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珧抱着手臂,看着陈瑜清衣服上深浅不一的色块,神情莫测,“待会儿换身衣服,来我房间。”
国庆过后,秋的气息越发浓厚,空调不用开了,热的时候开一扇窗户,凉风经过纱窗细网的筛滤,吹到身上只剩清爽。天高了,叶子黄了,烦人的蝉鸣消失殆尽,犄角旮旯里躲着的蛙闭了嘴,这样的午后,无疑是适合睡觉的。
更不用说昨天为了找机会出逃而一宿没睡的余珧了。
睡了一上午,觉没补全,精神反倒恍惚。
熬过的夜泼出去的水,干掉一卡车巴黎水也无法弥补。余珧明白了,想提前制定高考后的养生计划。
等不到鱼儿进房间,他沾上枕头后眼皮子就像上了胶水,一旦闭上就分不开了。
直到腰间勒紧,脸颊发痒。
余珧睁开眼睛,入眼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扎脸,怪刺挠。推了推,推不开,余珧哼道:“走开些,刺。”
陈瑜清偏不,双臂圈紧了,怕这人先走,“不走,你叫我来的。”听上去余珧的错,哄人家过来,骗了一遭后叫人出去。“你叫我过来干嘛?”陈瑜清又问。
低下头,余珧撞入一双灵动的眼,一如初遇时那般,不安,不解,不知所措。
“跟我一起睡午觉。”余珧叹了口气,侧过身附上自己的手臂,圈住陈瑜清的背脊。他所能做的除了尽快解决罗秋英的事外,就是给鱼儿带去尽可能多的安全感,叫他明白这儿永远是家。
这间房子对陈瑜清有多么重要,余珧多多少少明白。
收留陈瑜清,兴许是出于同情,出于一时的好心,又或许是自己当时绝对不会发现的一点私心:他不希望这个孩子像他一样,不知道家的感觉。
于是他说:“来我家吧。”虽然彼时的他并不承认这间房子是“家”。
即使是余珧,年少独居,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即使一天绝大多数时间和几十个人呆在一间教室,茫然无助绝对多于脱离痛苦的快感。出来以后他才发现,他需要的不是离开罗秋英,而是她的认可,哪怕希望渺茫。
颈侧的人呼吸逐渐平稳,余珧没了睡意,喃喃自语:“如果我真走了,你会来找我吗?”说完,他意识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他不像鱼儿,一旦决定离开家,那就抵抗到底,永绝后患。他会底气不足,会害怕,会担心罗秋英手段强制,叫他无从抵抗。
忽然,余珧的颈侧扑上湿气腾腾的呼吸,一处湿软印在脖子上,一触即分。他听见陈瑜清说:“不会,我不会让你走的。”
你用什么办法不让我走?余珧想问。
陈瑜清接着说:“以后每次门铃响了,你就别出去,让我去开门。最近我一直在长高,发育得好,他们打不过我的,要是他们想破门而入,我就报警,警察来之前叫飞机吓一吓他们。你不在家不知道,昨天飞机逮蟑螂的时候,迅猛极了,就差额头上写个王字。”
余珧听了笑骂道:“幼稚,睡觉吧你。”
之后陈瑜清一连提防几天,发现除了外卖小哥和快递小哥以外,再没第三种可疑人群造访。
最近他对门口盯的少了,因为要钻研菜谱,变着花样给余珧准备午餐,以便余珧每天精力充沛,备战高考。
放寒假前一个月,高三二模结束,余珧的成绩再创新低——第四十五名,堪堪稳住百名榜前一半的位置。
陈瑜清担心余珧心态不稳,想拉着人去附近的公园转一转,散散心,回头一看余珧正盘腿靠坐在沙发上,拆开新买的逗猫棒,腿边躺着虎视眈眈的飞机。
这只猫又大了一圈,屁股蹲儿像张大饼,贴在余珧的大腿上。
察觉到视线,余珧转过头,不解地问:“啥事?”
