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复复间,竟叫他如同穿了一件血色染就的黑衣一般。
炎重羽看着这般的他,先前不明白为何就连魔帝恕霜,都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一声先生。
而他的名号后,也跟了魔尊二字。
这魔尊不就是鲜少人才会封得。
那时候他在九重天上再次和萧云谏一同见到凌祉的时候,还嗤笑了一番。
如今却是了然。
凌祉他担得起。
凌祉勾起唇角,被风吹起的白发之下,是那道妖异而又诡丽的魔纹。
他那双从前瞧着萧云谏脉脉含情、如化春水的眼眸,现下却是被仇恨与绝望充斥着,再不复从前的清澈。
他提着剑,剑尖划在雪地上。
踩着他杀出的那一条血路,一步一步地向着萧云谏跌落的位置前去。
已是满目狼藉。
本是最纯净洁白的雪地上,如今尸横遍野。
鲜血的温度融化了许多雪水,雪水就变成了血水,淌在脚下。
凌祉已经神志不清了。
他身体里本是化作灵气的五万年修为,如今被怨恨与决然逼迫,一股脑地全部化作了魔气。
便是每行一步,便能瞧见从他的指尖泄出的黑烟。
浓烈而又令人惧怕。
炎重羽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他也晓得极寒之渊是何等恐怖的吃人之地。
他心中也是在一瞬间空白着,满脑子乱哄哄的,便唯独剩下一句——
神君不在了。
萧云谏曾经是他在最低谷的时候唯一的光,是他在溺水死前抓住的那根稻草。
可即便是他与萧云谏早便有了认知,便是他二人若不是各有所爱,恐怕也不会走在一起。
但萧云谏仍是他心中的重中之重。
炎重羽瞬间便觉得冷汗布满了他的脊背,他眼前是什么颜色,已是有些清不清楚了。
红与白交织着,将他身上之前仍带着萧云谏体温的斗篷,热度吹散。
他哑了嗓子,根本呼唤不出来任何的语句。
可身体的本能,也让他随着凌祉一起,奔赴向了那悬崖之处。
跌跌撞撞间,他却是骤然又想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神君没事!
他急忙拉住凌祉的手腕,力气大得凌祉都被他拽了个踉跄。
凌祉赤红着一双眼,强忍着怒气说道:“放开。”
炎重羽却是猛地摇摇头:“你听我说,神君没事的!他……”
可凌祉就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也不会去听一般,继续又咬牙切齿地道:“我再说一次,放开!”
炎重羽却是愈发得死死按住凌祉,又道:“神君同我说过,在他出事的时候,我也得安抚住你!凌祉,你醒醒,你听我说——”
凌祉却根本没有给他言语的机会,他已经是被突然爆体的魔力焚烧了所有的冷静。
他抬手,剑尖直戳了炎重羽的腰腹。
好似下一秒,他就会好不犹豫地捅进去一般。
就像他从前所言,他在意的不过就是一个萧云谏。
不论是炎重羽亦或是青鳞,皆只是因为萧云谏在意他们罢了。
他只要他的阿谏罢了。
炎重羽垂头瞧了一眼,剑尖已是将他的衣物挑破,割伤了皮肤。
他抿了抿双唇,松开了凌祉,又退后了一步。
可他却没有停下说辞:“若是神祇陨落,会有天道哀鸣。现下没有,所以说明神君无事。凌祉,他还活着!难不成,你想要先他一步去送死吗?”
凌祉脚下一顿,炎重羽见他似是听了进去,便又说道:“你可瞧见了,方才梦神虽是受了那般重的伤,可是神君却未曾悲鸣哀悼,正是因为他未曾瞧见天道降下的哀鸣,他不担心。”
凌祉的步伐停了下来,他身上的燥气也减弱了不少。
指尖扑出的黑烟,如今也变淡了许多。
只是不过一瞬,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向前而行,没有一丝犹豫。
他没有回头,只是说道:“重羽,可是我们还是要去救他啊。”
炎重羽神色一滞,陡然奔行了起来。
他们方才所在之地,离着悬崖边并不近。
只是萧云谏用了风作为他的脚步,便是一转眼就到了跟前。
如今就算他们疾行而至,瞧见的也是什么都瞧不见。
幽黑深邃的深渊,如同一张吃人的大嘴,只要进去了,便出不来。
凌祉眼底的红消退下去了大半,只是额间那魔纹,仍是固执地存在着。
他对炎重羽说道:“我下去看看。”
炎重羽忙拦着他:“凌祉,你可曾听闻神君说过——这深渊下无法腾云,亦是无法御剑。你若是想去,便只有一旁那不知何时会断掉的藤蔓!你……”
“那我也要去寻他!”凌祉打断了炎重羽的话语,“就算是陪他死在崖底,我也要下去!”
