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真是难……
***
闵于安进了帐,就见萧启长发披散着斜靠在床榻上,染血的衣物被扔在一边,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衫,状态却不是如此。
嘴唇干裂起皮,那双自己最爱的黑眸里没有半分光泽,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闵于安脚步一顿,还是狠了狠心,不打算打乱自己的计划。
萧启听见闵于安进来的脚步声,只略微抬了下头。而后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做足了心理准备,一副想要说话的样子。
闵于安没给她这个机会。
有些时候,抢占先机很重要,开头直接就能决定事情的所有走向。成败,在此一举。
闵于安只瞥了她一眼就挪开了视线,径直走到桌案边上坐下来,当然,是背对着萧启。毕竟再厉害的演技也需要酝酿下情绪,若是看着她,指不定自己就心疼得忘记了演戏了。
心疼是一方面,未来,也是一方面,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说她冷血也好,残酷也罢。疼这个人可以慢慢来,现在,闵于安需要抓住这个机会,若是连留她在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一切都只是空谈。
萧启哪里知道闵于安阴测测打算坑一把自己,她已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打算全盘托出了,却被闵于安把所有的言辞堵在了腹中。
眼见闵于安走到桌案那里,没打算跟自己说话,萧启有些急躁,咳了两声,想要吸引闵于安的注意力,好开始接下来的事情,可闵于安完全没有看她,背影一动不动,萧启还能看见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萧启:“……”有点儿尴尬,就像是你打算放个大招,人家压根没当回事,憋了一身的力气无处发泄,拳头打在棉花上,一下子这气就泄了个干净。
可是却不得不说,终归是要面对的。
“公主,”闵于安不看自己,那就不看吧,萧启起了个话头,“我……”
才说了三个字,就有细细的轻泣打断了她。
闵于安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间或伴有一声抽泣。
亲卫所配置的铠甲重量也是不小,压在她身上似有千钧重,闵于安被压得趴伏在桌上,双手环抱住脸,哭声渐大。
这一招,犯规了。
萧启只想要好好说清楚事情的原委真相,所有的一切交给闵于安来决定。闵于安这一哭,却直把她哭的心神俱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闵于安也是有些难,哭声差点儿没维持住。好容易酝酿好了情绪,这人居然又叫自己公主!是迫不及待想要拉开距离了么?!
她一口气又上来,却强行忍住,先忍忍,把萧启钓上钩了再跟她算账!
***
萧启掀开被子急急下了床,脚落地的一瞬,就痛吟一声,捂着左下腹弯下了腰。
纯粹是疼的。
伤口才缝好,正是需要卧床休息的时刻,那部位又很尴尬,无论她动作或是说话都会对伤口造成一定的牵拉,痛感一阵又一阵。
衣裳顾不得披上,鞋也没穿,暴露在冬季寒冷的气温里,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回到被窝。
可耳边的抽泣一声大过一声,容不得她耽搁。
萧启僵了几瞬,等缓过这一阵,就强行直起了身,冲闵于安走去。
床榻距离桌案得有个几步远,等萧启走到闵于安身边,额角又有冷汗渗出。
一贯温热的手沾了冰凉的温度,搭上了闵于安的肩,萧启咽了口唾沫,压下身体的寒颤,柔声问:“怎么哭了?”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初衷,现在一心一意只想着哄好闵于安。
手下的人没有动静,哦不,也不对,应该说,她感知到了肩上的重量,特意耸了耸肩,摇晃了身子,想把这恼人的手给甩下去。
自然是,没有成功。
萧启凑近了她,声音气若游丝,又强打精神:“别哭了好不好?有什么委屈你说出来,我替你解决。”
闵于安沙哑的声音自抱着自己的双臂间传出,闷闷的:“不要你管,你走。”小姑娘委屈得不行的声音直击萧启命门,立马丢盔卸甲,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都是你的错!”她声声控诉。
萧启只能顺着她的话来:“是是是,是我的错,对不起,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手下的身躯僵了一瞬,陡然放松,闵于安说:“你骗我~”
萧启的心漏跳了一拍,一时不知道该认错还是如何,她想说我不会骗你的,可想到自己的谎言才被戳穿,只得闭了口。
又听她道:“我只有你了啊……”语气郑重,浸透了哀愁,还有她听不懂的沧桑。
闵于安没有停,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我只是想要一个,心里眼里都是我的驸马。就这么一点心愿,老天也不肯实现么。”
“当年母后病重,父皇发出皇榜,遍寻天下名医。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汤药灌了一碗又一碗,他日夜照顾,却还是没能留住母后。母后去了,父皇就杀了所有替母后诊治的大夫。”
她顿了顿,道:“我以为父皇是爱着母后的,尽管用错了方式,牵连无辜之人,害的那些大夫家破人亡。”
“可他没过多久就听了朝臣的话,广纳后宫,后宫里的娘娘们一年比一年多,父皇龙床上伺候的人日日不重样。母后的画像还摆在他床边呢……他就不会觉着愧疚么?”