他这样稳如老狗,陈瑜清不知道说啥了,于是朝他比了个心:“没事,爱你。”
余珧:“……”猝不及防挨一下,余珧愣了一瞬,飞机找准机会多走逗猫棒,叼远到一边玩儿。手中空空,余珧回神,还他一颗现学现卖的心。
“哎呀!”陈瑜清小脸通红,抱着脸闪人。
余珧:“……”
过了两天,家里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门铃响的时候陈瑜清在厨房揉面团,余珧先他一步,开了门。
“张老师?”余珧诧异道。
张诚忠应了声,摘下帽子,露出颗正在谢顶的脑袋,“小余,张老师来蹭饭。”
陈瑜清闻声赶来,没想到会是张诚忠。长那么大,第一次经历家访,难免紧张。他在围裙上擦了把手,给张诚忠倒上杯麦茶,“张老师请喝茶。”
“诶诶,好。”张诚忠嘬了口,放下杯子跟余珧干瞪眼。
“你们聊着,”陈瑜清瞧着张老师不是来找自己的,那就是跟余珧有话说,于是给两人让出空间,“我去做好吃的,张老师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
他走后,客厅静得像没人,余珧找个位置坐下,顺势开了电视机,气氛才不至于尴尬。
飞机跳到余珧的腿上蹲下,余珧换个姿势撸猫,没瞧见张诚忠的欲说还休。
一大杯麦茶喝了大半,张诚忠才犹豫着开口:“有什么学习上的困难,我可以帮帮你。”
余珧没抬头,仍是缓缓撸猫,掌下猫咪眯着眼呼噜呼噜,人也跟着慵懒。他一语道破:“我妈这么说的?”
张诚忠卡了壳,说不出好话,坦白道:“你知道你妈要求什么的,我不好拒绝。”
“我知道。”
这孩子滴水不进,张诚忠早就知道。
他早年受过罗秋英的惠,前两年偶然知道教到她的儿子,便处处照顾着,生活、学习一个不落。
一开始落秋英叫他留意余珧,定时跟她讲讲余珧的近况,张诚忠以为余珧是个叛逆孩子,离家出走了母亲放心不下盯着也正常。相处久了,他发现余珧一天到晚除了学习,就是闷在位置上,继续学习,偶尔见他发发呆,周围同学考上来,聊上几句,没一点问题小孩的样子。
哪怕后来跟班上的问题儿童曹端玩上了,也没出过特别违反纪律的事,起码在学校里没听说过。
转机出现在余珧发烧那天,张诚忠打了余珧预留的电话,来接孩子的是个小老太。张诚忠和往常一样,顺带和家长聊了几句:“余珧奶奶是吧,快接他回家好好休息吧,应该是累了,最近复习强度比较大。”
小老太瞪圆了眼睛:“我不是呀,我是她邻居,小孩儿一个人住着呢!”吓得张诚忠当晚来了个家访。
开门的时候小孩儿脸颊坨红,讲话鼻音忒重,搞得张诚忠想起了自家的宝贝,从父母的角度出发,愈发心疼了。“吃药了没?”他问。
余珧点头,“吃了,王奶奶给的药。”
“王奶奶就是来接你那个?”见他点头,张诚忠接着问,“她住哪一户啊?老师去看看她。”
和老太太聊到深夜,张诚忠了解了余珧的真实情况,才彻底相信自己的怀疑:罗秋英的意思更像是叫自己监视,而不是关照。
到家将近十二点,张诚忠被老婆逮着耳朵质问,解释了半天才放着去洗澡。
换做是大半年前,他的老婆根本没有精力质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如今的一切都得归功于罗秋英。
当时的他绝望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埋头思考钱这个不可能解决的问题,等他抬头时,发现身旁坐了个西装革履的女人——正是罗秋英。
她的头发有些乱,耳垂上吊着的耳环闪着光,衬得眼神麻木,像一尊不动的雕像,不知道在这儿坐了多久。
她可能是失去谁了,张诚忠想,便开口安慰她:“妹子,向前看啊。”他不同,只要有钱就行,没这妹子这么严重。
罗秋英动了,挽上垂落的头发,“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两个陌生人,特别是在这生离死别的医院里,一见面就问对方发生过何事,也不怕戳到别人的痛处。
张诚忠犹豫着,心想多个同病相怜的人,想必能轻松许多,“我老婆生病了,正筹钱治病呢。”他尽量说得轻松,告诉她是难关总能挺过去的。
“钱的问题?”罗秋英动了动眼睛,转头淡淡地问。
张诚忠点点头,心说妹子你重点关注错了,口上接着装积极:“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就会有的。”
那诚想着女人从包里掏出张卡片,递给他,说:“拿着,联系我,我能帮你解决。”
张诚忠看了,是张名片,上面烫着“余氏慈善”四个金色大字,下面是一行电话号码。他愣得彻底,没想过会是这种发展,“您这……”但又舍不得拒绝,这么好的机会,妻子的病没准儿有望治好了。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他一个普通的人民教师,不搞补习班不收礼,每月工资供老人供小孩供房贷,存不了多少,此时有慈善机构愿意伸出手,无疑是雪中送炭。
“做一点好事,”罗秋英垂下眼睫,像是在怀念,“我跟你差不多,但又差很多,用钱就能解决的问题,还是不要犹豫了吧。”
回忆至此,张诚忠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麦茶,复杂道:“你妈妈,不是个绝情的人。”
“何以见得?”余珧反问,“昨天晚上她将我关在房间里,如果我不跑出来,今天您可能见不到我。”
张诚忠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叹了口气,“总之,我帮你劝一劝她,出国留学不一定好,国内名牌大学还是挺能打的。就是你这模考成绩,心里有点数吧?”见余珧点头,张诚忠放心了,起身又说:“我走了,家里煮了饭叫我回家吃呢,下次来老师家吃饭啊。”
他没给余珧留人的机会,戴上帽子就走。陈瑜清端着菜出来没见着人,问道:“张老师走了?不是来蹭饭的吗?”