他说罢,将方才萧云谏刻意落在山上的杀生唤情剑又留给了炎重羽。
便是要与萧云谏同葬一处了。
凌祉甫要拴上藤蔓,却是听闻轰隆隆的声音,炸裂在耳畔。
那声音只巨大,便是用灵力急忙封上听觉,都觉得自己一瞬间是骤然失聪了的。
炎重羽攥紧了剑。
凌祉却是瞧见随之而来的山崩地裂,眼前竟是瞧见那深渊的底部,愈发得近了起来。
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让他们长起来一样。
凌祉眯起眼睛,可见的是长起来的山体上,却是有一人而立。
——“是碧璋,不是阿谏!”
不是阿谏!
凌祉仿若再次被他体内的魔力所控制,叫他再次混混沌沌,什么都理不清楚一般。
可他忽而又想起了萧云谏曾经在他耳畔说的一句“师叔,静心”。
口中默默念起了无上仙门所传授的静心诀来。
他的眼底尽是黯淡——
因为他找不到他的光了。
静心诀念完一遍又一遍,他还是未曾听到有天道的哀鸣。
想及炎重羽所言,他的阿谏一定是还活着,还等在某一处,等自己去寻他!
息雨的剑灵冒了头,便是不必非要让凌祉来控制这一柄剑了。
凌祉放开了紧握着息雨的手,而是将杀生唤情剑出了鞘。
他用利刃划破了自己的掌心,让自己的鲜血均匀地滴在整个剑身。
他做完此事后,却是将杀生唤情剑束在胸前,口中默默吟唱着——
他不知道那是否可行,但也只得拼死一试。
古法的吟唱愈发得快了起来,他的浑身上下如同被魔气的黑烟笼罩。
迷蒙中,谁也看不清他的脸。
炎重羽只瞧见不过电光火石间,凌祉便当真同剑影合为了一体。
如同一道弦上箭,射向了碧璋的方向。
碧璋躲闪不及,只有正面迎上。
他未曾想到,凌祉这一式竟是那般恐怕。
将地面都辟出了一条深邃的裂谷去。
碧璋被他的一击顶得退后了两步,方才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而凌祉,却仍是像不要命了一般,急切地进攻着。
他想要把剑插进碧璋的胸膛。
可总是差一尺三分!
凌祉不甘心。
但他身体里的修为,已是燃烧殆尽了。
可他还是不肯收手。
方才的萧云谏,不也是同他这般吗?
阿谏能舍去的,他又如何会舍不得?
他这一辈子,唯独不会舍去的——
只有萧云谏一人而已。
碧璋立住身子,抹了抹嘴边呛出的鲜血。
从前都是他将旁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何时自己曾受过伤?
就算被萧云谏撞入传说中最最恐怖的极寒之渊,他也不过是片刻便回来了。
但却未曾想到,凌祉竟是这般疯狂,将自己一击出了内伤。
碧璋眯起眼睛。
看来这凌祉,亦是不容小觑。
他也不该再端着揣着,总觉得多玩片刻,自己也是欢心。
他就应该——
现下便捏死这几只蝼蚁!
碧璋啧了一声,又道:“你们不是想要我跌下悬崖而死吗?那你们就……去那地下待着吧!那里应当有无尽的吸引力,让你们根本无法脱身,哈哈哈哈!”
他蓄力一劈,却是要将凌祉与他身后相助的炎重羽,一同送下地狱。
凌祉却是憋住了一口浊气,生生地将他的方向拧到了另一边。
可他还未轻松几分,便只瞧见自己一片黑雾的眼前,是萧云谏从转了方向的那一侧缓缓走了上来。
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如同炸裂般,五脏六腑撕扯着疼。
一口乌血从他口中喷出,而后便是源源不断地止不住。
怎么会?
不该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阿谏!——”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快登记一下你们想看的番外啊!
凌祉:我在搞屁,我还不如直接把自己劈了qaq我的老婆啊啊啊啊!
