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只是据说,”雨师的声音忽然压低了,“那小子虽然命途多舛,但是命也硬得很,是不会那么早就死掉的,预言家曾经看过,他之后的前途本该一片光明。但是天宫的某位神明由于嫉妒,便设计接近他,在他对人生最绝望的时刻,给了他一把匕首……”
“然后他就死了?”凌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对。”被这么一打断,雨师觉得后面讲不讲也无所谓了,猜到结局的故事中间再精彩也是乏味的。
“不过你把我拉这来干嘛,就为了看星云?”刚刚雨师虽然跑得慌乱,但明显是带着目的的,因为落月云海需要特殊的路线走法才能到达,正常走是找不到这里的。
要是巧合的话,那未免也太巧了。
“还不是你自己不上进,你看你封神这么久了,你的信徒呢?我都替你着急!”雨师这次是真急了,凌先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表情。
“你是怎么封神的你还记得吧?要是你迟迟没有信徒,”雨师的声音弱了下去,“那也会是你的下场。”
“你说得对,所以你是想让我进这里召唤信徒?”想起自己“死亡”后的经历,凌先对落月云海有一种特别的认知,这里很像是出生点,还能疗伤那种。
“什么跟什么啊!你真是要气死我!”雨师站起来,指着面前的星云,“看这些星图,你发现了什么?”
凌先顺着祂手指的方向看去,星辰细碎,光芒暗淡,说实话这东西真的很难称为星图。
星图通常是很有指向性的,所以多是由光芒明亮的大星星构成的,不然在漫天星辰中实在难以分辨,更别说是借此来传递信息了。
古代的方士会通过观察天空中星辰的分布来推演天命,后来逐渐就衍生出了星图的说法。
但凌先很快就觉出了不对,落月云海的星图外界是看不见的,那它的存在一定有其他意义。
“那是我们的一部分,或者说是我们本身。”雨师望着光芒微弱的星辰,有些出神。
如果说这些星辰代表着天宫的神明,那么……凌先鬼使神差地走到角落的位置,那里有一颗最不起眼的星星,它的光芒太过微弱,就和碎石无异。
他伸出手去触碰,那颗星星竟然盈盈可握,原来自己在天地间不过这般渺小。
“没错,那颗就是你的。”雨师也走了过来。
“怎么会……那你们的呢?”对于自己的星星会如此暗淡凌先并不惊讶,但是这里放眼望去,竟没有一颗称得上耀眼的星辰,可天宫里的神明数量众多,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种情况。
“信仰在这个年代已经被遗弃了。”雨师也伸手去触碰,那颗光芒不住跳跃的星星应该就是他的了。
“可雨师、雷公这些神明不是自古就有,一直流传至今的吗?”
“但我们都不是初代神明,不然你以为祂们是怎么陨落的?”雨师收回手,叹了口气继续道,“当有人告诉你下雨打雷都是自然现象,当干旱也可以被人工降雨解决,你还会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吗?”
“但我们还是要尽职尽责地打雷下雨,因为那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雨师又往前走了几步,指着一颗稍微明亮点的星星给凌先看:“这里也就月神的还算好点了,毕竟人类还没有看到月亮上的真实情况,他们还是愿意相信那里住着一位神明的。”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神情有些自嘲,“月神和我们不一样,算是存留至今少有的旧代神明了,不然祂养的兔子也不会成精了。”
“而我们,时间已经不多了。”
“走吧,没吓到你吧?”雨师搂过凌先的肩眨眨眼,然后往回走,“今天可能是喝多了,我平时可不这样啊!”
凌先躺在床上,复盘今天雨师的话。
虽然科学大兴对神明会产生冲击,但远不至于如此巨大,大多数人还是像凌家镇一样,对这些事抱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如今的局面更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一切。
人生在世难免会相信点什么,可这些人对科学既没那么虔诚,又脱离在神明的信仰之外,那他们总不至于信奉的是邪神吧?
凌先翻了个身,觉得这种想法有些玄妙。
雨师说近几百年来,他是唯一一个步入仙途的。但按算天那日的话来看,这个机会本来是朱郁,也就是祂的亲传弟子的。
如果事情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会是怎样的呢?
凌先的思维越发发散起来,无数的信息在他的脑内重新整合。
对于邪神来说,他的存在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也是致命的弱点,可他本该在邪神苏醒之前就病死的,神婆说他活不过22岁,可不是他正好能活到22岁的意思。
那么邪神就将失去弱点。
一切是在哪里发生转机的呢?
