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初知道自己这话有毛病,压根站不住脚,说实话的机会总是有的,她们却没打算告诉闵于安。
可人总是偏心的,躺在床上意识不清还发着高热的妹妹最重要,她话匣子一打开就管不住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你能不能不要再折磨她了?遇上你以后,她就没一天安生的,成日里不是受伤就是养伤,身体还没好全就又受了伤,求求你放过她吧!我们小老百姓真的高攀不起!”
好脾气的人,若是这脾气上来,那可就不是一会儿能止住的了。反正都知道了,命运交给她人手中,还不许她发泄发泄了?!
“阿启已经在很努力地同你拉开距离了,是你非要缠上来的,是你非得要跟着来边境的,我们是有错,那你公主殿下就没错了?!”
容初一股气全都说完,因为憋气而胀得脸色通红,大口呼吸着。
等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又察觉出不对——怎么被自己这样吼了一顿,小公主都不生气的么?
她瞅向闵于安,险些捂着心口惊跳起来,闵于安竟然在……哭?
闵于安小声抽泣着,手上攥了个帕子,轻拭眼角的泪珠,容初脑子里只能想到一个词——梨花带雨。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搞的容初怪愧疚的,像是欺负了人小姑娘,算一算年纪,小公主比小哭包还小一岁呢,愧疚如潮水般自心头浮起,淹没了容初。
“哎,”容初伸手想拍拍她的肩安慰一下,又猛然记起这是阿启的妻,自己虽说性别相同,碰她也不太好吧?
于是给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别哭了,是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闵于安接住了杯子,双手捧着,吸吸鼻子,糯糯道:“兄长,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喜欢她,便是知道了她是女子,我也喜欢。”
“我不会告诉父皇的,我会替她保守秘密的。可我,不想和离。”
“我这辈子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我就想和她一直在一起,行吗?”
说到最后一句,闵于安直直望向容初,眼里泪花盈盈。
那双无辜可怜的杏眼含泪,就这样望着自己。容初想说不行,但她说不出来。
在医者面前,人是没有性别的,都是一个脑袋一个躯干加上四肢,顶多就是脏器有些不同。所谓阴阳调和,五行相生,都是相对而言的。
什么男为阳,女为阴,须得相辅相成之类的话,在她看来都是狗屁。
所以甫一知道自己对林含柏的心思,她也只是觉得自己妄为人姐,而不是觉得自己恶心。
阿启总是对着自己阳奉阴违,嘴上说着跟闵于安拉开距离,行动却不是这样做的。容初不是看不出来,能由着闵于安侵占她的领地,就说明阿启说不定也有这样的心思。
人们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因为情之一字,最是难得。
算了吧,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分开她们呢?
容初没有直接答应,只道:“我不会掺和你们的事的。”至于你们是否能够在一起,前路阻碍能否跨过,就看缘分了。
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啊。
“多谢兄长!”闵于安破涕为笑,胡乱擦着眼角的泪,笑容逐渐扩大。
容初实在开心不起来,勉强笑了笑:“我就先回去了,阿启这里……”
“我来照顾就行了,有什么事我会去叫兄长的!”闵于安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容初点点头,转身走了。
小公主照顾萧启,确实每次都能照顾得很好,自己也能放心。
成功拿下容初,闵于安随手擦干脸上的泪,给萧启掖实了被子,确定不会透进去一点凉气了,才捧着容初的药方出去煎药。
她喜形于色,忍不住蹦蹦跳跳起来,背影都透着一股子欢快。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影后闵于安成功拿下家长!
沦为背景板的林含柏:???我呢?我就说了一句话!感谢在2020-09-2015:23:34~2020-09-2023:3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子慕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yen_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生病的时候,人就格外脆弱。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意识混沌。胡思乱想,大概是唯一能做的。
萧启晕过去前说了一大堆,除了把阿姐摘出去,最想说的其实只是那句“我从来都没打算骗你”。
怎么舍得骗你呢?
开始没说是因为没有机会,后来,是舍不得说。
若是说了,拥有的一切也就都没了。
她开始贪恋这种感觉,不能想象若是闵于安用那种厌恶的眼光看自己会是怎样一种感受。
我喜欢你啊……
萧启想要告诉闵于安,但她最终没有说出来。
***
喜欢啊,是个很难界定的词。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闵于安的呢?
