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祉答道:“真的,便是那陆晏配不上他的性命,当真暴戾。他当着陆扶英的面是乖巧听话的儿子,背后却是个罔顾人伦之人。”
萧云谏无奈至极:“扶英失了铮儿,便对这个孩子宠上了天,即便是杀了他的生父。”
他仰面看着月亮旁的那尾小星,蓦地想起曾经十七年前王虎所言星象一事了。
只是不知,如今这星象,又是意欲何为。
凌祉又道:“我明日差人去探查一番此事。总之,仍是小心为上。”
萧云谏点点头:“那些个迷药与暗器,总归还是要备上的。”
他话音刚落,便听后院又嘻嘻索索传来响动声。
萧云谏眉头一皱,凌祉忙将他护在自己的身后。
却又听闻一声熟悉的“哎哟”,竟是顾铮跌了一跤。
凌祉与萧云谏对视一眼,不明就里顾铮这又是整了哪一出?
有了阿绾之后,后罩房便单独被隔出一间小院来,住着乳母和阿绾。
如今顾铮,恐怕也是翻墙的时候跌了一跤吧。
他二人五感敏锐,但平日里也没在意。
今日夜半睡不着,方才听了这一耳朵。
阿绾见顾铮跌落,心疼不已地道:“你可是摔疼了?快些让我瞧瞧,莫不要伤了筋骨!”
顾铮嘿嘿一笑,起身晃了两下,说道:“没事的,不必担忧我。”
阿绾似是用了手帕替他掸去衣衫上的尘土,说道:“今日那些人议论纷纷,你可是也听到了?”
顾铮一怔:“我们一路,你听见,我便也听闻了。”
“他们说的大皇子……”阿绾几分惆怅,“也姓顾名铮。”
“世上同名同姓那般多,若我当真是大皇子,我又怎会屈居一隅?”顾铮笑道,“再者说了,我母亲姓萧,又不姓陆。”
萧云谏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从前还想着,若是顾铮念着从前在宫中的好。
亦或是被荣华富贵迷了眼,他又该如何办。
可现下瞧着,顾铮却是并不十分在意。
他便就是自己的外甥,几人相依为命罢了。
凌祉听罢,抬眼瞧着萧云谏,如化春水的一双眸子里尽然皆是萧云谏的倒影。
萧云谏一回首便瞧见了他这番目光,蹙着眉眼便问:“你在做甚?”
凌祉也不窘迫,只是缓缓道:“五日之后便是铮儿的冠礼,那时就告知他,下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宜嫁娶吧。”
萧云谏一合掌:“好。”
顾铮的冠礼并没有多么隆重。
不过借了个由头,全家人又出门去酒楼吃了点酒。
萧云谏今日温酒喝了多些,凌祉倒没再扫他的兴致。
他一欢喜,便道:“下月十五是个好日子,我便做主叫你二人成了亲。铮儿呢,也不必再日日翻墙进去了,省得白日里总是叫喊屁股疼,问了又不说,叫人笑话。”
阿绾羞红了双颊,顾铮也低头撞翻了要去敬酒的酒杯。
满桌皆是欢喜,就连熟识的酒楼掌柜都替他们高兴。
顾铮没有一日不期盼着下个月十五的月圆。
阿绾也翻出了她早便绣了一半的嫁衣,和乳母一同欢欢喜喜地为鸳鸯的羽毛勾上金银线。
萧云谏闲来无事瞧了几眼,便问道:“阿绾,旁人的喜服多是绣龙凤,怎得你偏生要绣这鸳鸯?”
阿绾低垂着眉目,乖巧答道:“旁人求的是龙凤呈祥。但阿绾只求与铮哥如同这鸳鸯,交颈白首、共携百年,做这尘世间一对最平常的恩爱夫妻。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两情相悦、举案齐眉。”
萧云谏心底慨叹,好似又多生了几分羡慕。
世人皆叹生死相随的爱情,却忘记了最最甜蜜是相濡以沫。
瞧着他二人如今又羞赧又欢喜的模样。
他好似亦是过分期待起了下一个月圆。
凌祉探得了些许消息,可他们如今的人脉有限,也不知真假。
只说,宫中近日来还算平常,但是二皇子府上似乎多了几位谋士。
这几位谋士来来往往的,似是在探查些什么消息。
萧云谏不敢掉以轻心。
安稳的日子过得久了,他倒是有些不记得从前的急迫了。
既是顾铮已经长大成人,他便也没理由一直瞒着顾铮。
将此事同顾铮言说后,顾铮亦是放在了心上。
独独只有家中两位女子,仍是期待着未来的喜宴。
喜服已是完成了一大半,阿绾看着那火红的衫裙,摸了又摸、触了又触。
乳母劝她:“旁人家的新娘子,也是要试试这宽窄长短的。你穿上瞧瞧,又有何妨?”
