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闻初瞬间清醒过来,昨晚把东西全都弄到床单上了,大半夜不好让前台送新的来,只能暂时抽出来扔到地上。
但那上面还是脏的,怎么好意思让清洁工人拿去洗,而且也没有合理的借口多要一张床单……
“想什么?”傅书祁轻轻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没什么……”庄闻初抿了抿嘴唇,问,“床单怎么办?”
傅书祁阖上眼皮,掌心顺着庄闻初的脊背轻抚着,听起来并不在意这件事:“床单啊,交给清洁工人拿去洗就好了?”
最后他们还是打了电话给前台,让工人上来换一张新的床单,旧的就被团成一团塞进了推车里,带走了。
上午的安排是去谢寻鸥的诊所看看,然后一起到谢寻鸥父母的家里拜访。
可能是因为昨夜说过的那些话,庄闻初对见长辈这件事感到紧张,尤其是傅书祁会跟他一起上门。
他有点心不在焉地收好已经洗净烘干的睡衣,经过床尾时突然被绊了一下,被傅书祁一把扶住。
“别摔了。”傅书祁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床沿,蹲下身去看他的脚。
庄闻初正想说没事,就被傅书祁托住了小腿,用手指在脚踝的位置圈着比了两下。
傅书祁抬起头,不怎么诚恳地说道:“我的问题,下次不会了。”
庄闻初神色迷茫地看着他,傅书祁让他的脚踩在自己膝盖上,好看得清楚。
这时候庄闻初才看见自己的两只脚上都有一圈淡红色的印子,仔细看会发现有的地方甚至浮着点淤青,但是他没什么感觉,不疼也不酸。
“……”
明显是傅书祁握出来的痕迹,当事人的认错态度却十分敷衍,庄闻初梗着脖子说:“虽然有点发红,但是没什么感觉,不至于让我摔一跤。刚才就是不小心走神了,没事的。”
闻言,傅书祁低笑一声:“脚踝有点淤青浮肿是不至于让你绊倒,但是我弄出痕迹的又不止这一个地方。”
庄闻初噎了一下,羞愤难当地抓起身边一个靠枕,“啪”一下捂在傅书祁的脸上:“别说了!”
傅书祁笑着把枕头拿下来,十分乖巧:“好,不说了。”然后变法宝似的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一盒清凉油,沾了一点抹在庄闻初脚踝处的红痕上,动作轻柔地帮他按摩。
等淤青开始有散开的迹象,傅书祁把清凉油收起来,蹲在原地没动,捉住庄闻初的左手,在他的无名指指根的地方摩挲了两下。
他扬起头,对上庄闻初的视线,认真地说:“齿痕比不了真的戒指,连一个晚上都留不了,但是我说过的话永久有效。”
谢寻鸥的诊所在CBD边缘,离这里有五个地铁站,广安的地铁是全国出了名的拥挤,不过还好工作日的上午人流量不算太大,一行四个人很快就顺利到达目的地。
诊所里只有一两个人带宠物来看病,前台接待的小姑娘正在清点刚送到的生活用品,让他们先在休息室坐着,说谢医生应该在楼上值班室。
庄闻初让小姑娘忙她的事,自己一个人上楼找谢寻鸥。
二楼是宠物寄养的地方,最尽头的房间是值班室,庄闻初敲了敲门,等了十多秒没人应门,他抬头确认了一眼“值班室”三个字,又敲了几下。
这回房间里终于传出一点响动,再等了快半分钟,门锁才“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
“表哥……”庄闻初愣了一下,开门的人身穿白大褂,却戴着眼镜,比庄闻初高一点,分明不是谢寻鸥。
“不好意思,我敲错门了,”庄闻初后退了两步,有些抱歉,“打扰你了。”
门后的人把门拉开到一个身位的宽度,站在空隙中间,从这个角度庄闻初完全看不见门后的情形。
开门的男人约莫三十岁,面部轮廓深刻锋利,鼻梁很高,风度翩翩的模样,十分礼貌地笑了一下:“没关系,找人吗?”
庄闻初点点头:“我找谢医生,楼下接待的姑娘说他在值班室,所以我才敲了门。”
“你是病患的主人?”男人看了眼手表,问道,“我记得谢医生提过,他今天安排了一台外伤手术,不过在下午。”
“我姓庄,是谢医生的表弟,和家人来这边旅游就顺便找他聚一聚。”庄闻初说。
“原来如此,”男人朝庄闻初伸出手,“你好庄先生,我姓秦,跟谢医生一样也是这里的主治医师。接待员应该是记错了,昨晚是我在这里值班,谢医生还没回来。”
庄闻初和秦医生握了一下手,忽然想起来:“秦医生就是当年和表哥一起开这家诊所的同学?”