“家里有事。”余珧敷衍一句。
兴许是张诚忠真的有劝住罗秋英,一直到期末,余珧没收到过罗秋英的电话。
期末分数不出两天全出了,余珧这次控制了一下分数,排名相比上次二模上升到三十二,但相比高三刚开学那会儿的成绩,仍是差了不少。
为此他收到了各科老师的关心,分析过后得出的结论如出一辙,放寒假时余珧收到一本老师送的基础题大全,集合各科的基础题,意在叫他假期好好补一补基础。不是怕他不会,而是怕难得写多了便化简为难。
余珧虚心收下,寒假第二天带着陈瑜清走南闯北,转眼到了第二个城市。
基础题什么的,动动手指的事情,先不管它。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除了放松,就是躲避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他决定跟陈瑜清过一个旅行春节。
放假就该好好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呢。
余珧看着对面冲着服务生端上来的黑暗料理发愣的陈瑜清,笑得安逸。
挺好的。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欧耶
弱弱地说一句:下一本开那本妖怪主播的
雪豹攻x燕子受
第五十七章
◎香香◎
去外省玩了一周,玩去余珧半个寒假,两人终于在年初五回到南城。
回来后即刻分道扬镳,陈瑜清接到奶奶的死命令,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跑,余珧不理会余雁鸿的电话,打车回小区住。
“你到了?”余珧一手举手机,一手提购物袋,快走到自己住的那栋楼了。楼前草地上躺着一大一小两只野猫,今儿太阳不错,晒着还算舒服。
陈瑜清可没那么舒服,大年初一在外耍,大年初五回去被奶奶钓着耳朵骂,问他以后敢不敢。
“敢,怎么不敢了!”趁奶奶不在,陈瑜清朝着空气愤愤挥拳,不知道为什么又怂了,“要不下次在南城里边转?”
余珧拆了包猫粮,蹲下身等着小猫的靠近,闻言轻笑了声,对方此时的怂样不难想象,“下次去小叔的别墅玩儿。”小猫靠近了,余珧补充道:“飞机也带上,它还没住过大别墅。”
“说起住别墅……”陈瑜清顿住,忽然想起来余珧企鹅号的头像,也是一只住别墅的猫。
橘色,很胖,比飞机还胖。
陈瑜清能肯定头像上的背景不是余珧上个新年呆过的别墅,因为他上次没见着有猫。
“什么?”迟迟等不到下一句,余珧追问。
陈瑜清斟酌了会儿,生怕戳到余珧痛处,“就是,你头像上不是有只猫吗,看着跟飞机挺像的啊。”
“猫?”余珧反应过来,“你说橘子?它在小叔家呆着,就是一只橘猫。”
“嗷,它还在啊。”
“当然,”余珧起身,想起来飞机跟着王老太去她女儿家了,便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去我小叔家玩一玩。”
陈瑜清一拍大腿,“今天就成。”
结果是陈瑜清被奶奶强拉着留下来吃完晚饭,晚上九点多才回的余珧哪儿。
飞机不在家,余珧又早早地洗完澡上了床,没人出来迎接,陈瑜清有些失落,关上门直奔余珧房间。
“干什么你。”余珧推开压在自己腿上的人,鼻子嗅到这人身上带进来的寒气,心一软停了手,摸着陈瑜清的脑袋说:“去洗澡吧,洗完睡觉。”
陈瑜清没动,脸朝下埋在被子里,暖融融的,带着股清香。过了会儿,他闷闷地说:“今天可以睡在这里吗?”
余珧没什么表情,“嗯。”
“真的?”
“假的。”
陈瑜清才不管,战斗澡洗完不过十几分钟,爬上床的时候脚上湿漉漉的,伸进被窝凉得余珧一激灵,一脚把人踹远了。
“冷。”余珧说。
陈瑜清不动了,乖乖躺下玩手机。余珧在他旁边坐着,他就挨近了,非要贴紧了才安心。
房间里很安静,因此另一个人的存在感很强,更别说是贴在一起了。
余珧没什么动作,陈瑜清率先忍不住翻了身,扔下手机,一把圈住余珧的腰,把脸埋在对方腰间,贴着鼻子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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