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似乎更大了。
长乐宫已由沉睡转为苏醒,放眼望去,四处皆是扫雪的宫人,见到秦语辞出来,忙恭敬行礼道:“公主!”
“嗯。”秦语辞应声点了下头,抬眸看向天边,觉得这雪似乎还要许久才会停,现在收整不过是无用功,便随之轻轻启了唇,叫众人停下手头的工作。
大雪纷飞,银光耀眼,平日本就枯燥乏味,岂能辜负如此美景。
不如暂且肆意放纵一番。
没想到长公主竟然下了这样的命令。
宫人和宫女们全部怔住了,稍稍停顿片刻,眼底皆含着欣喜一片,却又因为平日拘束惯了,并不能玩的起兴。
终归是要有人带头的。
半晌,秦语辞轻轻撑起了一把纸伞,就这样缓缓走进了雪里。
是墨蓝色的,很符合她的气质,美人如画,白雪皑皑,相辅相成,很是好看。
没想到她也会跟来,林墨然吓了一跳,怕她身体受不住,连忙快步跟上她,仔细掩好她的外袍。
继而便见她来到一颗树下,从枝头上取下一片积雪,几番调整塑造,那片雪便好似有生命一般,在她手中渐渐变换着形态。
最终,变成了一只小鸟。
当真像极。
“哇。”众人皆为之惊叹,四目相对片刻,终于咬咬牙放下了手中的器具,弯腰拾起一片雪把玩起来。
今日,长乐宫内难得如此热闹。
林墨然站在原地看大家开心玩乐,一双漂亮的眼睛里也下意识的蕴起一抹喜色,合着周身的雪看去,晶亮晶亮的,好半晌才道:“公主真好。”
“是墨然成全了他们。”秦语辞顿了顿,片刻后勾唇轻笑,“和本宫无关。”
“公主以前见过这么大的雪吗?”话音一落,林墨然随之侧头看向她,声音里带着好奇。
半晌,秦语辞缓声道了句:“也许。”
林墨然不解挑眉:“也许?”
“嗯,前几年雪不大,只一瞬便停了。”秦语辞说,垂眸和她对视,声音很轻,长长的眼睫上坠着几片雪花,霎是好看,“去年本宫生了病,轻易不能外出,饶是下了大雪也未曾得见。”
“至于再早些……本宫已经记不清了,宫中的生活看似锦衣玉食无比快乐,实际却无聊且寂寞,可尽管这样,时间依旧流逝的飞快。”
“若不刻骨铭心,很快便会淡忘。”
原来是这样,听起来还怪可怜的。
林墨然闻言顿了顿,不知为何还突然有点心疼秦语辞,连忙扬唇笑笑刻意将这个话题掠过去,蹲下身捏起一小堆雪在地上滚了滚。
不一会便成了个大雪球。
但她却并不满意,继续认认真真的滚啊滚,做出许多大小不一的雪球来,三三两两的摞在一起,很快变成三个雪人。
秦语辞随之道:“这是何意?”
“回公主,墨然堆了三个雪人。”林墨然应声站起身,开开心心的看向秦语辞的脸,“大的那个是圣上,圣上身边稍稍小些的是皇后殿下,而二人中间的那个便是公主啦。”
“是世间最尊贵最幸福的一家人。”她道,有意想要给秦语辞开导,“有他们二人在,公主永远不会觉得寂寞,会一直一直快快乐乐的。”
这样啊。
秦语辞的目光似是更加认真了些,半晌,眼底又缓缓闪过一丝笑意。
随之蹲下身,在代表自己的那个雪人旁边又捏了个小的。
林墨然见状一愣:“公主还有嫡亲的兄弟姐妹?”
语毕,便见秦语辞轻轻摇了摇头,尚未回答她口中的问题,反而道:“若相处的快乐幸福,便可称之为家人吗?”
应该算是的吧。
于是林墨然小声应了句:“是呀。”
“那本宫觉得,和墨然在一起也很快乐。”话音一落,秦语辞的唇角随之缓缓向上扬了扬,“昨夜在睡意朦胧时,似是听到墨然开口问了本宫一件事,只是那时神志不清,若立即作答总觉得有些敷衍。”
“所以本宫便并未言语,一直认真思考到了此时,现如今终于能够给出称心的答复。”
原来她听到了。
林墨然闻言就连耳根都红了,心底很快蕴起无数羞涩,却又极为在意她的答案,沉默片刻还是坚强的抬起了头,认认真真的听着:“所以……公主究竟如何看我?”
