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闻初推了下眼镜,缓缓道:“我打算开个花店,资金足够的话甚至可以买下一片花田慢慢起步。六位数就够了,我打算在工作室待一段时间,攒够了钱……”
没等他把话说完,庄靳原的手表忽然磕了一下办公桌,清脆的一声响,他低下声说:“你一个重点本科一流专业毕业的,去当花农?你的人生到底怎么过你想过没有?”
庄闻初咽了下喉咙:“我当然想过了,从懂得思考这些问题开始我就时时刻刻都在想要怎么过。能不能成功是一回事,我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了。”他深吸了口气,“爸,你是做建材的,让我去学建筑设计无非是希望我接手你的生意。可是我不愿意,而且你不止我一个孩子,等月月长大了可以把公司交给她。而且医生说过只要按时吃药一切都是可控的,花粉对我来说不是洪水猛兽。”
在生意头脑方面庄玟朔明显与庄靳原更相像。
庄靳原对庄闻初的人生规划有很强的控制欲,大部分原因来自于谢允澜的失控给庄靳原带来了不可磨灭的悔憾。
然而有些事情是早就注定的,不会因为个人愿望而更改。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了,这两天的天气都不怎么样,常常有一大片乌云盘踞在首都的上空,偶尔降下来历时不长的暴雨,让本就拥堵的城市更加不方便,唯一的好处是把恼人的暑气消了近一半。
庄闻初从长泮岛回来已经有一周,近两天才感觉自己重新适应了首都快节奏的生活,开始给规模相对小一些的设计工作室投简历。
刚才投的这家是室内装修,从各方面进行衡量庄闻初都觉得可以暂时在这里工作,让过渡阶段更顺利些。
对面的hr很快给他发来了回复,没问多少问题,十分干脆地约了庄闻初明天上午的面试。
庄闻初应下来,觉得应该就是这家了。
他在电脑上点开日历,这时,放在一边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看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傍晚六点三十五,庄闻初忍不住扬起一点嘴角,打开手机看微信的未读消息。
傅书祁:“吃饭了吗?”
傅书祁:“我们今晚是第五场演出了,大后天最后一场,之后会有其他剧团来我们这里表演。”
傅书祁:“昨天跟你说的那支乐队会在后天晚上加演,应该是他们队里一个特别的日子,所以有额外的粉丝福利,会做个线上直播,学长有时间跟我一起看吗?”
傅书祁:“晚上七点半。”
接下来是一张图片,今晚许阿姨做了两只柠檬烤鸡。
点开图片之后庄闻初才后知后觉自己也饿了,中午吃得太早,这个时间点胃里早就空了。
他回复傅书祁:“准备吃了,今晚做番茄拌面。”
发完消息以后他起身去厨房把中午就切好的番茄丁拿出来,再拿了鸡翅和面饼,把水烧开。
庄闻初回到首都以后,每天都会跟傅书祁聊一会儿微信,能够双方同时在线的基本都是傍晚,结束了工作或者还没开始工作的时间。庄闻初自己倒没什么,这一周是用来休整的,空闲时间比较多,但是傅书祁的忙碌程度远超出了庄闻初的印象,他不禁想过去的两周里傅书祁为了陪他到底耽误了多少工作。
虽然地理位置上是分开了,但因为每天都有联系,庄闻初的心情一直很好,不仅整天在期待傅书祁发来信息,自己做了件小事也想和傅书祁分享。昨晚和傅书祁在微信视频,看见傅书祁刚洗了头之后的一头乱毛,庄闻初很想伸手过去揉两下。
恋爱初期的情侣大概都是这样的。
恋爱。
真是一个新鲜的词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在一起就异地,庄闻初到现在都没有从自己和傅书祁谈恋爱了这个状态缓过来,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又无比自然。
男朋友。
水很快烧开,庄闻初把面饼放进去煮,没忍住笑了起来。天啊,他跟自己的学弟谈恋爱了,他有男朋友了,光是这么想着心里就像锅里煮沸的水一样,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太不可思议了。
他以前从没觉得爱情是多么好的一样东西,想不通为什么会让这么多人疯狂地迷恋和追逐。现在他明白了,不需要很浓烈或者张扬的情感,只是有一个人可以每天给彼此分享生活,缓慢积淀下来的幸福感会让人产生快乐的眩晕。爱着和被爱同时发生,实在太美妙了。
庄闻初在另一边的煤气炉开了火,把番茄丁和鸡翅放在一起,加入蚝油和番茄酱,用中火闷着,香气很快从通气孔里漫出来。
等着两边的食材慢慢煮,庄闻初打开手机,看见傅书祁发来三条新的消息。
傅书祁:“番茄拌面配鸡翅吗?”
傅书祁:“许阿姨说明天教我做柠檬烤鸡,到时候我做给你吃。”
傅书祁:“学长后天晚上有没有空一起看乐队表演?”
