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一看这一幕就什么都懂了:“人家大师认识你是谁啊?什么阿猫阿狗的也来攀关系,不怕折寿啊?”
孔渠是想息事宁人,他是天生灵物,入魔之后脾气也没那么坏。但他也不是没脾气的泥人,还没到任人磋磨的份儿上。眼见着保安软硬不吃,干脆把那二百块钱也收了回来。
“行了,我们进去吧。”他朝方晏初招了招手,神色恹恹,鲜红的魔印都快掉到他眉毛上了,“跟这些凡人费这么多话干什么?”
方晏初无声地点点头,抬腿便走。
保安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清风拂过面颊,再回过神来时,方晏初已经越过了他,走到孔渠前面去了。
“哎,你——”
话还没说完,便闻到一阵茶香,一缕热气拂过他的鼻尖,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低低的声音传来:“听说过缩地成寸没有?”
“听,”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听说过,小说里看过。”
“呵呵,”季千山笑出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就当今天也是一本小说吧。凡涉及此事皆为禁语,不可外传。听见了就点点头。”
保安只觉得自己的头发被人抓了起来,像是被强压的一样点了点头。一阵莫大的惊恐爬遍全身,他甚至感觉得自己如果不按照他说的点头,就会被头上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撕碎。
像是没事人一样,季千山松开了他的肩膀,顺手替他掸了掸衣领上的灰尘,把手中的茶杯塞进他手里:“那就好。这茶不错,你留着喝吧,喝完就睡一觉。”
孔渠一边跟在方晏初身后一边留意着自己身后的动静,他入魔上万年,对煞气不说了如指掌却也是十分敏感的了,季千山这个小子可不一般。
他戳了戳方晏初的后背,低声叫他:“哎,哎!老方!老方——”
方晏初被他戳得一痛一痛的,碍于形象又不能搞出什么小动作来,只能努力挺直脊背,把声音压成一条线送进孔渠耳朵里:“你有什么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作为方晏初几万年的好友自然知道他注重形象的毛病,心下窃笑:“我是说你那个小徒弟啊,看着不像是个省油的灯。”
“他来的时候你还可怜过他。”
方晏初指的自然是季千山在山门外跪了三天三夜的事情,当时的季千山整个一小可怜,连入了魔的孔渠都被他打动了。
“当时我不是看走眼了吗,谁知道那么可怜一小孩儿几个月不见就满身煞气了呢?”
“你是说这怪我了?”
虽然方晏初变成天地圣人之后就基本上万事不挂心,但是孔渠是什么人,那基本上是跟方晏初一起长起来的。方晏初其人,除了注重形象之外最大的毛病就是小心眼,对自己人尤其严重。
“那我哪儿敢啊?”孔渠生怕他老毛病再犯,在天道那里给自己穿个不大不小的小鞋,甩锅就跟鸟儿抖水似的干脆利落,“我是说你就这么把他收了,不怕他哪天欺师灭祖吗?”
闻言,方晏初挑了挑眉毛,语气里尽是自信:“他敢吗?”
“呵呵呵呵,”孔渠干笑两声,“那可说不定。干咱们这行的,被欺师灭祖的可不少。”
“比如?”
“比如一千年之前的那个谁啊,参天君,”孔渠啧啧两声,“他跟你一样都是随天地同生,结果收徒不善,最后不是被他入了魔的徒弟给杀了吗?”
“我记得他。”方晏初努力地从自己的记忆中捞取有用的片段,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孔渠说的这件事了,想来应该是落在他失去的那八成记忆里了,他接话问道,“后来呢?”
孔渠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后来他徒弟不是被你们凌云殿的人给斩了吗?——哦,你又忘了是吧?”
“嗯。”方晏初不着痕迹地点点头,不太想谈及这个话题。他一直不愿意去深究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东西,千年之前的那些记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处,只是偶尔会在跟孔渠谈及过往的时候有种自己确实失忆了的实感。
“老方,你这么着下去不行啊。要知道蓬莱那帮家伙还看着你呢,你要是一直都想不起来的话,被蓬莱的人算计了可能都不知道啊。”孔渠一直致力于劝他想想办法拿回记忆,他捏着下巴,皱着眉头道,“要不,我把我知道的事儿先跟你说一遍?先从参天君的徒弟说起?话说他是被谁斩了来着,我怎么也觉得有点忘了?”
说话间,季千山已经处理好那个保安的问题赶了上来,他跟在方晏初身边摇晃着头:“师父在聊什么?”
