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呵呵,若是官府的人心系百姓,又怎会有那么多人饿死?”男人嘲讽地笑了笑,道:“小子,你见过人吃人吗?为了活命,活人吃死人,死人吃光了,就想着法的去杀人来吃。”
季翎岚震惊地看着男人,虽然他曾从影视剧中看到过这种场景,却没想到这真真切切的在这个时代上演。
男人嗤笑声,道:“这村子里但凡活下来的,哪儿个没吃过人肉?”
“怎会如此?”季翎岚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男人见季翎岚这副模样,讥讽的笑了笑,道:“这就惊了?你可知为何走了这么久,未见个孩子和女人出现?”
季翎岚闻言忍不住顿住脚步,张口结舌地看着男人,完全被自己的猜想吓住了。
第30章
“你可知为何我们一路走来, 没看到一个孩子和女人?”
季翎岚怔在当场,瞠目结舌地看着男人,他心里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想, 可他不敢去深想。
看季翎岚的表情, 男人木然的笑了笑, 道:“‘换子而食’都是寻常, 更何况是女人, 呵呵, 人为了活着与禽兽无异。”
季翎岚震惊了好半晌, 才算缓过神来, 道:“当年辽远大旱,朝廷派发赈灾粮款, 你们就一点没有收到么?”
“收到倒是收到了,明面上是一家一户一石大米, 白天发下去,晚上再缴税, 一家一户真正到手的只有二十斤,还是掺着砂石的隔年陈米。淘换出来不过十斤, 一家那么多张嘴能吃多久?”男人木然的说着。
“缴税?辽远大旱,朝廷赈济还来不及, 又怎会征税?”
“朝廷?呵呵,你说的是京都的朝廷, 这里是辽远, 辽远的‘朝廷’是辽远布政司, 辽远的‘皇帝’是布政司高瑾……”
“放肆!”零四忍不住出声喝道。
季翎岚和男人同时看向零四,零四眼神一闪,随即说道:“你可知方才之言行, 已是蔑视朝廷之罪,若传到官府耳中,我们皆会被你连累。”
男人看着零四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季翎岚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多问,跟在男人身边走着。
来到村西头的一处宅子前,男人顿住脚步,淡淡地说道:“喝水一两银子,吃食一两银子,若还要住宿,再多交一两银子。先交银子,再进家宅。”
季翎岚看看面前的宅子,不禁有些惊讶,红砖青瓦,朱色大门,约三米高的院墙,虽然有些许破败,却可看出这家人以前在村子里也属富户。
季翎岚从身上解下荷包,掏出一两银子,道:“大伯,您这儿也太贵了点,比住客栈还贵,能否便宜点?”
男人看了一眼季翎岚的荷包,道:“就三两银子,不二价。”
傅南陵从马车里走了出来,道:“阿凌,就三两,给他吧。”
季翎岚有些肉疼地掏出三两一银子,递给男人道:“大伯,你可要准备好的吃食和房间,不然我这三两银子可花的太亏了。”
男人伸手夺过银子,不耐烦地说道:“啰嗦!”
男人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刘曦护着傅南陵和季翎岚走了进去,零四则去安置马车。
众人来到院子里,男人指了指周围的房间,道:“东西各两间客房,你们自己收拾,我去买些吃食。”
不待众人反应,男人就拿着钱出了院子,丝毫不担心他们几个把他家给搬空了。
季翎岚好笑地说道:“这人就不怕我们是贼?”
傅南陵笑眯眯地说道:“阿凌,有我们这般有钱的贼人么?更何况看他穿着打扮就该知道,他家定是一贫如洗,唯一值钱的便是在宅子,我们就算想搬,也搬不走啊。”
“就你聪明,成了吧。”季翎岚看看四周,说道:“既然要借宿,那便先整理房间吧,至于接下来的事,等安顿下来再说。”
“好,都听阿岚的。”
季翎岚和傅南陵挨个房间看了看,除了东边靠近厅堂的一间房有张床以外,其他房间找不到任何家具,就连窗户纸都是破洞连着破洞,都用不着开窗。
房间里很久没有住人,不仅有股霉味,还满是尘土,蜘蛛网更是布满每个角落。
季翎岚哭笑着说道:“我们这莫不是进了盘丝洞?”
