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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人声嘈杂，诺盯着台上的布置忽然有些心悸——早上那两个女孩说什么来着——今晚请了道长驱邪……
诺本来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红的面颊忽作苍白，唇瓣的肌肉绷紧，异常严肃悄悄撤退……
人类道士真的超讨厌——
她之前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被一个道士盯上了，被追着跑了七八个村子才甩开，说什么替天行道斩妖除魔！哼！不就是看她灵力充沛想抓去炼丹吗！饥不择食抓她一只纯净的灵猫，就算是真抓到了也多半造孽折寿！
最可气的还不是这些！
村民们平时因为无知，对长相精致可爱的她还算和颜悦色，但还是容易偏听偏信，胆子还小，她一只小猫咪有什么好怕的，更令猫恼怒的是那破道士仗着自己的身份，说什么她是妖物，留着还是祸害，如果不及时处理回过头来等道士走了会回来报复，她真是听就想笑，九尾灵物染血是有几率被污染的，用其他妖类投机取巧的方式反倒耽搁修行。
一帮村民还真的信了！
追着她打不说关键是她不愿意滥杀无辜，那鼓动人心的破道士还躲在人群后面，她还不方便下手给点“小”惩戒，差点就翻车了！
要不是村民们平日里性情醇厚温和……
哼！
陷在不好回忆中的小猫咪眼中带着浅浅的落寞，很费力在人群中往外挤……
种族、排除异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表演是庙会的重头戏，随后还有祈福的仪式，人群基本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诺尽量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往外潜行的动作十分缓慢，台上的准备工作完毕，带着某种神秘韵律的道乐，飘入灵敏的耳中……
其实她很喜欢道乐的节奏……
台上有什么诺已经因为人群看不到了，她的脱离大业已经近半……
“……妖……”
“……”
诺的琥珀色瞳孔猛的缩了缩，往外挤的动作越发焦急……
“……缘中之解……风……”
“……”
少女竖着耳朵捕获零散的讯息，差点炸毛——那一挂占卜！
“……东南……”
诺此时处于台子的西北角，已经悄悄脱离了人群聚集的地方，周身人已经略显稀疏……
诺惊讶了一瞬，然后道士不知道鼓捣了些什么，东南方向迎面一阵风暴糊在脸上。
“妖精！！”
下意识闭上眼，诺转身就跑，白色的绒花随风飘逝，还未离开少女一尺便消散开，隐藏于下黑色的猫耳直立着，柔顺乌亮的秀发伴随风流飘扬，伴着灵巧的动作同衣摆一齐在空中盘旋，宛若仙灵……
然而四周的众人看着这醉人的一幕却生不出半分旖旎的心思，反而因为少女的靠近而惊恐尖叫……
诺慌不择路，为了不伤到旁人，顺手扒开阻拦的人群——
“她…她要伤人！”
“各位冷静一下！”道士外貌不扬，略一打量似乎仙风道骨，细看之下还蕴藏着某种阴沉狠厉，“妖物今日功力下降，难免回头又要报复回来，乡亲们合力也要尽量将她击杀于此！”
诺不服气蹬腿起跃——
“妖精踢到我了！！”
又是这样！又一个邪道士！
诺愤恨的想——她的功力今日倒是一分不缺——至少屠洗这小县城，在她五千年近六千年的修为足够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
她……真的不想伤人……
虽是这般想着，诺心头异动猛的翻身窜上屋顶，“咔嗒——”一声踩断了数片屋瓦，勉强稳住身形，躲过不知何处掷来的火把，点燃了一片易燃的摊贩……
恢复原状的琥珀色猫瞳震惊的往回望去，只见逐渐被覆盖的夜色之中，漫天的火光照亮这一方天地，映在少女皙白甚至可以说苍白的面色上……
“妖物就是妖物！”
“她伤人了！”
“她要掀翻百姓的屋顶！”