阿绾却是摇摇头,目光中尽是企盼:“不了阿娘。我倒是愿意等那一日,我当新娘子的那一日,再穿上它,风光无限地嫁给铮哥为妻。”
乳母打了个哈欠,道:“女孩子年纪大了,总是管不得的。不过也没几日了,总是快能穿上了,你这天天数着日子,我耳朵都要出茧了。”
阿绾又是红了脸,笑笑不再说话。
这边一方喜气洋洋又小心翼翼,那边的陆晏却是阴云密布。
他的长安殿内又是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劝他莫要生气。
陆晏却是一个个指着鼻子骂了过去:“要你们有何用!寻个人都寻不到,都是酒囊饭桶、废物一群!”
有护卫小声说道:“怎能寻得着一个已故多年之人,非要叫我们刨了大皇子的陵墓才好吗?”
陆晏一脚将他踹倒:“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侍卫忙磕了好几个响头:“不敢、不敢……属下什么也没说……”
陆晏睨他一眼,挥挥手道:“拖下去,杖毙。”
侍卫忙不迭地求饶,可旁人却大气都不敢再出,生怕连累了自己。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闭了气。
掌事女官甫一回宫,便瞧了这么一副血腥的场面。
她咧咧嘴,却是别过头去,没有制止。
她疾步走到陆晏身侧,覆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陆晏立马眉开眼笑,道:“姑姑就是姑姑,这群蠢货寻不到的人,姑姑都寻到了!”
他策马疾驰到了萧云谏曾下榻绑人的那家镇上客栈。
又把掌柜的捆了起来,用刀背拍着他的脸,威胁道:“说说,你从前见过的那二人,是不是长这模样?”
他展了先头侍候过的宫人描述所画出的凌祉与萧云谏的画像,按着掌柜的头问着。
掌柜的看了看,又摇摇头。
陆晏立马冷哼一声,掌柜的又跪地求饶道:“是我从前的店小二好似见过,我却也不记得了。”
于是乎,又捆了早便离去自己开店的店小二来。
店小二看着画像,想了许久又许久,方才指着萧云谏的画像说道:“此人有些印象,另一个却是不记得了。”
若非当年萧云谏略施小计治了他们,恐怕自己也不会记得了。
陆晏拍拍手,道:“好,那真是太好了!你可还记得旁的什么?”
小二哆哆嗦嗦地问道:“不记得了、不记得了……这位官爷,可否放了我归家?我家中还有妻儿在等我……”
陆晏朝着侍卫努努嘴,便见侍卫提了一人来,正是小二的妻子。
他抽刀,没有一丝犹豫,便直接了断了那女子的性命。
而后,又道:“如今你便是有儿无妻了,现下你可是想起什么了?”
小二被他吓尿了裤子,生怕他再杀了自己的儿子。
只得恍恍惚惚道:“好似……那人还说,他是从河溪城来,要去都城。官爷、官爷,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晏抿嘴一笑:“既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便没用了。”
他一挥手,却是半个活口都没留下。
血流了一地。
他重复了两句那小二的话语,便说道:“去河溪城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搬到河溪城的第一年,凌祉给萧云谏做了一柄和小时候用过一样的木剑。
萧云谏压根不记得(因为年纪小,又久远),随便扔在柜子里,落了一年的灰。
直到顾铮自己扒拉着玩,才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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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围攻
临到婚礼三日的时候,萧云谏才差人在门口挂上了几对红灯笼。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本不该这个节骨眼上再行操办。
可奈何顾铮与阿绾等不得再缓些时日,只得一切从简。
萧云谏瞧着连喜字都不敢张贴的院门,慨叹道:“只要你二人欢喜,便也不拘泥于那形式了。”
顾铮握住阿绾的手,相视一笑,说道:“正是,舅舅。”
萧云谏啧了一声,不禁摇摇头。
凌祉却有些恍惚,这话他从亦是听过。
那是萧云谏在无上仙门的师父遥天真人在提议为他二人举办道侣大典时,萧云谏曾说过的话。
可是想来,就算当真有了道侣大典。
自己瞧见青鳞顶着那么一张脸的时候,又会如何呢?
