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便是萧云谏还未开口,炎重羽已是急匆匆地问了出声。
凌祉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息雨,又道:“不论何剑,皆是会生剑灵的。只是这何时生出,却是看剑本身。杀情与唤生,本是没有剑灵生出。而如今融成了一柄,又是青鳞所祭。便是……所生剑灵,必是青鳞。”
萧云谏忽而坐直了自己的身子,紧紧捏了一下凌祉的手。
他对着炎重羽点点头,说道:“对的对的,便是如此。我从前在泾书洲的某本书籍上也是瞧见,从前魔界还是荒唐的时候,便有恶人用了自己的妻子铸剑。剑生剑灵,正又是妻子,最后这恶人死在他妻子的手下。”
炎重羽一直耷拉着的脸,终于有了皲裂的表情。
他慌忙问道:“那是如何的契机,才会让剑生剑灵?又是何时,他才会再次出现?”
“只要他心中还有余念,便会再次出现。”萧云谏一顿,“只是,我也不知何时。重羽,总归我们寿数绵长,会等到的。”
炎重羽又重复了一句:“是啊,我会等到的。”
他似乎终于有了盼头一般,脸上有了笑意。
又是将裹成一团的赤色外衣罩在了身上,说道:“这白衣太晦气了。他又没有真的离开,我作甚的守寡当个鳏夫?”
萧云谏忍俊不禁,可心中也是抱了许多念想。
也许明日晨起之时,青鳞便会回到他们身边了。
炎重羽将杀生唤情剑细细致致地收拾好,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又将其搁在了床榻的最里侧,便是与青鳞同床共枕了。
萧云谏垂着头半晌,凌祉捏了捏他的虎口,又在眼前晃了晃。
凌祉道:“回神了,阿谏。”
萧云谏叹了口气:“你说,青鳞会回来吗?”
“会的。”凌祉笑着安抚道,“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他心中还放不下你,放不下重羽的。”
萧云谏嗯了一声。
抬眼望着窗外。
他在梦中过了太久,竟是有些恍惚记不清这长飙之墟的天——
到底是何样的蓝了。
只是他又踌躇了半晌,却是忽而意识到个事情。
青鳞哪里能真的在他长飙之墟造铸剑池的能力,此事——
“梦神必定知晓。”
萧云谏急忙下了床,就连鞋履都未曾穿好,便要寻梦神去问此事到底是何般情况。
凌祉赶忙将他按下,亲自替他将鞋子穿上。
萧云谏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凌祉,忽而又是扑了上前。
他紧紧地抱着凌祉的脖子,将头埋进凌祉的肩窝。
委屈、难过、绝望与不知所措,蓦地一股脑地全然涌上了心头,叫他有些刹不住了。
萧云谏的声音闷闷的,又道:“凌祉……让我抱一会儿,让我歇一会儿。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好累,便是心也比身子要累。”
凌祉就着那个并不舒服的姿势,可还是固在了原地,轻轻环抱住了他的阿谏。
“阿谏,只要你不松手,我从不会在你之前松开的。”凌祉情真意切地剖白着。
萧云谏是信的,经历了这般多,他怎会不信凌祉?
只是又静了许久。
萧云谏甫又开口道:“明明,是他们做了那般多。可为什么我还这样的累……我总是觉得,是不是从一开始我便错了。”
“阿谏,从不是你的错处。”凌祉的手心有些冰凉,带着些许寒意轻抚在萧云谏的背上。
顿了顿,他又道:“这是我们的命。”
“不是命。”萧云谏反驳道。
他推开了凌祉的怀抱,真真切切地看着凌祉,又道:“若是我从一开始便不接受东海水族的邀约,非要去赴那什么劳什子的宴。重羽便不会误伤先前一任的屠天之力守护者,便不会叫碧璋先破了壳去。”
凌祉却也认真说道:“可是阿谏,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那般,没有你萧云谏也有他张云谏、李云谏。这是蛟龙一族的命,更是六界所有人的命。就像是你的梦境中一般,只有按照原定的路线,才会继续往下而发展。”
萧云谏抿抿嘴,他歪着头看向凌祉,又道:“但你忘了吗?只有破了局,我们将一切不按照原先的路走,我们才能出来。”
“所以啊……”凌祉替萧云谏拨弄了头发到耳后,“那只是梦而已。”
萧云谏陡然清醒。
那只是梦而已。
凌祉说得不错。
他叹了口气,使劲儿搓了搓自己的脸颊,又道:“那我们便走吧,去梦神那处。”
凌祉仍是弯着腰,继续着方才没有替萧云谏穿完的鞋子。
萧云谏却是将他赶忙往旁边推了推,抢过鞋履便道:“我自己来。”
他耳垂有些红了。
凌祉看得一清二楚,却将笑意掩入了眼底。
到了梦神所暂居的院子后——
还未曾敲门,梦神便已经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敞开了门扉。
得见是萧云谏,先是惊喜,却又是深深地叹息。
他说道:“你能醒来,可当真是最最好的一件事。只是……青鳞看不见了。”
“你是知道的。”萧云谏笃定地道,“是你帮着青鳞,做了这所有的一切。”
梦神点点头:“是,是我。”
青鳞千言万语的,便是将梦神摘了出去。
可梦神却从未想过,真的当做事外人一般。
他也当不了这事外人。
萧云谏何等聪慧,他又怎会察觉不到呢?