第139章 重羽
萧云谏将碧璋一同连带着坠入深渊之时。
他是抱了必死之心的。
可是他却未曾想到,碧璋为了让自己活命。
竟是也顺带救下了他。
可碧璋一时也是有些慌乱,竟是未曾察觉到自己这一举动,竟是连萧云谏的命也保住了。
碧璋瞧着萧云谏,确实冷哼了一声:“你是真的想让我死啊,师侄。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死了无用。便是只有你那一柄剑,刺穿我的胸膛,才能封印我身体里的屠天之力。”
萧云谏算是应了一声,可到底也没有搭理碧璋。
如今他将死生看得没那般重了,他便已经是死了一回的人了。
又何尝怕碧璋再对他动手?
碧璋对他起过杀心,更真真切切地动过手。
但是如今坐在这深不见底的崖底,碧璋却是忽而没了那般多的戾气。
萧云谏抬眼看向高处,那里漆黑一片。
他们现下所处的,是暗无天日的深度。
回到极寒之渊上面,恐怕比登天还要难。
更何况这其中,他不能御剑更不能腾云。
想及此,萧云谏思索着自己恐怕这辈子也是与凌祉再见无缘了。
也许真的应了他先头玩笑般对着凌祉说的那句——
“我们有缘无分。”
碧璋似乎也在找寻出去的法子。
他不过是随意拂袖,便将方圆一里照亮。
萧云谏这才看清这传说中恐怖的极寒之渊里面,竟是一片鸟语花香。
各式各样的灵草、从未见过的灵兽应有尽有。
他紧紧地拧住了自己的衣角,揉了个皱。
只是这里的动物与植物,皆是适应了黑暗。
骤然见了光亮,却是骤盲又枯萎。
萧云谏心慈,看不得一只灵鹿因为眼盲而一头撞在尖锐的石端受了伤。
就算抽出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神力,也替灵鹿疗了伤。
碧璋看他神色,却是摇头笑了笑:“我依稀记得,这地方原先是个圣地,只是那还是十万年前了。”
他用着自己的嘴,青鳞的脸,却说着屠天之力的记忆。
萧云谏仍是如同一个锯嘴的葫芦,不应声。
碧璋忍俊不禁:“你和你师父,可当真像。总是以为不同我言语,便能维持现状。如今啊,我是碧璋,更是屠天之力。”
萧云谏忽而抬眸瞥了他一眼,又道:“可你没有杀了他。”
碧璋怪异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杀了他?我爱他啊。我还想着,等日后重刷了六界,他便也是这六界的新主人之一呢。”
“可他……”萧云谏一顿,“可他抛弃过你。”
碧璋一时有些愕然:“什么?”
萧云谏深吸了口气,将那日在杀情洞中,沈遥天告知他的所有事情原委,都同碧璋言说。
包括沈遥天是如何引诱碧璋,又如何因着自己的一时纠结、胆怯,而让碧璋孤苦伶仃数百载。
他将沈遥天所言的一切渣滓事由,全然告知了碧璋。
可他却未曾想到,碧璋听罢竟是哈哈大笑地出了眼泪。
碧璋抹去眼角的水珠,啧啧称奇道:“阿遥他是这般跟你说的?他竟是这般同你言语的?呵——”
萧云谏不明就里,忙问道:“你这话,是何意思?”
“没甚的意思。”碧璋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又道,“我想到法子回去了。但是风神你呢,我不杀你,就留你在这崖底,自生自灭吧。”
他说罢,便操纵屠天之力,将他脚下这一亩三分地,直截了当地升了起来。
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萧云谏的周遭,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摸索着,只照亮了周遭几丈罢了。
他抬眼,看不见出路,更看不见归途。
正在他已是默然接受了自己永远回不去的事实后,却是忽然感觉到腿上有些硬硬的触感。
他垂眼,瞧见的是之前那只被他救下的小灵鹿,带着一只更高大的灵鹿前来。
小灵鹿用自己柔软的角戳了戳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看着他,又戳进了他的衣衫中,半推半拉地叫他站起来。
萧云谏不明就里,却也随着小灵鹿的力度起了身。
大灵鹿见此,便跪了下来,似乎是在示意萧云谏到它的背上去。
萧云谏从善如流。
他如今也没什么胖的选择,屠天之力能叫自己的地面生气,可他却不能。
倒不如随着灵鹿去,没准能寻到个出路。
大灵鹿将他驼到了一处破败的祭台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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