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来想去半晌,也没个结果。
凌祉见他神色有异,便哄着他说道:“船到桥头必有路。阿谏,你也不必过分担忧。那些人说谎,也许只是为了保命罢了。”
萧云谏颔首道:“你说得倒也无错。我们如今的重中之重,却仍是找到悬暝草。”
他终是喘匀了气息,站起身来,环顾了四周一圈。
他似是瞧见了什么一般,疾步走向房间深处的正中。
凌祉只能跟上他的步伐,又嘱咐着:“阿谏,此处尚还不知有何等危险。”
萧云谏这回倒是没说他啰嗦。
只是朝他要了火种,点了一只火把,照着内部的装潢。
祭台、香炉、贡品……
虽是破败腐烂,可一个不少。
这哪里是什么屋子——
“这是个神殿。”
萧云谏笃定地说道:“虽是我不知晓此处供奉的是何人,但这确确实实是个神殿。”
凌祉听罢他的言语,也上前查看着。
萧云谏便又说道:“我先头见过凡人供奉风神的神殿,虽说神像修得一分都不像我,但这陈设摆件,也大致相同。”
“只不过——”他话锋一转,“这地方的许多陈设,我却只在古籍中瞧见过,是有万年了。故而这地方,定然比我的年岁还要久。”
他啧了一声,不禁摇头。
他甫欲再探查一番,可是还未走出几步,便动弹不得。
他知晓是凌祉没动,刚转过身去裹着怒气地想要瞧瞧凌祉在做什么。
可见到的却是凌祉目光紧紧落在门板的位置。
不肯放开。
萧云谏耳尖动了动,汲取着外面的响动声音。
可是只有人面蛛越行越远的动静,并无其他。
他猜测着,也许人面蛛惧怕此处不敢进入。
又见他们许久未曾出来,便全都散去。
可凌祉却陡然道:“阿谏,天亮了。”
有一束光,沿着门板的缝隙透进来。
漫漫地照射在了一旁的地上,映得由他们走过而带起的灰尘,都在空中翩然起舞。
萧云谏握紧了火把,快步到了凌祉的位置,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情况?”
那黑布袋子一样的天破了,叫天上的金乌升了起来?
“不知道。”凌祉摇摇头。
他俯身在门板处往外看去——
那本该围在几丈之外的人面蛛们,却全然不见了踪影。
凌祉思忖片刻,又道:“兴许就是因着这天亮了起来。我从前知晓的鬼面蛛便是这般,惧怕阳光。”
萧云谏点点头,算是了然。
他似是松了口气,倚在门边对着凌祉说道:“也许这神殿,就是一切的突破口。既是生路,又是活路。”
凌祉朝着萧云谏伸出手去,说道:“阿谏,我们走吧。”
萧云谏瞧见了那只手,可却没交叠上去。
昨日是因为事态紧迫,他才出此下策。
现下一切安宁,他便不需这只手与其主人。
凌祉见萧云谏未曾交付,也不尴尬。
只是又笑道:“从前在梦中,阿谏你还说有一个秘密,待我伤好,便要同我言说。那秘密,是为何?”
萧云谏皱皱眉。
秘密?
他都有些忘却了自己曾说过些什么了。
但是思来想去,那时候的秘密应当是——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已然知晓了,正是……”
他话语未曾说完,两人便皆听到神殿后面似乎有响动。
凌祉立马将萧云谏扯了过来,藏在自己的身后。
萧云谏烦不胜烦中包裹着无奈。
又来?
作者有话要说: 热死了!!!
小剧场:
萧云谏:非要一天天的全是作呕的,呕呕呕。
炎重羽:哇哦神君你吐得这么严重,好像怀孕了。
青鳞:什么,神君怎么会怀孕?
凌祉:阿谏怀了我的孩子?我要当爹了!
萧云谏:……
论瞎瘠薄传话是怎么引发误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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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青冠
萧云谏二人眼瞧着,有一人自那祭台后面走出。
一身绛紫色的直裰,腰间系了块叮当作响的玉珏。
他生得倒显普通,一双淡眉配上瑞凤眼,鼻子并不高挺,嘴唇更是适中的平凡。
只是浓重的富贵气质,为他添色几分。
二人还未突然出现的他吓上一跳。
他便已经哎哟地叫唤了一声,身子往后跌去。
好在他堪堪扶住了祭台,扫落了上面的水果,方才稳住自己的身形。
他哆嗦了两下,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拱手说道:“二位是生面孔,是从何处来此处的?又怎会歇脚在我这神殿中?”