对,是合婚庚帖。多亏了鬼王帮他引渡阴气,他才能活到预言的日子,活到与邪神决战的那一刻。
极阴之体也不是随便哪个鬼就能压制住,辰砂是千年来实力最强的鬼王,只有他才能做到。
可他天生神格,现在走的却是完全相反的道路。如果辰砂没有成为鬼王,之后的一切也就不会成立了。
那把匕首,是那把匕首改变了一切!
凌先倏地坐起来,想到这里他已经惊起了一身冷汗。
一千年前辰砂因为一把匕首成为了鬼王,同样也是一千年前守护神恶堕为邪神。
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那就是有人诱导了辰砂的死亡,同样那人也延缓了他的死亡。
这是一个局,直到千年后这个局才真正运作完成,很可惜的在闭环时出了一点意外,凌先作为弃子又重新步入了棋盘。
很快凌先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虽然他重新回到了棋局之中,但这一次他是孤立无援的。
现在他被困在这座天宫里,这里没有教授,也没有鬼王,甚至无法相信任何人。
如果他现在既不采取行动又不招揽信徒,那么他便与弃子无异。
“咦,今天也不在吗?”雨师从凌先宫殿的窗户翻出来,表情有些苦恼。
自从那夜之后,祂已经半个月没有看到凌先了,这人的踪迹忽然变得和算天一样神秘起来。
“嘶,会不会是我那天说得太严重了,这小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又是这个地方吗?凌先躲在阴影里,眼睛紧紧盯着算天消失的地方。
从他开始跟踪算天起,这已经是祂第七次来这个地方了,虽然有几次跟丢了,但他还是摸到了一些规律。
在这里祂通常不会待超过一个时辰,出来后至少一天之内都不会再来这里。
又等了一会,果然算天又出现了,凌先在黑暗里静静蛰伏,待算天已经彻底离开之后才出来。
奇怪了,这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啊,为什么每次算天走到这里就消失了?
凌先趴到地上,用手指一寸寸摸索地面,如果这里真的存在什么暗门的话,应该会在地面上。
摸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古怪,他索性坐到地上恢复体力,忽然背后传来巨大的吸力,凌先消失在了这里。
一阵天旋地转后,凌先落到了踏实的地面上,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这里赫然是一座巨大的宫殿,但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这里应该不止一道机关,凌先在墙壁和地板上各选个几个地方,一顿敲打,什么也没发生。
算天总不至于每次都是来这个地方打坐吧,他一定忽略了什么。
过了一会凌先忽然抬起头来,望向天花板,那里一片漆黑,宫殿里并不算暗,可天花板上什么也看不见,似乎一切光线到了那里就被阻断了。
从他摔下来到落地的时间来看,这座宫殿是有些高度的,但他没看到任何楼梯或者类似楼梯的东西,似乎这里只有一层。
心念电闪间,凌先随手向头顶甩了几根银针,忽然整个空间开始晃动起来,似乎有什么机关被启动了。
他只好靠在墙壁上稳住身形,有什么东西在缓缓降落,晃动停止后,凌先才发现,那竟然是一排排书架。
他走过去随手拿起一本,这是神明的档案,记录者是算天。
因何飞升,祂的能力、弱点,信徒分布……以及恶堕的缘由。
凌先将这份档案放回去,他开始在书架前逐个快速翻阅,这里所记载的神明多到无法计量,但大部分都已经陨落或者恶堕了。
终于他翻到了熟人的档案,有雨师的、月神的、雷公的……以及他自己的。
原来算天一直在明里暗里推动神明恶堕事件,而这个计划就快要完成了,天宫里的这些神明,已经是最后一批了。
凌先忽然开始庆幸自己和辰砂关系的破裂,他已经身处漩涡之中无法脱身了,至少他希望所爱之人可以不被波及。
凌先已经不记得他是怎么把那些书架复原并逃出来的,事后回想起来才意识到自己是从狗洞里钻出来的。
也是,算天布了那么多局,怎么会察觉不到自己在跟踪祂,说不定那个狗洞就是特意为他开的,这是对他的蔑视。
自己实在过于渺小,算天甚至可以把一切阴谋摊开给他看,就好像在说:你知道了又如何,你根本奈何不了我。
“教授,毁掉我!立刻!”在房间里闲置多日的纸傀突然动了起来,它不停地重复这句话,除非对方执行。
纸傀是无法自行销毁的,那意味着主人的死亡。
凌先靠在床边,一瓶瓶地灌自己酒,感受着他和人间那丝微弱的连结缓缓断开,忽然他剧烈呛咳起来,泪珠从眼角滑落。
现在他和这个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鹅子现在的状态大概是:我还深爱着对方,但我们对彼此都有所欺瞒。这种欺瞒让他们无法像之前一样面对对方,如鲠在喉
我才不会说这是因为剧情需要呢,好吧好吧大概快要和好了
第34章 故人逢
“这些石料运到地下,原来的地牢拆掉改成客房。”萧疏月站在青云观门口,指挥来来往往的弟子运输建材,青云观要重建了。
“师姐,都拆吗?”弟子有些犹豫,整个道观可就这么一个牢房,要是拆了以后犯人难道要押到客房里吗?
