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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没等庄闻初回答不客气，阿玉就匆忙跑进餐厅里了。
庄闻初在餐厅门口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转头没见到傅书祁，往外面走了两步才看见他正双手抱臂倚在前台的柜子边，嘴里含着一根没点着的烟，望着门口的方向，脸色不是特别好看。
即便是沉着一张脸，傅书祁还是很引人注目，眼前静止的画面让庄闻初想起远目沉思的希腊雕像，散发着沉静忧郁但又强大的气场。
庄闻初忽然想，傅书祁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难以忽视了，存在感这么强的人，为什么自己高中两年都没对他留下什么印象？
“我还找了你一会儿，”庄闻初走过去，对坐在柜子后面不敢玩手机的男孩温和一笑，抬头看傅书祁，“走吧？”
原本微微倾斜着身子的傅书祁站直了，面色缓和一点，把嘴里的烟拿在手上，向庄闻初摊开另外一只手：“手机给我看看吗？”
“我不太懂手机被泼湿了有什么解决办法。”庄闻初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在傅书祁手上，不敢乱按边缘的各种按键。
接过手机，傅书祁把用过一段时间已经微微发黄的透明软壳取下来，手机壳和手机背面都是干燥的，说明周周摘下壳子仔细擦过。
他又稍微检查了一下手机边上几个小孔，庄闻初则微微出神地看着手机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之间翻转，左手的中指和食指之间还夹着那根香烟。
过了好一会儿，傅书祁才说：“其实我也只知道一个土办法。”
“那就按照你的土办法做吧，整不好就算了。”庄闻初平静道，仿佛之前找不到手机很烦躁的人不是他。
傅书祁低头看他，问道：“先用吹风机吹一下吧，我还能再上去一次吗，学长？”
听着这声“学长”，庄闻初又微笑起来，左眼角的泪痣也跟着动了：“不用卖乖也可以，毕竟是我请你帮忙。走吧。”
于是庄闻初又带着傅书祁进了自己房里，这次他没让傅书祁脱鞋，傅书祁就穿着人字拖走进浴室，拿吹风机对着手机仔细地吹。
庄闻初倚在浴室门看傅书祁吹手机，感受到一点热流从吹风机的出风口窜到自己面前，他抬眼去看傅书祁，发现他又把那根没点燃的烟咬在嘴里，全神贯注地做手里的事情。
等到傅书祁停下手中动作，吹风机呼呼的声音消失了，庄闻初才说：“这家民宿的老板还挺得人心的。”
“怎么说？”傅书祁嘴里含着烟，有点说不清话。
“刚刚那个叫阿玉的女孩子很明显在帮他讲话，”庄闻初斟酌着说道，“虽然我也没觉得这里会有什么压榨员工的万恶制度，反而应该是挺轻松的工作氛围，但是这么积极帮老板说话的员工不多见。”
他并不喜欢在设计院的工作，和上司同事也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一些项目无论是被批评还是被赞赏，在他心里都掀不起太大波澜，他只是按部就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见阿玉这么维护那位黄老板，一时有些感慨。
傅书祁从洗手台上的镜子里看着庄闻初：“阿玉是老板的侄女，大学没毕业来体验生活的，还有一个坐前台的是她男朋友，今天不是他上班。”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这里的老板确实人很好，不过前段时间出去旅游了，等他回来介绍你们认识。”
庄闻初答应道：“好啊，没想到这里会招这么多短工。”在傅书祁准备第二次打开吹风机之前，他很随意地问道，“你跟他们都挺熟的？”
傅书祁转头看向他：“谁？”
“就那几个服务生，还有前台的阿落他们，还有老板。”庄闻初与他对视。
过了几秒，傅书祁点点头：“挺熟的，因为我常来。”
但是庄闻初感觉不止是一来二去聊天聊起来的那种熟，尤其是周周，但他说得十分委婉：“我也会插花，可以教周周，不用收她钱。”
原本傅书祁神色平常，但庄闻初清楚地看见在自己提起周周的时候他轻轻皱了一下眉毛，很快又恢复了。
傅书祁应该不愿意提起周周，当时周周见到他的反应好像也有点不太自然，而且后面阿玉追出来说的那些话可以说是非常刻意……直觉告诉他，这三个人，尤其是周周和他这个高冷学弟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庄闻初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梦的戏码。
