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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中禽(古代架空)——一枝安

时间:2021-10-13 15:27:22  作者:一枝安
  哪怕是一盘点心,一只宠物,他都得牢牢攥着看着,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被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抢走了——这些他已经经历的太多。所以现在,不管是清鸣九霄的鹤,还是翱翔万里的鹏,即使是天上的神仙,他拼死也要留在身边。
  “有些事,绝不是抓的越紧,就越不会丢。”赵镜摇摇头,“不知郁公子现在如何了?”
  赵钧陡然醒过神来,冷冷道:“不劳费心。”
  这兄弟俩的对话旁若无人,李德海背后的冷汗却已经湿了好几层衣衫。所幸片刻后便有郁白的消息传来,恰到好处地挽救了他。
  李德海压低声音,附耳道:“陛下,燕南阁方才传消息来……”
  赵钧听着听着,面色愈发冷下来。他重新扫了眼赵镜,随即转身拂袖而去。
  “传朕旨意,穆王狼子野心,欲谋权篡位。朕念昔日手足之情,免其死罪,着幽禁南宫,无诏不得出入。”
  赵镜叩首:“罪臣……谢恩。”
  缓缓起身的时候,他看见了赵钧匆匆步履下扬起的玄黑披风,嘴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作者有话说:
  一对副cp(^???^)虽然是必要剧情,但还是感觉这一章有点点无聊,下一章会尽量掰回来的。
 
 
第48章 雨夜相依
  李德海传来的那句话是“郁公子高烧不退,恐有性命之忧”,也难怪赵钧的脚步如此急迫。
  是夜,风雨大作。阁楼昏昏地燃着一盏油灯,灯影被窗外的冷风冷雨吹的凌乱,重重幔帐内,郁白身上盖着条雪白的锦衾,正静静睡着。
  赵钧满身风雨地赶来时,郁白正皱着眉低声梦呓,似乎在唤谁的名字。他踯躅片刻,解了披风附耳过去,听见郁白口中低低喊着的名字是“赵钧”。
  不是“长姐”,不是“阿娘”,而是“赵钧”。
  一时间赵钧很难描述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是该为郁白在昏睡中想念的人是自己而欣喜,还是该为他们已经破裂的关系而遗憾?在郁白心里占据首要位置,这曾经是赵钧梦寐以求的,然而现在这个位置已经无丝毫用处了。
  余清粥没料到赵钧来的这么快,连忙行礼:“见过陛下……禀陛下,郁公子这病原本是普通的风寒,只不过旧伤未愈,心思郁结,饮酒过度加剧了病情。拖到今天确实凶险,不过微臣开了药,想来过了今夜便无妨了。”
  “饮酒过度?”赵钧皱皱眉,再探郁白的额头,靠近些许,果然有淡淡的酒气萦绕。
  这是喝了多少——赵钧本想着郁白酒量差成那个样子,喝成这样估计只用一两杯,谁料一转头瞧见少说四五瓶开封的罗浮春,登时默然。
  酒量不怎么的,倒挺能造。他心中轻轻叹息几声,挥了挥手,余清粥识趣儿地退了下去。
  床榻上,郁白双眸紧闭,呼吸不稳,明显睡得并不安稳,烧倒是退了一些,在病症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苍白的面色泛着些许不正常的红晕。他静默地看了很久,轻轻伸手碰了碰郁白的指尖。
  郁白昏睡中似乎也察觉到了柔软的触感,苍白的指尖动了动,颤颤巍巍地握住了赵钧的手指。他分明病的没什么力气,抓着赵钧的手却像是抓着救命稻草,甚至让人怀疑,如果想挣开他需要同这个病重之人好一番搏斗。
  ……这是他在风雨病痛中想念的怀抱,即使他曾予他欺瞒、折辱、悲苦。
  那一瞬间,赵钧眼里几乎落下泪来。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们才能毫无敌意地相见,指尖碰着指尖,掌心靠着掌心,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做世界上最亲密的爱侣。待到郁白醒来恢复如初,望着他的神情又会冷淡漠然,如同剑拔弩张的宿敌。
  他又想起赵镜的话。有些事,绝不是抓的越紧,就越不会丢。就如同掌心的沙砾,攥的那样紧,却都从指缝间溜走。
  但,将郁白留在身边,天长地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将他放出宫去,万里江山偌大江湖,他又该去哪里寻他的阿白?
