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抬头看了一眼,这山不算特别高,他们摔下来的地方是个小悬崖,中间有几颗突兀长出来的树缓冲,运气好应该不会受很重的伤。
他暂时也只能这么祈祷了。
担心自己迷路了也不知道,连隐炼非常认真地翻出一方帕子在最近一颗树上绑好,又闭眼转了两圈,最后朝着停下的方向走了过去。
聂临风是跟他一起摔下来的,按理说两人不会离得太远,他只要走一段找不到人再回头,换个方向继续,总能找到的。
这方法有点笨,但实在,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好在他运气好,第一次回头的时候就找到人了——聂临风跟他一样陷入了昏迷,就躺在一颗树下。
“聂临风?”连隐炼试探着叫了一声,但没等来聂临风的回答,小跑过去蹲下,轻轻推推他,拍拍他的脸,又叫了一声,“临风。”
但聂临风依旧没有反应,连隐炼暗叫不好,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鼻息,还好,还有呼吸,但脸上很凉,身上也不知道伤了多少。
想到受伤,他脑子空白了一瞬,紧接着很多乱七八糟的知识涌了进来。
比如不能搬动他,要是骨头断了可能会让伤势恶化。
比如有伤口要先清理干净,以免出现其他并发症。
比如要保暖好,以免身体温度流失。
比如不能随便在野外生火,火光可能会引来危险。
……
很多很多,都是他在电视上、书上看来的,但正确与否他也不知道,只能硬着头皮照做,先脱了衣服给他盖上,然后回去拿帕子找水源。
山里应该有小溪,听听地下传声就可以了吧?
连隐炼这个时候就想感叹自己的运气很好,又可能是聂临风运气很好,他们附近真的有水源,他立刻循着声音跑过去,将帕子浸到凉水中。
就在他准备捞出帕子时,身后忽然传来叶子“啪”一声,像是树枝被什么东西踩断了。
连隐炼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这个体重,应该不会是野兔,他不会这么倒霉遇到什么大型野兽了吧?
就在这时,忽然有什么东西往他肩上拍了一下,连隐炼吓得差点叫出来,但一想可能会引来什么凶残的东西,一声尖叫就那么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瞬时吓得全身发凉,整个人僵得跟块石头似的动也不敢动,直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陛下。”
这两个字就像解开定身的咒语,连隐炼顿时松了下来,转回头看着聂临风的眼神好像看见救世主,连声音都激动得不行:“聂临风。”
那瞬间他好像听见聂临风很轻地笑了一声,但很快又止了,从阴影中走出来,将衣服披回连隐炼身上。
“山上风大,别着凉了。”他说着走到河边,姿势怪异地蹲下来,从小溪里舀了一捧水往脸上泼。
连隐炼观察了一下,忍不住蹙眉:“你受伤了?”
聂临风摇摇头,转脸看见连隐炼愠怒的脸色,心里一暖,又改了口:“小伤,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是小伤,我看看!”连隐炼说着过去扶着人坐下来,他右手疼得不行,好在那只也不是惯用手,影响倒不大。
但聂临风却看出来了:“你手怎么了?”
连隐炼立刻把手往身后藏了一点,用左手去看拉聂临风的裤腿,但还没用上劲,聂临风就趁着他弯腰的瞬间将他身后那只手捉了出来。
“嘶——!疼!”连隐炼惊叫出声,立刻抽回手,又轻揉了两下。
“受伤了?”聂临风紧张起来,重新捉回连隐炼的手查看,只是轻轻按了两下,就听见连隐炼又小声叫起来,顿时皱起眉,“扭到了,没事。”
“有事,疼。”连隐炼本来就娇气,怕疼怕得很,被聂临风这么一按,没哭出来已经算发挥良好了,这会说话都带着鼻音,听上去软软的有点像在撒娇。
聂临风一听心里软成一滩水,从怀里拿了个小瓶子,拔开木塞,一股跌打酒的味道立刻飘了出来。
他往掌心倒了一点,搓得温热后覆在连隐炼腕上,说了句“忍着点”便轻轻揉按起来。
那种感觉说疼是疼,却又不到受不了的地步,连隐炼眉头皱得紧紧,抿着嘴半句话也不说。
过了一会聂临风才松开,柔声道:“好了,这几天要小心点。”
“我尽量吧。”连隐炼撇撇嘴,这才伸手去拉聂临风的裤腿,白色的衣料已经染红一片,轻轻拉开后,一条半指宽的伤口露了出来,看样子应该是被树枝硬生生划开了,皮肉外翻,看得连隐炼头皮发麻。
这得多疼,聂临风却叫都不叫一声,是习惯了?还是怕他担心?
