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规矩还是凌霄仙尊当年亲自定下的,这人有几个胆子,敢在仙尊面前这么说?
陆承远只当他是喝多了,刚想开口圆场,却听得内室传来一道孩童清脆的嗓音。
“真的吗?”那孩子瞧着才六七岁的模样,头发在脑后梳成两个小髻,跑起来还摇摇晃晃。他跑到祁殊面前,仰头看他,眼神亮晶晶的:“真的可以教我吗?”
祁殊微微一愣。
“云清,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告诉过你不许来前厅吗?”
这孩子显然就是知府口中所说的幼子,此时受了自家父亲厉声训斥,眼眶一红,畏惧地往祁殊身后躲。
“你这孩子——”
知府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朝祁殊赔笑:“抱歉仙长,这孩子被我宠得没了规矩,我一定好生管教。”
祁殊在昆仑时没少带着师弟们疯玩,对付这么大的奶团子自然不在话下。他拍了拍男童的脑袋,笑着道:“无妨,令公子很讨人喜欢。”
那小孩也机灵,听他这么说,连忙问:“那你可以教我法术吗?”
祁殊:“你真想学?”
男童:“想!”
一大一小这样有来有往的聊起来,陆承远越听越不对劲,拉过祁殊:“祁殊,你疯了吧,真想当场收徒了?”
“没,我哪敢枉顾昆仑门规。”祁殊瞥了眼坐在对面的顾寒江。
从头至尾,他都只是端坐原地,静静品茶,似乎对发生的一切都并不在意。
祁殊收回目光,微笑:“只是途径此地,和小公子颇有缘分,留下来教他点入门道法,应该不算违反门规吧?”
顾寒江品茶的动作一顿。
陆承远难以置信:“你还要留在这儿?”
“不行吗?”祁殊道,“我本来就是奉了掌门之命下山历练,他当时可没给我历练期限,我想什么时候回去,是我的自由。”
他微微偏头,对顾寒江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您说对吧,师尊?”
府中的晚宴直到月色高悬才终于结束。
祁殊今晚心情似乎真的很好,与那知府相谈甚欢,宴席结束还意犹未尽,约着去后花园中畅饮一番。
夜色已深,祁殊拎着个酒壶,晃晃悠悠回到客房所在的偏院。
院子里没有点灯,祁殊在黑暗中一把推开房门,迈脚时却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跌倒。
一道微凉的清风拂过,有人把他搂进怀里。
“陆承远,你别管我。”祁殊伸手推他,却因为醉酒没什么力气,竟没推得开,“你再管我我揍你!”
“……”
顾寒江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扶着人进了门。
他把祁殊扶去床边坐下,祁殊想躲没躲掉,被人掰开手指拿走了酒壶。
“好啊老二,师兄下山一趟,你胆肥了啊?”祁殊说着想要起身,却被人按回床上。
顾寒江淡声道:“他早就喝醉睡觉去了。”
“哦……”祁殊嘟囔道,“那他干嘛管我喝酒,他管得着吗?”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点点微弱的月光照进屋里。顾寒江垂眸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他帮祁殊脱了外袍鞋袜,扶上床躺下,便想要离开。
刚走出两步,忽然又听得床上那人开了口。
“难受……”
祁殊很少喝这么多酒,此时多半是酒劲上来了,又头疼又想吐,抱着被子委屈地缩成一团。
顾寒江闭了闭眼。
见没人理会,祁殊甚至在床上打起滚来,一会儿说自己头疼,一会儿说肚子难受,哼哼唧唧的,大有要这么折腾一晚上的意思。
顾寒江无可奈何,只得转身回到床边。
他弯下腰,冰凉修长的手背轻轻覆在祁殊额头上:“哪里不舒服?”
祁殊忽然伸手拉了他一把。
顾寒江猝不及防被拉上床榻,祁殊一翻身,直接趴在了对方身上。
祁殊双手按在顾寒江胸膛,低头笑嘻嘻地看他:“师尊,抓、到、你、了。”
“……”顾寒江偏过头,“阿殊,放开。”
“不放。”
非但不放,还手脚并用缠在顾寒江身上,将他缠了个结结实实。
“师尊,你不会以为拒绝了我一次,我就会善罢甘休吧?”祁殊的声音从他怀中闷闷传来,“我都坚持这么多年了,说放弃就放弃,那我多没面子?”
