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上看的时候也能意识到云团的庞大,可没有参照物,两人对它的尺寸也就只有个模糊的印象。虽然知道它能罩住一整座山,但只有真正靠近时,才能感受到那种逐渐逼近的压迫感。
是云团在接近他们,还是他们在飞向云团?
抬起头时,就会情不自禁地发出这样的疑问。
“你能看得见什么吗?”沈连星稍微眯起眼睛,试图往云朵层叠的间隙之间看过去,但失败了,仍然什么都没看见。
厚重的云层将中间围得密不透风,丁点儿也不肯露给这两个外人看。
“没有。”晏锦屏摇摇头,叹道,“要是把云童也一起带来就好了。”
云童会织云,也能控制云彩,他是琳琅阁里唯一一个能飞到和云差不多齐平的高度的,若是真把他带来,说不定能看出这云层里的猫腻。
不过也没事,经历了这样漫长的一场飞行,飞鹊终于即将抵达它的目的地。
那云组成的山已近在咫尺。
沈连星往下看了一眼,处在他们如今的高度,下头的景色已经看不分明,只见得到大量的色块,淡绿深碧、深深浅浅地排布在一起,中间夹着宽窄不一的线条。
是山,与群山之间的河流。
还没等他对此景色发表什么感慨,晏锦屏忽然出声,问道:“你能憋多久的气?”
沈连星一愣:“什么?”
怎么忽然问这个,他们是在天上,要憋气做什么?
晏锦屏:“……来不及了。”
简短的预告之后,他立刻伸手捂住沈连星的鼻子,又凑过来,以一个不会妨碍到他视线的角度吻住了他。
晏锦屏座位上的那两条带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了,为了方便自己动作,他现在几乎是整个人都趴在了沈连星怀里,慢慢地、缓缓地给他送了一口气。
沈连星眨了一下眼睛。
虽然不知道晏锦屏此举有什么意义,但他信任晏锦屏,因此只在最一开始惊讶的时候紧绷了那么一瞬间,随即便放松下来,拍拍还趴在自己身上的晏老板,示意他自己不会轻举妄动。
晏锦屏慢慢地坐起来,手立刻改成了同时捂住他的口鼻,面色凝重地对他竖起一根手指,压在自己唇上,意思很明显,是让他不要呼吸。
沈连星点了点头。
两人现在已经进入了云里,云朵里外是一样的洁白,围绕在飞鹊旁边,看起来温和又无害。
可是他们旁边有晏锦屏设下的结界,那结界现在却仿若无物,压根没能拦住云雾,浓白的雾气湿冷地围进来,很快就打湿了两人的衣服。
无论它是什么东西,看晏锦屏的反应,很显然,在这里呼吸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雾气也遮挡了两人面前的视线。
这情况他们倒是早有准备,沈连星维持飞鹊的飞行方向,晏锦屏掏出一盏长明灯,在上头敲了两下,将它变成了个方形铁盘,铁盘上没有刻度,只有一个浅浅的凹槽,顶着一个金属的勺子。
是个不指向南方的司南。
勺子在铁盘上转了两圈,最终停住,勺柄指向了两人的前方。
看来他们基本上没有偏离方向。
沈连星操控着飞鹊,巨大的木鸟扇动翅膀,略过朦胧的云雾,将那里的白雾稍微扇得散开一点,又很快聚拢。
但两人都看见了那雾气里露出来的一样东西。
白色的,基本上是个细长的圆柱,但上头突出很多奇形怪状的凸起,又有许多弯曲的刺支棱出来,个体极长,两端隐匿在云后,不知道一直蔓延到哪里。
沈连星起先没看明白那是什么,晏锦屏倒是忽然懂了。他屏气凝神地转过头,在沈连星的手背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字。
“龙”。
“骨”。
……龙骨?
沈连星扬起眉,再次往云外看过去。
云雾仍然在不断地散开又聚拢,逐渐拼凑出一点龙骨的全貌,有点像蛇,都是一根主要的脊椎,连着一排一排的肋骨。
这样庞大的身体,每次只能露出一点,怪不得他一开始认不出来是骨头。
只是这里为何会有龙骨?
