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卡忒耸耸肩:“恐怕只会比以前更想。你觉得现在的世界比从前好吗?”
“不太清楚,毕竟我也没见过从前的世界。”段非拙苦涩地说。
“嗯,答得妙。不过这个回答可没法说服光之大君。”
段非拙扭头注视着十字路的女神:“等等,上次不就是先行者们联合起来才击败了光之大君吗?你也是先行者,你不能去对抗光之大君吗?世界毁灭对你来说也没好处吧?”
精持卡式淡淡地道:“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上一次先行考们联手对付神一个、还领件了两人才触强击败被。我一个人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即使我加入,也不过是让世界的毁灭稍微延迟一些署了
“其他的先行者呢?我记得还有另外一个活着,第一先行者赫尔墨斯?”
“上次的战争他就保持了中立,这次就别指望袍了。”
“那还剩下……还剩下……”
一共八位先行者,四人“死亡”,两人继续“攀升”,还有两人留存。剩下的就只有……
段非拙看着赫卡忒。十字路口的女神也看着他。
“第四先行者'血月'……”段非拙喃喃说。
赫卡忒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终于觉察到了。很好。”她点点头,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第四先行者被他的信徒分食,其力量被众信徒夺走之后,随着血脉代代传承至今。原本分散在各处的力量,却因为某种机缘而凝聚在了一起——”
她停下来,示意段非拙接着说。
“猩红盛宴。”段非拙沉声道,“他们寻找继承了第四先行者异能的人,将其吞噬,夺取力量。然后邓肯·麦克莱恩又杀死并吞噬了猩红盛宴的成员,之后……”
邓肯逼迫他吃掉自己和开膛手杰克的血肉。他们所得到的这份力量,都聚集在了段非拙的身上。换言之,猩红盛宴十二名成员之中,有十一人的力量都被段非拙继承了。只剩下博伊勒夫人。但她舍弃了自己的身体,夺走了玛德琳的躯……
“缺少一个人的异能固然很可惜,”赫卡忒说,“但是你已经继承了大部分力量。在第四先行者所有使徒的后裔之中,你是拥有袍力量最多的一个。原本一下子继承那么多力量,你会被逼疯的。所以上次你来这里时,我帮你封印了一部分力量。这会让你的异能变弱,但是好处也显而易见。”
“原来我没像开膛手杰克一样发疯是因为这个……”段非拙自言自语,“那么我的异能也没有杰克那么强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咯?”
赫卡忒扬起唇角,点点头。
“猩红盛夏的计划从原理上来说并没有错。只要将所有使徒后裔的力量夺取过来,就可以聚合成完整的第四先行者的力量,就像聚合了所有光之大君的意志之后,大君就会复活'一样。只不过实际操作起来非常困难而已。能找回其中大部分的力量,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现在的你,基本上算是一个残缺的第四先行者吧。”
段非拙定定地瞪着赫卡忒。他是一个残缺的第四先行者——好吧,他继承了邓肯和开膛手杰克的力量,非要这么说也可以。而赫卡忒是第三先行者,冥府的女神,十字路口的守护者。如果他们两个并肩作战,去对抗目前刚刚苏醒、尚不完整的光之大君……?
“啊,你明白我的意思了。我喜欢思维敏锐的年轻人。”赫卡忒端详着他。
“我们两个……那可能吗?”段非拙心里有些打鼓。
赫卡忒又笑了。“准确地说,只有你一个。”
“你都对付不了光之大君,叫我去?我看你就是在为难我。”段非拙有些生气。
“我没有力法进入现实世界。”十字路的女神混望着远方。“世界上的每件事都有其代价。我可以观看多重历史的每一个分支,过去的我,现在的我,未来的我,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时间之河的流动。而代价就是我无法亲身去影响它,只能透过一些……代理人。”
她的目光在段非拙身上意味深长地停留了一会儿。
“我?”段非拙指着自己。
“没错。如果你希望战胜光之大君,我可以将我的力量让演给你你会同时拥有第三先行者和第四先行者的力量,现在的光之大君还没有完全复苏,实力有限、我们的力量足够应付祂了。”
段非拙张大了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堂堂先行者的力量,居然说给就给了?是给了之后还能要回来还是怎么……?
