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幼年曾跟随父亲,在秋猎时侥幸见过公主一面,惊鸿一瞥,挂念至今。
拒绝了母亲为他说亲,连通房都不肯纳,将求娶公主作为毕生夙愿。
但是他从来都不敢行动。
做了驸马成为皇亲国戚,能一步登天,谁能拒绝得了这个诱惑?从这一点上,驸马之位就从不缺人竞争,更不要提京中天赋卓绝的少年比比皆是,怎么样都轮不到他。
好在皇帝下令从众武将之中选取驸马,他还有机会。
自任职于禁卫军,他就习惯于成为人群追捧的焦点。可现在,有人顶替了他的位置!
那破相了的萧启何德何能?!一个泥腿子罢了,出身职位样样不如他,凭什么跟他争?
“都是一群没眼色的家伙!”齐文宇心中腹诽,恨恨道,“等我成了驸马,你们拍马也及不上!”
他的眼神恨不得要把萧启洞穿,这般明显的视线萧启自然是察觉到了。
她遥遥望了眼视线来源处,待看清那人是谁以后,很快便转过头继续应付一波波前来敬酒之人。
此人不足为惧。
她以前曾见过他,在奉旨回京接公主和亲的时候。
那时他齐文宇已是传说中的禁卫军统领,意气风发,却看自己样样不爽。和亲队伍离开皇城那一日,他看着自己一脸仇视,就好像自己是他杀父仇人一般,简直莫名其妙。
后来她才从同僚口中知道,这齐文宇心慕公主多年。
得知真相她啼笑皆非。
真是好笑,怂就是怂,喜欢就去争取,自己不敢求娶公主,喜欢的人成了别人的新娘,到了最后和亲来装模作样顾影自怜,还把我给恨上了?
简直有病。
况且,若是他能够勇敢一点,公主或许可以免于和亲的命运,就像现在这样。
造化弄人,最后自己死在了他管辖的禁卫军手里,他也算是间接报了仇?
此次倒是有了个好机会,不过,萧启幸灾乐祸的想,这个机会你也抓不住。
还没开宴呢,就嫉妒上了?那要是等我娶了公主,你还不得气死?
等等,她皱起眉头,为什么我会毫无芥蒂的接受“娶公主”这件事?
***
越尊贵的人来的越是晚,好像这样就能显得自己更厉害一样。
“皇上驾到!太子驾到!公主驾到!”一声长叫响彻大殿,太监独有的尖细嗓音镇住了往来欢笑的殿内众人。
喝了一肚子酒的萧启松了一口气,再被多灌灌,她就真喝不下去了。也不知道酒量是否与武力挂边,这些人怎么一个赛一个的能喝?说好的军营之中禁止饮酒呢?这又是从哪练出来的酒量?
皇帝大摇大摆走过,衣摆抖动生风,众人跪着叩首。
做臣子的不能直视皇帝,也就余光能看看,萧启跟着众人叩首行礼。
她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玄色,那是……只一眼,她右手就不可遏制的抖动起来。
因中毒太深而被废的右手,曾承载她满腔的不甘。她用牙咬、拿刀割、举凳砸……试过了无数的方法也不能让它恢复知觉。
从拒不接受,到坦然练习左手代替,再到她身死,所有的一切都是源自于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待平身坐定,她把右手按在桌下,借着案几掩饰,眼神却是直视位于皇帝下首那人。
金丝滚边玄色缎袍,绣着蛟龙模样,他头戴金冠,容貌英俊有仪,笑容和煦,身上那股子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上位者气息尽显储君风范。
真是好大的气派。
萧启收回视线,垂眸看着面前酒盏,神情漠然,酒液澄净,印照出她阴鹜的表情。
就是这副模样,这可信的骗人模样。乃至于她被唬得心甘情愿替他卖命,让出军功,替他挡毒箭。最后,惨死在他别院之中。
太子啊,真是威风。
萧启心头哂笑。
***
大邺的传统,储君需在边境历练些时日,攒够了军功树立威信,同武将建立君臣之谊,取信于人,方能登基为帝。
即便当今皇帝重文轻武之风盛行于世,也不妨碍太子去往边境立威。
他选择了北境,萧启拿命夺回丢失城池的北境,敌人是他的同胞妹妹被迫和亲的辽。
如果说大邺和亲是为了安抚躁动的辽,那么辽求娶公主换取休养生息之后,大概就是更加凶狠的侵略。
公主的陪嫁里,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一概不缺,皇帝是想要彰显自己的大国风范,却反被辽人用来训练兵丁。
和亲以后,武威将军萧启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战场上不再是稳打稳扎的打法。她大力培养工匠研制枪炮弓弩,然后用于战场。
大邺作战以防御为主,因几百年的外敌骚扰而逐渐成熟,力求以战求和、以步制骑。
北境敌军却是敢死队型的,令人闻风丧胆的铁浮屠,寻常刀剑根本难以造成实质性损伤。
弓弩枪炮,就是改变的契机。
改换作战方式以后,失地收复不再是空口白话,太子要做的不过是乘上这股东风,顺势而为便可坐享其成。
可他得尽了名声功勋称赞,还卸磨杀驴,大言不惭说要养着她。
三纲五常、贤妻美人、相夫教子、举案齐眉……一顶顶帽子压下来,仿佛她立下的功勋打过的胜仗都成了离经叛道,她是个女子,就是原罪。
错就错在她想做个人。
所以被世人赞为英雄的武威将军,是为救太子英勇献身的男子,而女人萧启只配龟缩于太子别院当个依附于人的玩意儿。
说好听点叫金丝雀,说难听点叫寄生虫。
见过大漠孤烟、江海山川、长河落日,别院里所谓的衣来伸手更像是一种羞辱。
***
不甘心啊,凭什么!