“盘丝洞?这是何处?”傅南陵好奇宝宝似的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被问的一愣,随即敷衍地答道:“盘丝洞就是住满蜘蛛的地方,形容这里不正贴切吗?”
傅南陵看看房间里的景象,煞有介事地说道:“确实贴切。”
刘曦来到近前,躬身说道:“主子请移步,待属下收拾停当,主子再进来歇息。”
傅南陵点点头,拉着季翎岚出了房间,道:“阿陵,这里交给零四,我们去周围转转,看是否真如那人所说这村里没有妇人和孩子。”
“不行!”季翎岚直接否定了傅南陵的想法,道:“你也听到那人的话,这村里但凡活下来的人都吃过人,心都是硬的,不知会做出何等疯狂之事。你身份贵重,不能冒险。这样吧,你留在这儿,我和刘大哥去。”
“可……”
季翎岚打断傅南陵的话,道:“没有可是,乖乖在这儿呆着。”
傅南陵这次没有温顺的应承下来,而是上前拉住季翎岚的衣袖,道:“我不去,那阿岚也不许去,让零七自己去。”
不待季翎岚说话,刘曦适时地接话道:“阿岚,还是让我去吧,你留下陪主子,独留零四在这里,我也不放心。”
季翎岚看看傅南陵,又看看刘曦,无奈地说道:“那成,刘大哥,你留心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阿岚放心,我会的。”刘曦会心地笑了笑,越是和季翎岚相处,越是明白为何傅南陵对他另眼相待。
刘曦朝着傅南陵躬了躬身,转身离开了宅子。
季翎岚看着傅南陵,扯了扯袖子,好笑地说道:“是否可以松手了?我要去帮零四整理房间。”
傅南陵笑眯眯地松了手,刚想说话,就被季翎岚打断,道:“得,你就在那棵梧桐底下歇着,不添乱我就阿弥陀佛了。”
傅南陵委屈巴巴地说道:“阿岚,我知道我或许做不好这些事,但我就是想帮你……”
明知道他在装可怜,可季翎岚就是看不了他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先在那边坐着等会儿,我和零四将房间里的灰尘清扫干净以后,再让你帮忙。”
刚才还委屈巴巴的傅南陵马上喜笑颜开,道:“好,那我等着。”
季翎岚见状一阵哭笑不得,心里不禁深刻反省:为什么自己单单对傅南陵束手无策?
季翎岚在角落里捡了一块烂布,撕成几块备用,又从厨房找到了水盆,打了一盆水这才进了唯一一间有床的房间。
“咳咳、咳咳”,刚进去,季翎岚又退了出来,哭笑不得地说道:“高大哥,你等会儿,房里先洒点水再清扫,不会有浮尘。”
“咳咳、咳咳,好。”高斯从房里一跃而出,灰头土脸,比跟人打了一架还狼狈。
季翎岚见状不禁一阵腹诽:明明都是影卫,怎么差距这么大呢?陆九和刘曦都是家务小能手,甚至还会做饭,虽然不怎么好吃,至少不会挨饿,可这高斯……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这房间才算收拾干净,而季翎岚派给傅南陵的活是擦窗子,结果原本还只是有洞的窗纸,到最后只剩下窗框。季翎岚看的直叹气,傅南陵则心虚的站在一旁,像个做错事等着大人教训的孩子。
“阿岚,我……我就是觉得窗棂上很脏,就多用了些水,没想到这油纸这么脆弱……”
“这窗纸原本就残破不堪,哪儿经得住你……”季翎岚想想傅南陵的身份,无奈地说道:“算了,反正现下是夏季,闷热的很,没有窗纸也不碍事。”
傅南陵忙不迭地点头,道:“嗯嗯,这样晚上睡觉就不用开窗了。”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打开,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不少东西,最醒目的算是那一坛酒了。
季翎岚连忙走上前,说道:“大伯,这么久才回来,都买了些什么好吃的,我来帮你。”
男人倒也没矫情,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季翎岚,唯独将酒坛子拎在手里。
看着男人的动作,傅南陵微微皱眉,随即想到还要从他嘴里探知宏县的情况,到底没说什么。
季翎岚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有些吃力地抱到院子的石桌上,将东西慢慢放下,打开看了看,烧鸡、猪蹄、酱肘子,还有一包花生米,一条生鱼,一些青菜,买的倒是挺齐全。
男人走上前,伸手撕了一个鸡腿,又拿了一个猪蹄,还有花生米,说道:“东西买了,厨房在那儿,想吃就自己去做。”
男人说完,就拎着东西回了正房,‘哐当’一声关上房门。
季翎岚见状一阵苦笑,道:“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们等着吧,我去收拾。”
“阿岚,我……”
见傅南陵又要帮忙,季翎岚连忙阻止道:“少爷,祖宗,你好生呆着,我怕厨房被你烧了。”