“她要拆掉整座县城！”
“……”
少女轻跃与屋宇之间，听着她体贴的举动被不断恶意的曲解，因为小心翼翼而放缓的速度逐渐不在因耳畔拂过的恶言恶语而踟蹰，一只凌锐的利剑忽然擦着诺的腰侧飞驰而过，伸手去摸，触感粘湿，血腥味让诺不必查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这好像是，她化形以来，第一次见血？诺因为心神不宁，竟然还有功夫胡思乱想……
好疼啊……
原来……受伤这么疼的吗？
并不是所有人都围观了表演，却有越来越多的人类加入围堵她的行列，肆意流淌的血液停留在沿途，让她逃窜的行踪更加清晰……
“呼，呼……”身上的伤痕渐渐累积，转眼间原本光鲜亮丽的衣着变得破破烂烂，被鲜血浸染……
“呜哇…嗝……”路旁忍不住跑出来的小孩，忽然哭了起来，诺蹙眉望过去，人群为了“除妖”不择手段，杂七杂八的农具冷兵器满天乱飞，其中一只火把直直飞向了那小孩子……
这小孩好像还有点眼熟？！
轻巧点在屋檐上的步伐顿了顿，一只利剑逼至跟前，右腿一弯，整个人从空中翻下来，宽大的衣摆随风飘舞，在地上打了个滚，扬起一阵尘土，腰际的伤口撕裂，原本开始愈合的伤口猛的撕裂，诺咬了咬牙，把那孩童揽入怀中，就势又是一滚，把那孩子推入路旁的巷子里……
真是欠了这人类幼崽的！
“哈啊……”
或许是元日对她真的有压制吧？诺迷迷糊糊地想，血液流失带来的虚弱感仿若真正的生命力在流失……
……
“妈妈，大姐姐好厉害！”小孩子被自己母亲慌张抱走。
“闭嘴！哪是什么姐姐！那是妖精！如果不是这么多人在，她一定是要把你吃掉的！”
“可是……”
“没有可是！”
“……哦。”
…………
力气也渐渐消失，诺摸了摸袖子下小臂长的短剑，琥珀色的眼眸之中闪过带着一抹血色的戾气，又很快卸了力道——
可是……
他们也无辜吧？
只这一次，诺暗暗对自己说，只原谅他们这一次……她很小的时候受过人类的帮助……和他们并不自知的陪伴……
…………
丛林是动物的主场，诺仗着场地优势勉强与人群拉开了距离，躲入一方茂密的树丛中，再也撑不住人形，浑身血污的少女身影虚晃，不见踪影，一只埋入枯枝与白雪之中的黑猫静静听着稍远处匆匆而过的脚步声……
不会让她躲太久的……
他们一定还会找到她的……
可是……跑不动了……好疼啊……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好像上来了……
诺彻底昏过去之前唯一的念头竟然是——
这回真的栽了……
…………
“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一声轻笑接近血淋淋的小黑猫，人群却竟然无人察觉到，白皙的手把诺抱入怀里，忽然出现，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不复宁静的皑皑白雪里……
第4章 一诺千金，我保证
诺觉得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好像又回到了还未化形的时候，被嫌弃她晦气的村民驱逐，左前腿半瘸，一拐一拐逃离，那好像是她生平第一次受到那么重的伤吧？
果然不管度过了多久，还是不能欺骗自己会喜欢人类……
孤独游荡的脆弱记忆被固执地遗忘掉，此刻却忽然翻涌上来，将她淹没……
无尽的丛林、凶猛的野兽、暴雨、寒冷的冰雪……静谧但无力可为的一切……
还有什么……
因为惊恐而冰冷的体温渐渐回升，耳边响起某个温柔的声音轻轻低语……
……
琥珀色的眸子忽然睁开，还带着无助的迷茫，诺的唇色因为失血过多还有些苍白，黑色的耳朵沾染血污也看不清晰，五条尾巴无意识蜷缩起来，团到身前……
“！”重新聚焦的眼睛盯着上方的石顶，似乎位于某处山洞之中，感受着全身无处不在的伤口痛感，以及，因为背风而积攒起的在冬日难得的一丝暖意……
“醒了？”没有刻意收敛声音中散发出其原本的勾人意味，诺警觉转头，却为眼前所见所惊叹——
