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吓得瑟瑟发抖,而那些村民手持凶器,目露凶光,眼看着一刀下去,小孩就会身首异处。
叶上珠没有犹豫,不知是百年来救过的落水孩童太多,成了习惯,还是说身体内的本能驱使,让她出手了。
第一次对人出手,第一次攻击他人。
她没控制好力道,一击之下,险些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杀死,可她最后还是收住了力道,那些村民重伤昏迷,倒塌在地。
小孩愣了一瞬,不管不顾地跑开了。
叶上珠松了口气,她缓缓走过去,探了探那些村民的鼻息,只是昏迷了。
她有些害怕,不知怎么办,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之前被围堵的小孩又出现了。
小孩漆黑的瞳孔极深,看不穿一般,整张脸没有任何情绪,一点都不像刚刚被吓得魂不附体,此刻,这个小孩是那么冷静,冷静到让人毛骨悚然。
手里还抱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啊——”
被三生石的光晕笼罩着的叶上珠猛地醒来,她发出痛苦的**,不顾自己浑身的疼痛和反噬,强行用灵力切断了三生石和她自己神识的联系。
画面就此中断。
三生石失去光芒,摇摇欲坠,几乎摔碎,被雪朗慌忙接住,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叶上珠,女孩双眸依旧澄澈,并无恨意,只是在拒绝,在用自己消耗的命数拒绝。
究竟是要掩藏多大的秘密,才能不惜消耗命数来抗拒审讯?
雪朗不知,可一直拽着苏夜胳膊的钟毓秀忽然感到后背冒汗,浑身冰凉。
没有多少人见过苏夜孩童时期的样子,可钟毓秀永远记得当年那个六七岁的孩子,浑身是血,一身泥泞,目光却平静地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
他默默坐在钟府的门槛前,扭过头,看着钟毓秀,淡淡问着:“苏司柔在这里吗?我母亲让我来找她。”
“哐当——”
声音自门口传来,紫衣儒雅的夫人惊谔地说不出话来,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术,面上表情僵硬,双手前一刻还托着茶盘,这一下子全都打碎在地上。
她抬着头,怔怔地看着氤氲未散的雾气画面。
最后定格的那一刻,便是满身泥污的小孩双手捧着巨大的石头高高举起,而小孩的面前躺了一地的人。
钟毓秀皱着眉头低声道:“你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他的夫人苏司柔,可此刻,他的夫人像是被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站着,双眼死死地盯在将散未散的画面上。
引地众人也纷纷将目光投去画面上。
一个普通的孩子而已,小孩子能有什么力气,就算搬起石头,难不成还能杀人?
云非反应最快,他急忙走到苏司柔身边,问道:“苏夫人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苏司柔没有说话,目光未移,双唇颤抖。
云非眯起眼睛又问:“苏夫人可是认识这孩子?”见苏司柔没有说话,他将自己的猜测脱口而出,“苏夫人是不是也觉得这孩子要杀人?”
“杀人”二字,他咬的很死。
钟毓秀渐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云非这么问,恐怕是在蓄意引导什么,那感觉奇怪,他说不上来,却觉得一切都在古怪的计划之中。
苏夜在叶上珠瘫倒的那一刻,就再也克制不住,甩开了钟毓秀的手,兀自冲到牢笼前,向那虚弱地奄奄一息的女孩输送着灵力,辅以治疗。
他根本无暇顾及此刻的大厅究竟在暗潮汹涌着一些什么事。
“苏夫人知道这孩子是谁?”云非依旧在逼问。
钟毓秀坐不住了,作为谦谦君子,他是第一次怒不可遏地推开云非,甚至使上了几分灵力,将云非推地踉跄了几步。
钟毓秀伸手护住自己妻子,有些恼怒道:“内子向来不参与仙门之事,云掌门又何必咄咄逼人?”
雪朗站在一旁,摸索着手中的三生石,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唇角,“有趣。”
确实有趣。
原本云缈山将所有矛头指向这妖女与涿光山的牵连,除了那些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的没脑子的修士,其他人心中都以为云缈山是在借机设计涿光山,告他个藏妖纳垢,好将涿光一把拉下这八大仙门之首的位置。
云缈山怕是当够了千年老二,有这个心思倒也正常。
没想到,石决明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倒是出乎众人意料。
雪朗原本就好奇,若是顺着云非的心思走下去,他要将这戏怎么演?才提出用三生石审讯这么个办法。
但现在看来,这小妖的记忆比想象中有趣的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雪朗静静看着趴伏在牢笼外,源源不断为那女妖输送灵力的苏夜,他已经是满头大汗,面色苍白,那输出的灵力浩瀚磅礴,就像是不要命似的往外散着。
可并没什么用,那小妖身上的鞭痕可不是普通灵力能治愈的,也不知这云缈山从哪儿弄来的神鞭。
所以,这小妖宁死也要隐瞒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还有那苏夫人,为何如此反应?
