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于安还真没想到她能找出这么个理由,一时有些语塞。待反应过来,话里也有了羞涩,还带着微不可察的揶揄:“淮明不会的话,可以问我的……”
你若是问我,我能不告诉你么?
还可以,身体力行地教你啊……无论是什么,都可以的。
只是,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哭啊~
萧启打死也想不到,在自己眼里那样纯洁的小公主,懂得的东西可多了去了,多到她无法想象的地步。
***
虽说冬日里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赖床,可前提是,被窝里是让人放松的温度。
萧启愣是被闵于安的惊人之语吓出了一身汗,敷衍回答道:“不急,以后再说吧。”便快快爬了起来——再多聊会儿,指不定她能说出什么话来呢。
衣裳什么的都抓紧时间往身上堆,系腰带的时候,萧启听见背后有一声娇嗔:“就知道敷衍我!”便更加快了速度。
闵于安是故意说的这话,也没指望萧启能如何,只是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吓吓她而已。
总是这样敷衍自己,不给她点颜色瞧瞧,还真以为自己好糊弄呢!等时候到了,再让你尝尝后果!
来日……方长。
怀着这样心思的,不只有她一个人。
***
容初天还没亮就爬起来了,偷偷摸摸回了自己帐子。
男未婚女未嫁,这要是给人知道,传出去是要毁了林含柏名声的。
林含柏度过了煎熬的一夜,虽然心上人就在身边,却不敢太过亲密,生怕露出些不该让她知道的情绪,吓跑了她。心里想着的东西多了,觉就睡不好了。
背部的伤口疼了一夜,被容初仔细擦去的汗渍重又一股脑冒了上来。
偏生她不愿吵醒容初。
庵庐里的大夫不多,这一战伤亡惨重,大夫们忙得团团转,容初是得了林宏的特令来照顾她,但今日一早就得去各个安置伤员的营帐里头忙碌了。
熬药、包扎、换药……哪一件事不耗费心神?
林含柏只想让她好好休息,哪怕只多睡一刻也是好的。
所以就只能暗自忍受,疼得浑身哆嗦,也只是攥紧了容初的衣角,好像从这里就可以得到些安慰。
直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了,正巧与容初醒来的时间错开。
林含柏若是知道自己就这样错过了心上人起床后穿衣的表演,估计得后悔不已。
再坚持清醒一刻,就能多看看心上人了!怎么就这样睡过去了呢?!
***
来到外头,雪已下得很深了。因着没人走动,也就完好地保留了原貌,一眼望去,全都是厚厚的白雪,不沾丝毫尘埃。压根看不出这片土地昨日浸透了多少的血渍,埋葬了多少英魂。
有种说法是,天若下雨,那代表老天爷在哭。所以是不是,老天爷看不下去昨日逝去的生命?
积雪深及膝盖,脚踩下去,能听见咯吱的轻响。从林含柏所住的营帐,到容初的营帐,短短十来步的距离,留下了一行整齐深陷的脚印。
容初到了自己营帐门口,不经意转头去看,就发现了这一点。
——这还了得?人家一看不就看出来了么?!
容初长吁一口气,呼出的热气凝成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消散于无形。
她左右瞧了瞧,恩,没有人。于是拿脚在雪地上来回摩挲,想把痕迹抹平,很显然的,计划失败。
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她狠了狠心,往雪地上一扑,然后……打起了滚。
字面上的意思。
等终于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已经沾满了雪花。
容初打了个哆嗦,牙齿都在颤抖了——好冷!
脸上却是滚烫,纯粹是羞的,今日又破了例,她何时有过这样不体面的行为?!
容初望了望被自己滚出来的一大片平整地面,为了不让人把自己和林含柏联想起来,她还顺带滚了边上的好几顶帐篷门前的雪。
终于看不出来端倪了,她哆哆嗦嗦往自个儿帐子里走,赶紧回去灌碗姜汤换个衣裳,不然铁定会受风寒。
***
过了几日,林含柏终于可以下床,背上的伤药几日换一次,这日,正巧与萧启换药的日子撞一起了。
两个人在容初的营帐门口遇见,有点儿尴尬。
萧启:“要不,我先回去?”让重伤的人谦让自己,萧启还干不出那样的事儿来。
林含柏也想说这句话,结果被她抢先,只好点点头。
两人达成共识,还没挪动脚步呢,门帘就被刷的掀开,容初冷着脸站在门口,道:“都给我进来!”