这雾气虽然不能吸入,但两人进来这么久了,身体也没出现什么情况,看来没有腐蚀性,是只要不呼吸就能避过。
就连他们俩都能绕开的陷阱,这条龙又是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不知道,只是他们似乎发现了龙君不肯来西边的原因。
龙族有着极其强大的领地意识,它们生来就掌控着行云布雨的职责,每人都有自己负责的那一片区域,轻易不会外出太久,更不会贸然地、毫无理由地踏入别人的领地。
更别提这儿还有它的同族死亡的气息。
这不是他们此来的目标,就算是见到了龙骨,也不能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至于它为何在此,也不是他们主要关心的问题。
两人原本以为在这里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结果却并非如此。
这条路出人意料地短暂,只不过飞了一会儿,前头便见了天光。
沈连星与晏锦屏交换了一个眼色,确认前方就是他们的目的地,飞鹊扇动翅膀的速度便猛地加快,火力更旺、风力更强,托着他们向前飞去。
浓云终于散开,眼前天光大亮,是日光,甚至比在地上时感受到的还要明朗。
他们突破了云层。
云开雾散,见青山,虹彩陆离,草木繁茂,有花团如锦,潺潺溪水从山间流下,又顺着山脚直接淌进云里,只是没有鸟鸣。
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痕迹。
一个崭新的、寂静的世界徐徐出现在两人眼前。
……
飞鹊起飞时声势浩大,降落的时候架势也不小。
老大一只鸟,伸出爪子抓住地面,又收拢翅膀,只这简单的两个动作,就差点把解开了带子的晏老板直接颠到地上去。
好不容易成功到达了地面,晏锦屏终于松了一口气,转头关心沈连星:“没事吧?”
“当时事出突然。”他缓了缓,解释道,“我闻到那云……虽然不是什么有毒的东西,不过还是不吸入比较好。”
沈连星跟着跳下来,提醒他:“其实你也可以直接捂住我的嘴,我也没事的。”
别说这么短的一段时间,现在的他和晏锦屏一样不大需要呼吸,就算直接沉进不净海里,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晏锦屏:“……”
叫沈连星这么一提醒,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办了件傻事。不过他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犯傻,于是很不明显地‘啧’了一声,振振有词地道:“我当时哪儿有空想那么多,慢一步,你吸进去一点那云雾,随便出点什么毛病,我们马上就得掉下去!”
沈连星笑眯眯地看着他。
色厉内荏地怒完,晏老板还觉着不够似的,又放低了声音,给自己找补道:“再说了,我这不是怕你气不够用……能平安进来已经不错了,要求那么多做什么?”
到最后话音已经弱了下去,晏老板越想越不对劲,终于意识到问题在哪里。
——他们俩如今这关系,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干过?不过是亲了一下而已,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都怪沈连星,净做些个误导人的发言,叫他也情不自禁地被带着走了。
“我就亲了。”想通这一切的晏锦屏略微一抬下巴,光明正大地宣布道,“怎么着吧。”
“嗯。”沈连星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道,“我很高兴。”
他成是故意的,专门为逗晏锦屏这么一遭,咳了两声,又道:“那再亲一下?”
晏锦屏横眉立目地给他扒拉到一边儿去了。
作者有话说:
沈连星:你想亲我了。
晏锦屏:不是,我怕你憋不住气,反应不过来……
沈连星:你想亲我。
晏锦屏:……
沈连星:你亲我。
晏锦屏:妈的,我就亲了,怎么地吧!
————
写冒了,在写这一章的时候顺手把下一章也给写了,而且导致这章没写完(不要问我我是啥写作顺序……),所以今天晚了点orz
第154章 扶摇
方才落地时的震动太过刺激,如今总算脚踏实地,两人胡扯了几句,这才终于将视线移回了周围的环境。
浅淡的酒香萦绕在四周,不必猜测,也知道这一定就是那传说中的‘酒泉’散发出的气味。
山林寂静,这座山本身不算特别大,与云雾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因此飞在空中时基本还能看个全貌,不过落下之后是不成了,只能看得见眼前的植被。
植物虽然葱郁,但不算特别茂密,简直就好像特地要给人空出攀登的路线似的,即使没有人工修造的痕迹,也还是依稀可见几条小路,沿着那条细细的小溪,一路攀上山顶。
脚下是泥土。沈连星弯腰摸了一把,只觉得有些潮湿,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他还是顺手装了点,打算带回去再细看。
晏锦屏这时候缓过来了,也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走到山体边缘,颇为好奇地往下看,一边道:“没想到,这山竟然真的存在。”
两人上来时,什么可能性都想好了,云里什么都没有、他们一头撞在结界上、其实云里是什么妖兽的巢穴……
倒不是没想过天顶山的传说成真,只是他们一路走来,但凡想要达到目标,非得遇见各种各样的艰难险阻不可,这样一路顺风,反倒是让人觉得不大真实。
虽说是造了飞鹊,但这最多只是麻烦了点,没有恶意和阻拦,也没有陷阱,导致两人情不自禁地有种‘这就完了?’的感觉。
不过这对他们而言倒是好事。
没有险恶的环境,也没有凶兽阻拦,既然已经成功上来,那么最大的阻碍也没了,可以慢慢地仔细观察情况。
沈连星也走过来,与他并肩一起往下看:“你觉得这山为什么能浮起来?”