高斯垂着头,不敢出声,他清楚自己的手艺,做出来能不能吃都另说,更何况还是给傅南陵吃。
傅南陵也清楚自己在做家务上有几斤几两,识趣地说道:“那我站门口陪你。”
“厨房要生火,又是午时,我可不想你再中暑,老实去阴凉的地方呆着。”季翎岚小声的说完,提醒地看向正房的方向。
傅南陵也跟着看了一眼,不情不愿的应声,走到院中的大树下坐了下来。
高斯看了看季翎岚,又看了看傅南陵,顿时有些为难。好在刘曦回来的及时,帮着季翎岚做好了午饭。一顿饭下来,季翎岚热的满头大汗,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都被打湿了,而刘曦则只是微微有些冒汗,这不禁让他再次生出习武的想法。
因为有外人在,四人不分尊卑地围坐在石桌前,安静地吃完了饭,又简单地收拾完,这才回到了客房。
季翎岚看看正房的方向,伸手将房门关上,看向刘曦问道:“刘大哥,你走这一遭可有收获?”
刘曦看了看傅南陵,答道:“正如那人所说,这里确实没有妇人和孩子。”
“当真没有!”事情得到证实,季翎岚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我去了方才待过的树林,走到了树林深处,那里密密麻麻全是坟头,我查看了一番,那里大多是妇人和孩童的坟墓。”
“这村子果然没有妇人与孩童……”
听刘曦这么一说,季翎岚除了悲痛以外,更多的是毛骨悚然,人常说“虎毒不食子”,他万万没想到整个村子里的人,居然为了活着,居然像货物一样卖掉了自己的妻儿,还是在明知他们命运的情况下,季翎岚真的无法想象那种惨状。
众人相互对望,久久不能言语。
刘曦出声打破沉默,道:“这里村民看人的眼神都不太对。主子,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刘大哥,你可是发现有何不对?”
刘曦微微皱眉,道:“他们看人的眼神麻木不仁,好似野兽盯着猎物,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惨事,让他们失了人性。”
“既如此,那我们便先行离开,之后在做打算。”
傅南陵的身份特殊,身体又不好,季翎岚自己又是个没什么用的半大孩子,真动起手来,他只能是累赘,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傅南陵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即便要走,也不是现在,我倒想看看他们能做点什么。”
“不行。刘大哥和高大哥虽然武艺高强,不惧任何人,但俗话说的好‘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要顾及我们,没有完全的把握,我们不能冒险。”
“那好,听阿岚的,不过我们离开最好不要惊动旁人,还是到入夜之后再说。这样让零七再次折返,还能暗中观察他们是否真的心怀不轨。”
季翎岚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想必□□,他们也会有所顾忌。”
众人打定主意,待在房间等待夜晚的降临。
“吱呀”一声,众人听到响动,刘曦来到门前看了看,道:“是那男子出了门,似是酒醉。”
傅南陵微微皱眉,道:“不必管他。零四,你去看看马车是否还在。”
“是,主子。”高斯随即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哈哈,哈哈,当真是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
门外传来男人说话声,听语调便能听出这人定是酒醉。
季翎岚一怔,小声说道:“这男子似是读过书。”
傅南陵点点头,说道:“他衣衫上有墨渍,应是书写所致,此前应是读书人。”
“读书人?怎会活了下来?”出于职业习惯,季翎岚下意识的心生怀疑。
倒也不是季翎岚疑心重,那样一个人吃人的年景,活下来的都是心狠手辣之人。而读书人常年与书为伴,和终年干体力活的人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活下来的几率要小很多。
“能在那种环境中存活下来,还能守住这份家宅,足以证明此人不简单。”傅南陵笑眯眯地说道:“阿岚,你这运气真好,偶遇也能遇到这样的人物。”
季翎岚一噎,不由想起这些天他偶遇的那些人,貌似真像傅南陵所说,他这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季翎岚指了指门外,道:“阿陵,你说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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