很生气的样子。两个人想了想,还是乖乖进去了。还是不要惹正在气头上的人吧……
林含柏熟门熟路,给萧启倒了杯热茶,推到她面前。
萧启:“……”
两个人坐姿端正,排排坐,等着容初发话。
容初扫了一眼安分的很的两个人,并不被她俩这副样子哄骗,早干嘛去了?每次都是受完了伤开始卖乖!
容初冷声道:“你们,谁先来?”
一字一顿,咬字清晰,掷地有声。像极了杀猪为生的屠夫,在动手之前,还要象征性问一问被杀的猪:“你们,谁想先死?”
都不想啊!
林含柏和萧启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
林含柏挑挑眉:你先!
萧启睁大了眼:为什么不是你先?!
林含柏眼睛睁得更大:我可是个小姑娘,你得让着我!
萧启瞪她一眼:我也是个小姑娘!凭什么我让你?!
……
容初就静静看着她俩演哑剧,并不插话,等两个人的眼睛都瞪酸了,实在忍不住揉眼睛的时候,她才道:“商量好了?”
萧启和林含柏:“……”
“没什么好商量的,阿启先来吧,至于你,”容初静静望向林含柏,“你就在边上看着。你伤在背上,换药你也看不见,正好阿启在这,那就让你瞧瞧这过程有多血腥,长长记性。”
林含柏下意识就想摇头,被容初一句话怼了回去:“你若是不愿看,我也不勉强,以后你就找别的大夫替你看伤吧,伤得多重我都不管了。”
林含柏:T-T初初不爱我了!
她瘪了瘪嘴想装可怜,谁知道容初正憋着一口气呢,才不看她,不然又会心软。
前几日在林含柏帐子里头宿了一晚,就被迫在雪地上滚了那般久,到现在那股子浑身不受控制打颤的感觉还能清晰可辨。
不过依照容初的性子,她可不会说出来,那多损她的形象。
阴测测地惩罚林含柏一番,却是可以的。
***
待换完药,萧启捧着又受了一番折磨的手肘回去了,只剩下林含柏一个人面对今日不知为何凶巴巴的容初。
林含柏心里伸手做挽留状,面上却没有表现分毫,只望着萧启毫不留情远去的背影,眼神暗淡。
容初冷笑一声:“你若是不愿我来换药,我这便去找其他的师兄来。”
林含柏吓得忙摇了摇头,不敢瞎动作了。她可只愿意给容初一个人看的!
容初本就只是吓吓她,话说的冷酷,动作却是轻了又轻,如羽毛般在林含柏的背脊处动作。
林含柏只能感觉到裸露在外的肌肤痒痒的,连疼痛都缓了些许。
她是舒服了,容初就不舒坦了。
容初没来由地开始怪自己这该死的好视力,能够看清林含柏的雪白肌肤,还能……看见她因着紧张而升起的鸡皮疙瘩。
明明前几日处理伤处时不会这样的,明明,自己只拿她当妹妹啊。
她想抽自己一巴掌,抽醒糊涂的自己,奈何手上还拿着伤药,腾不出手来。
为何今日会对林含柏这样的凶呢?
容初也不知道,只是想要这样做,小惩大诫只是一方面吧,更多的,该是……想纠回自己跑偏的心思。
可人心,哪里是那样容易纠正的?
***
睡姿一旦养成,再改就难了。
又是同一张床榻,又是同样的两个人,又是同样的相拥而眠。
不同的是,萧启在半夜醒过来了。
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就是突然间醒了,拥着她的人也恰在此刻醒来。
四目相对,萧启没出息地红了脸,幸运的是,黑夜里看不清楚,不然真想钻进被子里把脸蒙住才好呢。
害她脸红的人毫不知情,朝她伸出了手,手就这样贴上了她的脸。
萧启感觉到脸上痒痒的,疤痕处被闵于安轻轻抚摸。
竟,有些舒服。
萧启又感觉到了困意,迷迷瞪瞪打算进入梦想,半睁着的眼却瞧见了这人脸上的反光处。
是——眼泪?
闵于安任由泪水滑落,水珠无声顺着脸颊砸入枕头。
为什么哭?
萧启醒了大半,想要问问缘由,这大半夜的,是受了什么委屈?唇却被封住,她睁大了眼。
咸咸的味道透过唇瓣传递过来,吻她的人浅尝即止,这一吻浸透了哀思,瞬间揪住了她的心。
她听见闵于安沙哑的声音:“将军,你疼不疼?”
