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以棠特别真诚地看着他,眼睛一眨都不眨。
陆景在一旁啜着热茶嘿嘿笑,安歌鼻尖一动,问:“什么茶?”
陆景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大口,神情满足,“儿子孝敬的茶,有的人,对象没对象,儿子没儿子,当然喝不上好茶!”
安歌:“……”
“又不是媳妇茶,瞧你给美的!”安歌不屑道。
说话声惊动了后座,方舟凛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含含糊糊喊了声:“安哥。”
陆景回头打趣道:“舟凛,你安哥说叫你给我当儿子,你干不干?”
方舟凛一脸茫然:“啊?”
他昨晚被乔以棠摁在书房里对着一摞暑假作业强撸到凌晨三点多,两眼发直魂飞九天,往床上一趴就睡死了过去,早上出发也满脑子浆糊,不知怎么就的到了这儿。
眼下车外蓝天白云阳光灿烂,车内两位自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大哥哥风趣幽默,方舟凛茫然的视线从车里逐一扫过,最后透过后视镜与副驾座上的乔以棠对了个正着。
方舟凛:“!?”
霎时间,所有该记得的、不该记得的回忆犹如潮水回溯,方舟凛一个激灵,活生生吓清醒了!
他整个人往后缩,疯狂摇头否认,“不不不不不不!安哥你别开玩笑了!我算老几呀我哪配给景哥当儿子您千万别再提了!!!”
他就怕否认迟了哪怕只一秒钟,会被乔大佬用眼神凌迟而死!
方舟凛急于撇清关系的模样逗乐了安歌,他幸灾乐祸地拍着陆景肩膀说:“瞧把人家孩子吓的,你这老畜生到底做了什么?”
方舟凛顶着乔以棠利如刀锋的眼神,快疯了:“没没没没没什么!!景哥什么都没对我做安哥您别乱说啊这玩笑不好笑!!!”
天呐他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乔以棠突然开口道,“不是坚决反对二胎吗?”
陆景和安歌一愣。
“看到了吧?”陆景率先反应过来,伸手捏着乔以棠后脖颈,严肃道,“二胎不利于大宝身心健康,会给大娃造成巨大的心理冲击,为了阿棠,我坚决抵制二胎,以后不要再乱开玩笑了。”
安歌心道重新挑起话题的人好像是你,便见陆景头也不回地将杯子往后一递,乔以棠那眼睛像是长在了他身上,第一时间伸手接过,又不知道从哪儿摸出热毛巾伺候着陆景把手给擦了。
安歌额角一跳,也不知该为自家兄弟理直气壮的废柴感到羞耻还是为小乔的秀外慧中而感慨,那周全认真的模样哪里像伺候爹,安养院伺候残障人士也不过如此!!
这时方舟廷溜达地回来了,扶着车门虚弱道:“我不行了,下面那程安歌你上吧。”
方舟凛忙不迭地伸出尔康手,“开车这种粗重活留着我就好!!”
说罢,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连滚带爬地抱着书包冲上了路虎。
方舟廷无声地张大了嘴,觉得这小子是不是赶作业赶傻了。
安歌问:“于锦乐和边想呢?”
他跟方舟廷最早到,还以为陆景这事儿精得让他们一通好等,没想到却是边想他们最迟。
话音刚落,服务区门口便左右摇摆地驶进了一辆黑色丰田SUV。
那车陆景看着依稀有点儿眼熟,可车况却糟得很,分明像是刚从泥水坑里打捞出来,车身遍布斑斑黄泥,轮毂裹着厚厚的浆土,右大灯更离谱,直接被糊了厚厚的一层,大概是一路上风和日丽天气晴好的缘故,那些泥泞干涸得飞快,如今呈固态状附着。
众人一路目送着那国产汉兰达跟个遛弯老大爷似的一步三晃慢悠悠挪进了服务区停车场,中途因挡了后头车辆的道而被鸣笛催促了四、五次,最后才压着停车位实线,缓缓地开到了光洁铮亮的大G隔壁……的隔壁。
因为入库停车压线的关系,俩车中间赫然隔了大半个车位距离。
乔以棠好奇地伸头。
陆景:“……”
安歌:“……”
方舟廷:“……”
粤B,鹏城号牌!
透过车窗,他们看清了驾座上的于锦乐和副驾座的边想。
但还没机会开口打招呼,咆哮声差点掀翻车顶——
“挂挡挂挡挂挡!你停车不挂挡光踩着刹车做什么!!”
“临停就挂空挡拉手刹啊!”
“R是倒车档!!N才是空档!!”