“是长乐宫里的人,是本宫的贴身侍女,是第一个同本宫一起安寝的人。”秦语辞认真看向她,语气轻缓,“应当……也是家人吧。”
“和墨然在一起,好似每一天都是闲适有趣的。”
是家人。
没想到秦语辞会这样回答她,林墨然莫名就觉得眼眶有些湿润,抬头看看秦语辞,生怕被人笑话,连忙悄悄擦了下眼角。
随之也压低了声音,很小声很小声的道了句:“墨然惶恐,竟能得到公主这般垂爱,实在是多世修来的福气。”
“这个雪天,无论日后会发生什么,墨然定会一直铭记。”她道,试探般的开了口,想找秦语辞寻得一个答案,“那么公主呢。”
“多年之后,是否还会记得这个雪天?”
声音里似乎卷着抹强烈的不安,像只胆小的鹑鸟一样,想要寻得几分安全感。
看的秦语辞当真心动,随之缓缓抬起了手,置于她的头顶,安慰般的轻轻揉了揉,道:“本宫不同。”
话说完,眼前的人果然有些震惊,眼睛睁大,唇角轻抿,神情看起来明显有些难过。
但没等她开口,秦语辞便继续自顾的说完了接下来的话:“雪天对本宫而言终究还是乏味的,既如此,倒也无需一直铭记。”
“可墨然不同。”
“就算日后真有分开的一天,对于你,本宫……也定会一直记得。”
第二十九章
林墨然不知道的是, 其实秦语辞还有个嫡亲的妹妹,小姑娘长得很漂亮,眼睛大大的, 模样乖巧又恬静, 笑起来会露出两个可爱的虎牙, 任谁看了都喜欢。
可就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小姑娘,却在很小的时候便因病早逝了。
因为走得太早,甚至原书中都未曾提及。
但未曾提及,却不代表它并不存在,妹妹的离去,不光给皇帝和皇后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就连秦语辞都为此感伤了许多年。
也是从那时起, 她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比如昔日的妹妹,也比如今日的墨然,时间向来残酷, 若想剥夺什么, 当真无比容易。
她不敢确保两人永远不会分开,所以便坦然开口道:“就算日后真有分开的一天……”
这话说的是现实。
但话说完, 她却又分明沉默了半晌, 私心在作祟,叫她顿了顿,终究还是在那句现实后面加上了一句:“当然, 本宫并不希望真的会有那么一天。”
语气意外的有些认真, 似是带着热度的,能够点燃枝头的皑皑白雪, 融化冰川万里。
林墨然闻言脸颊顿时红了几分, 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沉默半晌轻轻点了点头,杏眼一弯露出抹好看的笑意:“墨然不会离开公主,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也只是片刻而已,不打紧。”
“不过一瞬,便又很快就会回来的。”
像往常一样,惯性的哄起眼前的人,吹她的彩虹屁。
可却又与平日不同,这些话里,似乎藏了几分真意。
脑海里的系统察觉到了这点,本想出言提醒,但想到上面交代的不要对宿主的行为进行干涉和影响,终究还是作罢。
干咳一声闭了麦,根据自己最近学习的人类行为指南的指示,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待着。
“……”
不知不觉,天边的雪似乎更大了。
宫人们难得拥有这样肆意玩乐的机会,自然要及时享乐,打雪仗的,堆雪人的,手艺各不相同,堆出来的自然也并不一样,千奇百怪的立在原地,实在惹人发笑。
秦若瑾抱着好不容易寻回来的猫踏入长乐宫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这帮宫人疯了。
但仔细一看,好像疯的不是宫人,是皇姐。
她竟然会出来玩雪,简直百年难得一遇!