“不知道。”晏锦屏道,“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不好说,它至少在这儿飘了几千年了。”
这世间每天都有怪事发生,就算是晏锦屏,也不可能知道每样异闻的来历。这山是怎么飞、为什么会飞起来的,它又是从何而来,存在的意义之类,细究起来,每样都扑朔迷离,难以说清。
好在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弄清楚这些。
真正的天顶山不高,山下连着一小块土地。分层的岩石裸露出来,像是被人从某处直接挖了出来,又放进了云雾里。根部伸进云层,叫人看不清下头的情况。
沈连星又道:“那云是怎么回事?”
晏锦屏在他之前先察觉了异样,并且及时帮他屏住了呼吸,沈连星是一丁点儿也没吸进去,这时进来了,两人身上的水雾也迅速干透,丁点儿痕迹也没留下。
晏锦屏:“……”
他后退两步,从边缘离开,侧头看向那从山上流下的溪水。
小溪很细,上头有一截几乎是从石头缝中间挤出来的,到了下边才逐渐加宽,潺潺地淌过去,一直流向山外,在山与天的断层之间形成了一道小小的瀑布,最终落入雪白的云里。
细看之下,那溪水并非直接消失,而是在瀑布的尽头忽然散开,成为蒸腾的水雾,立刻便和白云融为了一体。
难不成那包裹了整座天顶山的云,都是这样形成的么?
“我也不能十分确定。”晏锦屏看了两眼,轻声道,“不过我嗅到一点酒的味道。”
烈酒,倒是不呛人,但劲头十分大,只隔着老远闻到一点,就让他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这不应当,晏锦屏本人本质上是由火焰构成的,寻常的酒能千杯不醉,不寻常的酒就算再怎么样,也绝没有闻到味道就晕眩的道理。
前路情况不明,他当时想不到那么多,在难以迅速判断的情况下,只有在第一时间直接避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幸好,两人如今站在了山里,仍旧能闻到酒的味道,却不会再受它影响了,看来这只有对想要穿越云层的人有效。
说不定那条龙也是因为这样,才会死在了云里。
“你还记得我们来是要找什么的吗?”晏锦屏道。
沈连星当然不会忘记:“酒泉。”
目前两人能看到的,这山里唯一能称得上是‘泉’的东西,只有一处。
沈连星和晏锦屏缓缓地走近小溪。
溪水清澈,离得近了,就能很明显地察觉出这就是酒香的源头,虽然也十分明显,但并不醉人,闻到之后也没有那种吸入云雾的晕眩感。
这酒泉在它还是‘泉’时,和变成了‘云’之后,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状态。
水里散布着一些莹白的卵石,被水流经年累月地冲刷磨平了棱角,阳光照射在上面,便反射出一些温润的光泽,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石头。
晏锦屏往溪水里扔了个银元宝,没变色,至少说明这里的水没有毒。
他又挽起袖子,摸出一张手帕,将它仔细地折了几折——原本是想折出只螃蟹,不过这手帕软,不大好掌握,最终只做出了一个大略的形状,变成活物之后,身体奇小而钳子奇大,刚一出现就歪了一下,在晏锦屏的手掌上翻了个跟头。
晏锦屏:“……”
无妨,应该也能凑合用。
他把螃蟹放进水里,指挥道:“去吧,帮我捡块石头上来。”
小螃蟹很费劲地对他挥挥钳子,横着爬开,很快就进入了溪水里。
沈连星和晏锦屏站在岸边,默默地看着。
不管这里表现得再怎么无害,毕竟也是从未有人涉足过的地方,溪水没毒,难保底下不会藏着什么会袭击人的东西。初来乍到,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连龙都能死在这里,他们可还没有忘了。
不过两人担心的事情都没发生,小螃蟹很顺利地就爬到了最近的一块卵石旁边,用它那大得不成比例的钳子钳起来一块,高高地举着,送到了两人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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