赫卡忒像是看懂了他内心的疑问,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当然不可能要回来。从此以后第三先行者的力量就属于你了。”
“你这份自我牺牲的精神也太高尚了吧?”段非拙的语气不甚确定。他知道世界上从不缺少勇于献身的圣人,但冥府的女神怎么看都不像能跟“圣人”挂上钩。
女神扬起眉毛。“我是先行者,我对'活着'的定义和你们凡人不同。对于我来说,只要我的力量仍然存在于这个世界,我就仍然'活着'。哪怕那力量正在另外一个人体内。”
段非拙若有所思地点头:“也就是说你会永远活在我心里是吧?”
赫卡忒纵声大笑。“短时间内获得太多原本不属于你的力量,一旦你的意志不够强韧,就会沦为这力量的俘虏。典型的例子就是开膛手杰克。接受我的力量后,如果你的意志敌不过我,那么主控那个身体的反而会是我。”
段非拙扬起眉毛:“怎么听起来很像博伊勒夫人的那个丽姬娅之术?”
“丽妇娅之术可以说就是这个秘术的劣化版。”
“那假如——我是说假如,你控制了我的身体,击败了光之大君,那么之后会怎么样呢?你将成为无比强大的先行者,而且还以真身降临到了世间。如果你想搞点儿破坏,没有一个人阻止得了你。”
“没错。这就是你要冒的风险了。”赫卡忒用神秘莫测的语调说,“怎么样,选择吧。是就这样回到你的世界,接受命运,眼睁睁看着你挚爱的伙伴一个个死去,目睹你热爱的世界一点点毁灭,你却无能为力……还是选择接受我的力量,成为无比强大的秘术师,返回去拯救一切?”
段非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许许多多的画面从记忆深处冒了出来。阿伯工的烂泥街,破落却充满生气。苏格兰场的办公室,充斥着打字声和谈笑声。秘境交易行,金碧辉煌,光华夺目,客似云来。伦敦车水马龙的街道,大钟在远方响起;五朔节时节的乡村,男孩女孩戴着花环;希腊的海岛,蓝得像一幅画的地中海;寒冷的极地,夜晚如此短暂,可是夜穹中却飘过绚烂的极光……
他想起有一个早晨,他和Z刚结束北极之旅,回到伦敦没多久。他靠在床头,懒洋洋地看着Z在晨光中更衣。一枚烟盒从大衣的口袋中掉了出来。白发警夜人弯腰拾起烟盒,随手将它摆在床头柜上。
“你不带走吗?”他问。
“不带。”Z淡淡地说,“戒了。”
“怎么就不抽了?”
“因为有了你。”
段非拙放下手,注视着赫卡忒的黑眼睛。
“我选择……”
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什么选择。
***
裴里拉庄园旧址附近。
警夜人们且战且退,然而他们的炼金术子弹和秘术冲击波根本伤不到利维坦一片隧片。
“怎么办?!”R先生已经射空了所有子弹,现在只能徒劳地用石头去砸那怪兽。
现场拥有最高指挥权的是艾奇逊小姐。她的加特林机枪也不剩多少子弹了。
“只能撤回橡树林了。”艾奇逊小姐咬了咬牙,“那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不是我们人类能对付的!”
他们当初制定计划的时候,哪想得到会有一头硕大无朋的怪兽横插一脚?
利维坦的出现打乱了一切,让原本势均力敌的战斗变成了一面倒。
怪兽的尾巴轻轻一扫就能搬厥断一棵树,橡树林能阻拦得了他吗?