庄闻初的视线在最后一句话多停留了两秒,他往上翻了一点,确认了后晚演出的时间是七点半。
他抓了下头发,一时间想不出来要怎么拒绝傅书祁才比较委婉。
前几天陈睿楹给庄闻初发了微信,说想在KTV组个局,把事情都好好说清楚,时间就定在后天晚上。
庄闻初答应了,他迟早要解决和陈睿楹之间的事情的,既然这个契机来了,也没有必要再拖下去。
离开长泮的前一天晚上他和傅书祁互表了心意,也拥抱接吻了,在机场临走时他又主动亲了傅书祁,这一切比他设想中要快很多。
庄闻初原本想的是,等他回来彻底跟陈睿楹断掉那些牵扯,把妈妈谢允澜的画室整改好,自己再想好未来的规划,再回去找傅书祁。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感情来得汹涌澎湃,自然而然就走到了这一步。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都要加快步伐,他不能让傅书祁等他太久。
“明天晚上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不能和你一起看了,抱歉。”庄闻初咬了咬牙,点了发送,还选了一个墨镜小人沮丧的表情包。
发送完消息庄闻初就放下手机,把煮好的面条夹在碟子里,再将闷得软烂的番茄鸡翅捞起来,热乎乎的浇在面条上。
他很不愿意对傅书祁说谎,而且是这种历史遗留的感情问题,没谈过恋爱的也知道这是有些危险的做法,但是他更不愿意让傅书祁担心或者不安。等处理好了,再坦诚地跟傅书祁道歉吧。
点开手机,傅书祁发过来一连串小狗坐在地上大哭的表情,庄闻初忍不住笑了,心里酸酸的,有些愧疚。
于是他按住语音键,说:“好啦,下次赔给你,想看什么一定跟你一起看。”
傅书祁发了个用猫猫擦眼泪的表情包,传了一条只有两秒的语音过来:“拉勾。”
声音经过压缩之后有些失真,但不妨碍庄闻初觉得傅书祁的声音像某种低沉的乐器,好听得来让人心安。
“嗯,拉勾。”他微微笑着说。
吃了面洗好碗,庄闻初到衣柜里找出干净的睡衣,到浴室洗了个澡。已经很久没有闻到清香的芒果味了,他有些想念。不仅想念那股味道,也想念那股味道的主人。
回来之后傅书祁给他寄了一箱芒果茶,还有自制的清凉油,庄闻初其实最想要傅书祁浴室里的那瓶沐浴露,可是没好意思说。
据说恋人之间可以嗅到彼此特殊的味道,那是爱人身上独有的,大概所有靠近的人都能闻到傅书祁身上沐浴露的芒果味,但是传入庄闻初鼻腔里的应该是独一无二的。
可能是大脑里形成了记忆,刚回来的两天里庄闻初闻不到傅书祁身上的味道,不太习惯,他感觉有点害臊,却不可抑制地在想起那独特的气味时产生了反应。
正常的现象和需求是有的,但那是他第一次在脑海中想着某一个人,越想压抑下去反而感觉越强烈,只好在黑暗中自己动手纾解。
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喘息着侧躺在床上的时候,庄闻初脑海里支离破碎又梦幻旖旎的场景还未散尽,胸口有强烈的情感在翻涌,像海浪一样一股接一股拍在岸边,淹没了他,也让他从头到脚过电一样震颤了一番。
深刻的爱是会产生欲望的,那傅书祁对他也会有这样的时刻吗?
这个问题时不时会从庄闻初的脑海里钻出来,就像现在,庄闻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叹着气背靠浴室的瓷砖。热水从头顶淋下来,背后的米白色瓷砖是冰凉的,两种温度同时在身体里流窜,又在心里撞出了海浪一样的情绪。
他想傅书祁了,想把他抱在怀里,也想被他抱在怀里,还想念跟他接吻的感觉。
第三十九章 隐痛
为了减轻对安眠药的依赖,庄闻初现在隔一两天才吃一次,虽然情况比之前好了一些,但没有药的话花在入睡上的时间仍然有些长。为了让今天在面试的时候看起来精神些,他在昨晚睡前还是吃了一颗药。
约定的地点在一家咖啡厅,离家里不远,上午的天终于转晴了,庄闻初决定走路过去。
从电梯出来,庄闻初听见身后有人喊他:“闻初。”
熟悉的声音让庄闻初瞬间皱起了眉,他停下了脚步,犹豫几秒才转过身去。
陈睿楹穿着一身很正式的西装,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正倚在墙上,见他转身才站直身子走过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庄闻初稍微仰头看他,眉头还皱着。
“找你。”陈睿楹说,“我找你很久了。”
庄闻初看了眼时间,和hr约定的还有半小时,他不想回应陈睿楹:“你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要找我吧,先走了。”说完就想转身离开。
“我有事,”陈睿楹一把抓住庄闻初的手腕,用了点力,“之前我给你发的消息都看到了吧,为什么不回复我?为什么要躲着我?”