  ……鹤唳九霄,自当扶摇万里,无樊笼之伤。
  这只要清鸣九霄的鹤,终究是被他折了羽翼。
  那一瞬间赵钧几乎遏制不住心头汹涌的情感,他略略放平呼吸,俯身吻了下去。郁白在深陷其中的时候知道了真相,而他在一切都破灭的时候陷了进去。
  郁白睫毛颤了颤,却没有睁开眼睛。
  他任由赵钧在他眉心间印上一吻,心中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最终化作世界坍塌之时的一声唏嘘。
  。
  半夜过去,风雨已停,水渠上飘了一片粉红的芙蓉。郁白一觉睡到半夜,烧退了大半,却是口干舌燥的很,含含糊糊地咕哝着要水喝。
  赵钧很快从浅眠中醒过来。
  茶水是前半夜便备下的,一直煨在炉子上保温,到现在还是温热的。郁白这次没像之前那几次一样眼皮都不抬地喝下去,浅浅咂摸了一口味道,忽然掀起眼皮看了端水的人一眼。
  ——那一瞬间,赵钧心中狂跳,竟然连这杯茶水都端不稳了。
  郁白没察觉到眼前人的僵硬,他努力睁开睡意朦胧的眸子试图分辨来人身份,大约得出了什么结论,于是瘪了瘪嘴,表达自己的不满:“你怎么才来。”
  赵钧怔了一下,脱口而出:“我来晚了。”
  郁白半是清醒半是糊涂地驳道:“你天天来晚。”
  纵使不合时宜,赵钧却忍不住想笑,笑着笑着又觉悲凉。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任性又恣意的郁白了?也只有这样的时候……他收紧臂膀,半真半假地哄人:“以后不会了。”
  鬼才信你……哦不,是鬼都不信你。郁白不虞,闷闷地哼了一声:“疼。”
  赵钧心里一跳,忙探了探郁白的额头,触手一片潮湿的温凉。他摸不准郁白究竟哪里难受,便探寻着问:“是头疼吗?”
  郁白却不答话,甚至连一直抓着他的手都松了开来——他好像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再是曾经的赵钧了。赵钧沉浸在“阿白到底哪儿疼”的思考中,到头来也不敢瞎猫当死耗子乱治病,思量片刻,当机立断决定去把隔壁随时待命的余清粥喊起来。
  起身前他习惯性地顺了顺郁白的脊背:“乖,我去找太医,一会儿喝点药就不疼了。”
  郁白反应很快:“我不喝药。”
  赵钧当然不可能由着他闹脾气,边起身边答:“良药苦口。”
  他原本以为郁白会皱着眉头反驳一句“陛下这时候怎么不说酸腐了”,就像他们曾经调侃嬉耍时那样——然而他陡然感觉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颤抖。
  郁白在发抖,在他怀里发抖。
  仅仅“怕苦”这个缘由不足以解释郁白的现状,赵钧愣了片刻,陡然意识到郁白恐惧的来源在何处——药。
  那是……那是昔日郁白出现恢复记忆的前兆后,他为了延缓乃至消除郁白记忆的恢复,令余清粥暗中配置的药。那些漆黑的汤汁由他亲眼看着、亲自哄着,一滴不剩地给郁白喂了下去。或许是更久的从前,他强硬地撬开少年的唇齿,将浓稠的苦药尽数灌入。
  这一切,郁白都知道了。
  “我不喝药……赵钧,我不喝。”郁白的眼眶有些红,像是在泪里浸泡久了的模样。他含含糊糊却坚定地重复着,揪着他袖子的手死活不肯松开:“水……水,我喝水就行。”
  赵钧沉默片刻,问:“为什么不喝?”
  他松开紧揽着郁白的胳膊,逼迫郁白直视自己,又一次重复道:“生病了,为什么不喝药?”
  唯恐赵钧会撬开他的嘴唇把药灌进去一样,郁白死死抿着唇,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眼前之人的面貌扭曲成了极其古怪的形状,如同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流离失所的亡灵,他是赵钧吗?还是他梦中那个罪魁祸首?或者说,其实他们原本就是一个人?
  纵使是现在,他也知道这时候和赵钧硬碰硬是没用的——这是他在过去多年的亲身尝试中得出的结论。郁白避开赵钧幽黑的眼瞳,低低地咕哝道:“我……我心里疼,喝药没用……我不喝。”
  山峦轰然坍塌,化为一声久久的唏嘘。
  赵钧闭了闭眼睛,重新抱住郁白。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心疼起来会这么难受。
  郁白被他揽进怀里时还有些茫然,清瘦的肩头硬硬地硌着他的胸膛,也硬硬地硌着他的心。
  “睡醒了就不疼了……不喝药,来,喝口水就好了。”
  这个姿势似乎很得郁白欢心。他别过脸蹭了蹭赵钧的胸膛,重新垂下眸子,就着这个姿势喝净了赵钧手中那一小杯茶水,最后小猫似的舔了舔唇。
  柔软的舌尖扫到了赵钧的拇指,激起一阵轻微的麻酥酥的痒。灯火昏昏,幔帐深深,赵钧静静地揽着怀中的人,听着窗外风雨渐息,少年的呼吸逐渐均匀绵长,恍然间便生出一种错觉,似乎一夜便是一生。
  但他终是慢慢掰开了郁白抓着自己的手指,把人放回了床榻。他掖紧被角,在心头低语:“睡吧,我在这儿。”
  世事狂风暴浪,这间阁楼是唯一的世外桃源。
 
 
第49章 “好,我放你走。”
  黑夜漫长而温暖,然而黎明终究到来了,尽管它有时候并不意味着光明。
  一场暴雨过后,深秋的枯叶都落尽了。望着门口伫立的身影,郁白默然片刻,如同没看见一样冷冷转过身去。
  然而赵钧却走了进来:“阿白。”
  “陛下有什么事吗?”