秦医生笑了笑:“是的。既然是寻鸥的表弟,我们可以趁现在空闲聊一会儿,不过我没准备好,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到楼下等我,十五分钟后到。”
刚才大概是打扰别人休息了,庄闻初赶紧道谢,到楼下等着。
十五分钟之后,秦医生十分守时地下楼了,不过不是他一个人,跟着一起出现的是另一个比他稍矮一点的男人。
庄闻初从沙发上站起来,忍不住多看了另一个人两眼,因为他们实在是相像。
“庄先生久等了,”比方才收拾得更一丝不苟的秦医生走过来,面露微笑,“这是我弟弟。”
原来是兄弟,怪不得眼前的两人虽然气质不同,一个沉稳一个内敛,但眉宇间的神似令人无法忽视。
秦医生的弟弟有一双猫一样标致的眼睛,他对他们淡淡一笑,说:“昨天晚上改一个很复杂的程序,弄得有点晚,就直接在我哥的值班室里睡了,现在该回公司了。”
庄闻初一句“好的”只说了一半,就听见接待员“啊”的一声,众人看过去,她哭丧着脸说:“对不起啊庄先生,我记错了,昨晚不是谢医生值班……以前每次到秦医生值班的时候都很早开值班室门的,只有谢医生会起得晚,我今天见门关着,就以为那里面是谢医生。”
庄闻初摆摆手笑道:“小乌龙,没事的。”
秦医生走过去翻开值班表看了一下,确认了之后的排班,就让接待员重新干活去了。
“我先走了,”秦医生的弟弟对他们点了点头,走到他哥哥面前说了几句话,两人相视一笑,“明天见,哥。”
弟弟离开之后,秦医生去给他们倒水,庄闻初坐回到沙发上,一转头就看见两个女孩子一脸兴奋地在说悄悄话。
他有些困惑地看向傅书祁,对方只朝他耸了耸肩。
和秦医生聊了一会儿,谢寻鸥就回来了,正好也到秦医生开诊的时间,于是就由谢寻鸥带着他们参观。
虽然谢寻鸥提到过,诊所一开始的设备条件远远比不上大型医院,但今天这样看,经过几年的发展,这里已经具备了动物医院的雏形。
哮喘患者对动物的毛发敏感,庄闻初没有在诊所里多待,要出去室外透气。
傅书祁原本想陪庄闻初到外面等着,但是庄玟朔说想再多看看正在住院的小可怜们,让谢寻鸥带她进去,谢寻鸥便拍了拍傅书祁的肩膀,叫他一起去看一只内脏受伤的拉布拉多。
“阿许,你要去看吗?”庄玟朔问。
许语白马上摇头:“不要,看不得这些。我跟庄哥哥出去等,你们去就好。”
谢寻鸥从储物柜里翻出口罩和手套:“那走吧。”
住院部划分传染病区和非传染病区,又再细分出重症和普通病房,将不同种类的宠物分放在各自的区域。
受伤的拉布拉多住在重症区域靠近玻璃门的位置,谢寻鸥给傅书祁大致科普了一下,然后要进去给拉布拉多做今天的检查。
为了避免动物们受惊,傅书祁和庄玟朔只能在门外透过玻璃看着。
生病的拉布拉多四岁了,有点瘦弱,趴在笼子里没什么精神,见到谢寻鸥的时候才嗷嗷喊两声。
不知道为什么,庄玟朔看得有些难受,她移开目光,注意力不再放在小动物身上。
“小傅哥,你真的想养拉布拉多吗?”悄悄做了个深呼吸,她问道。
傅书祁转过头去看她,说:“想的。”
庄玟朔盯着他右手上的红绳:“那我哥怎么办?”