宁坐在洞口旁的仅有的石凳上，厚实的衣料却并不能够完全抹平她姣好的身材，洞内略微昏暗，石洞外清晨的微光投射进来，为如画的女子打上一层浅浅的光影，艳色的朱唇和深绿色的眸子成为冬日之中难得的亮色……
雪白的狐耳很放松地随意跟随身体呼吸频率轻微摆动，数条狐尾自后方卷至身前，轻轻搭在膝上，诺不动声色数了数：一、二、三……六！六尾！
看着诺一脸震惊被欺骗的表情，宁不由自主轻笑出了声——真的是小孩子吗？
“多大了？”宁稍微有了点兴致，她倒是一开始就感觉到这是自己某方面上来讲的同类，再看看那漂亮眼睛多半就是只九尾的小灵猫了，可惜好像修为不够，说白了就是年纪小，毕竟在元日的压制下她也看不清晰，看不到到底有多大了——
这么傻唧唧的，多半太大不了……
就是这么小就触到死劫了，有点惨……
“五千八百九十多吧，记不太清了。”诺不明所以但是还是乖乖回答了，“是你，救了我吗？”
她没有失忆，昏迷前的情景到现在仍然历历在目……
“嗯？”宁发出了出自真心的疑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诺，这位年纪将将抵达六尾三百余年的灵狐陷入长久无语的沉默当中，对于面前小朋友的后一个问题反倒不甚在意，“明明没比我小多少啊……”
怎么就混的这么惨呢？
“顺手把你捡回来的，不用放在心上。”宁望了望洞外，站起身来尾巴顺势从腿上滑了下来，“简单给你清理了一下伤口，元日过去了，你自己应该就可以恢复了。”
诺摸了摸腰际，的确开始结痂了，运功恢复就是分分钟的事。
清洁术拂过诺抖了抖耳朵，确认自己已经收拾干净了，带着一点奶气小脸一本严肃，语气郑重地开口：
“谢谢九尾狐前辈的帮助，我会还这个人情的。”
“啧。”天真的小朋友，“家里没有大妖告诉你这个年纪会有死劫吗？怎么都这么大了还在元日出来乱逛？”
九尾灵物的传承是与生俱来的，但是这些，常识性东西还是要族内悉心教养的，比如说她就是族里逼着好生修炼，帮它们谋求一点受不了台面的资源——比如说幼儿的精血——对于大部分妖族，族内出现一名九尾是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但作为承担这一切的九尾狐本狐就不那么值得骄傲了……
宁走近了两步，靠在石壁上，有些失神。
也就是积了一点功德，毕竟正常狐妖出手的话，那些人类幼崽大概活不了……
“什么？”诺显得也很迷惑，“我那一窝和父母没有修行的资质。”
按道理来说，她也不应该有修行的资格，可是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她成为了这一世的九尾猫……
“……”宁从失神的状态中警醒起来，换了个姿势站着——
这倒霉孩子……
倒霉孩子用那双琥珀色的杏眼望着她，特点鲜明的猫瞳中充满了无辜……
“你们九尾猫，或者说我们九尾灵物，得天宠幸，修行的路上十分轻松，唯一难熬的是，生来会有两道劫难……”
宁被少女的目光生生看出了某种诡异的怜惜之感，坐到被诺占据的石床上仅剩的空位，对诺招了招手，诺乖巧地换个姿势腾出更大的位置，静待九尾前辈传授经验……
石洞本来就不大，石床更是单人睡都会显得狭窄，诺和宁哪怕只是刚成年少女的身形，坐在上面也宽敞不到哪里去，身体勉强不至于贴靠在一起，为了舒适而散出来的尾巴却不得不铺到一块，诺的尾巴本来因为紧张团到身前，这会放松下来到没有注意；宁不太适应地晃了晃尾巴，顾及到小猫的感受，勉强没有抽出来——纯白色的狐狸尾巴蓬松柔软间或夹杂着纤细精致的黑色猫尾，还算是没那么突兀，相安无事……
……
与这天地始终保持一点游离的诺，终于有了自己到底是什么的嵌入感……
“所以说，我还有一劫？”
诺听了半天与自己有关的“据说”，整只猫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原来，不过如此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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