  “你姐姐有消息了。”
  郁白上下打量赵钧片刻,无声轻笑:“这么巧。”
  赵钧无言。他的确曾以这个理由套住过郁白许多次,像胜券在握的猎人玩弄陷阱旁踌躇的猎物,诱郁白红着眼睛亲他吻他,忍着泪和疼,伏到他身上去做些服侍人的事。
  郁白冷冷转身:“进来说吧。”
  赵钧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仔细地展平后递给郁白:“这是从江南若水城寄来的信,里面关于你姐姐的东西是朕亲自着人查出来的。”
  郁白神情平静如常,甚至都未伸手去接那封信:“陛下这次又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
  “阿白。”赵钧低低道,“你……你就这般不肯信我吗?”
  “陛下从未有过让我信任的理由。”
  “没有……这次没有。”赵钧无言以对,“朕只是想告诉你,你姐姐现在过得很好。”
  过得很好?郁白讽刺地笑了一声:“然后呢?姐姐过得很好,于是我不必再想着她,安心留在宫里供你亵玩就足够了?”
  赵钧无言以对。
  现在他好像不论说什么,做什么,在郁白眼里都是错的。郁白有无数个理由对他提出质疑。的确,那些事也都是他曾经做过的,他辩无可辩。
  既然辩无可辩,那便不必再辩。赵钧轻轻把信封放到桌上,往郁白那处推了推,平心静气道:“阿白,你该知道,若朕真的想做什么,你看不看这封信并无关系。”
  郁白紧紧咬着牙。
  分明做错事的是他,分明有负于人的是他,他凭什么表现的这么坦然,凭什么,凭什么以这样一幅居高临下的姿态面对他?赵钧看着他,如同在看无理取闹的孩子,难道他以为打完一棍再随便给个糖块,就能把所有过往一笔勾销?
  “是吗,那还真是低估陛下了。”
  郁白咬紧的后槽牙松开,看着赵钧平静的面容,留下一声冷笑,拂袖起身。他走的头也不回,那封信被衣袖带起的风拂至地面,落进了桌下。
  一切都落在赵钧眼里。那道清瘦的背影划过他眼瞳,如同昏黑夜幕中白色的闪电,刺的他心头生疼。
  赵钧久久地注视着那个早已无人的方向,在一尘不染的桌旁缓缓蹲下,捡起了那封自江南快马加鞭送来的信。
  。
  郁白再次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它已经被展平放到了桌上。似乎是怕看信的人连拆都不愿拆,好好一封信连信封都没有,就那么平平展展地摊在桌上,边角上压了一只翡翠绿的镇纸。
  郁白沉默片刻,伸手拿起了信。
  暗处偷窥的凤十一长长舒了口气,心说自己的狗头算是保住了。
  ……
  读罢,郁白闭了闭眼。
  虽然是个俗套的故事,如果赵钧没有骗他,那这个结局再好不过。
  信上说,姐姐被江月琴坑害后流落江湖,恰好被江湖名门之子、秦氏二郎秦羡知救下,两人两情相悦,现居若水城——郁白听说过这个城池的名字,据说那是个四季都温暖如春的地方。
  姐姐和心爱的人生活在那里,能摆脱过去的阴影,想必是满心欢喜的。
  窗外已是暖阳,再不见风浪。他心中茫然若失,又突兀地想起那夜风雨大作,那个熟悉又疏远的怀抱。
  低低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阿白。”
  郁白淡淡后退一步:“见过陛下。”
  他行的礼标准到挑不出一丝错漏,与失忆的那段时间天差地别。毕竟他已在这深宫中蹉跎两年岁月,耳濡目染之下岂会不知礼数——不,如今是第三年了。
  赵钧站在原地,眼见着那昔日从不肯低头的少年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心里却清楚郁白弯折的只是身体,而非那“不求人”的骨气。然而他心里却莫名生出一阵说不出的难受,胸中一口闷气,比起这样,他甚至希望郁白毫不给面子地拂袖而去。
  他摇摇头,声音喑哑道:“……起。”
  郁白不欲多待,然而胳膊却被赵钧拉住了:“阿白。”
  “陛下何事?”
  “朕……我有话对你说。”
  郁白站直身体,黑如点墨的眸子不带什么感情地看着赵钧。叶子黄了大半的桃花树下,郁白一身青色旧衫,勾勒出挺秀清朗的少年身形,眉眼冷淡疏离,依稀是他魂牵梦萦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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