖竞猜:一滴( )十滴血(X
作者有话说:
[1]提摩太后书4:6~8我现在被浇奠,我离世的时候到了。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就是按着公义审判的主到了那日要赐给我的;不但赐给我,也赐给凡爱慕他显现的人。
完整走凹3搜一下文名就有,不是本人!围脖暂时没有,贪生怕死罢了。
第93章 25三张讣告(1)
秋雨过后,青草和树林都是湿漉漉的,寒冷的空气中有泥土和农作物的芬芳。碧空如洗,远方的白云缓缓游来。
同样黛青色的群山之中,空旷的原野上,一匹披挂华丽的白马迈着矫健的步伐,平平稳稳地沿着河流漫游。
米哈伊尔一手搂着亚伦,一手迎风招摇,他仰着下巴高声歌唱,声音比阉伶歌手更纯净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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