想到这连隐炼眼睛又有点红,愤愤瞪了他一眼,将水中的帕子捞起来拧干,小心翼翼给他擦拭伤口。
聂临风全程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乐得不行:“你在担心我?”
“废话。”连隐炼白了他一眼,“不知道疼的吗?”
“都说小伤了。”聂临风道,“你没事最重要。”
连隐炼想之前看到他背上那些可怕的伤口,心就阵阵地疼。
干脆抿起嘴不理他了,等把伤口清理干净才问道:“你身上有伤药吧?”
聂临风点了一下头,又从怀里摸了个瓶子递给连隐炼,还不忘嘱咐道:“别用太多,这个是要给你的。”
连隐炼一听差点把整瓶药都倒了上去,怒道:“我谢谢你,还咒我受伤。”
聂临风噎住了,他没这个意思啊!
等给伤口上好药,连隐炼才拉开袖子,伸手到聂临风面前:“你自己撕吧,我手疼。”
他说完就听“嘶啦”一声,聂临风直接把自己衣服撕了,随意地包扎几下便要站起来。
连隐炼见状急了:“你别乱动啊,要是伤着筋骨……”
“没事,我身体自己清楚。”聂临风冲连隐炼笑笑,伸出手,“起来吧,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一下,等天亮再看看出去的路。”
连隐炼点点头,但没碰他,而是自己站了起来,问道:“去哪?”
“山洞,或者猎人住的屋子,能落脚就行。”
聂临风说着就要走,连隐炼立刻过去扶住他,聂临风起初不愿意,被聂临风哼了一声,立刻乖了,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没记错的话这附近应该有个山洞,上山捕猎的人经常在那过夜。”
连隐炼一听来了精神:“你来过这里?”
“算是吧,不过很久了。”聂临风迟疑道,“十几年前这附近一带有人失踪,老百姓传说是鬼拍肩,先帝猜是虎狼一类的猛兽,派父亲来看,我当时也跟来了。”
“那后来呢?”
“是熊。”聂临风继续道,“这里再往北连着上长山,上长山上野兽很多,那几年天不好,估计是找不到吃的饿极了,从那边跑过来的,虽然熊解决了,但难保不会再出什么危险,所以附近的人连这座山都不来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了好一段路,借着斑驳的月光,连隐炼隐约看见了不远处的崖壁有块地方黑得很,面上一喜:“你没记错,前边好像真的有个山洞!”
“是吗?在哪?”
“在那!”连隐炼指了一下,但看聂临风还是转头四处看,干脆不说了,掺着他朝那个地方过去。
等到了地方,连隐炼才发现这地方根本不深,与其说是洞,倒更像石头凹进去一块,但挡挡风还是没问题的。
他正回忆着要怎么钻木取火的时候,身旁的聂临风忽然从怀里摸出什么吹了几下,“噗”一声,火光瞬间照亮了这一小方天地。
连隐炼看得眼睛都直了:“你有火折子干嘛不早拿出来!”
“又不是用不完的。”聂临风有点无辜,这就是他顺手拿的,就剩一点,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受困。
“那你别浪费了。”连隐炼说着飞速扫了一眼环境,掺着聂临风到角落里坐下。
聂临风这才把折子的火熄了,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他将折子往连隐炼手里一塞,柔声道:“怕就把火点着。”
“我才不怕。”连隐炼嘴上不认,但手里还是紧攥着火折子不放,在聂临风身旁坐了下来,“你说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丛不弃不是回去了?”聂临风笑道,“你那么在乎他,他不会这么狠心,弃你于不顾吧?”
连隐炼闻言耳朵发起热,小声解释道:“怎么又说这种话,我、我跟他真的没、没什么的。”
聂临风点头:“我谅他也没那个胆子。”
“你不要对他那么有敌意啦,他人挺好的。”连隐炼嘟囔起来,末了觉察到身旁人身上放出的杀气,立刻改了口,“要是他没回去怎么办?”