萧启左手也伸至桌下按住抖得愈加剧烈的右手,这只曾经为他挡箭中毒而废的手,如今还完好无损。
她眼神凌厉可怕,名为野心的火焰在胸膛熊熊燃烧,烧的心脏剧烈跳动,烧的全身的血液都为之翻滚沸腾。
想要,手握重权,挑战这愚昧的糟粕;想要,把他从那个位置扯下来!
我在边境冲锋陷阵死不旋踵浴血奋战,难道就是为了替你卖命的吗?
就因为投的一个好胎,就可以轻轻松松夺走我拿性命换来的东西?
草芥,也是人。
萧启闭了闭眼,又骤然挣开,端起酒壶一饮而尽。她齿间用力,咬破舌尖,钻心的刺痛同熟悉的血腥味勉强让她平静下来。
她没有避开,反而用力吮/吸起破口处,酒液刺激得伤口生疼,却让她越发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
萧启忽而低低的笑了起来,心里那个念头愈加清晰明了:如若亲手把你拥有的东西一一踩碎,没了心甘情愿做你垫脚石的我,你是否还会是那高高在上施恩之人?
真是期待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将军的心理过渡,准备搞事业!
公主:下一章我就出来了
注:宫殿描写、太子的蟒袍描写均来自百度
书读少了实在是编不出来ORZ
第23章 比武
头顶上皇帝絮絮叨叨说的场面话终于结束,宴席,开始了。
宫女们手捧托盘鱼贯而入,珍馐佳肴摆上案几,歌舞美人陆续登场。
舞姿轻灵,身轻似雁,一袭翠水薄烟沙衬得美人们娇媚无骨。对舞更近,乐歌和之,琵琶笛声相生相伴,余音绕梁。
萧启埋头吃饭,对这靡靡之音并不感兴趣,御膳显然更能吸引她。
她很是饱餐了一顿,满足口腹之欲后,心下微扬,静等着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诸位爱卿想必都知道此番前来是为何,公主及笄,朕决定让你们比试比试,最厉害的那个才有资格娶公主。至于驸马之位花落谁家,就各凭本事了。”皇帝挥退歌舞伶人,慢条斯理道。
孟合会意,高声道:“殿内施展不开,请诸位将军移步后花园。”
***
保和殿用作装饰的高大屏风后,柯壹无奈看着做贼似的往萧启那边看的眼也不眨的公主,也是目瞪口呆。
大邺的规矩,未出阁的女子不能见外男,行事作风一向稳重的公主带着她提前偷偷跑进了保和殿,往价值连城的屏风上戳了个洞,就这么一直盯着外头瞧。
看她举杯觥筹交错,看她低头沉默不语。
公主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柯壹默默地缩在一角,眼睛放空,公主能干出什么样的事她都不会再惊讶了。
谁知道下一刻她就被打了脸。
“您说什么?!”柯壹尽量压低声音,震惊却怎么也压不住,“要太监服做什么!”
可别是要自己穿啊。
闵于安嗔怪白了她一眼:“当然是穿啊,快去,本宫要抓紧换上,后花园里不好藏,一不小心被发现就不好了。”
柯壹:“……”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偷偷摸摸躲进保和殿的公主,又趁着众人出去,偷偷摸摸回了寝殿。
最擅长易容的柯伍给闵于安的脸抹上些粉末,细细掩盖了她的真容,一个五官平凡的小太监就这么出炉了。
她惊得眼神直抽抽,下手却很有一番架势,大功告成,她凑在柯壹耳边轻声问:“公主这又是在干什么?”
