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两千多个日夜在耳边分崩离析,温吞的夏天、干枯的树洞和亲手栽下的花,都只凝固在这两个字里。
爱我,好不好?
那是关于自己的、却未曾知晓的日夜。
庄闻初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空气里的酒精灌醉的,脑袋和心脏都发着热,像是有人朝里面扔了一把火,噼里啪啦地疯狂烧着,根本扑不灭。
但他又知道自己是清醒的,理智得不行,因为他点了点头,说出了正确答案:“好。”
第三十七章 初吻
刚表白心意的人应该接吻。
于是庄闻初低下头,手指抚过傅书祁的下巴和嘴唇,平直漂亮的唇线看上去很性感,他侧了侧脸,让唇瓣相贴。
轻柔的一个吻,没有想象中的兵荒马乱,也不是红酒配烟的缠绵悱恻,只觉得思维都被抽空了,剩下温热的触感。
分开之后,傅书祁慢慢睁开眼,里面盛着沉静的湖水,微微漾着水波。
“这是我的初吻。”他说。
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气氛温馨得让人融化,这句话一出来庄闻初瞬间有点脸红心跳。他抿了抿唇,说:“我也是。”
傅书祁笑了一下,上半身动了动,从庄闻初怀里坐起来,安静地平视他。
看了一会儿,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傅书祁抬起一只手搭在庄闻初的后颈,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眼角,脸颊,最后很轻地含住了庄闻初的上唇。
庄闻初的睫毛颤了颤,闭上了眼。
在傅书祁的印象里,庄闻初说话总是不紧不慢,起伏不大的语调十分平淡,极少有因为紧张或是愤怒而失态的时候。
别人不容易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出情绪,但每次傅书祁听他说起一些美好的回忆时,都能分辨出来他的语气和平时不大相同。
温和清亮的嗓音夹杂着轻微的叹息,是诉说起珍爱事物时不自觉的柔和。
那种轻轻诉说起珍爱的事物的语气,会让傅书祁有一瞬间的走神。能被用这样语气说起的,无论是人是物,想必都是珍贵无比的。
他曾想过,既然他能和庄闻初重新相遇认识,那是不是也能够期待未来的某一天,庄闻初也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起他?
“对不起,”第二个亲吻结束,庄闻初将额头抵在傅书祁的颈侧,说,“要你等我这么久。”
心脏酸胀,像芒果还没熟透就被拿去榨取汁液。
傅书祁摸着庄闻初的后颈,将他搂在怀里:“没关系,我说了,我乐意的事情不用说谢谢,也不用说对不起。”
“其实我一点都不好,有时候想不明白,我身上的哪一点是值得被喜欢的,”庄闻初把身体放松下来,由着傅书祁碰他,“我太普通了。”过了几秒,又补充一句,“但很幸运。”
傅书祁轻声笑了笑,他的学长啊……明明细腻又温柔,为什么对自己却这般迟钝。
世人知晓真心之贵,所以璀璨的宝石受无数人追捧,仿佛得了一颗便是中了头彩,值得向全世界炫耀自己是被眷顾的一个。
但真正无价的宝物极易蒙尘,大多数人会被他暗沉的表面欺骗,只有足够耐心和细致的人才能拨开云雾,触碰到他的实质。那才是真正的幸运儿。
“有太多的人顾着低头捡宝石,忘了世间绝无仅有的辉光其实在头顶的位置。他寂静又内敛,暗藏于夜色深处,毫不知自己的宝贵,还曾经为自己不是一颗闪烁光芒的石头而伤心。”
傅书祁搂紧了庄闻初的腰,让两具身体贴在一起,低头用下巴轻蹭他的头顶,忍不住亲了一下那里。
他继续说道:“学长,美好的都是可一不可再的。世界上有七十多亿人口,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爱上正确的人,但是我偏执还贪心,不管正不正确都想得到,得到了就不愿意松手。”
“长得好看也算优点啊。不过在你身上远远不止好看,你善良,温柔,有自己的原则和追求,”傅书祁越说嘴角上扬得越厉害,才发觉自己之前收敛得太厉害,现在恨不得用上最好的形容词,“不是特立独行的才是不普通。我喜欢你,所以你就是最特别的。”
没有那么多复杂的逻辑关系和因果链条。
因为最喜欢,所以最特别,所以最耀眼,仅此而已。
傅书祁庆幸自己找到了这轮月光,而庄闻初庆幸没有错过他。
庄闻初自认不是散发辉光的月亮,但如果傅书祁是海鸥,或是某一片海域的浪花,他愿意做一轮月亮,只要时时刻刻能够见到他自由的生命,那他也终有一天能够将自己解放出来,奔赴向他。
“谢谢,”说完,庄闻初才想起几分钟前说过不要说这两个字,但他不可能不感谢傅书祁,“要不要听听看我为什么喜欢你?”