他明明喝了一晚上酒,身上却没有多少酒气,只有淡淡酒香。那味道细密地笼在顾寒江身上,竟也让他沾染了几分醉意。
顾寒江眉宇柔和了几分,低声叹道:“你这样是何苦。”
原本还在他怀里小声嘟囔的人停了下来。
祁殊抬起头,在黑暗中看向顾寒江,眸光闪烁着点点微光。
“我也想知道。”
他说:“何苦呢,师尊永远都不可能接受我,这样继续下去有什么意义?”
顾寒江搂着他的双手忽然收紧。
“可是我就是喜欢。”祁殊道,“见不到很惦念,见到就很开心,尤其师尊那么冷若冰霜的一个人,却只待我一人好,我心里欢喜得不得了。”
“想要开心……也有错吗?”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委屈。
“没有。”顾寒江嗓音略微低哑,他抬手抚摸着祁殊的头发,轻轻道,“你没有做错什么。”
祁殊继续小小声问:“那师尊还会生我的气吗?”
“舍不得。”
哪怕知道他这一整晚都在故意和他闹脾气,顾寒江也气不起来。
到底是舍不得。
“那师尊能不能与我说实话?”祁殊忽然直起身,摇摇晃晃地在顾寒江身上摆出个居高临下的姿势,“能不能别骗我了?”
顾寒江实在不理解醉鬼的逻辑。
上一句还在说东,这一句就开始说西。
可祁殊眼眶还红着,头发微微散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就是万年的冰雪也要消融了。
顾寒江问:“我骗你什么?”
“你就是骗我。”祁殊固执道,“你分明什么都知道,分明很介意我与其他人走近,分明……”
他顿了顿。
黑暗的屋内寂静无声,就连月色也不知在何时被云层笼罩。祁殊在黑暗的遮蔽下低头,声音轻得近乎耳语。
“……你分明……也想吻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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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祁殊缓慢低头。
或许是有意为之,他的动作很慢,比上午那次要慢得许多。那双眼眸里终于不再躲闪,也没有犹疑,满满当当,全是几乎要满溢而出的炽热情愫。
就在即将触碰到另一双唇瓣的时候,顾寒江忽然一偏头,祁殊的嘴唇从他侧脸轻轻擦过。
祁殊顿住了。
“……别闹了。”顾寒江闭上眼,轻轻道。
“为什么师尊总觉得我在闹?”祁殊的声音紧贴着他耳朵响起,很低,很轻,也很委屈,“将一颗真心捧给你,这叫闹吗?”
“如果闹一闹能让你相信我的真心,那我便闹了。”
顾寒江搂着祁殊的手臂稍紧了紧,又松了劲。他轻轻将祁殊推开,自己坐起来:“我们师徒一场,不该……”
祁殊拉住他:“那师尊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师徒,就可以吗?”
顾寒江藏在衣袖中手指颤了颤。
“如果……”顾寒江背对他,像是嘲弄般笑了笑,“没有如果,阿殊。”
他的声音低哑,抬手覆在心口处,轻轻咳了两声。
须臾,祁殊才听见他下半句话,轻得几乎淹没在黑暗里:“我又何尝不想……”
他的话没有说完。
屋内凭空扬起一阵微风,微风散去,顾寒江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片刻后,祁殊睁开眼。
眼底一片清明。
他在床上盘腿坐起,徐徐运转灵力,周身的酒气也跟着散了个干净。
喝酒时便以仙术控制,事后再运功排解酒意,这么简单的伎俩,凌霄仙尊竟然没看出来。
这心思得乱到了什么地步?
“还说不是骗子。”祁殊散尽酒意,倒回床上,但心情看上去似乎还不错。
他在床上打了个滚,从怀中摸出那枚小狐狸玉坠,嘴角扬起一点浅浅的笑容:“终于也被我骗到了吧。”
翌日。
祁殊今早起床起得稍晚,待他磨磨蹭蹭梳洗穿戴好,来到前厅时已经日上三竿。
陆承远和顾寒江早已在前厅喝茶等候。
见他出现,陆承远豁然起身:“祁殊,你还在胡闹什么?”