萧云谏瞧了凌祉一眼。
凌祉却回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悬暝幻境中怪事频生。
谁知面前这个人,是否也是个杀人不眨眼之徒?
他二人与那青年离着两丈远,却如同隔开一道鸿沟一般。
楚河汉界,分得清楚明白。
凌祉也微微颔首,道:“此处名曰北羌?那您可知……悬暝幻境?”
青年啊了一声,瞪大了双眼:“什么悬暝幻境,竟是闻所未闻。你们可是从那处来的?哪……名曰悬暝幻境的地方生的何样,是否同我们北羌这般景色颇好、国泰民安?”
他似是个话语颇多之人,连珠炮般的,叫旁人没得喘息时间。
萧云谏不禁啧了一声,他尚以为自己已是多言的,如今却也甘拜下风了。
青年见他二人仍是疑虑,便又解释道:“我名绪川,是北羌的大祭司。不过也是昨年才接任的,你们许是瞧着我并不真的像个祭司模样。”
他往前上了一步,却是撞在了祭台的桌角之上,惊得水果滚落了一地。
他哎哟了一声,赶忙将水果都捡起来,放了回去。
他又道:“实在是失礼。你们头一次来我这神殿,我便带你们逛上一逛。我这神殿可是我亲手收拾出来的,漂亮非常,你们瞧——”
萧云谏瞠目结舌。
这神殿无一不破烂、腐败,哪里称得上是漂亮一词。
但他仍是给了绪川面前,抬起眼皮随便一扫。
却是惊得掐住了凌祉的手臂。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方才那些个乱七八糟、挂满蛛网的神殿,如今却是换了样。
干净整洁、明亮通透。
阳光自敞开的门扉照入,落在焚香的祭台上。
淡淡的檀香味道,恰好窜入了萧云谏的鼻腔。
被虫蛀洞的立柱如今也漆上了朱色,雕龙画凤用的是金笔勾勒。
顶上亦是铺着琉璃瓦片,微微透过的阳光,自他们头顶洒入整个神殿。
他蹙起眉眼,看向凌祉。
用眼神询问着,自己从前所见是否属实。
凌祉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那便是在这一时之间,变了样子。
兴许是随着绪川的话语,也或许是在自己没留意的天亮时刻。
其实现下想来,那天亮似乎都有些不对劲儿。
他们进来的时候才过落日,就算被兽群追逐、被人面蛛围攻。
也用不得到日升的六个时辰。
绪川见他二人并不言语,讪讪一笑,又道:“昨夜我睡得太沉了些,你们是何时来的此处?我竟是全然不知。”
萧云谏勾唇一笑,瞧着绪川这幅模样,他心里已是有了主意。
即便是绪川身份有异、危险,但如今这幅局面,他们也得应下来。
他随即便道:“并未曾有许久,只是我们被许多人面蛛追到此处,方才叨扰了。”
“人面蛛?”绪川有些疑惑,继而又展颜道,“你说的可是此物?”
他翻箱倒柜的,从祭台下面捧出个头套,戴在脸上。
头套在面颊处挖出个洞口,恰好在蜘蛛的头颅下,露出一张人脸来。
萧云谏眉头紧锁,恰巧见了凌祉同样也是这个表情。
凌祉凑在他耳畔,轻声说道:“先稍安勿躁,瞧瞧他要作何。”
萧云谏点了点头。
“竟是这玩意儿将你们吓成这幅样子哈哈哈。”绪川捧腹大笑,“这是我们北羌的圣蛛。虽是夜晚瞧着有些骇人,可它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如今出去外面,更是比比皆是,你们也大可买来一个,多瞧瞧便不害怕了。”
萧云谏脸上的笑意明显一怔。
凌祉却是接过了话茬,说道:“兴许是我们夜黑风高看错了。大祭司,我们从未来过北羌,您可是得空,能带我们转上一转?”