“世间男儿皆是薄幸人,所以我想为自己找个驸马,一个满心满眼只有我的驸马。”
“很幸运,我找到了。”闵于安说到此处,抬起了脸,娇俏的容颜不复,杏眼红肿,唇瓣被她咬出了牙印。
这一次她没有在乎形象,所以哭相并不好看。
萧启却只觉心疼。
闵于安很粗鲁地拿袖子揉了眼,杏眼更红了:“从未有人如你这般待我。我以为我的驸马,是这世上难得的好人,我是想要跟你过一辈子的。”
“可是连你,也在骗我。”
“淮明,你为何要骗我?”
“是因为我很好骗么?”
是因为我很好骗么?好骗……萧启被炸的晕晕乎乎险些跌倒,闵于安本只是演戏,却带上了真情实感,说着说着就陷进去了。闵于安时刻关注着萧启,见她状况不对,忙拉住了她,入手,是一片冰凉。
坏了,都没想着看看她穿的衣裳多不多,又着凉了!
闵于安看了看,想起身把毯子拿过来给她搭上,却被萧启死死抓住,不能离开半步。
萧启稳住身形,眼前还在一阵阵地发黑,她知道,身体似乎受不住了。
可她必须说,心底咂摸了许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我不想骗你的。从来都,没打算骗你。”只是形势迫人,身不由己。
萧启还想再多说些话,眩晕感却伴随而至,只来得及吐出最要紧的那一句:“你若是生气,只管罚我便是,如何处置我都毫无怨言,只要你能开心。”只要你能开心,怎样都好,便是要了我的命,也无所谓的。
只是,只是……
晕过去的前一瞬,她死死握住闵于安的手臂:“别牵连阿兄,她不知情的。”
闵于安:“……”戏演到一半,怎么看戏的人还能晕过去呢。
阿兄阿兄,容初在你心里就那样重要?那我算什么?!
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身体要紧。闵于安摸摸这人的额头,烫手。
寒冬里只着单衣在外站了这样久,又是才受了伤流了血,哪里熬得住?
闵于安悠悠叹了口气,双手打横把人抱起来。
走到床榻不过几步的距离,闵于安边走还边想着,相比于上次,这人又轻了不少啊。怎么样才能把这人喂得胖一些,健康一些?
萧启被轻轻放在床榻上,闵于安拉过被褥想给她盖上,入手却是一片冰凉。因为萧启起身时没有把被褥盖上,所以热意都散得差不多了。
是抱着人给她取暖呢,还是去找容初?
闵于安权衡一下,还是决定去找容初回来开药,高热严重了,是会把脑子给烧坏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容初:我就是个工具人……感谢在2020-09-1922:46:00~2020-09-2015:2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迷小说,无法自拔、銀狐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永远单推猫又小粥30瓶;我是谁?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容初从萧启那里回来,林含柏已经等在她帐子里了。
她总往容初这里跑,林宏拉也拉不住,恨铁不成钢,只能拎了容初的耳朵威胁她,不准她欺负自家闺女,武力值的压迫下,容初不得不同意。得了亲爹首肯的林含柏跑过来的频率越发的勤了,所以见到她,容初并不稀奇。
明眸皓齿的小姑娘一身戎装,马尾高高束起,在发顶盘着,英姿飒爽,似乎寻不到当年小哭包的影子了,眉目间却能瞧见相似的轮廓。
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嚷嚷着要找乐姐姐的小哭包,长大了,也就,没必要再找乐姐姐了。
容初心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为什么心里会这样难过呢?