“带了那么多人来,总不会都没回去。”聂临风说着抬手揉了揉连隐炼的脑袋,安抚道,“再不行,还有疾雷,它会带人回到我们摔下来的地方,不用担心。”
连隐炼点点头,刚想转头,肩上忽然压了重量下来,他愣了一下,紧接着聂临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我靠会。”
连隐炼身体瞬间僵成块板子,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好。”
四周一下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呼吸的声音,担心吵着聂临风,连隐炼把呼吸放得又轻又慢,拇指在那只火折子上轻轻摩挲着,目光时不时往旁边瞥过去,看到的大多只是一片漆黑。
明明他应该害怕,但心里却安定得不得了,好像只要聂临风在,他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过了一会,连隐炼肚子发出“咕”一声,向他抗议已经一天没进食这件惨绝人寰的事。
连隐炼有点无奈,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聂临风,冰凉的指间在触到他发烫的皮肤时整个人都愣了,心瞬间提了起来:“聂临风?你、你怎么了?”
回应他的只有聂临风开始急促的呼吸,他又试探着摸了一下聂临风的额头——他在发烧。
连隐炼一下慌了,把人平放在地上,脱下外套给他盖上。
但夜里越来越凉,就这么一件衣服,够吗?
“你、你乖乖呆在这别动哦。”连隐炼伸手在聂临风额上摸了摸,把火折子吹亮,提着胆子走到外头去,收集了点枯叶枯枝回来堆成堆,在聂临风不远的地方点着了。
火光立刻照亮这一小方天地,但枝叶不多,没办法撑太久,他只好又出去找,起初只是在附近,再一点点往外找,等收集得差不多了才拿着帕子到溪边去。
冰凉的帕子搭到额上,聂临风微微蹙了一下眉,但很快舒展开,连隐练见状松了口气,拿起聂临风盖在身上的衣袖咬到嘴里,左手使力撕开几条布条,又往溪边跑了趟。
具体照顾了聂临风多久,连隐炼也不记得了,后面他手已经被水浸得冰凉,搭在聂临风额上有点分不出温度,他只能弯下腰去,抵上他的额头。
“不烧了。”连隐炼松了口气,退开后略一犹豫,又低头在聂临风眉心落了个吻,这才起身又往河边跑。
生病的人得吃东西才行,这次他要试试抓鱼!
但等踏出去,他脚步忽的顿住了。
月亮,被云遮住了,原本给他照路的月光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未知的黑暗。
他只能重新拿出火折子又吹亮了,这东西就像聂临风说的一样,已经快没有了。
连隐炼看了聂临风一眼,又看天上一眼,一咬牙,还是走了。
夜风穿过树林,吹动树叶,也吹得他手中的火苗微微跃动,好像随时要熄灭似的,他不得不放慢脚步,用手防着点风。
但这似乎没什么用,在某个时刻,本就微弱的火苗轻轻一跳,灭了,四周立刻被黑暗包裹,连抬起手也看不见自己。
连隐炼瞬间就后悔了,捉什么鱼呢,搞得自己现在走也不是回也不是,连月亮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出来。
人在黑暗中呆久了,其它感官便会变得敏感,也变得警惕,一惊一乍。
又有一阵风吹过,吹得连隐炼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没等他搓手,左后方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草丛中飞速略过去。
可能是老鼠,也可能是……蛇。
连隐炼吓得背脊发凉,整个人蹲到地上抱住腿,团出一种毫无作用的保护姿态,喉咙已经开始泛酸涩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暗暗松了口气,又把脸重新埋进臂弯里。
要是有人来就好了,他想念絮絮叨叨的福瑞,想念叽叽喳喳的顺子,还想念聂临风。
如果他现在叫他的话,他会出现吗?
这个念头在伴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浮在心头,连隐炼愣怔了好一会,试探着唤了一声:“聂临风……”
这三个字像是按下什么开关,连隐炼心里的恐惧在瞬间爆发了,他几乎带着哭腔又叫了一声:“临风……”
“陛下?”聂临风的声音几乎是紧跟着响了起来,“别怕,我这就过来。”
连隐炼一听整个人兔子似的精神起来,回头朝着那片黑暗喊道:“我在这!”
他喊完没一会,黑暗中便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明明淡得要像要消失,但连隐炼就是觉得那个人身上是带着光的。
他迫不及待跑过去整个人扑到聂临风怀里:“临风!”
“念念。”聂临风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语气温柔,“这么黑,怎么跑出来了?”
“想给你抓鱼吃……”连隐炼撇撇嘴,有聂临风在,他便也没那么怕了,语气都带上点撒娇抱怨的味道,“你怎么也出来了,你的伤……”
“没事,多亏你。”聂临风柔声道,“不是要去抓鱼,我来抓好不好?”
“好。”连隐炼点点头,“太勉强的话我来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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