岂不是叫萧云谏更痛彻心扉?
终归是自己咎由自取。
追溯旁的什么,都挽回不了。
凌祉深吸了一口气,咽下胸腔中对自己的厌恶。
他心中百感交织,不知该作何言语。
想了许久,方才硬生生地说道:“待此事一了,咱们不如再寻个旁的城镇住下。”
萧云谏没在意自己的不对劲儿,不过接过了话茬,说道:“正是。虽是说对着这河溪城有了感情,可到底一家人安安稳稳地在一处,才是最重要的。到时候,我便能做个舅爷,颐养天年。”
顾铮也跟着点点头,只是说道:“舅舅这般出门去,别说是我舅舅,便是说是我阿兄,旁人都是不认的。”
萧云谏抿唇一笑,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和凌祉这面容,直直地停留在了十五年。
便是旁人十五年来拿画像去寻,可还有几分机会辩驳不是自己。
他们这容貌,如何能解释?
难不成,要告诉那些个人一句:“你瞧,哪有人十五年间长成一副模样的,不是成了妖怪了吗?”
家中晚饭又是聚在一同吃的,乳母欢喜,便亲手下了厨。
林林总总地摆了一桌子,鸡鸭鱼肉的,倒是比过年还丰盛。
顾铮和阿绾对视一眼,对着坐在上首的萧云谏一俯身,跪拜了下去。
他们端着酒杯,说道:“多谢舅舅这么多年的养育,来日我们定日日侍候于膝下。”
萧云谏一摆手:“得了得了,日日就听你们说,我耳朵都要长茧了,也没真瞧见什么时候侍候我了。”
顾铮和阿绾正欲动作,萧云谏却是按住了他们,又道:“往后事,往后说。”
乳母亦是抹了把眼睛,说道:“正是、正是。我寻了些爆竹来,也算炸一炸,听听响儿,去一去最近身上的霉气。”
劈啪作响的爆竹声掩盖了奔腾而来的马蹄音。
凌祉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似乎已是有些晚了。
血腥味道猛然间窜入鼻腔,爆竹声落他们方才听见了街角上的尖叫声。
凌祉一转身便横在萧云谏身,握住了腰侧的木制剑柄。
萧云谏见状,也顾不得去一探究竟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只回首对余下三人说道:“铮儿,护着她二人从后面密道离开。”
顾铮慌乱地也捏住了剑,急匆匆地问道:“舅舅,那你呢?”
“这个时候了你还管我!”萧云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道,“放心,凌祉不会让我死的。”
凌祉握住剑柄的指节因着用力而发白,他心中更是一紧。
萧云谏何时再说过这般的话语了。
他嘴角忍不住上扬。
好似纵使面对千军万马,有萧云谏这一句话,都不足为惧。
见顾铮仍是不动,萧云谏怒骂道:“快走!你非要给我拖后腿才开心?”
顾铮又唤了一声舅舅,却被阿绾攥着手腕扯了扯。
阿绾对他摇摇头,说道:“听舅舅的话吧!”
“好。”顾铮叹了口气,又回头瞧了一眼。
便护着乳母与阿绾向后花园假山上的密道而去。
说是密道,不过也就是将后门移了个位置,藏了起来罢了。
那密道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若是进去一人,便再挤不进去第二个。
出了密道外的棚子里拴着一辆马车,顾铮将二人都安置在马车上,便驾车往外而去。
萧云谏是在不远处的村庄里面又置办了几亩田地,中间也有可以藏身的茅草房。
如今他们便是要趁着乱子还没赶到自己头上,快些出城往着那个方向而去。
急急燥燥地上了车,顾铮一扬鞭子,马便提起了蹄子往奔去。
顾铮因着心中念及萧云谏与凌祉,一时间走了神,没留意马车便甩进了一个深坑之中。
他又是驾了好几声,可马车就是纹丝不动。
他下车去推,却陡然察觉到那卡住的轮子似乎在刚才那一下间,就被折断了。
他气恼地捶了自己一下,暗骂一句。
阿绾扶着乳母下了车,探头去瞧。
乳母啊了一声,踌躇道:“这可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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