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扇铁门似乎已经有些年头，开门时发出的吱呀惨叫声让寇枭不胜其烦，不过他在看到来者的一瞬间就放松了紧紧绷着的肩部肌肉，但眼神还是透露着防备。
进门的是一个瘦弱且看起来低眉顺眼的女人，她手中端着一支红烛，臂弯里还挎着一个小篮。
女人先小心翼翼地把蜡烛点上，跳动的火苗照亮了这个黑暗空间的一方角落--寇枭有些近乎贪婪地盯着她手里仅有的光明。
她试探着往寇枭身边走了几步，把蜡烛摆到一边，接着就伸出手对着他比划起来。
“哑巴？”寇枭拧着眉看着这个哑女，比划了半天也看不懂她想表达的意思，“... ...什么？”
哑女见他不为所动，好半天眼睛里才流露出了一种极其失望痛心的神色，看得寇枭简直莫名其妙。她顿了一会只好放弃打手语，指了指寇枭手腕上其中的一条锁链，抬手做了个开锁的动作。
寇枭总算看懂了她的指示，不耐烦地抖了抖手腕：“开吧，快点的。”
哑女解开他其中的一条锁链后就蹲下来打开了放在一旁的小篮，飘散出来的食物香气顿时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
寇枭盯着她的动作，不自觉动了一下喉结。
哑女把几个小碗摆到他面前，又重点指了指那支已经燃烧到三分之一的蜡烛，意思是让他在蜡烛燃尽之前吃完。寇枭有些不耐烦地点头应了一声，眼神非常渴望地盯着那几碗香气宜人的饭菜。
已经顾不上这里面有没有下药，他现在饿得就能把碗也吃掉。
哑女又在小篮里翻找了一番，把一个挺大的勺子塞到寇枭唯一那只自由的手里就退出去重新锁好了门。
寇枭神色一凛，在哑女走后缓缓低下头--刚刚她在递给自己勺子的时候，还悄悄把一个包裹得很严实的小布包塞到了自己手心。
他有些费劲的单手解开那个布包，露出了里面白色颗粒状的物质--他闻了闻又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沾了一点尝了尝。
是盐。
为什么要给自己盐？
寇枭皱着眉还来不及多想，就把那个布包扎好先放到一边，迫不及待地就用勺子挖了一勺白饭进嘴里。
“我操！”
刚嚼了没两口寇枭就忍不住偏头把那口饭吐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瞪着地上的瓷碗：
甜，非常甜，简直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甜度。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甜的饭，简直就像撒了大半袋白糖进去拌过似的。
寇枭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感觉那种折磨人的甜味还在舌尖经久不散，就忍不住拿起一边的水灌了几口--等味觉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有几小股水柱顺着喉管流了下去，呛得寇枭几乎咳了个死去活来。
水也是甜的，而且是几乎能拉出丝的那种甜，他简直不敢想象这里面究竟融了多少糖。
“这他妈... ...”寇枭忍不住往地上啐了好几口，感觉嗓子眼儿都快被这糖饭糖水给齁肿了，“有病吧！”
剩下的几盘菜他也不用看，光是用筷子沾一沾就知道这些都一样是超乎想象的甜度。
寇枭深吸了一口气，拿勺子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想起了刚刚哑女塞给他的那个小布包，事已至此才总算明白她的用意。
吃这种饭菜本身也是一场酷刑，要是没有盐，除了齁死就得饿死。
寇枭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但他知道贾裕是在用这种方式逼他，逼他变得听话，听话到也能成为他手底下的一条狗，为了能吃上正常的饭菜谄媚地舔他的手。
“你还真他妈想得美啊。”寇枭冷冷地笑了一声，沾了一点盐粒舔舐后忍着极大不适吃下了小半碗的饭菜，但哪怕有盐进行辅助，他还是忍不住恶心得一阵阵反胃，额头都泌出了一层薄汗。
时间倒是控制得挺准确，寇枭刚捂着嘴放下筷子，那蜡烛就差不多燃尽了，门口也传来了开锁的响声。
那个哑女再次低着头走了进来，这一次门外还特地跟了好几个人，用非常警惕的目光瞪着寇枭。
寇枭看着那个女人再次点燃一支蜡烛，接着开始收拾他吃剩的东西，终于忍不住咳嗽着开口：“有没有水？”
女人顿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眼神有些瑟缩。
“你... ...”寇枭感觉喉咙都快被过多的糖分给黏住了，哑女却再一次小幅度地对他摇了摇头，匆匆收拾了地上的碗筷放进小篮就出去了，临走前还带走了那支蜡烛，周围的一切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
寇枭发现这一次倒没有把他的另一只手锁上，没什么表情地往后靠在了墙上。
现在处境虽然恶劣，不过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偏向自己这边的人。寇枭开始细细回忆刚刚哑女那张憔悴的面孔，从眉目能看出来原本应该是一个挺漂亮的人，不过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年盛气衰的模样。
“她也是孤儿吗... ...”寇枭背靠黑暗自言自语道，说话到一半嗓子就忍不住哑了八个度。
得亏有了那一小包盐，寇枭愣是扛下了接下来好几顿如法炮制的甜蜜饭菜。不过要是能出去的话，他这辈子大概都不想再吃甜食了。
... ...