“没什么,孔渠在说他之前被骗了的事情。”
季千山笑靥如花地转过头,向着孔渠微微摇了摇手:“哦哦,孔叔叔,一定要提高警惕啊。”
“孔……叔叔?”孔渠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照常理,孔渠的年纪当季千山的祖宗都绰绰有余,但是按照长相,孔渠自认自己虽然不比季千山青春年少,好歹也能是个哥哥吧,“千山,你要叫我哥哥。”
“就叫叔叔。”方晏初警告地看了一眼孔渠,“他是我朋友。——你又用夺魂术了?”
季千山手上还残存着施术时的煞气残余,以方晏初的眼力,他再怎么藏也藏不起来,干脆就大大方方地露出来了。不但露出来,他还很用力地点点头:“嗯嗯,可费劲了,所以我就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惩罚。”
“不要闹出人命。”
“放心吧师父,我心里有数,最多也就做两天噩梦罢了。”
等保安喝下那杯加了料的茶,他就会在梦里不断经历自己前七世的死亡场景,越是恶人,这场景就会越逼真。
希望他是个好人吧。
季千山幸灾乐祸地想道。
给他们带路的规矩道人本想在一边看热闹,要是方晏初一行人因为进不来赌石场闹了笑话就更好了。这样他就有理由在张少纯小少爷面前参他们一本,名正言顺地把这些来抢生意的同行给挤兑走。
没想到方晏初这么顺利就把事情解决了。
他修为不够精深,自然也就认不出来方晏初足下缩地成寸,在他的认知里缩地成寸跟移山填海差不多,都是很大的阵仗。他的见识还不足以让他认识到,缩地成寸这种法术最大的用处不是赶路,而是在微小范围内的身形移动。
至于季千山的夺魂术他就更认不出来了,那可是跟道术完全不同流派的术法,严格说来夺魂术属于邪术,这年头正儿八经的修道者都没机会见识的。
再加上年老力衰,不但眼睛有点花,就连耳朵也没那么好使了。规矩真人一直以为方晏初他们是贿赂了保安,或者是用什么小把戏骗过了保安,才得以进入赌石场的。
依旧自信满满的规矩真人戳着龙头拐杖又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端着一副前辈高人的样子教训三人:“年轻人怎么体力这么差,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走得快呢。”
“千山,”孔渠假模假式地打了个哈欠,本来想叫方晏初来着,思量了一下还是改了人,“你知道为什么老王八爬得快吗?”
季千山听出孔渠要挤兑那个规矩真人,笑嘻嘻地接话道:“嘻嘻,为什么啊?”
“当然是因为爬的慢的都死了啊。”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孔渠活了几万年,又是天生孔雀。他们禽类别的不好说,口才一个顶一个的好。阴阳怪气的本事他认第二,天地下没人敢认第一。
跟季千山搭档可谓是强强联合,气得规矩真人吹胡子瞪眼,连声道:“不可理喻,真是不可理喻,没有家教!”
“哎,说你徒弟没有家教呢。”孔渠再怎么说也是入了魔的,凶性已经差不多快要被逗出来了,这时候正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恨不能把世界掀过来的时候。
“哦。”方晏初慢吞吞地答了一句,缓缓从袖口掏出一包糖果,“吃一颗吧。”
从五颜六色的糖果里挑了又挑,孔渠终于挑了个红色塞进嘴里,砸吧了两下脸色才渐渐和缓下来:“你们凌云殿的清心糖做得越来越精致了,比市面上卖的糖还好吃。”
方晏初把那包糖收回,捏了捏包装在心中暗自数了数:“是吗?凌云殿的清心糖还没做出来,这是千山买的。”
“十块钱一大包呢。”季千山看着方晏初一颗一颗数糖果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转头跟孔渠比了超大一个包,“便宜又好吃,等我们回去了我把连接发给你吗?”
“买的啊?”孔渠越咂摸越不是味儿,就连先头尝出来的味儿都变了,从甜而不腻变成了一种粘牙的腻人,“有点粘牙。”
“那你不要再吃了。”方晏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把剩下的几颗糖果都塞进兜里,一颗也不给孔渠留,“以后凌云殿的清心糖你也不要再吃了。”
这一句可算是戳到孔渠的痛脚了,他赶紧阻拦道:“别啊!以后我要是魔性大发真的变成大魔头了可怎么办啊?”