“你那驾照到底是怎么拿到手的!”
另一个声音愤愤响起。
“我驾照怎么拿的你还不清楚吗?!”
“踩刹车怎么了!不刹车我怎么挂挡!!!”
“吼毛线吼!谁他么一摸方向盘就会开!平常你让我碰方向盘了吗!”
……
……
一行人面面相觑,空气突然陷入沉寂。
果然,学车陪驾这活儿,就是破坏家庭和谐、动摇亲子关系、迫致夫妻离异的幕后元凶之一。
顷刻,汉兰达终于顺利熄了火,车门一开,于锦乐踩着簌簌掉落的泥粉下了车,副驾座那边跟着传来“砰”一声,边想风风火火地绕了过来,向来逢人先送三分笑的俊脸上此时嘴唇紧抿,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样子。
于锦乐不搭理他,一脸和风细雨地跟陆景一行人打招呼,“等很久了?”
陆景这天天跟人对象抢关注的,当然不会让“他家”乐乐在人前落了面子。
他马上表示:“我们也刚到!”
也就够方舟廷迈着妖娆小碎步往洗手间几个来回吧!
“那就好。”于锦乐摸摸头,清俊斯文的模样一羞赧起来,效果就特别要命, “我手生开得慢,早上特地提前出门了,可羊城路况实在不熟,不知怎么的转一工地里去了,陷半车进泥坑,整了半天才出来。”
边想在一边抱臂不吭声。
众人眼珠子从车况惨烈的汉兰达转到边想那两条车身同款泥浆的裤腿上。
陆景关切道:“人没事吧?慢慢开不要紧,安全最重要嘛,我们可以等。”
“没事没事!”于锦乐赶紧摆手,“是我开得不好。”
陆景笑得温柔:“开得挺好的呀,你看——”
他伸手往压着停车位实线的汉兰达上一划拉,“停得多齐整!别紧张,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谁一出生就会开车呢。”
边想、方舟廷、安歌:“……”
眼瞎请上眼科医院挂号谢谢!
“开那么急干嘛呢?”陆景诚恳道,“度假嘛,要的就是悠闲随意,又不是赶着上班打卡还要扣考勤,你说是吧?”
身侧两道明刀利刃般的视线明晃晃剐了过来,小陆总视而不见,反而更嘚瑟了。
“新手上路紧张在所难免。”陆景别好于锦乐毛躁凌乱的头发,故意说,“我看边总这是当惯了大老板,架子都端上来了,你别怕,他要敢凶你——”
他愉悦地勾起了嘴角,轻捏一把于锦乐白皙的脸蛋,接着身子微俯,二人额头抵着额头,“——你今晚就到我房间来,叫他在深山老林里独守空闺!”
边想板着脸,重重地咳了一声。
于锦乐点点头:“好的呀,最近太忙,我们都好久没好好聊过了,今晚我过去找你。”
边想:“……”
被个小作精挑拨夫夫感情真的好气哦!
这时,一直静静待在一旁没开过口的乔以棠突然发声。
“好了,景哥,人齐了就出发吧。”
那口气淡淡的,像一声不经意的提醒,却不知怎么的让陆景眼皮子一跳。
安歌和方舟廷这俩母胎solo的不觉有异,边想却反应飞快,在乔以棠将陆景塞进车里的同时伸手把于锦乐揽回身边。
“等——”
陆景话还没说完,车门就“砰”地关上,乔以棠站在车外,特别认真地说:“再墨迹下去要过饭点了,阿景听话啊,到了再聊。”
陆景:“……”
道理是没错,可总觉得哪里不大对怎么回事?
一行人各自上车出发,路虎拔得头筹轰隆着跑在了最前头,大G挂了档紧随其后,剩下汉兰达半天还没启动。
提速驶离服务站前,陆景透过后视镜往后看,耳边还隐约听到争执声传来。
边想:“后半程我开吧。”
于锦乐坚持:“不,我来。”
马力一辆比一辆彪悍的路虎和大G陆续远去,边想快哭了,“我求你了祖宗,这次就我开吧,你想练车等回程我再陪你行不行?”
他俩一早出发,花了四个多钟才从羊城市区来到这边,中间上错车道兜圈不下五次、路况生疏停车研究导航三次、还不知怎么的开进工地里把车给陷泥坑里了,就不提这一路上数不清的压实线变道和弯道直行被拍了……
他看着疮痍破败的二手国产丰田汉兰达,忧伤地想:是爹委屈你了,以后再遇到路虎大G的,咱绕着点儿开。
大G提速上了高速,将汉兰达远远抛在后头,前方大道宽敞,阳光明媚,轻快的钢琴音符在车里蹦跳,陆景没由来地笑了出声。
正摆弄着车载音响的乔以棠投去不解的一眼:“?”
