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谏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转过头的脸上满是笑意。
他道:“我总是能拿捏你的。”
“是啊。”凌祉颇为无奈,可瞧着萧云谏的盈盈笑脸,还是忍俊不禁道,“但我也……甘之如饴。”
萧云谏奸计得逞,笑得像个偷腥的猫。
现下的时光当真美妙,他却是能忘却心底积存的那些个惆怅与担忧。
他立于前面,凌祉又在他身后唤道:“阿谏。”
他又应了一声。
却是被凌祉牵着袖口,带回了自己的怀中。
凌祉轻轻地捂住他的眼睛,又唤了一声:“阿谏。”
他仍是乐此不彼地回应着。
下一瞬间,湿漉漉的感觉便覆了下来。
萧云谏脑内一空,便是什么都忘却了。
只余下一个念头——
怎么凌祉这浑身冰冷冷的人。
偏偏这一双唇,生得那般炽热?
如同在他的唇瓣上烧了一把火。
这把火愈演愈烈,将他所有的思维都烧得红彤彤、滚烫极了。
可即便是这般滚热,他照旧没有松开。
凌祉说他甘之如饴,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萧云谏只觉得自己如同那沸水中被煮熟的鸭子。
哪里再逃得离凌祉的身侧。
凌祉亦是愈发得环着他紧了起来,紧得他觉得自己仿若要镶嵌进凌祉的身子里面。
与他的骨血皮肉,融为一体。
萧云谏的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后来都是忘却了这是今夕何夕。
身旁乍然起的响动,这才堪堪唤回了他的思绪。
是有人轻咳了一声,又说了些什么。
萧云谏未曾听得太清,但还是与凌祉分开了双唇。
他的嘴唇殷红、眼眸迷离。
凌祉一打眼看清了旁边的人,正是自己曾经的上司,魔帝恕霜。
他将萧云谏又往自己怀中塞了塞,偏偏头,目光冷冽地杀向恕霜。
恕霜只得缴械投降,啧了一声说道:“这大庭广众的……却也不十分好。”
萧云谏埋在凌祉胸膛里头,恢复了清明,却仍是呜呜囔囔地道:“那又如何?我欢喜便是好了,人生苦短,哪里管得旁人瞧不瞧。左不过,别人去旁的地方,不看便罢了。”
恕霜被噎了一遭,又是窘然,瞧着倒是比萧云谏二人还要尴尬上几分。
他咂了咂嘴,还是说道:“可你们在我的居所,我魔宫的正殿前面这般。你们倒是叫我怎么不看?我从窗户旁边瞧见你二人的身影,听见响动了!”
凌祉嗯了一声,丝毫没一点歉意地道:“那可当真是抱歉了。”
恕霜揉着额角,叹了口气:“你们今日可是来说妖族那事的?我尚还也没个头绪,还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呢。”
萧云谏从凌祉怀中自然而然地脱了出来,点点头,说道:“正是。我们现下便进去,倒杯茶说此事吧。”
恕霜迎了他二人入殿内。
萧云谏环顾四周,没由得慨叹道:“那日碧璋用障眼法所捏造的魔宫正殿,当真与这一模一样。就连那吊灯陈设的,摆放位置都没有更换一丁点。”
恕霜忽而邪魅一笑:“其实我便是碧璋。”
不说萧云谏连正眼都不想施舍给他。
就是凌祉都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魔帝陛下,您这装的当真不像。”
恕霜叹了口气,捋了一把自己的发丝,说道:“这般不像?”
凌祉摇头:“像他没什么好。”
恕霜不再谈及此事,只是又将他昨日所见妖族的表现告知于萧云谏二人。
萧云谏摸着下巴,不禁摇摇头道:“碧璋果真是我亲的师伯,他将他的所做所为,皆是在昨日用障眼法展露给了我们看。与魔帝所言,那几族的表现甚是相同。他这是刻意让我们先魔帝一般,知道了未来啊。”
凌祉依言又道:“碧璋是对自己如今的力量有多相信,才敢这般挑衅?”
当真叫人胆寒。
萧云谏从宽大的窗子眺望远方。
他记得杀情洞的位置,正巧又看到了那边方向的滚滚浓烟。
乌宿离着魔界并不远,那边的黑烟却是燃起的古怪。
萧云谏莫名的心中不安,顿时坐直了身子,对着凌祉说道:“你瞧,那是怎般回事?”