柯壹小声道:“我说我不知道你信么?”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说好的高贵公主呢?怎么就盯着那萧将军不放了?
柯伍哼了一声:“不愿意告诉我就直说,用得着骗人吗?谁稀罕!”
柯壹:“……”我说不出口啊。
闵于安没管她俩嘀咕,照照镜子,确定找不出半点瑕疵了,语气轻快道:“柯壹,走吧。”
***
移步后花园,已搭好了擂台。
四方擂台由白玉石搭就,兵器架上摆好了寒兵利刃,都是真刀真枪,但浴血沙场里过来的人丝毫不惧。
待皇帝坐定,孟合扬声道:“诸位将军随意上场,一对一比试,武器架上的兵器请随意取用,点到即止,最后胜利那人就是驸马了。”
说是比试,其实就是比武招亲,自古以来便是常见的招亲方式之一,设下擂台,被邀请之人参与,武功最好者获得婚约。
众人面面相觑,想做驸马不假,但枪打出头鸟,第一个上场的被耗了力气坚持不到最后,可不就是亏了,谁也不想起这个头。
萧启也不急,先看清楚局势再说。
耳边传来一道嘹亮的男声:“我来!”
转头望去,可不就是一同来自西北的黄经武嘛。
黄经武抽了把长刀,利落跳上擂台。
他倒没那么多的顾忌,想要从诸多武将之中脱颖而出不太现实,他也没想着一定要娶什么公主。武痴不愿放过任意一个比试机会,难得的能够与旗鼓相当之人比试,他有些迫不及待。
好戏开场了。
刀光剑影中,萧启悠悠的想——
这辈子,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
“将军还不上场?”
伴着低沉的嗓音响起,闵于安扮作的小太监冷不丁在萧启耳边来这么一句。
起初萧启并未在意,这么多人都是将军,谁知道那人说的是哪一个。
垂落的长袖被某个力量拉扯,她抬眼望去,夜色里点燃的火光洒下来,将这人的面容一寸寸映亮。
是个小太监啊。
扯我干什么?
她耐着性子仔细辨认,看得呆住:小公主?!
“你!你!”
闵于安没理会她的惊讶,眼抽空瞧了瞧场中局势,已有大半人上去比过了。
“再不去来不及了,你难道想反悔?”她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手攥衣袖的力气更大了些。
你也得给我这个机会啊。
萧启被这不容忽视的力道怔住,好半天才道:“去去去,我去还不行吗。”
她无奈,瞧见又一人落败,从兵器架上抽了个长柄狼牙棒,抓住机会飞身上前。
***
等落定,对手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冷厉如寒冰。
萧启眉头一跳,这是什么狗运气,居然遇到他了?
手持长剑的竹青色身影就是齐文宇,曾心慕公主多年又不敢求娶的……懦夫。
风动,那抹竹青色转瞬到了眼前,利刃刺来,杀气尽显。
“锵!”
狼牙棒的利齿卡出了长剑,萧启对这人没什么好感,打算速战速决,手腕翻转直接带飞了长剑,一记肘击将齐文宇带倒在地,灰尘扬起的瞬间提起狼牙棒兜头砸下。
不过几个呼吸,齐文宇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重达四十斤浑身布满尖刺的狼牙棒已向他砸来,目标是——他的头颅。
齐文宇瞳孔骤然缩起,就听见“嘣”的一声,侧脸被飞起的碎石刮的生疼。
打歪了?
怎么可能?
萧启单手拎起深深砸入地面的狼牙棒,并不多言。
你没机会了,未来的,禁卫军统领。
无论前生还是今世,你没机会了。
齐文宇如在梦中,半晌,他回过神来,瞧瞧身旁裂开的痕迹,狼狈爬起,失落道:“我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旁人的恭维尚在耳边,技不如人又做不得假,给他臊得面红耳赤。
“嗯,”萧启应声开口,没去理会他,“下一位。”
接下来的对决就很容易了,前世那么多场仗不是白大的,这些稍显稚嫩的国之栋梁显然还需要更多锤炼。
皇帝满意点头,安儿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人配得上她。
不知道皇帝心事的太子殿下瞅瞅擂台中央的青年,觉得这人长得真对自己的胃口,他摇摇头,可惜是个男子,脸上还有块疤,啧啧,可惜了……
待擂台中间只剩下萧启一人,再无人上前,皇帝招手,对孟合耳语几句,后者点点头,一挥拂尘:“高昌城校尉萧启获胜,当选驸马”
顿了顿,又道:“萧将军,您回去等着吧,圣旨不日便到。”
16/104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