梦神只道:“抱歉,风神。但是我与青鳞,皆是不悔。”
萧云谏垂下眼眸,轻声问道:“可是为什么?”“因为我们没有法子了。”梦神蓦地拔高了些许音量,“我们没有法子了。在你和凌祉昏睡的期间,我们看遍了所有所有的古籍。是我记错也好、是我执念太过臆想也罢。除却那柄剑,我们没有别的法子了。”
“是青鳞他求得我,我也不想让他离开,更不想让他没有再见你最后一面就离开。可是……若是见了你,他和我,还有这个机会吗?”他摇了摇头,“是没有了。抱歉,风神……抱歉,云谏。”
萧云谏阖上了双眼。
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到底这怨得是自己,还是天道的不公允?
他不知道。
梦神剧烈地喘息了几声,又是怅然若失道:“云谏,你知道若是再叫屠天之力发展下去,会是如何的人间炼狱。我是亲眼瞧着我的七位挚友,在我面前故去。我不想要屠天之力,再次充斥着六界。我不想……再这般苟且偷生了。”
萧云谏背过了身去。
他背对着梦神,面对着凌祉。
良久,裹在风中的是他的轻声言语:“我明白了。”
凌祉一直默默无声的,只做着萧云谏背后的支柱。
可到底,若是没有凌祉在,他恐怕也没有那么多的胆量与心安。
他抬眸望着凌祉,却是抿了抿嘴,眯着眼睛笑了笑。
凌祉替他拨开了挡住眼眸的发丝,说道:“阿谏,我们如今合该往前看。”
萧云谏应了一声,转过头来,自顾自地寻了一个石墩坐下。
他看着梦神有些挣扎的神色,又道:“梦神,如今我们有了这柄剑,我们合该怎么办?”
梦神一怔。
半晌才缓和了过来,说道:“其实也不难,只要能近了他的身,将剑捅进他的心房里面就行。哪有什么麻烦的事情,不过就是我们如今根本近不了他的身罢了。”
萧云谏叹了口气。
长飙之墟的天色从晴空万里,忽而变得有些灰蒙蒙、阴沉沉的。
一如他们所有人的心思。
都是蒙着一层薄雾,怎般都舒展不开。
他仔仔细细地琢磨了半晌,又说道:“若是我们能有一人牵绊住他,剩下旁人再用剑刺穿他的心房,便是可以。”
梦神无奈一笑:“这又谈何容易?便是我们这些个加在一起,恐怕都奈何不了他,更别提将他困住一时半刻了。风神,你可是未曾瞧见你当时的伤重,有多恐怖。我们……甚至惧怕你根本不会再回来了。”
萧云谏抿着嘴。
他也知道。
屠天之力与碧璋融合得太过,本就是因为碧璋心底有恨、有怨。
他们是相辅相成、相互利用,才能这般快地走到今日地步去。
便是凌祉与自己,又能奈何碧璋如何呢?