傅书祁换了个姿势,后背靠在床头,让庄闻初舒服地半趴在他身上。他一直用手轻抚着庄闻初的后颈,说:“好啊。”
庄闻初脸颊贴在傅书祁的颈侧,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说:“你也长得很好看,抱起来很有安全感。”
思考了一下该怎么措辞,他才继续道:“我……不太擅长处理自己的情感,理性永远压不过感性,情感一旦泛滥就会造成灾难,我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我常常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
“之前喜欢陈睿楹就是非常典型的证明,我小时候没有朋友,唯一说过许多话在一起玩了很久的人只有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庄闻初是忐忑的,他不愿意在傅书祁面前提起这个人,但坦诚似乎才是更优的选择,他不想重蹈父母的覆辙,不想到最后也没能把话都说明白,“他很照顾我,所以我很依赖他。原本没有想那么多的,后来知道他和黎小棠在一起,这种感情就变味了。”
庄闻初沉默了,傅书祁便开口问他,语气和手上的动作都没变:“变成什么样了呢?”
“变成了一种执念,而不再是单纯的喜欢。”庄闻初把脸往傅书祁的颈窝埋了埋,“我不喜欢那种感觉,也不喜欢那样的自己,我就是控制不住。”
“他们订婚的时候我就决定要彻底死心了,但是陈睿楹来找我,我脑子里很乱,于是逃跑了。”即便这话已经重复了很多遍,庄闻初也还是会反复琢磨,因为他太好运了。他稍稍仰起头,亲了一下傅书祁的下颔,看着他说:“然后遇到了你。”
傅书祁笑着看他:“嗯。”
庄闻初重新把脸贴在傅书祁的颈侧,用很慢的语速说:“在重新认识你之前,我没有遇到过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聊的人,完全不知道共鸣是什么样的东西。”
他没有和别人分享过自己的理想或者梦想,傅书祁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的人,也是第一个像他自己一样珍视他们的人。
没有人试图了解庄闻初,最懂他的人在他六岁那年就去世了。
直到傅书祁的出现,告诉他那些顽固的心结和不切实际的愿望都是令人心动的理由,庄闻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价值。
庄闻初轻叹了口气,鼻子莫名有些酸意:“是你让我成为了自己。”
“我这么厉害啊,”傅书祁摸了摸庄闻初的头发,小声说,“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这几天我一直在担心,对你产生喜欢的感觉会不会也只是情感的转移,”同一个姿势保持久了,庄闻初有些累,便从傅书祁身上起来坐到他身边,傅书祁顺着他的动作把头靠在他肩上,“如果是这样的话,对你太不公平了,我不想为了逃避就利用你。所以我说要你等,等我看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再给你答复。但是——”
庄闻初没说下去,傅书祁就问他:“但是什么?”
“但是,”庄闻初抬起一只手碰了碰傅书祁的耳垂,搂住了他的肩膀,“我为什么要喝酒抽烟呢?我有哮喘病,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发病,然后窒息死掉。可是为什么呢?”
傅书祁没说话。
庄闻初说:“因为我胆子小,想做的事情,如果没有酒没有烟,我不敢做。”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了。庄闻初害怕对傅书祁的感情不够纯粹,所以对他说“等等”,可是他又情不自禁要靠近傅书祁,要给出回应,因为他的理智已经压不住情感了。
他就是动心了,不是因为什么转不转移的,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电视机已经没在放电影了,正无声地播着长泮岛的旅游宣传片。
阳光,沙滩,海浪,还有各式各样的美食,每介绍到一样特色就让庄闻初心里的不舍更多一分。
过了今晚,他就要赶上午的飞机回首都了,十四天过得太快,又仿佛过了好几年的时光。
洗了澡躺在床上,庄闻初把一半的被子分给了傅书祁,空调吹出来的凉风让房间温度变得很舒适,让人舒服得直犯困。
这样慵懒、安心的日子,很希望能多过几天。
傅书祁放在被子底下的手动了动,摸索到庄闻初的手,十指紧扣牵住了。
在黑暗中躺了一会儿,傅书祁侧过身看着庄闻初。
庄闻初感觉到了,也转了身和他面对面。尽管视野里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芒,他们还是能知道对方的视线正在自己脸上。
傅书祁问:“明天几点的飞机?”