庄闻初十分后悔没有开车过去,他虽然答应了明晚去跟陈睿楹见面,但其实心里还没做好准备,现在陈睿楹突然出现,不免让他有些慌神。
“你放开,”庄闻初很少说重话,温和的人冷下来反而更有效果,“陈睿楹,这里是公众场合,请你礼貌一些。”
但是陈睿楹是不会听的,他找了庄闻初这么久,也知道庄闻初一直喜欢着他,只要给出回应,那庄闻初不就是他的了吗?他陈睿楹在情场混迹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男女都见过,唯独没碰到过庄闻初这种明明喜欢却见到他就跑的。
陈睿楹用力握住庄闻初的手腕,逼着庄闻初看自己:“我不放,闻初,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吗?我可以追你,可以跟你重新认识重新开始。你能不能冷静地想一想?你都躲着我快一个月了,还没想清楚吗?”
不断有人从电梯里出来,只要路过楼层大堂往外面走,就一定会见到他们在这里争执,庄闻初不想被人看见,也不想影响别人,不管陈睿楹手上的力气有多大,转身不管不顾地往外面走。
他觉得眼前这个陈睿楹变得陌生又可怕,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拉扯着走到室外人少一些的地方,庄闻初一眼看见停在小区绿化带旁边的车,驾驶位上坐着的是黎小棠,正平静地看着他们。
庄闻初愣了一下,下一秒便用力甩开了陈睿楹的手。
“陈睿楹,”他狠狠地剜了陈睿楹一眼,眼睛里装满了难以置信和鄙夷,“你带着黎小棠来找我,你是疯了吗?”
被惯性往旁边带了一下的陈睿楹神色并无变化,那语气仿佛在说一件跟太阳每天升起一样的平凡事:“等下十点钟我们要去公司开会。而且他从小到大就黏着我,你第一次知道吗?”
闷在胸口里的一团气被庄闻初笑了出来,他觉得自己以前是瞎了,聋了,残疾了,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人:“黎小棠才是你的未婚夫!你把他,你把我,都当做了什么?”庄闻初抓起陈睿楹的手,举到他面前,“你看看你中指上戴着的是什么?你真是疯了!”
对,残疾了,庄闻初一出生就是个患了慢性病的病人,他的身和心都是有残疾的。
“如果你是因为跟黎小棠吵架了想要折磨他的话,”庄闻初忍不住红了眼睛,是气出来的,“请你放过我,好吗?”
“我没有跟他吵架,也不是想要折磨他!”陈睿楹一下子拔高音调,明显动了怒火,他出力捏住庄闻初的肩膀说,“我后悔了不可以吗,我不想要他了,不可以吗?!”
这句话吼得很大声,庄闻初几乎是完全愣怔在原地,甚至有些耳鸣。他移了视线,看见驾驶位上的黎小棠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庄闻初也能感觉到黎小棠一双大眼睛微微有些失神。
庄闻初不住地喘气,等呼吸缓慢地平稳下来以后,他才碰了碰被捏疼了的胳膊,看向陈睿楹:“你真的疯了,我快要不认识你了。”
陈睿楹双手垂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庄闻初,也在缓和情绪,良久才说:“是啊,我疯了。”
庄闻初实在想不明白陈睿楹在做什么,他所认识的陈睿楹没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也不会说出这种毫不体面的话语。就算该有的纨绔做派一样不少,陈睿楹仍然聪明圆滑,不应该做这样难看的事情,到底怎么了?
脑子很乱,但这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事情,他没这个义务解决别人的问题,他要做的只是断掉自己和陈睿楹之间的牵扯,至于他们怎样纠缠就不是他要插手的了。
“我认认真真跟你说一次,陈睿楹,”庄闻初深吸了口气,“我已经不喜欢你了,过去的感情全都是错的,我已经抛下它们了。本来打算明天晚上跟你讲清楚的,既然你来了,现在说也是一样的。”
陈睿楹摇头:“还记得我说的吗?从小到大你都很固执,认定的事情你不会放弃,现在的你是在逃避自己。”
“我是在逃避自己!我以前一直都在逃避!”庄闻初的右手握成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可是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有病的人吃药也是会好的!”他的嘴唇不住地颤抖,割舍和否认自己的过往是很痛的,“我以前喜欢你是因为依赖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但那根本就不是喜欢,就算是,也是畸形的。”
“你才是逃避自己的那一个,我不知道毕业以后这些年你和黎小棠是怎么过的,也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刺激变成这样,我唯一知道的是你们在一起很多年,而且订婚了。”胸口在隐隐发疼,眼前的人跟意气张扬的陈睿楹判若两人,哪怕念在过去的一点情分,庄闻初也没办法完全厌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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