苏司柔终于反应过来,她狠狠地推开揽着自己的丈夫,泪眼婆娑道:“都怪你!当初就不该收留他!我早就明白了,他根本不是我姐姐的孩子!”
她猛地伸出指尖,直直指向苏夜,“他是从地狱爬回来索命的恶魔!”
第114章 师尊不知的罪孽
众人顺着视线看去,匍匐在牢笼前的苏夜此刻面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双唇颤抖着,并未理会任何人,只一心一意救治着面前不省人事的女孩。
看着围观的众人不解,云非顺势又问道:“什么意思?说清楚。”
苏司柔看着自己眼前的丈夫,苦涩道:“我早说过的,他那杀破狼的命格克死了他父母,克死了身边所有人,偏你不信,你非要收留他,如今,真是瞒不住了……”
“别说了!”
钟毓秀忍不住呵斥了一声,“你从不过问仙门之事,现在何必这样?回后院去!现在!快走!”
苏知言也察觉大事不妙,他这女儿也不知怎么回事,近些年来总是有那么几天发个疯,自家的事情,自然要关上门自己解决,当着外人的面像什么样子?
作为父亲,他难得呵斥自己的女儿,神色厌倦道:“一介妇人,又不懂仙门之事,何必出来丢人现眼,还不速速退下!”
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也会这般说自己,苏司柔忽然感觉,自己立于这天地之间,竟是如此孤独,她为了眼前深爱着自己姐姐的男人,去设计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到头来自己的父亲也不过是将她当作拉拢江南的工具。
一旦一个女人对全世界感到绝望的时候,她不会顾及太多得失,哪怕疯了,哪怕被埋冤,哪怕被不理解,哪怕再多咒骂,她只想肆意妄为一次。
她苦笑了几声,带着不惜毁掉一切的念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满堂君子,满堂仙修,满堂披着的人皮。
一半清醒,一半癫狂道:“你们看到的没错,那个孩子来到钟家的时候,浑身是血,是别人的血,不过六七岁就双手沾满了鲜血,他就是本性如此,本性为恶!”
回想起刚刚三生石浮现的画面,最后一幕便是那小孩高举巨石,眼看着就要砸向躺了一地的难民。
很显然,他想要杀了他们。
苏司柔已然癫狂,怒目瞪着苏夜,“是他!哈哈,是他……就是他,当年那个孩子就是他!”
苏夜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几乎将全身的灵力都灌入叶上珠体内,叶上珠依旧昏迷着,可脸色已经红润了很多,就连原本不可能愈合的鞭伤都已经有了愈合的趋势。
灼灼目光全都投在他身上,他抬起汗津津的脸,斜睨了一眼在场众人。
他们像是被吓到了,靠的近的几人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目光惊恐。
因那原本温润的青年突然抬起头,双眼因为使尽全力替叶上珠疗伤,而满目猩红,脸色苍白,衬地双眸更是狰狞。
活像是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令人生畏!
尽管苏夜什么也没做,只是掀起眼眸看了他们一眼,嘴唇翕动,像是想说什么,可是他太疲惫了,也很无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力气再说什么。
那段原本早就被他自己刻意隐藏的回忆,就这么坦然暴露在众人面前,他曾强迫自己去遗忘过,可是他们却又这么残忍地撕开。
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姨父,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额头上滴落的汗珠顺着眉毛滚淌在睫毛上,又渗入眼睛里。
视线有些模糊,那些人他看不太清了,觉得每一个都不成人形。
他好像听见了谁在为他开脱。
“各位不可听信一面之词。”一直旁观的上官卿站了出来,他有些着急,“这位夫人看起来神志不清,应激之言怎可相信,更何况苏仙君是辰巳仙尊的徒弟,这么多年一心向善,跟着他的师尊解救众生,怎么可能是……”
有人打断了上官卿的话,“可三生石搜出的神识回忆又怎么解释?”
“是啊,他高举起石头难道是好玩?明明就是要杀人,更何况苏夫人说了,他当年来到江南的时候,浑身是血,那些血作何解释?”
上官卿着急了,“三生石就那么可信吗?这么多年苏仙君是什么样子的人,你们看不明白吗?”