想到这里庄闻初在心里嫌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估计是远离了不喜欢的工作和那些烦心事让他空出很多闲心去管这些。傅书祁一直不讲话，他便换上半开玩笑的口吻带过去：“我就这么一说，再看吧。”
“再看吧”代表着无限延期，傅书祁“嗯”了一声：“她闹着玩的，你不用管她。”
用吹风机吹了五分钟以后，下一个步骤就是把手机放到大米里埋起来一晚上，据说可以吸水。
“但是这里没有米缸……”庄闻初擦了擦手机壳上沾到的一点脏东西，随手放在电视柜上。
沉默了一会儿，傅书祁忽然说道：“我那里有。”
庄闻初扭头看他，等着他下一句话。
“剧院那边有个小厨房，米缸这种东西缺不了。”
“可以吗？”庄闻初有点犹豫，“会不会是你们工作人员住的地方，我不方便进去？”
傅书祁摇了摇头，把吹风机捆好挂在墙壁上：“没什么不方便的，又不是大明星，那也是我家。”
“那就麻烦你了。”和傅书祁重逢才两天，高中时候也几乎不认识，庄闻初一时不知道是去傅书祁家显得不方便还是去一群人工作的地方更不方便，不过还是应了下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你饿不饿，要不先去吃午饭？”
傅书祁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锁屏看了眼时间，刚才折腾一番，已经快十二点半钟了。“去我那里吃吧，这个时间点差不多煮好饭了。”他说。
庄闻初忍不住又犹豫起来：“吃饭的话方便吗？会不会打扰了，你们工作应该很忙的吧？”
“不会，”傅书祁过完了那一阵烟瘾，把从头到尾没点着的烟拿在手上折了一下，握在掌心，“我们这一周都没有演出，剧院休息。”
“原来是这样。”庄闻初点点头，不再纠结。
锁门的时候庄闻初回忆起了什么，有点遗憾地感慨：“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喜欢带我去小区隔壁的艺术中心看表演，年纪小印象不深，后来我爸说那里人多密集不准我去，渐渐地我也就没了那个兴趣。所以我对剧院剧场这些都不太了解，要看也是录影版的，后来就直接看电影了。”他笑了笑，“这次直接打入剧院内部，也算是对小时候遗憾的另一种补偿了。”
“你要来可以常来，随时欢迎。”说完傅书祁又问，“你还有可能重新感兴趣吗？”
这话问得突兀又没头没尾，庄闻初一时没绕过来：“嗯？”
傅书祁下楼的脚步顿住，想了想说：“没什么，走吧，我有点饿了。”
剧院离民宿不远，十五分钟的路程就能走到，下楼以后庄闻初说要去后面的水果摊先买些水果。
那个摆摊的阿姨还在，不过剩下的水果已经不多了，庄闻初合计了一下这里全部水果刚好足够一群人吃完，便干脆让阿姨全都上称。
“小傅带朋友来帮衬我啊？”推车卖水果的阿姨是个刚上五十的妇女，烫着一头羊毛小卷，身材稍显丰满，一脸慈祥。
傅书祁弯下一点腰帮阿姨一起称水果：“嗯，琼姨，他是来旅游的。”
“来旅游的啊？”跟庄闻初在飞机上遇到的妇人一样，琼姨非常热情，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和庄闻初聊起天来，“大夏天的虽然晒，但我们这确实是个度假的好地方哦，你看这些水果都刚好到季节，很新鲜的。”
庄闻初拿过一个红色塑料袋，帮着把称好的水果往里面装：“阿姨您的芒果很新鲜，今天早上尝了两个，很甜。”
“哎，好吃就行呀。”谁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尤其是好看的年轻人说好听的话。
两大袋水果统共三百零七，琼姨挥挥手给庄闻初抹了个零头。
庄闻初习惯性地从裤袋里掏手机，拿出来才想起手机已经坏掉了，身上只有信用卡，傅书祁便打开了自己的手机准备扫码，琼姨却把两袋水果往他们手里一塞：“别折腾啦，这些水果阿姨请你们吃。”
“这怎么行。”庄闻初连忙拒绝，可他没带现金，只能求助傅书祁。
二维码被琼姨用手挡住了，傅书祁干脆在微信上把钱转了过去。
庄闻初悄悄松了一口气：“谢谢，等手机好了之后我再还给你。”现代人真的没了手机不行啊……
傅书祁“嗯”一声，又对琼姨说：“热天站在这里辛苦，您别总是不收钱。”
琼姨笑着嗔怪道：“阿姨又不傻，除了你没人有这个待遇呀。”她看着庄闻初说，“小傅的朋友也有这个待遇。”
庄闻初对琼姨笑了笑，问道：“琼姨您要收档了吗？要不我们帮您把车推回去？”
“哎好呀好呀。”琼姨连声答应。
于是傅书祁和庄闻初一前一后推着水果车往旁边的小路走。送琼姨回家以后，庄闻初说还要去便利店买点喝的，傅书祁有点无奈地说不需要，但是庄闻初坚持要去，傅书祁只好提着两大袋水果跟他一起在便利店买饮料。
“要不要喝酒？”站在货架前，庄闻初拿起了一瓶鸡尾酒饮料问身后的傅书祁。