祁殊不悦:“怎么和师兄说话的,没大没小。”
陆承远:“你穿的这是什么?”
下山除妖这几日,祁殊穿的都是昆仑剑派弟子服,可今日却换了件民间百姓所穿的锦衣,淡蓝织锦绘着花纹,看上去倒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被他问起,祁殊张开手臂,在陆承远面前浮夸的转了一圈:“如何,还不错吧,岳大人特意给我准备的。”
“是啊,祁公子肤白俊秀,穿这件正合适。”知府在他之后跟了进来。
祁殊寒暄:“人靠衣装,是知府大人眼光好。”
陆承远礼貌地朝知府问了好,又把祁殊拉到一边,压低声音:“你在搞什么,今天我们就该回昆仑了,你穿成这样……”
“谁说我要回去?”
祁殊打断他:“我昨天都和岳大人说好了,要留在这里教小公子仙术,顺便在这陵阳城中多玩几日,要回你们自己回,我可不回去。”
“你——”
陆承远还想再说什么,祁殊懒得理会他,身子一偏,越过陆承远肩头问顾寒江:“师尊,我可以留在这儿吗?”
顾寒江品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放下茶盏,抬眼朝祁殊看去。
祁殊这身衣服的确很好看,衬得皮肤极白,身形消瘦挺拔,腰身窄而不薄,从上至下,都恰到好处。
就连那脸上的笑意,都妥帖得挑不出毛病。
顾寒江收回目光:“……随你。”
祁殊笑得更加得意,朝陆承远一扬眉:“听见了吗,让你别管我。再多管闲事,当心大师兄揍你。”
陆承远气得现在就想和他打一架。
可他没得逞,因为凌霄仙尊忽然起身走了过来。
他在祁殊面前站定,仔仔细细打量他片刻,低声问:“身体可还有不适?”
“啊?”祁殊歪了歪头,“弟子身体没事啊。昨晚好像是喝得有点多,回房倒头就睡,但一觉醒来已经完全没事了,多谢师尊关心。”
“你……”
顾寒江欲言又止:“昨晚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昨晚?”祁殊露出一点困惑的神情,“昨晚……怎么了吗?”
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后退半步,单膝落地:“昨晚弟子是喝多了,如果做了什么冒犯师尊的事,还望师尊恕罪!”
顾寒江:“……”
祁殊把惶恐装得有模有样,连带着陆承远也紧张起来,还当他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连忙跪地替他求饶。
就连知府也在旁帮着说好话。
顾寒江:“…………”
要说冒犯,昨晚的确是祁殊借着酒劲冒犯他,可这种事,怎么可能当众说出来。祁殊这一跪,反倒把场面闹得……
憋屈又没地方说理。
“起来。”顾寒江声音比往常更冷,“你没有冒犯于我。”
听出自家师尊大概是被气得不轻,祁殊险些都压不住嘴角的弧度。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应了声“是”,方才起身。
陵阳城距离雾影山有千里之遥,御剑也要花上半天时间。顾寒江和陆承远没再耽搁,便要告辞离开。
祁殊送他们到门外。
“你真不走?”临走前,陆承远还问。
“不走。”祁殊懒洋洋道,“你问好几遍了,怎么,是舍不得我吗?留下来陪我呀。”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极重,说着,还朝顾寒江身上瞥了一眼。
可后者只是静立在旁,像是没听到似的,一言不发。
祁殊撇了撇嘴,开始赶人:“快走快走,就是因为你御剑慢,害得我师尊不得不等你。还不赶紧赶路,磨蹭什么。”
陆承远自然不敢叫凌霄仙尊等他,遂不再耽搁。府邸门前两道剑影一闪而过,飞向天际。
祁殊凝望着那两道剑影消失在视野内,方才收回目光。
刚一转身,却被个奶团子抱住了。
是知府家那位小公子。
岳云清抱着祁殊的大腿,仰头看向天边,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师父师父,那个我也能学吗?”
指的自然是御剑术了。
祁殊道:“御剑术是昆仑独门绝学,教不了你。不过,教你短暂腾空倒是可以,想不想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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