凌祉随他所指,向那边看去——
滚滚的黑烟,如同一条玄色巨蟒吐着信子,在空中盘旋着。
他们所处的位置,看不见是否因着着火而引起。
但是那黑烟的源头,确确实实就是乌宿没错。
乌宿并不大,那日他们在云端,已是将整个城池都看了个遍。
凌祉走出正殿,在外面瞧着这股子浓烈盘旋的黑烟。
萧云谏也紧随其后。
恕霜见他二人都关心于此,自然也跟了上来。
恕霜有些担忧:“这黑烟在乌宿上空盘旋着,若是有风吹过,会不会将整个魔界也裹挟其中?”
萧云谏立即摆手说道:“不会。”
恕霜仍是不解:“为何?我瞧着那黑烟的架势,还未曾停歇呢,正向着我们这方向飘来。”
萧云谏嗤笑一声:“风神如今都站在你面前了,哪还有风会将他吹到魔界来?”
恕霜一怔。
好似……是这般个理儿。
他便是结了印,缓缓升入空中。
口中默念有词,是旁人听不懂的咒语。
而后,便瞧着近处狂风大作后——
那风力又以极快的速度向乌宿的方向吹去。
可只是瞧着剧烈,却没有刮倒旁边任何一棵细弱的树苗。
萧云谏操纵的风吹到了黑烟面前,形成了一股子打卷的旋风。
黑烟被笼罩在其中,如同一道通天塔般,直冲了霄际。
萧云谏瞧着自己的杰作,缓缓落在地上。
他对恕霜说道:“也多亏了你,才提醒了我能做此事。”
凌祉望着黑烟逐渐升入空中,又是提起了一颗心,问道:“阿谏,你将烟雾升至天上,可是保险?”
萧云谏遮着光晕瞧了一眼,颔首道:“是保险的。那地方上头是天界的一处废弃幻境罢了,从无人去的。神族之人显那处晦气,因着底下就是乌宿。”
可那黑烟久久不散,即便是风力一直缠着它往天上送。
仍就像是一发不可收拾般,愈演愈烈。
萧云谏眉头锁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怎会这样?”
凌祉亦是道:“瞧着,那黑烟更浓了。我似乎还瞧见了火光,仿佛是火烧的地方更广了一般。”
恕霜立马差人去探查这是怎么一回事。
凌祉干脆地阻止道:“我们去瞧瞧,差人太慢了。”
他唤出息雨,备着御剑而行。
萧云谏一跃其上,便在背后抱住了凌祉的腰。
恕霜应了声。
萧云谏又嘱咐道:“可关注着炎重羽与青鳞他二人,莫要让他们出了魔宫,寻我们去。我们不会太久,那地方恐怕太不对劲儿了。”
息雨的速度如今愈发得快了起来。
萧云谏凝着的眉眼也随之舒展开来。
他说道:“现下瞧着,这比我招云还要快上几分。”
凌祉嗯了一声,说道:“我也是此次才察觉。阿谏,可扶稳了。”
萧云谏一张脸都紧紧贴在凌祉的背后,他的手臂环住凌祉的腰身。
蹭了半晌。
凌祉身上的衣衫本就不算厚。
被他这般蹭着,背上痒痒。
心中更是瘙乱。
他险些要稳不住息雨的方向。
还是萧云谏在他背后故意说道:“师叔,可用我再重复一遍无上仙门的静心诀?”
凌祉明知萧云谏是刻意的,可还是心底止不住欢喜。
他口中默默念起了静心诀,萧云谏也不再捣乱了。
他们不出片刻,便到了黑烟的外围。
萧云谏操纵的那股风,仍是打着卷,向上吹着。
凌祉止了息雨的进势,停在距离黑烟还有不远的距离外。
他们如今在群山之中,脚下有一条并不清澈的河蜿蜒地流向远方。
“怎得这般热。”萧云谏站在息雨宽大的剑身之上,扇了两下手。
有微风沿着他的掌心吹过,可仍是吹不散那滚滚袭来的热浪。
凌祉目光锁在黑烟当中,他指着面前说道:“那里,是乌宿。”
萧云谏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烟雾弥漫了整个视野。
可依稀还是能瞧见乌宿的大概方向的。
“所以这是——”萧云谏惊道。
“整个乌宿,都被一把大火,烧了。”即便是凌祉冷言地陈述着事实,可萧云谏还是听得出他语调中的颤动。
便是不用猜,就知晓这是碧璋做下的事情。
他先头挑衅了自己这个风神还不够,如今更是直接去挑衅整个神族了。
若是此时,天道还不有何作为。
恐怕六界之中的许多人,都会倒戈向碧璋吧?
想及此,萧云谏怒骂道:“碧璋当真打得一把好算盘!”