凌云殿的清心糖也是修道界大名鼎鼎的特产了,专治魔气入体,一颗就灵。
这东西本来也不是糖果而是方晏初庇佑下的圣人之气,本来是方晏初亲自出手才有效果来着,但是后来凌云殿有一位商业头脑非常强大的掌门,他亲自开发出了糖果型的圣人气息,从此以后治疗魔气入体就从手工业时代进入了工业时代。
这就好像心脏手术和速效救心丸的区别,虽然清心糖治标不治本,但是应急效果拔群。有段时间魔道肆虐,修道界基本上人手一瓶清心糖。
凌云殿也借由清心糖的畅销收获了海量资金,大肆买地买资源,让本来就遥遥领先的门派实力跟坐了火箭似的飞速上涨。
“没关系。”方晏初微微笑了笑,“凌云殿除魔的业务开展得也不错。”
寻常魔头见到凌云殿弟子基本上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问题不在于他们的实力高低,问题在于修道界有个毛病——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这个毛病基本上所有的修道门派都有,但是凌云殿尤其突出。根据不少受害魔表示他们就戳了凌云殿弟子一下,就被后来赶到的人灭了。
要光是这样还好,最大的问题是凌云殿有个天道圣人,这要是一个一个地招惹过来,万一哪一天运气不好把天道圣人搞出来了怎么办?
按照孔渠的身份地位自然不怕凌云殿的普通弟子,但是他面前就站着一个凌云殿的大靠山呢。
这个大靠山还是天道圣人,就连孔渠也说不准这位圣人还存留着多少人性。别看方晏初现在能庇佑自己,那是因为他能压住魔性,哪天他要是魔性大发了,孔渠也相信这位圣人抬手一刀就能斩了自己。
“算了,这个服务你留着给别人吧。”孔渠搓了搓手,“咱们还是找东西为上,你看这里有什么值得一逛的地方吗?”
方晏初直接指了个方向,指着人最多的地方道:“西南。”
“为什么?你感觉灵气了?”
“不,”方晏初从兜里摸出一颗糖果,塞进嘴里缓缓说道,“因为那里人多。”
“噗嗤,”说到这里,规矩真人终于又有插话的地方了,“小人物就是小人物,只知道往人多的地方扎堆,殊不知最好的石头都在西北方向新石场,西南这块这块地方只是唬新人的。”
方才方晏初和孔渠说了这么多,可以说已经把修道界的上层揭开了一角给他看。可惜这位规矩真人耳聋眼花,愣是没能从他们的话里听出来危险性。
修道不知凌云殿,这种人还理他干什么。
孔渠跟着方晏初头也不回地把规矩真人扔在原地,一边追上去一边问道:“连灵气都没有的地方真的能找出东海之精吗?”
“不一定。”方晏初含着糖果摇摇头。
距离上次见到东海之精已经上万年了,方晏初也说不准这一万年里东海之精是不是有什么奇遇。万一修出了可以屏蔽灵气的功法,就算孔渠是天生灵物入魔也没什么用。
还是得靠眼力。
方晏初眼力就不错,至少比孔渠好点。
真正走到赌石场,方晏初才知道孔渠那三百万都是怎么花掉的。他买石头都不挑,选了就走,就跟逛商场的那些大富婆似的。
“这个、这个、这个……”孔渠指指点点地点出了十来块石头,划了一堆,然后指着这一堆说道,“这些不要,剩下的我都要了,让你们的师傅帮我解石。”
说完他也不看解石的过程,扔下就走,凑到方晏初身边去凑热闹:“有没有能看上的?”
方晏初大概知道赌石是怎么一回事,就是挑选玉原石现场解石,根据解出的的玉石价格看到底是赚还是赔。这些玉原石几乎都是劣质品,就像规矩真人所说的,真正的好货都在西北角。
不过就算是西北角的那些好货,里面的灵气也跟蚊子腿似的,在方晏初眼里跟没有一个样儿,与其花费力气去找到底那块玉石比较值,倒不如把命运交给运气,抽个奖。
“就这个吧。”方晏初指着自己面前的那个歪瓜裂枣随意说道。
孔渠花了三百万,精挑细选没学会,倒是把不少赌石老手的做派学了个七七八八。他捏着下巴围着方晏初选定的那块石头转了转,很是老道地说:“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像能出货的样子。”
“就切这个吧。——千山把它抱过去。”
他选定的那块石头不大,直径十几公分的样子,寻常人是肯定能搬得动的,更别提修道者了。
季千山蹲在石头面前好奇地看了一眼,用手指戳了戳石头,眼珠咕噜一转,开始捧着手,把一声惊叫说得像是读课文一样平直:“哎呦,我被石头咬着了。”
他身后正好走过去一个挑好石头的客人,那客人一边走一边把视线钉在季千山身上回头看,眼神里明显在说:“这是在干什么?”
方晏初站在两步远的地方看着他表演,还配合他的表演,他说:“过来我看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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