发现自己拒绝不了她任何要求的时候?秋猎重伤,醒来看见闵于安守了自己一夜的时候?新婚夜后舞剑的清晨?还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她连喜欢是什么概念都不知道的时候?
前世送闵于安和亲的一路,大约是她在阿姐去后,最安宁的一段时间。
不必整日受着梦魇的折磨,不必担心不知道会从何处射来的暗箭,只全心全意地对小公主好,看着她开心,萧启也开心。
可她却亲手把她送入了辽国皇城。
辽国君主耶律赫指名要萧启相送,旨在羞辱。
见着这害的自己损失不少大将的小将军毫无抵抗之力,低眉顺眼乖乖送上大邺的公主,他很是出了一口恶气。
觉得屈辱么?
那就对了,睁大眼睛看看,这就是你们大邺的军人,全是一群孬种!
——这副嘴脸,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及颜面,耶律赫没有明说,事实上,他一句话都没说,头却抬得老高,全程拿鼻孔看人,以眼神蔑视。
能在强者云集的军营里混到如今这番地位,萧启的脾气也不是盖的。她攥紧了拳,死死克制住自己吆喝手下攻打他们的欲望。
她想说咱们回去吧,咱不干了,我会护着你的,什么和亲什么皇命,我都不管了。你又何必来这儿受气。
闵于安那日在酒馆所言却倏的闪现脑中,让她散了所有的气性,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萧启记得,那时候闵于安笑着,眼中含泪,语气缱绻:“若我逃了和亲,这世间必定再起纷乱,我不愿见他难过、看他受伤。”
而今想起,萧启只想问闵于安一句:你心悦之人值得你如此为他么?!他若真的爱你,又怎会让你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但是她没有。
自己该以什么立场去劝她呢?一个送亲的将军?君臣之礼不可废,萧启便是问出来,也不过平白给辽人看笑话罢了。
再则,若闵于安执意如此呢,那自己说这些,岂不是会害得闵于安在辽国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诸多原因加起来,于是就只能袖手旁观。
萧启就这样看着她蒙着盖头,在小侍女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耶律赫。她长裙曳地,红衣似血,体态婀娜。于是萧启后知后觉的想到,在她眼里还是个小姑娘的闵于安,其实可以称得上女人了。
她嫁人了啊……
眼眶热热的,她死咬着唇,咸腥味在齿间弥漫。萧启不知道这是为何,却也明白不能够在敌国面前丢脸,她脊梁笔直,持剑站立,目送闵于安远去。
这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萧启都以为自己只是不甘心被人侮辱,是心疼闵于安背井离乡。
直到亲近相熟的将领有次开玩笑地调侃问她:“萧将军为何不找个媳妇儿呢?”
萧启张口就想说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搪塞过去完事,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问了,驾轻就熟。
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堵了个严严实实,再说不出话来:“莫不是心里有人了吧?你喜欢上哪个姑娘了?老哥去替你说道说道!”
听见这话,萧启脑海里竟蓦地浮现出一道红色背影,是闵于安进辽那日的身影。
自己原来,一直记着她么?
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她哭哭啼啼找自己算账时的娇憨模样,是她半夜睡不着找自己寻求安慰的泪眼,是她喝了蛋汤抬头时惊艳的一抹笑……
却原来,自己喜欢上了这人么?
喜欢又如何,闵于安和亲,自己也算半个帮凶,有何资格提喜欢?
那就拼了命地打仗吧,待天下太平,我接你回家,你想如何我都依你。
***
在太子别院,临死之前,萧启也想过闵于安的。
可微微浮现的一点儿念头也被她强压了下去。萧启知道自己不配,没有实现接闵于安回家的承诺,她有何颜面去想她?那于闵于安而言,不过是一种亵渎。
她倒在地上,只喃喃道“阿姐,我食言了”。
她食言的对象,又何止是阿姐呢?