“上午十点,”庄闻初说,“下午三点左右降落。”
“我们还有八个小时可以待在一起。”傅书祁的脸往前凑了凑,温热的鼻息轻轻洒在庄闻初的脸上。
一只手牢牢牵住了,庄闻初便抬起另一只手,碰上了傅书祁的后脑勺,揉了揉说:“我会来找你的。”
“嗯,”傅书祁在他掌心蹭了两下,很听话的样子,“多久都会等,绝对不食言。”
反正夏天那么长,人生也那么长。
初夏过去,便是盛夏了,盛夏也是要过去的,再度过干燥的秋季,漫长的冬季和湿润的春季,夏天总还会再来的。
下卷 归巢
第三十八章 想念
接到庄玟朔电话的时候,庄闻初刚给一家看中的工作室发送了简历。
“哥,”庄玟朔那边的背景音有点吵,“我跟阿许商量过了,最后一天有时间再去图书馆,要是赶得太急就算了,天气这么热怕会中暑。”
看电脑时间长了眼睛容易累,庄闻初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你们不用顾着我的,该去哪里玩就去玩,要是吃不消我可以找个地方待着等你们。”
庄玟朔说:“哎呀就是要跟你一起去,再说了我们两个也不喜欢大夏天弄得满头大汗的,去广安的机会还有很多,这次没去成下次去也一样。攻略我已经做好啦,一会儿传给你看!”
“嗯,”屏幕上显示自己发送过去的信息对方已读,庄闻初便看着屏幕发呆,“开始收拾行李了吗?”
“开始啦开始啦,妈妈都没有你这么催我,预留了一个星期呢,肯定不会漏东西。对了哥,我要把你上次回来送我的裙子带上,迫不及待想穿了。”
庄闻初轻笑一声:“你这么喜欢,说明我的品位还是入得了年轻人的眼的。”
“这还用说,”庄玟朔也笑,语调上扬,“我哥可是拿了优秀设计奖的设计师诶。”
“就一个本科毕业设计,多少年前的事了,”对方发来了消息,庄闻初用肩膀夹住手机,摸到眼镜戴上了,“出发前一天我回家住一晚,第二天一早跟你们一起去机场。”
听起来庄玟朔走到了更安静的地方,她小小地欢呼了一声:“那哥你记得我的蛋糕卷!阿许也来家里睡,跟我住一个房间。”
“知道,”庄闻初笑了笑,“再去问问阿姨想吃什么,一会儿也发给我。”
庄玟朔“嗯”一句,等了几秒,语气稍微变得轻了些:“哥你……是不是跟爸爸吵架啦?”
庄闻初微怔,叹了口气:“他在家里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昨晚回家的时候脸色特别不好看,”庄玟朔说,“妈妈问他怎么了,我就听到了一点。”
“爸爸怎么说我的?”
庄玟朔有些不好开口,犹豫了两下说:“都是那些话,什么太固执啦一意孤行啦……之类的。”
庄闻初能想到庄靳原说的话会更刻薄一些,固执和一意孤行在庄靳原对庄闻初的形容词里程度算轻的。
“哥,你怎么想的啊?”庄玟朔问他,“你以前说我小孩子不用懂你的烦恼,但是现在我也高考完快要填志愿了,可以懂你的烦恼了。”
庄闻初微微笑一下,喊了妹妹的小名:“月月,你的想法既然是坚定的,就不要动摇它了。至于我的烦恼,可能有一部分来自于,对爸爸来说我不能按照他的想法去规划我的人生吧。而我也不是个坚定的人。”
“那,”庄玟朔问,“爸爸的想法很重要吗?”
庄闻初没有回话,庄玟朔又说:“你的想法更重要,哥哥,反正我支持你,妈妈也会支持你的。”
“谢谢你,”庄闻初笑着说,“也谢谢阿姨。”
昨天庄靳原发消息让庄闻初过去公司一趟,说要跟他好好谈谈,庄闻初不愿意听他爸已经用烂了的一套说辞,更不愿意面对他永远没有表情的脸,但他知道问题迟早要解决,便去了。
父子俩面对面在办公桌坐下,庄靳原用非常严肃地口吻问庄闻初,辞职之后要做什么。
可能是地点选错了,庄闻初觉得庄靳原还没从工作中的角色抽离,面对自己的儿子跟面对下属一样没有分别。
庄闻初说看中了几个工作室,准备投简历了。
庄靳原皱着眉头:“这工作换了跟没换一样,何必多此一举?”
“设计院的压力太大,氛围我不太喜欢,既然差不多就选了环境更好的,”庄闻初平静地说,“而且我不打算长做。”
庄靳原双手握拳放在桌上,说:“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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