他甚至能听到,乌宿的百姓在烈焰当中的惊叫声。
只恨自己未曾早些察觉到。
他尝试着渡了一小丛火苗到自己身上。
顾不得灼烧的疼痛感和凌祉的阻拦,他仍旧用皮肤去感受着那火焰。
过了半晌,他将火焰从自己的小臂上弹开。
本是白皙的皮肤被火燎得皮开肉绽,可见而下翻起的血肉。
凌祉心疼得比自己受伤还要难过,他急忙施了灵力,替萧云谏疗伤。
萧云谏看着凌祉焦急的眼神,调笑道:“着急了?”
凌祉嗯了一声,沉默又道:“下次用我来试。”
萧云谏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笑道:“用你可试不出什么来,唯独我自己感受过了,才能知晓。这火好在并不是什么天火鬼火的,不然还难以灭掉。”
他一跃下了息雨,虚空地吟唱起了一曲好听的小调儿。
凌祉收了剑,只站定在他身边,陪着他、守护他。
生怕他又做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出来。
萧云谏这曲子唱的绵长。
可不过唱罢,便听见雷声大作,本是光亮的天上堆起了一片片巨大的乌云。
顿时黑幕笼罩了整个天空。
萧云谏也落了地,他的指尖游动着,瞬时更是狂风大作。
瓢泼大雨倾斜而下。
好在凌祉及时支起了一层保护罩,将他们隔绝在了雨外。
萧云谏捂着胸口,费劲儿地喘息了两口,方才说道:“这咒术太耗费体力。”
他又是喘了两口,干脆席地盘腿而坐,调戏着自己内里的修为神力。
运作了两个小周天后,他方才说道:“风雨雷电,四神本就联系紧密。这咒术,就是呼唤他们三人的。如今为了救人,恐怕等不得天道再降旨意了。”
凌祉扶他倚在自己的身上,又道:“可我依稀记得,那风雨雷电都有定量,你如今这般肆意而为之,可莫要出了问题。”
“慌张什么。”萧云谏不禁戳了凌祉一下,“我们手上总是有些余量的。不然,我又怎么能将风力当作杀器?左不过收些惩罚罢了,兴许天道还要赞许我们此事呢。”
凌祉这才将一颗心揣回了肚腹之中。
萧云谏瞧着在雨中弱化了许多的黑烟,又说道:“等一会儿我们便去乌宿城中,看看可还有活人。”
他压抑着自己的嗓音,总是不想提及此般惨状。
凌祉颔首:“只得寄希望于,那些人逃的逃、躲的躲罢了。”
即便是有雨神倾泻的暴雨如注,可浇灭乌宿这场大雨。
但仍是花上了两个时辰。
眼见着火势小了许多,萧云谏也坐不住了。
他二人至了乌宿,那里已是一片狼藉。
处处皆是焦黑的断壁残垣,入眼可见,便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房屋坍塌着,那日他们本是见得热闹非凡的集市,如今更是充斥着满腔的焦煳味道。
萧云谏看着这满目苍夷,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地上甚至还有些未曾熄灭的小小火苗,好似在嘲笑着他们,不过片刻自己便能再燃起熊熊烈焰来。
凌祉看萧云谏别过头的面色,瞬间将那小火焰全然熄了去。
萧云谏甚至觉得自己看着面前的那条路,根本无从下脚。
他只瞧着,便觉得心痛万分。
那是他想要守护的子民。
可到底,还是没有守护住。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却是听见一旁的坍塌的屋子下面,似乎有人的呻吟声。
他顾不得脑子里那么多思绪,赶忙调动神力救起了人。
凌祉也急忙跟上了他的动作,帮起了忙。
他们从白日折腾到了半夜,方才将乌宿这不大的地方都搜寻了个遍。
萧云谏气喘吁吁地靠在凌祉身上,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可是每一处角落都没有被落下?”
凌祉亦是疲累,可到底还是能撑着萧云谏的身子,又道:“都是细细查过了。百姓们也帮着我们多看了几眼,你大可安心。”
萧云谏阖着双眸,忽而笑了起来:“听着他们不论是人、魔、妖,皆是对我们道上一声多谢,我可是觉得现下再疲累,我也很高兴。”
“是啊。”凌祉看着那些个幸存者相拥而泣,互相治疗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又问道,“阿谏,接下来呢?”
萧云谏睁开那双澄澈的眸子,又浅笑着看了一眼乌宿的百姓们。
他对着凌祉颔首道:“其实我忽而想到一件事,我们可未曾去瞧过,杀情洞中可还有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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