傅书祁看了一下牌子，说：“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庄闻初看见包装上写的酒精度数才三度，其实他吃了药喝一点也没关系，但他想起傅书祁上午拿着他的药瓶专注的样子，换了个说法：“我不能喝但是你们可以喝。”
“那买四五罐就好了，别让他们喝太多酒，”傅书祁走到一边拿下来两罐，“喜欢什么味的？”
庄闻初扫了一眼货架上的全部口味：“我喜欢喝芒果的，但是这里没有，而且也不是我喝，你选吧。还是说他们会比较喜欢啤酒？红酒？”
“没那么高要求，”傅书祁干脆地拿了两罐蓝莓两罐水蜜桃的，“随便买点就行。”
说完，傅书祁看了一眼庄闻初：“学长，你是在紧张吗？”
庄闻初托了一下眼镜，很诚实地回答：“有点。”
第七章 拾九
听见这个回答，傅书祁很轻地笑了一声：“说了不是大明星，你看到我也紧张吗？”
“……那倒没有。”庄闻初也觉得自己有点担心过度了，可能是太久没有面对一大群朋友，他从一开始就在心理上无所适从。
“他们比我好相处。”傅书祁忽然伸手指了指庄闻初有点歪到一边去的T恤领子，神情温和。
明明没有碰到，却好像感觉到了一点手指的热度，庄闻初下意识地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锁骨，说：“实不相瞒，我上班三年每天都是独来独往的，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没什么好和同事聊的，所以很久没有跟一大群人闹在一起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剧院的气氛是其乐融融还是冷冰冰的，”傅书祁挑着半边眉打断他，“说不定我也是压榨员工的万恶老板？”
庄闻初一脸怀疑地看着傅书祁。要说长相，傅书祁利落的面部线条和不说话就绷直的唇线确实让他看起来不好接近，但是只要接触一天半天，庄闻初就知道傅书祁一定会是个通情达理的老板。
“你之前还邀请我去和你们烧烤，”庄闻初也挑了挑眉，“万恶的老板只用一顿烧烤就能收买人心了吗？”
傅书祁眼里的笑意变浓了，歪了一下头：“好吧，去结账。”
把购物篮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结账的时候，庄闻初看见两瓶芒果茶饮料，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没见过也没拿过，便抬眼看了下傅书祁。
但这位学弟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收银台隔壁的货架上的薄荷糖，似乎在犹豫着买哪个口味。
庄闻初盯着他的下半张侧脸发了一会儿愣，直到收银员出声催促才回过神来。
“跟着你做事应该挺好的，”用傅书祁的手机结账之后，庄闻初提着一袋零食饮料往外面走，“休息时间长，还有团建。”
傅书祁问：“你们没有部门团建之类的吗？”
庄闻初不想把话说得太过，思索了一下只是说：“有是有，但是我基本不去，我不喜欢人多吵闹的地方。”
刚进设计院时的工作虽然辛苦且枯燥，但那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饭碗，首都设计院的成分还有一半属于事业单位，有人很珍惜这份工作，干得很拼，也有人一心就扑在搞关系和升职这些事情上。
庄闻初是个异类，他不喜欢这份外人看来前途坦荡的工作，也不喜欢那些擅长逢迎的同事，但他每天都保持温和的状态上班加班，没有表现出任何倦怠或不满。同事说他是面对工作最没脾气的人，每次他都只是礼节性地笑一笑。
他说：“那些人去ktv喝起酒来不要命的，说是会照顾病人，疯起来捏着下巴就灌。”
“他们对你这么干过？”傅书祁瞬间皱起眉。
感觉到傅书祁语气里的不悦，庄闻初先是怔了怔，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是其他同事喝进过医院，洗了胃就没什么事。”
傅书祁这才没说什么。
庄闻初忽然觉得傅书祁这个人的情绪很有意思，他虽然气场外露，但是有百分之八十的情绪是内敛的，即使切换得很快也不会过分地表现出来，而是藏在微小的面部表情和语气里面。
他一开始以为傅书祁的性格和父亲庄靳原比较像，现在看来那真是想岔了许多。庄闻初印象里的庄靳原永远是冷着一张脸的，或者说他这个人本来就没有情绪，不存在冷不冷一说。
傅书祁虽然话不多，看着冷冷酷酷的，却总能留意到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所以和他相处会令人不自觉地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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