***
萧启只觉愧疚,所以在这一生,知道闵于安已避免和亲命运的时候,想要拉开距离。就让闵于安好好的,成亲生子,过上平凡幸福的日子吧。自己会在边境护着城池,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计划赶不上变化。
萧启低估了自己的不甘和恨意,她终究远离不了皇城,最后还是会搅进纷争。
可说到底,她食言也有闵明喆的一半功劳。
没有他,踏平辽国的誓言早该被她实现了。
萧启怎么知道,自己死后,闵明喆接管了她一手训出的军队,什么兵力、武器、作战方式,都成了他一统天下的利器。而她的小姑娘,回是回了家,却孤单到死。
天意弄人。
***
梦里那将领还在聒噪:“萧将军啊,不是我说,年纪大了就该找个媳妇儿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多好,你现在是不觉着,等老了就知道后悔了!哎你别害臊啊,男子汉大丈夫,聊这个怎么了?喜欢就上门提亲啊!”
喜欢就上门提亲啊!
喜欢就……
这句话就在萧启耳边单曲循环,吵得她不得安生。
哪有你说的那样简单!但不说性别如何,她有心悦之人了,难不成让我插足人家感情么!
情绪一激动,人就清醒过来了。
萧启能感知到脸上有凉凉的湿意,柔软的还在不停滑动,她忿忿,睡觉都不让人安生么!
萧启攥住那恼人的东西,怒目而视。
呃……
而后悻悻地放开了手。
闵于安猝不及防被她一抓,手失去力气,险些打翻装着凉水的盆。
意识到是萧启醒了,她调整好情绪,准备开始演戏。
***
萧启一想到自己临昏过去前说的那句“如何处置我都毫无怨言,只要你能开心”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心里虚虚的,闵于安会怎么对自己呢?
我骗了你那样重要的事情,还妄图蒙混过关,之前不过是些小事都能让你生气,现在这样的大事,怕是怎么都还不了了吧。
萧启松了抓住闵于安的手,无力垂落在被子上,低垂着眉眼,静静等待宣判的来临。
闵于安压根就没看她这副模样,心知自己瞧见她憔悴的神色定会心软,干脆先下手为强。
闵于安捏紧了帕子,缓缓递到眼角边上,左擦擦右擦擦,半晌没动静。有帕子遮掩,她在萧启看不见的地方眼角一抽——糟糕,方才哭的太厉害,这一时半会儿还真哭不出来!
焦急,不安。
哭不出来还怎么演戏,这根本没办法接下去啊!
——只有换个方法了。
她扔了帕子,整个人往萧启怀里一扑,直扑得萧启茫然失措——怎么了这是?
萧启听见耳边有抽泣声传来,小姑娘嗓音都沙哑了,透着股后怕的意味:“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只要你醒过来,什么我都无所谓,只要你能好好的,人平安无事就好。”
“我不怪你了,淮明,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淮明。”
“我们就这样过下去好不好?我不会同父皇说的,我不在乎,不管你骗了我什么,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萧启迷迷糊糊,就想点头。这若是梦境,未免也太甜了,她舍不得拒绝。手僵在空中,终究还是落了下去,她轻拍闵于安的脊背:“别哭了,全都是我的错。”
手下的人僵了一瞬,竟嚎啕大哭起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委委屈屈,患得患失,直击萧启灵魂深处。
可她还是狠了狠心,说:“公主,我骗了你,错了就是错了,怎么配继续留在你身边?”
况且,你命定的心悦之人,指不定在哪处等着你啊。我算什么呢,冒牌货,还满嘴谎话,不值得你如此。
闵于安狠推了她一把,手臂从脸上擦过,萧启只来得及看见一双红红的兔子眼,就眼前一花,倒在了床上。
失血带来的反应没有那么快消散,萧启能感觉到头顶的帐篷在转圈,转啊转,红色的眼就代替了帐篷抢占了她所有的视野。闵于安记得她伤在腹部,只推了萧启的肩膀,把人压在床上,然后……咬了上去。
字面意思的咬。
萧启:“……”是幻觉么,小公主什么时候喜欢咬人了?怪疼的。
这该死的灵敏五感,全都专注于闵于安身上,心脏承受了太多。萧启破天荒讨厌起老天爷赋予她而旁人求之不得的东西来。
方才哭不出来,现在还是哭不出来,但不妨碍闵于安换个剧本。
恼羞成怒,就很好。
眼睛是用袖子搓红的,面上的怒意是装出来的,推她的力道也控制在不会把她磕着碰着的地步,但唇的动作,却是心之所向。
闵于安早就想这样做了,在她清醒的状态下,顺从本心地撕扯。
贝齿轻轻收着力道,只带给人轻微的疼意,不会伤着她,又满足了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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