其实在许语白说要在外面等的时候,傅书祁就有预感庄玟朔会开口问他。
谈恋爱这种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蒙混过关的,习惯成自然,相处的细节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所以傅书祁并不意外会被年轻女孩儿看穿。
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问得委婉留有台阶,又让人一听就懂。
傅书祁没怎么犹豫,垂下目光笑了笑说:“我不仅要经营剧院,还要养活剧院的一帮人,所以平时都是好几个人住在一栋小楼里。拉布拉多是给照顾我们生活起居的叔叔阿姨养的,怕他们会寂寞。”
“至于闻初,他提到过自己也挺喜欢大型犬,只不过不能养,有点可惜。放心吧,就算没有小动物,他也不会寂寞或无聊,因为他有我。”
第五十七章 落定
听到傅书祁说“他有我”的一瞬间,庄玟朔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或许是他的神情很认真,语气足够笃定,又或许是想起哥哥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愉悦和快乐,让她觉得感动。
庄玟朔对傅书祁没多少了解,不知道他们相识、相爱的任何细节,她作为同父异母的妹妹,也不敢说自己对哥哥非常理解。
这十多年的相处,她只知道哥哥善良、细心,对她好。哥哥的世界里藏了一些不为外人道的事,她无意去知晓,但如果有人能够走进去,跟他一起分享生命,那就再好不过了。
“高中的时候我们并不熟悉,可能连认识都算不上,”傅书祁说,“我等了他七年,其实没有刻意在等,只不过他一直住在我的脑海里,我忘不了。”
“后来你们又相遇了?”庄玟朔问道。
傅书祁的手指不断摩挲着手上的红绳,他点点头:“嗯,在长泮岛,我的家乡。那天在朋友的民宿里见到他,我以为自己看错了,还是第二天看见他坐在餐厅里点早餐,才敢肯定我们缘分没尽。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追他,后来就在一起了。”
“那在一起之后呢?”庄玟朔又问,“理想总是很美好,但是谈恋爱不能不顾现实,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傅书祁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把软糖递给庄玟朔,自己撕开戒烟糖的包装把糖扔进嘴里。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十八岁的年轻人,想问题这么长远?”
庄玟朔默默吃糖没说话,傅书祁便继续道:“我也考虑了很久,把我的剧院搬迁到首都的可行性有多高,或者说招来新的人,我只做管理,不再参与演出。”
庄玟朔怔了怔:“我不是要你为了哥哥放弃自己的事业的意思……”
“我知道,”傅书祁转过身,后背靠在玻璃门上,“一方的牺牲只能换来不健康的爱情,舞台是我的梦想,我是跟舞台一起长大的,不会随意背弃它,但我也不会放开你哥的手。所以未来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那,”庄玟朔迟疑道,“你们有想过类似于公开……这种事吗?”
傅书祁“嗯”的一声:“我没什么顾虑,看闻初想什么时候公开,我们就什么时候公开。”
庄玟朔很慢地点了下头,过了一会儿,补充道:“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帮你们的。”
声音很小,但傅书祁还是听见了,他笑了笑,语气很真诚:“谢谢。”
“祝福你们。”庄玟朔垂着头,小声说。
从诊所出来,离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谢寻鸥开车载他们回自己父母家,还没进车库就接到秦医生打来的电话,说有个急症处理不来,需要他的帮助。
于是谢寻鸥给庄闻初重复了一遍他父母家的门牌号码,急急忙忙赶回诊所了。
庄闻初已经有五年没见过小姨夫妇了,虽然平日里联系不多,但是庄闻初知道长辈的心里一直关心着他,而且过年红包也会有妹妹的一份,所以这次过来一定要安排时间当面拜访。
电梯里,他悄悄牵了一下傅书祁的手,本想碰一碰就收回,却被傅书祁反手拽住,直到电梯到达楼层开门时才松开。
出了电梯门右转就是谢泽夫妇住的那间,庄闻初按了两下门铃,屋里很快就有脚步声传出来。
开门的是个高高瘦瘦、温文尔雅但已经长出不少白发的男人,庄闻初一见到他就笑起来:“姨父,好久不见。”
“姨父好。”身后的庄玟朔探出个头,甜甜地笑着问好。
“都来了啊,别站着,快进来坐。”庄闻初的姨父和蔼一笑,扭头冲着屋里喊道,“小泽,闻初他们到了。”
里面的女人应了一声,走出来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去:“这么多人呀,快来快来,刚煮好了冬瓜羹,今天中午都留在这吃饭啊。”
大约一百平的房子,平时只住着两个人,装修简洁,有种淡淡的读书人气质,今天来了四个年轻人,一下子显得热闹起来。
沙发正好坐得下,庄闻初这才能给两位长辈好好介绍傅书祁和妹妹的同学许语白。
谢泽夫妇都是退休教师,几十年的时间都在跟学生打交道,最擅长也最喜欢认识年轻人。
礼节性的寒暄过后,谢泽抓住庄闻初的手,仔仔细细地观察他,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闻初看起来精神不错,我记得最上一次见你还是个瘦弱的大学生,现在总算壮了一点,也成熟不少。”
“小姨您看着和之前差不多,还是这么年轻,姨父也是。”庄闻初应道。
谢泽眯着眼笑,对丈夫说:“你觉不觉得这孩子比以前活泼多了。”
没说多久的话,明诗回来了,拿着店里带的牛肉进厨房,做好腌制的准备工作之后出来加入了他们。
两位长辈爱听年轻人讲话,什么领域的都能问上两句,毫不拘束也没什么威严,给人的感觉就像在路上遇到久别重逢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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