绪川撂下人面蛛的头套,笑道:“那有何难?不过也别唤我大祭司了。我们既是有缘相识,便结交为友,唤我绪川便可。”
萧云谏从善如流地唤道:“多谢绪川。”
绪川又道,让他们二人在门口稍后,自己换个平易近人些的衣物出来。
萧云谏瞧着他那背后用金银线绣入,巨大的百福图,却是咧嘴点了点头。
他二人在门口候着,便是没瞧见绪川眼底一闪而过的得逞神色。
萧云谏环着手臂,在他二人周遭织了个隔音罩,唯恐绪川突然归来,听见什么不该听的话语。
他问道:“凌祉,你觉得此人如何?”
凌祉掀起垂下的眼皮,摇摇头道:“不知,可心底总觉不对。这不合常理,人面蛛定然是会将我们赶至更恐怖的地方。可这绪川瞧着竟是这般温和有礼的,并不似是坏人。这便是最最的不对了。”
萧云谏回首瞧了一眼干净如新的神殿,道:“你说得对。但我却有个更古怪的想法,便是——”
“我们现在所在的悬暝幻境,可还是悬暝幻境?”
“亦或者说,现在所在的悬暝幻境,是何时的悬暝幻境?”
方才间,他骤然想起之前镇上居民所说的七十年,与碧璋口中修士的百来年并不重合。
也许他们现在的时间,就和昨晚的时间,也并非相同。
凌祉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阿谏,你的意思可是……现下的悬暝幻境,亦或称之为北羌,是我们所经历的悬暝幻境前千年,甚至万年?”
萧云谏舔舔嘴唇,却是点了点头。
只是还未等到他们再细细深究此事,绪川便换了一件丁香色的薄衫。
兴冲冲地到了他们面前,说道:“走吧。”
正如绪川所言,北羌繁盛和睦,百姓安居乐业。
即便他们二人是生面孔,却仍是得了所有人的点头示意。
路边的小摊贩,也递出了新做好的吃食给他们,热烈地请他们品尝着。
先头萧云谏瞧着绪川,还觉得是绪川热情过了头。
没成想,这整个北羌皆是这幅模样。
“我们北羌呀,是这世上最好的国家。”绪川蓦地说道,他的眼底泛起一丝莫名的餍足,“我们拥有最多的资源,最美的风景,与最好的百姓。”
他抬眸环顾着这些百姓们,就好似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
慈爱而又温柔。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般,萧云谏瞥见绪川这目光,便觉得怪异得紧。
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凌祉一番。
明明是那般容和的眸色,怎得偏生叫自己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子寒意来呢?
凌祉自是心向往之,手臂轻抬,便将萧云谏划在了自己的范围之内。
绪川领着他们从东走到西,又自南行至北。
许许久久,方才说道:“你们可是渴了累了,我们寻个茶馆歇歇脚吧。”
萧云谏颔首。
凌祉却是拉了一下他的袖口,示意他看向天上。
他们走了一两个时辰总有的。
但头顶的太阳,却仍是停在伊始的位置。
凌祉又凑在萧云谏耳畔说道:“我方才思忖片刻,终是忆起——那天亮是骤然一刻,没有经过日升,而是直接如日中天,悬在天上。”
诡异至了极点。
不自觉的,萧云谏便扯着凌祉,落后了绪川许多。
绪川忙着同身边的人打招呼,却也半晌才察觉到他二人被落下。
急躁躁地折返回去,说道:“险些还以为你们要丢了呢。”
“抱歉。”凌祉仍是将绪川与萧云谏隔开,“方才瞧着路边有趣儿,这才耽误了点时间。”
绪川瞧了周遭摊子刚好是卖人面蛛头套的,便了然一笑。
他从怀中掏出些钱财递给摊主,替二人买了两只不同颜色的。
一红一绿。
戴到凌祉头顶上的那只,就发了青色。
萧云谏瞧着凌祉那副窘迫模样,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也谢过绪川,接了头套拿在手上。
如今凌祉戴了,倒是瞧着没那般恶心了。
甚至……还有些可爱。
绪川引着他们到了一间茶馆,座下宾客们皆在为说书人鼓掌叫好。
这梦境中的茶水他们并不敢饮。
萧云谏舔舔干涸的嘴唇,却借口说了不渴。
绪川瞧他这幅姿态,却也没再强求,自己倒是灌了一大口,对着说书人的故事又连连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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