将军?
萧启困惑皱眉,小公主什么时候开始叫自己将军了?她最近不是一直叫自己淮明的么?
她没能搞清楚这个疑问,就有更甚一筹的事情打乱了她的思绪。
闵于安轻抚她脸颊的那只手,顺着……滑下去了。
伤疤被一寸一寸拂过,手之所及,皮肤皆颤栗相迎。
身体在一瞬间没了力气,萧启哆嗦着捏住闵于安的手腕,问:“你,你,在,做什么?”
谁知这人又眨眨眼睛,泪汹涌而出。
萧启一下子就没了脾气,真是怕了这小祖宗了,她问:“到底怎么了?谁惹着你了?我去替你教训他!”
闵于安往前倾了身子,脸正好碰到萧启的肩,她很没形象地把眼泪一股脑全擦在了萧启的肩上,吐出一个字:“你!”
除了你,还会有谁能牵动我的心神到这样的地步?
以至于整日提心吊胆,心情跟着你起伏不定,一会儿又是担忧你厌烦我,一会儿又是怕自己暴露了什么真实的面目到你面前,一会儿又是害怕你会不会受什么重伤再睁不开眼……满心满眼,所思所想,皆是你。
闵于安也不想的,不想这样暴露出自己的企图,她想要把计划弄得更完美一些,积累到一定的地步,能够一击将萧启拿下。
可恋爱中的人总是患得患失。
这都是常有的事。
更不要提,闵于安已等了那么久。她每日一到黑夜,就会躺在床上复盘,把所有与萧启相关的事情在脑子里头过一遍,两个人的对话、接触,每一帧她都刻在了脑子里,就像多年前的那一碗蛋汤。
今日她又莫名其妙地担忧起来,这样的将军,真的会是前世的人么?
尽管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与她神似,可她们终究,没有送她和亲那一路的经历。
那么自己费尽心思地想要拿下的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小公主今日又得一分!感谢在2020-09-1519:29:30~2020-09-1623:2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rror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傅宣szd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有人说,人是由她读过的书、经历过的事情、遇见过的人所共同构成的,缺了一点,她就不再是她这个人。
老人们都信奉投胎转世,他们认为人死以后,灵魂会经历轮回,喝下孟婆汤,成为一个全新的个体,那么,有着原来灵魂的这个人,还是她么?
闵于安不知道自己重活一世到底算是什么,是投胎,是做梦,还是真的上天怜她太过凄惨而多给的一次机会。
眼前所见,会是真实么?
人在夜里,总会东想西想,越想越觉得悲哀,越想,就越绝望。
白日里的冷静自持、步步为营都化为乌有,闵于安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发泄情绪。哪怕是冒着被萧启发现端倪的危险。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眼前这个人,到底会是她爱的那个人么?
她不知道。
将军、驸马、萧启、淮明、阿启……数个称呼在闵于安混乱的脑海里盘旋。每一个,都对应着她不同的一面,冷面的、害羞的、真实的、戾气的……究竟哪个才是她?
闵于安最擅长的就是为难自己,把心绪全都憋在心里,背负的太多,终有崩溃的一日。
现在,就是应验的时候。
可残存的微弱理智还在提醒着她,她不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说出来,会吓着萧启的,如果……萧启嫌弃自己跑了怎么办?
闵于安松开了拥着她的手,无力撤回,然后环抱住了自己。
人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喜欢蜷缩起来,搂紧自己,好像这样就可以获得些力量。
闵于安这样做了,她似乎是从这个动作里得到了些安慰,闭上了眼睛,泪从眼角滑落。要不然,就这样吧……太累了。
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的追逐,费尽心机,这个人却一直在躲着自己。
注意到她这个动作的人却猛地揪紧了心——为什么会难过?
萧启有些踌躇,却还是顺从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两人的动作反了过来,萧启成了抱人的那一个。
默默流泪的人陡然一颤,居然哭出了声。
若说之前还是无声流泪,现在就成了抽泣。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若没有人注意到她,自己疼一疼、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谁让她有了安慰的人呢……有人在注意着她,在担心着她,所以,之前的一切也不是毫无进展的么……
闵于安抓紧了拥着自己的人,喉间溢出了哭声。
她还记着身处何处,不能够闹出太大的动静,萧启却更心疼了,若不是自己,小公主怎么会受这样多的委屈?她值得最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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