萧云谏忽而恼了,咬牙切齿地道:“若是早知如此,我便不应当和夜昙来长飙之墟。那时候若是同重羽、青鳞他们在一处,我便是能早些察觉到碧璋的不对劲儿,对他斩草除根。”
“你不会。”凌祉和梦神几乎是同时说了出口。
“风神你本就是心软的性子,这九重天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即便你提早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依着你的性子,恐怕也会只是多看看又给了他一次机会。”梦神叹了口气,却是将萧云谏的性子拿捏得紧。
凌祉亦是颔首道:“正如梦神所言。”
萧云谏的嘴角向下撇了几度,可他又不得不承认,梦神所言非虚。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们倒是说得对。不过也是,我亦是不应该往回寻觅这些。若是这世间有后悔药可吃,我早便吃了无数回了。但当真没有,就连重明鸟一族,也真的没有什么劳什子的重塑阴阳、追溯过往的能力。”
他的指尖一直在石桌上翘着,葱白一样的指尖被磨得发灰。
凌祉瞧了心疼,便拉了回来,捏在自己手掌当中。
萧云谏感受着凌祉那略显寒凉的手心,又是挠了挠。
痒痒的触感迸发在凌祉的脑海深处,让他不由自主地攥住了萧云谏的手指。
萧云谏却是没当回事,又是说道:“不论此时追溯过往,便是我们现在……可能去寻找些许增进修为的丹药,或者在短时间能促进我们法术精进的法子?”
梦神眼中没什么神采,却仍是说道:“这无异于拔苗助长。只是如今,这却也是个法子。不若你先守着此处的结界,再修补一番裂缝,我回天界去寻些丹药来。”
“结界?”萧云谏乍然听闻此事,又问,“结界怎么了?”
梦神愣了一下,说道:“被妖族——”
他话音未落,便听见外面又是吵吵嚷嚷。
一如往日。
又是那妖族来挑衅。
炎重羽是嘴快出去的一个。
他驱动焰火,如同报复一般,将那些个被控制的妖族烧了个遍。
便是动物类的,将毛发都燎了一圈。
而植物类的,更是将枝叶全都烧没了,才罢休。
妖族大多都是什么小妖,左不过几百年修为罢了。
哪里是炎重羽这个在暴怒头上之人的对手,便是一时片刻,就被烧得落荒而逃。
萧云谏赶到之时,便是这幅场景。
炎重羽一双眼睛如他的衣衫一般血红,双手间的火焰是他的怒火。
萧云谏瞧着这场面——
即便是知晓那些个妖族也是受了碧璋的蛊惑,可到底他们也是被自己的五毒心所掌控,而非只是受人蛊惑罢了。
萧云谏只消顿了顿,便干干脆脆地直接在他们那又要涌上前来的妖族前面,筑起了一道风墙。
他拍拍手,又道:“这边结了。”
炎重羽收了掌中火焰,同萧云谏行了礼,又道:“神君,便是这群妖族日日来此,已是将长飙之墟的结界破了一道裂缝出来。”
萧云谏沿着炎重羽的引路,瞧见了结界上隐隐约约的缝隙。
他即刻伸出手去,妄图修补。
可这结界是从前一直存在的,更有夜昙替他增添了几分。
便是自己是风神,好似也修补不了。
萧云谏皱皱眉头,看向了凌祉。
凌祉也尝试了一番,同样没甚的效果。
裂缝依旧存在着。
仿若很快又会裂开更加大的痕迹。
炎重羽瞧了半晌,垂首又缓缓道:“神君可能试试看,将您的风力与凌祉的灵力融在一处呢?”
萧云谏啊了一声,是有些诧异。
可到底还是依着炎重羽所言,此般做了。
当真有用!
他们眼见着那结界被破开的缝隙,逐渐缩小。
愈发得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而后又消失在眼前。
萧云谏瞧着自己和凌祉的法术融合在一体之时,竟是带了一抹淡淡的青色。
好看得紧。
萧云谏微微地叹了一声,又道:“重羽,此事有几日了?”
炎重羽看着妖族人又退了下去,说道:“从神君昏迷后的第三日起,恐怕也有了十日了。他们就像是被人设定好一般,便是日日在这个时间前来,多得呆上一两个时辰便退去。”
“那碧璋呢?他可曾来过?”凌祉又问。
炎重羽点头,又摇了摇头:“先头我远远瞧见,他是来过的。可后来,便是愈发多得妖族袭来,他却是没再来过。这些个妖族更像是他的傀儡,可却不知除了日日来吓唬我们一番,想要妄图冲破结界,可还有其他旁的什么作用来。”
萧云谏冷哼一声:“旁的作用?便不是过来试探咱们的虚实。他不前来,只能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譬如再攻陷一个妖族,又或是对着凡人下手。他还能有什么旁的事情要做吗?”
炎重羽颔首又道:“如今将结界补了完整,便是不会再有突破结界之事存在了。”
凌祉却一直未曾言语,倏地又摇了摇头。
萧云谏瞧他神色,忙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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