秦若瑾有点呆愣的站在原地,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揣摩皇姐今日心情如何,揣摩好了,这才敢开心加入,一时玩的忘乎所以,竟然团了个雪球要和皇姐打雪仗。
要搁往常,这不是玩雪,是玩命,但今日皇姐心情不错的样子,应该也不会追究她什么。
秦若瑾自打小时候被狠狠治过一次后就轻易不敢在秦语辞面前造次,但骨子里的熊孩子本能却依旧存在,如今彻底被激发出来,瞧见皇姐在和侍女说话,没注意到她,连忙飞速团起一个雪球。
朝着秦语辞所在的方向一扔,啪叽一下砸中了她的后脑。
洁白的雪球因为受到撞击重新分散开来,雪花如雾般激起,顿时洒了秦语辞满身。
妈呀。
林墨然搞不懂秦若瑾为什么总是在激怒秦语辞的道路上急速狂奔,生怕她生气,连忙抬手抖落她身上的雪,轻声询问:“公主您没事吧,有没有……”
话没说完,突然被秦语辞拦了一下。
抬眸,又很快同她四目相对,只见秦语辞轻轻勾唇笑了笑,模样一如往日那般端庄优雅。
但语气却不同,一字一句,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冷笑道:“本、宫、没、事。”
分明就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果真在下一刻秦若瑾便遭了殃,秦语辞随手从一旁的树枝上取下一片雪,很快团成一个雪球,抬眸看向正在呲牙逃窜的秦若瑾,无比精准的扔了出去。
啪叽一下,雪球打在了秦若瑾的屁股上,劲儿还挺大,疼的她顿时嗷呜了一声。
却也不敢停,继续疯狂逃跑,可依旧没有逃得过秦语辞的掌心,一个个雪球接连飞来,又无比准确的砸中她的身体。
着实一场闹剧,看的宫人们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腮帮子都疼。
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林墨然盯着秦若瑾看了半晌,觉得她实在是惨的没眼看,最终还是收回了目光,投向秦语辞的侧脸。
见她眉尖轻挑,唇角微扬,眼底倒映着天边撒下的细碎的光芒,很好看,身上似是裹着朝气的,当真像是少女应有的模样。
甚至待手中的雪球都用完后,还轻轻向她伸出了手,道:“墨然,再帮本宫取些。”
“喏。”话音一落,林墨然连忙动作,四处飞速搜刮些雪球抱在怀里,颠颠跑来送给秦语辞。
虽说有点对不起秦若瑾,但此时此刻,大家分明都是开心的,无论是围观的宫人,还是身边的秦语辞,甚至疯狂逃窜的秦若瑾也是一样。
“……”
既如此,那便够了。
这场雪一直洋洋洒洒下到傍晚才停。
皇帝特意下达了命令,叮嘱各宫注意保暖,甚至还叫大厨房那边制了些什锦羹分发下去,里面放了不少对身体有益的食材。
热热乎乎喝完,身体果真舒适。
和往常一样,今日林墨然又留宿在了秦语辞的寝宫。
一连在外面玩了许久的雪,林墨然有些担心秦语辞的身体,伺候着人喝完了药,害怕她有什么不适,还提心吊胆的观察了好一会儿。
但幸好,秦语辞并无什么大碍。
林墨然松了口气,很快收整完毕,和秦语辞一同上床休息。
当真还有些累了。
有了这么多次留宿的经历,林墨然不再像之前那般拘谨,哪怕身后的人离自己很近也依旧能够放松惬意安眠,许是因为玩雪消耗了太多体力,睡意很快席卷了上来。
不出片刻,她便缓缓的睡了过去。
甚至还在恍惚间看到了一个画面,画面里依旧是熟悉的寝宫,熟悉的床榻,身边也依旧是熟悉的人。
但唯一不同的是,身边的人好似正在经历什么痛苦,眉心死死皱着,唇瓣抿的很紧,脸色看起来着实苍白,蝶翼般的眼睫不安的轻轻扇动着,就连鬓边似乎都有冷汗淌下。
林墨然吓了一跳,睡意瞬间清醒,飞速起身看去,原来这一切竟是真的。
秦语辞似乎做很不好的梦,整个人陷在梦境中醒不过来,就连周身的信引也在此时变得凛冽,平日那阵悠扬的兰香好似变成了无底的深渊,拼命扯着她下陷。
这样的感觉,实在叫人害怕。
林墨然莫名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了,难受的厉害,就连眼角都可怜的红了几分。
可即便这样难受,也实在不能放任秦语辞不管。
于是最终林墨然还是咬紧牙关向前爬去,开口轻唤秦语辞无果,正担忧着,却听她突然开了口,低声痛苦的呢喃着什么。
林墨然凑近些听,最终捕捉到了几个敏感的词汇:母亲、妹妹,以及一句模糊不清的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到底……是怎么了?
林墨然一时不解其意,也没有时间多虑,想起系统曾说的坤洚的信引对乾元会有安抚作用,别无他法,只能缓缓释放出自己的信引。
但终究是不够的,顶多只能稍稍减轻秦语辞的痛苦而已。
唯一能做的,只有与之交换。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林墨然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潮。期那晚的些许画面,耳根瞬间变的通红,沉默半晌,到底还是咬咬牙低下头去。
如同秦语辞昔日安抚她的那般,抬手抚上她的脸,脸颊红红的寻到她的唇,紧张又羞耻的递上一个轻吻。
似是感知到了另一股信引的接近,属于秦语辞的信引瞬间席卷上来,牢牢的缠住她的,与之融合,同其交缠。
林墨然顿时感到有些燥。热,手脚发软,险些撑不住,眼角被逼出几滴泪水,啪嗒啪嗒的落下来,浸湿秦语辞的衣襟,带来一丝别样的温度。
就像她的唇,缓缓的染灼她的唇,林墨然试探般的伸出舌尖,划过唇缝,生涩的触住她的,轻柔又小心的勾了勾,胆小又僵硬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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