“这混小子是真的能忍啊，都两天了。”上回手腕被咬了一口的人进门前忍不住打岔道。
“是啊，也不怕得糖尿病。”旁人满脸不在乎的笑着附和。
“行了，你们都闭嘴。”
领头的人回头警告地扫了他们一眼，推开门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贾爷。”
“来了啊。”贾裕漫不经心地靠在沙发上转着手中的佛珠，“他怎么样了？”
“还... ...还是老样子。”领头的人抹了把额角不存在的冷汗，“也就给他送饭的时候安静一点。”
“是吗？”贾裕眯了眯眼睛话音一转：“上回那批货怎么样了？”
“已经送出去了，黄老板说这次的货够纯。”领头的人点头哈腰地说。
“好，让那些研究的人搞快点，别耽误了下次送货。”贾裕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笑了，“现在那些人中还有不老实的吗？”
“没... ...没有了。”领头人低着头，这次后背上真心实意地渗出了一片冷汗。
“怕什么，过来坐下喝杯茶。”贾裕心情很好地招呼那几个后面站着的：“你们也是，来。”
“老板这... ...不太好吧？”领头人有些拘谨地端着一杯茶，后背也挺得直直的。
“喝，不用客气。”贾裕吹了吹茶汤上飘散的热气。
一盏茶喝完，贾裕抬了抬眼皮看向这群脸都要憋绿了的人：“怎么，不喜欢？”
“... ...喜欢。”众人艰难附和道。
“苦丁茶，清热去火气的，你们年轻人不懂。”贾裕摇了摇头，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仿佛真是长辈般的慈祥。
“是。”领头人小心翼翼地放下茶杯，一瞬间没有人敢说话。
“年轻人火气就是大啊，你们说，这下我该拿他怎么办好？”一片寂静中贾裕忽然发问。
“给... ...给他喝点茶？”
贾裕愣了一下，看着那个说话的人大笑出了声，笑得眼角的皱纹更甚。
领头人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一大片--贾裕越是这样发笑他就更害怕，总感觉在这爽朗的笑容背后是酝酿许久的狂风暴雨。
“那没办法了。”贾裕叹了一口气，微微收敛了笑容：“你们几个带他去水房吧。”
领头人猛地抬起了头，脸上像是见鬼般露出了极其恐怖的神情：“贾爷... ...”
“我本来还挺心疼他，舍不得给那孩子太多苦头吃。”贾裕像是自言自语般转着手腕上的佛珠：“不过看来光是吃饭还是治不了他。”
最后贾裕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往后一扬手：“行了，去吧。”
一行人应声后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出来的时候有几人腿甚至还在发抖。
领头人没再说话，一路回到关着寇枭的那扇铁门前时眼里只剩下了怜悯：“去开门。”
“谁！ ”
寇枭警惕地望向门口，看见那一大群人时下意识地察觉到了危机：“干什... ”
没等他说话，领头人就率先扣下了□□的扳机，一支细小的针直直扎到了寇枭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在短短几秒内就完成了注射。
“操。”寇枭费劲地想伸手去拔那支针头，意识却抵抗不过巨大的麻醉效力，伸在半空的手重重垂回了两侧，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 ...