终于,连艾奇逊小姐的子弹也耗尽了。她脸色苍白,加特林机枪空转着,却再也没有子弹射出。枪管已然过热,若不是经过炼金术加持,早就炸膛了。冰冷的雨水打在炽热的枪管上,一瞬间便蒸发成气体,冒出阵阵白雾。
就在她准备下令撤退的时候,四个人影从远方极速奔驰而来。
为首的那个银发飘扬,标志性的黄铜色义肢在天空那个奇怪“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老大!”艾奇逊小姐叫道。
Z冲向他们,色诺芬和N先生紧随其后。落在最后的是叶芝。诗人气喘吁吁,明明已经精疲力竭还努力保持着风度。
“抱歉,老大,实在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头怪兽。”Q女士说。念诵了太久咒语,她嗓子都哑了。
“它是被光之大君召唤而来的。”Z低声说,“人类不是它的对手。我们先撤退。”
“恕我直言,老大,”色诺芬手搭凉棚,眺望那头小山似的巨兽,“我们撤退恐怕得一路撤回伦敦,调遣个十几二十艘空行舰过来大概才能消灭那家伙。”
“干脆让委员会来收拾烂摊子好了。”R先生语带讥讽。
N先生冷笑:“今天之后,委员会还有没有人活着都是个未知数。”
Z扫过众人,却没有瞧见他最挂心的那个年轻人的身影。
“怎么少了一个人?”他冷硬地问。
艾奇逊小姐和R先生面面相觑。
“刚才我们分别朝不同的方向逃跑,利维坦去追切斯特了……”
Z猛然转向那头怪兽。被雨水冲刷了这么久,他都不觉得寒冷,却在这一瞬间感到刺骨的冰凉。
人类不可能对抗利维坦。对于那庞然大物来说,普通人和秘术师的区别,也就是蝼蚁和会咬人的蝼蚁的区别罢了。
那个年轻人绝对毫无胜算。他会死在巨兽的利齿之下。
Z不敢想象他的死亡—-光是在脑中幻想一下这个概念,就仿佛有一把刀在他的心口搅动。
“你们先撤退。”Z沉声说,“我去找他。”
色诺芬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老大,恕我直言……”
Z甩开他的手,迅速冲向利维坦。
色诺芬咒骂一声,化作乌鸦,腾空而起。
作为鸟类,他的速度比Z快得多。他乘风飞向利维坦,轻巧地从它的利爪下蹿过。鸟类的身体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很容易被巨大的生物忽略。利维坦就像没瞧见他似的,专心致志地搜捕周围的人类。
色诺芬向低处滑翔,在被巨兽踩得坑坑洼洼的原野上寻找那个年轻人的踪影。
他很快就找到了。年轻人的金发过于显眼,以至于他不可能看错。
他在年轻人上方盘旋了一圈,发出一声咒骂,接着以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飞向Z。
Z正在泥泞的道路上飞奔。乌鸦迎面俯冲而来,在接近他的一刹那变回人形,一把拦住了他。
“老大,别去!”色诺芬吼道。
“你看见了什么?!”Z咬牙切齿地问。
色诺芬犹豫了一瞬,鼓起勇气将他所见的和盘托出。
“他死了。”他说
Z刚玉般的绯红眼眸中进出激烈的火花,色诺芬忍不住惊得后退一步,像是害怕被烫伤似的。
他从没见过老大这么情怒的模样。虽然老大经常生气,但这次不同于以往。那情怒的火焰像是直接从他灵魂深处进射出来的,不但吞没了他的理智,还要将这个世界也一并烧成灰烬。
“你说谎。”Z怒极反笑。
“我亲眼看见了。”色诺芬说。
Z甩开他,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色诺芬试着阻拦,脖子上却架了一把剑。
“再敢拦我连你也一起杀了。”
“老大,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
“既然知道还不让开!”Z吼道。
色诺芬一怔。就在刚才,他看见有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从老大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雨下得这么大,每个人脸上都湿漉漉的,分不清那到底是雨水,还是……
他这辈子见过老大无数次流血,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流泪。
Z望向利维坦所在的方向,视线一片模糊。
可恶,该死的雨,害得他连路都看不清了。
雨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
色诺芬说的话他一句都不信。他知道色诺芬向来满嘴跑火车,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利维坦脚边不远处,一个人影粮踉跄跄地爬了起来。
金发沾满血迹,全身都是泥污,摇摇晃晃,像喝多了酒的醉汉,又像蹒跚学步的婴儿。
Z望着他,就像有一束光从天而降似的,将他的灵魂都整个照亮了。
他的小坏东西怎么可能死?刚才果然只是在假装。
这个小骗子,真有他的,连色诺芬都被他骗过去了。怎么可以对自己人这样?回头该狠狠罚他。
Z哑然失笑。
金发的年轻人睁开眼睛。瞳仁仍是金绿色的,眼白却一片漆黑。像一轮颜色怪异的月亮挂在夜空之中。
他朝利维坦张开五指。
巨兽发出凄厉的咆孝,连连后退。年轻人掌中飞射出无数火光,交织成一座火焰的牢笼,将利维坦笼罩其中。那些遇到雨水非但不熄灭,反而燃烧得更为炽烈。
年轻人又转向空中那个奇怪的太阳,对它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
随着他的动作,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空中拉扯。一边是全然的光辉,另一边则是全然的黑暗。两者互相撞击,互相扭曲,吞噬彼此,湮灭彼此。汹涌澎湃的力量以他们为轴心,朝四面八方扩散,即使是对秘术一窍不通的人,也能感觉到震荡的力量穿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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