云频插话道:“看不明白?哼,上官城主莫非是被这刽子手蛊惑了?我觉得苏夫人说的有理,她作为苏夜的姨母怎么可能陷害自己的侄子?在来涿光山之前,这位苏小公子的斑斑劣迹有多少人不知道?”
另一个涿光山的弟子道:“自然知晓,这苏夜来涿光之前,可谓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吧?说不定还是个街霸恶棍,这样的人怎配修仙?”
“是啊,也不知是怎么蛊惑了辰巳仙尊,才见一面就收他为徒,还是唯一的徒弟,要我说,明明云频师兄更……”
云频蹙眉瞥了那弟子一眼,那弟子把下半句话吞了下去。
由于山主石决明走出前厅后,不再管此事,那些一心向着云频的弟子自然帮着云频说话,这下倒好,两个仙门,一个是自家人,正在指控苏夜,另一个是师门,也在落井下石。
苏夜彻底孤立无援了。
可他并没那么在意,他只想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江南钟家的前厅很大,可是来的仙门众人也很多,唯独中间的牢笼周围空荡荡的,只有苏夜趴伏在那里,其余人要么是厌恶,要么是畏惧,没有人靠近中央,都挤着自家仙长往后缩。
上官卿真的急了,他是唯一一个敢走过去的,云淡站在他旁边,本来想劝阻,可是上官卿根本没有理会。
他拍了拍苏夜的肩膀,皱着眉头,急得跳脚道:“你别不说话啊,你解释解释啊!”
苏夜沉默了很久。
“……谢谢。”
苏夜抬头看着上官卿,绽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笑靥浅浅,梨窝淡淡,但他依旧没打算解释。
苏夜垂眸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上官卿手指一颤,收回了搁在苏夜肩膀上的手,而四周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伴随着苏司柔诡秘又放肆癫狂的冷笑。
而一直不知如何是好的钟毓秀濒临崩溃,作为一家之主的大男人几乎快哭了出来,他喉咙胀痛,跺脚道:“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啊!你发什么疯!你……”
“对不起。”苏夜垂着头,很安静,很坦然,“我原以为我已经忘了,可有些事情即使过去再久,却也改变不了过去,事实就是事实。”
接下来,他的话就像是轮番的轰炸,震惊了众人,也满足了众人的欲望。
“我当年确实品行不佳,流连秦楼楚馆,可我不想再那样下去了,有了……有了师尊之后,我没有再那样了。”
“我当年确实浑身是血,来到钟家,那些血都是别人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将目光越过众人的头颅。
厅外湛蓝的天空已经被这些攒动的人头挡了个严严实实,他眼中闪烁过一抹血丝,心中生出一个念头,要是把这些头都砍掉就好了,就不会挡住他看蓝天了,也不会挡住阳光照在他身上了。
他……怎么会这么想?
他被自己吓到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他痛苦地阖上双眸,将那点嗜血的念头深深压了下去。
“确实是我做的,我听从母亲的遗言,赶来江南的路上,遇到了一个遭遇饥荒的村子,村中百姓易子而食,可终归都是骨肉,于心不忍,看上了我这个误入的外乡人,就准备……将我烹煮分食……”
苏夜的话说的很平静,时隔多年,他也没想到自己可以坦然面对当年的噩梦。
他的一番话让有的人开始于心不忍了,稚子无辜啊,谁能知道他当年会遭遇这样的事情,足够毁掉一个孩子的经历,可他并没有疯掉,反而茁壮成长,成了一个修为强大的仙君。
有人恻隐,但依旧有人道:“那不是你杀人的借口!”
“正当防卫怎么算杀人?难道坐以待毙吗?”上官卿维护道。
云频嗤笑一声,讪然道:“刚刚大家也看见了,那些村民都被那女妖伤到昏迷不醒,不可能再举起屠刀,可苏师弟怎么做的?”
“他原本可以就此离开,那时他衣服上并没有溅上血污,但他又回来了,带着凶器回来了……”
此言一出,原本同情的部分人,也开始皱着眉头不说话了。
“那些人是我折返回来,杀了的。”苏夜并不否认,他甚至平静地不像在说杀人,“所以,叶上珠双手并没有沾染人血,那些人都是我杀的,不关她的事。”
苏夜也是现在才知道,当年救他一命的人,就是眼前这个躺在牢笼中,浑身是伤,喊着他“哥哥”的女孩。
她曾在他生死存亡的关头救了他,这么多年只字未提。
她宁愿担负下杀人恶魔的罪名,被正道处以极刑,也不愿意暴露他当年的事情,甚至不顾自身安危,强行掐断了三生石的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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