“叫你拆就拆,哪这么多废话!”渡春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一定是师姐平时看起来太温良了,一个小小弟子就敢质疑师姐的话,要是整个道观都这样那还得了?
萧疏月笑笑转身安抚师妹,然后对师弟说:“嗯,同门之间没有罪人。”
“是!”弟子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推着石料走了。
辰砂站在远处看了一会,转身打算走。
最近没事的时候他就会四处走走,不知为何总会转到青云观来,但仔细想想确实没什么事,通常自己待一会就走了。
“师姐,你这样不行,对那帮小子得严厉点!”渡春说这话的时候还挥了两下拳头,似乎那些愣头青弟子就在面前。
“好啦,好啦,你等我一下。”萧疏月拍拍师妹的肩,笑着离开了。
“等一下!”
辰砂还没走两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他转过身,发现萧疏月追了过来。
“我猜你来这里是想找什么东西,但是你并不知道要找什么。”萧疏月说完后,辰砂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或许我知道你想要找什么。”萧疏月背着手和辰砂踩在林间的落叶上,边走边谈,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萧疏月略一沉吟,道:“说吧,你俩打算什么时候和好?”
辰砂难得扭捏了一下,顿了会才道:“我们…没吵架。”
“那你来这里找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你和凌先曾一起来过这里吗?”萧疏月停下来,歪头看着辰砂,“我猜你最近还去过很多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的地方,而那些地方都有凌先的痕迹,因为你想他了。”
“我……”辰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许她是对的吧。
“思念一个人就要及时相见,不要等到一切都来不及的时候才追悔莫及。”萧疏月挽了几下碎发,神情温柔,似乎也在思念着某个人。
他到底在生气什么呢,真的只是因为小先欺骗了他吗?
可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每个人都有所背负,每个人都有所欺瞒……
辰砂又进入了无意识的游荡状态,甚至不知不觉间离开了青云观,来到了鬼域。
漫天的彼岸花映入眼帘,他从万千思绪中抽离出来。
踩着同样的道路,他来到花海中心,果然孟婆也在这里。
自上一任孟婆投胎之后,这个神秘的少女便接替了孟婆的职位,这一做就是千年,辰砂也不明白这个工作有什么意思,能让她坚持如此之久。
“你也是来看三途花镜的吗?”孟婆并不惊讶鬼王的到来,语气平静无波。
也?辰砂很快捕捉到了孟婆话中的信息。
三途花镜这个地方有些特别,常年只有孟婆自己在这。因为三途花镜并不是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而是只能看到挚爱之人的前世,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最痛苦的那段时光。
对于鬼魂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令人向往的事情,毕竟他们选择饮下孟婆汤留在鬼域,就说明他们已经不再眷恋前尘,而这样的画面只会徒增烦恼。
所以鬼魂一般是不会来的,至少这千年里并没有鬼魂来过,所以这个“也”只可能是……
或许是辰砂的停顿太过漫长,孟婆继续询问:“他看了你的,你也要看他的吗?”
“不用。”辰砂转身离开了这里,他要亲自去看凌先。
忘了天地间的时间是不一样的了,辰砂来到天宫才发现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如果小先已经睡了怎么办,是站在他的床前等着他醒过来,还是直接把他摇醒,大吼:“快跟我和好!”
辰砂轻手轻脚摸到了凌先的宫殿,推开门才发现自己想多了,凌先在地上靠床坐着,身旁散着七七八八的酒瓶,手里还拿着一瓶,打算继续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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