等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寇枭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了一张椅子上，整个人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被迫抬头望向天花板。
“这他妈又是干什么？”
寇枭感觉卡在自己脖子和下巴处的东西很紧，手也完全没法动弹，不过这间屋子倒是有亮光，一盏暗黄的灯可以让他勉强看见天花板上固定了一个管状物体。
他正试图挣扎着摆正自己的脑袋让自己好受点，突然间浑身猛地一抖。
寇枭清晰地感受到，有一滴水掉在了他的额头上。
第 28 章
◎ 有血汹涌无比地从小腹处喷涌而出，最后几乎成了一朵血色的喷泉。◎
人要是倒霉，别说喝凉水塞牙，就是穿道袍也见鬼。
本就已经处在十万火急的关头，等到第二天穆清再去的时候必经的那条路居然接连发生了两起车祸，一时间马路中央被撞得七零八落的车和人占据，堵了个水泄不通。
穆清第无数次从车窗外探出头，看着前方被塞了个严实的钢铁长龙，颇有些急躁地开口：“这还要堵多久啊？”
司机也很倒霉，正想着今天有事回家顺路拉一单，结果就堵死在了家门口外十公里的地方，语气听着也挺暴躁：“不知道！反正走不了！”说着便伸手猛摁喇叭，把头伸到外面气势很足地吼了一声，震得隔壁几辆车的人也跟着骂骂咧咧起来。
穆清沉默着听了一会当地良好的市民文化，点开手机导航左右晃了晃确定方向后开口：“师傅，就到这下吧。”
路边正好还剩下最后一辆共享单车，穆清加快几步抢先在一个女生之前扶住了车把，眼疾手快地扫码开锁。
“抢什么！赶着去投胎啊？”女生大概也是中途下车，非常不爽地瞪着他吼：“女士优先懂不懂啊！”
“抱歉，我有急事。”穆清无奈地对着她笑笑，调高了座椅的高度跨上就骑走了，不过直到骑出一大段距离都能听见身后很不耐烦的抱怨，骂人的声音倒是比车鸣还响。
穆清单手扶车把还得揣着导航，这种在路上的危险骑法还有点儿让他胆战心惊，不过还好晨光的遗址离这儿并不远，再骑个十几分钟就差不多到了，他边小心翼翼地避开路上一莫名其妙的大坑，看着那个距离越来越近的红点儿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很像是小时候第一次学自行车却不小心跌断了腿，还得忍着疼一瘸一拐地把摔坏的自行车推回家再面对父亲阴沉下来的脸一般。
他更加用力地踩向踏板加快车速，心里却暗暗祷告起来--如果自己真的能做点什么，希望到那时寇枭还能平安无事。
快到的时候穆清关掉了导航，虽然眼前还是熟悉的景物，但是今天在路口的拐角处却多了一辆黑色的suv，车身还挺大，不过横在这种荒凉的地方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穆清皱了皱眉绕着车转了两圈才确定车内没人，目光却有些担忧起来。
... ...但愿只是过路人吧。
和昨天一样，他轻巧地从大门处的小洞钻了进来，一脚踩到门口的破烂塑料布时还差点儿打滑。虽然吓了一跳后更紧张了，不过今天他还算是有备而来，身上特意揣上了一把刀作为防身--也就是当时寇枭塞给他的那一把，黄森做完检测后就还给了他，没准关键时候还真能派上用场。
白天的时候这片废墟看着少了几分寂寥，起码比晚上那副鬼屋探险的阴森模样要好得多，穆清刚小心翼翼地顺着昨天的记忆找到那条满是杂草的小路，脚步就猛地顿住了。
因为昨天下了雨，这条杂草路就变得更加湿滑，不过在这种寂寥无人的泥路上却赫然印上了一长串脚印，看样子还是前不久才留下的，且脚印的主人一共有两个。
穆清下意识地去摸兜里揣着的刀，盯着那一串刺眼的脚印半天大气也不敢出，犹豫了好半天才挣扎着跟了上去。
脚印一路通往前方，一直到一个竖着天井不大的小院，看样子这里受火灾影响倒不是很深，但因为多年的无人问津地上早就长满了青苔，踩上去湿滑无比，一不留神就得摔。
穆清看着脚印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在这个小院里，抬头透过拿出天井还能看见有水沿着边缘不断往下滴，一直滴到地上发出有规律的声响。
刚刚那串脚印只有过来的，如果那两个人不是顺着别的地方回去的话就是停留在了某个地方。不过穆清四处张望后并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供人藏身的地方，除了草就是一片视野开阔的断壁残垣。
正当穆清大为迷惑不解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异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被人缓缓移开，发出了粗粝的石头摩擦声。
穆清被吓了一跳，眼睁睁地就看着小院角落一块不起眼的厚重木板正在被缓缓移开，露出了下面一个黑洞洞的出口。
接着一个人头就从洞内露了出来，几乎是下一秒就和穆清对上了眼--他正往上撑的手瞬间顿住了，就这么傻傻地看着穆清陷入了沉默。
“走啊！怎么不走了？”下边被他压住的人非常不满，使劲往他屁股上拍了一掌才让后者回过神来，双手使劲地往地面一撑想赶紧钻出来，只可惜越急越不成事儿，挣扎了几下悲愤的发现他居然卡住了。
穆清瞪着被卡在洞口手忙脚乱的那人，反应过来后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上次带走寇枭时站在院长身边的其中一人。
一瞬间巨大的悲喜和惊惧齐齐涌上心头，穆清几乎没有停顿地转身就跑，差点儿没从眼眶里甩出一滴眼泪：
找到了... ...找到了！就是这里！
“操！别跑！”
被卡住的那人见穆清转身就跑马上就急了，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总算从洞里钻了出来，接着就用见鬼一样的惊惧眼神把下面那人飞快拽了上来，吼得嗓子都破了音：“快追！刚刚有人看见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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