容初自幼便懂得静心,惯会装模作样掩盖心思,她若是不想让林含柏看出来,那任凭林含柏如何猜也瞧不出她心里的念头。
于是林含柏也瞧不出她的难过,还以为她是累得眼睛都红了,担心道:“要不要先睡会?病人是处理不完的,把自己身体累坏了可就得不偿失了,养好身体才能更好地救人啊。”
林含柏一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就这样看着她,容初都能从林含柏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专注,而又认真,就好像……自己是她的整个世界。
这样被人关心的感觉,是会上瘾的。小哭包似乎没有什么在意的,一直,一直以来都在围着自己转,不论是在京城黏着自己也好,还是随自己来边境也罢。
她担心自己抛下她,她很在意自己。
容初终于弄明白了这一点,却太晚了。
事情暴露,她与阿启的下场几乎是可以预见的,若是刑部再查一查,指不定就能发现自己的身份——一个本该死于很多年前被抄家灭族的人。
到那时候,与自己关系亲密之人,怕是不会好过了。
自己需要跟小哭包拉开距离,容初清楚地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再怎么忍心把她推开呢?
容初幼年便熟读四书,后来沉迷于医书里头无法自拔,到现在甚至能够背下一整本医书来,基础定义更是记得不知道有多熟。
她在心底喃喃默念:心主血脉、主藏神,为“君主之官”,在志为喜。
没有血缘的关系,若是一个人的心神为另一个人颤动,那就代表……她喜欢上这个人了。
容初迟迟不愿面对、不肯深思的一切终于在此刻暴露出来,她原来对小哭包动了这样的心思啊。真是……糟糕透了。
自己这个姐姐,当的一点儿也不合格。
容初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扯下林含柏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摆正了身子,正了正神色,道:“林含柏,我……”直呼全名,已表明了她拉开距离的决心,林含柏莫名觉得害怕,隐隐约约感知到了什么,想要阻拦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门帘被撞开的声音却打断了这一切。
***
听到声响的容初:“……”这军中什么都好,就是帘子格外恼人,我这种没有地位无人把手的帐子想进就进!以后混出头了定要换个带锁的帐子!看你们还能不能闯进来!
人总喜欢说以后等我怎么样了就如何如何。
以后啊,是个充满了希望的词儿。代表着,还有事情可以期待,生活还有可期之处。
可容初似乎是忘了,自己已做好没有以后的准备了。
都打算交代后事了,还有以后么?
闵于安匆匆忙忙闯进来,几缕碎发从束好的发髻中脱出,随她的动作飞舞。她今日好似一直都在奔跑的路上。
闵于安急道:“萧大夫,萧将军又出事了!”索性还有理智,记得换了代称。
“?”容初也顾不上其他了,把自己碎成好几瓣的心勉强拼凑拼凑,又给塞了回去,问,“不是才处理完么?又怎么了?”
闵于安脱口而出早想好的说辞:“没注意着了凉,发了高热,现下整个人都烫的很呢!”
高热,是个所有大夫都畏惧的词。
能导致高热的原因有很多,受凉、感染、病变、失血……几乎囊括了一切疾病。有的可以查出缘由,有的却不明其踪。容初不知道这一次的阿启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高热,可能是着凉,也有可能——是她处理伤口时太过恍惚,处理不当。
若是后者,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的纠结皆被抛在脑后,容初连自责都顾不上,推开门帘就往外跑,两顶帐子间本就只有几步的距离,挪动所用的时间更是被她缩短。
文弱的身体不堪重负,大口喘着粗气,容初拎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灌了几口水,剩下的全淋在脸上,气温立刻让整张脸都变得冰凉,连带着脑子也清醒过来。
容初打了个哆嗦,拍拍自己的脸,把沾水的手往身上蹭蹭,蹭干了水才伸手给萧启把脉。
她凝神静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感受萧启身体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良久,她长舒一口气,一直憋着的那股劲儿也散了。
守在一旁、呼吸都小心翼翼不敢打扰容初把脉的闵于安瞧瞧她的脸色,问道:“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无碍,的确只是风寒引起的,开几贴药喝下去就能好。”容初说,瞥见闵于安面上毫不作假的担心神色,忍不住道,“你不是都知道了么?阿启这风寒,是不是也是因你而起?分明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才一会儿的功夫,人就晕在这里了。”
她也不管这人的尊贵身份了,破罐子破摔,一口气全说出来:“我们瞒着你是我们不对,可你也没给阿启解释的机会啊!莫名其妙被召回京城,莫名其妙被选作驸马,你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阿启,又怎么好意思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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