陆景手指轻敲在方向盘上,心情愉悦道,“知道你乐乐哥高中时候什么样儿吗?”
虽然刚看了他跟边想二人的争执,但这并不影响于锦乐一直以来给人的那种安静、温柔与淡泊的仙人印象——当然,陆景也是大仙,高不可攀那一挂。
陆景却说:“自卑,怯懦,自带隐身效果,把他往人群一扔,下一秒你就找不着他了。”
乔以棠第一反应就是:“谁?”
要是变化不大,陆景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发出感慨了。
“看不出来吧?”
阳光透过车窗,把金色泼进了车内,光带中尘埃纷扬,翩然穿越时空,与十年前的鲜衣怒马少年轨迹重合了起来。
这是乔以棠第一次听陆景说起那段“曾经”——
“当年,我才是被宠得无法无天的人啊,上课要人接,放学要人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无顾虑,理直气壮;可乐乐,他跟我完全相反……”
边想说过,那段过去要是陆景自己肯说,就权当个睡前故事听听,但那怎么可能?
那是一段乔以棠所不曾参与过的光阴,这些无数个曾经塑就了如今的陆景,乔以棠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他仰望陆景、喜欢陆景,自然便也贪心地想紧攥着更多。
乔以棠不自觉地抓紧了安全带,陆景注意力大部分放在开车上,就好像这一遭谈话,是在百无聊赖的长驾途中随意翻出来的邻里八卦。
“他兢兢业业,敏感又自卑,做事思前顾后,就怕给人添麻烦,他喜欢边想,为边想做点儿什么都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我那时候就想,这样的日子多累啊,我才不会像他那么傻,喜欢一个人么,那就要堂堂正正,遮遮掩掩的有什么意思?”
他在回忆中捻丝成线,乔以棠却在背后流下了冷汗。
遮遮掩掩地喜欢一个人,那不就是他么?
陆景看到乔以棠坐得脊梁绷直,好笑道:“你紧张什么?听老男人忆苦思甜很无趣是吧?”
“不不不!不无趣!”乔以棠疯狂否认,“就是第一次听你讲起这些,有点儿吃惊。”
就算眼瞎也看得出他不是吃惊。
陆景笑笑,没揭穿他。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是会变的,一如曾经自信满满的我,又如曾经卑怯乏懦的乐乐,日复一日的寡淡能消磨掉生活的激情与澎湃的灵感,可也会将人安抚得祥和静谧。”
乔以棠小声地说:“可你不寡淡啊——”
那声音更像是不经意的喃喃自语,陆景还没听清,便很快随着音符消逝在车厢里。
第71章 小乔不小(?
一路进山,蝉鸣延绵,盛夏的草木丛生出一片欣欣向荣的郁郁。
“怎么了这是?”迎着一路老少的注目礼,方舟廷搭着自家傻小弟肩膀,一手摸着下巴莫名其妙道,“是哥哥们太帅了吗,怎么都一个两个眼神都不带斜视的?”
路旁林荫茂盛,山风呼呼掠过鬓角,司机熟练地打着方向盘,电瓶车沿着山道一路往上,小别墅在半山腰,这一路过去得十来分钟。
正值暑假旅游旺季,大部分是携家带口过来避暑的亲子游,相比之下,这辆满载年轻男人的电瓶车所到之处,备受瞩目。
安歌泼他冷水,“人家是笑你们一车大男人放着省城里的灯红酒绿不过,非得跑来深山老林跟他们抢地儿打发假期呢!”
步行进山的人不少,如今不比当初,放眼看去,窄窄的山道两边随处可见拖家带口的游人。
一行人中午懒得折腾,图着方便订了餐,让餐厅送餐到别墅。
偌大的庭院入眼是满当的葱郁,山里头引来一链儿细白泉水,将山石摞砌而出的小水谭涮得圆润发白,阳光穿过密密匝匝的枝叶,在山岚间树影婆娑投下了浅色的光晕。
吃过午饭,乔以棠拎着一袋吐司去院里溜达。
青砖在铺成的小道边儿嵌着小巧圆滚的鹅卵石,从小潭一路延伸到脚下,凉意渐漫,乔以棠赤脚踩了一地的微濡。
盛夏往山林里跑实在舒服。
他在石廊边坐下,捏碎吐司很随意地撒出去,扑哧的拍翅声响起,小小的雀鸟自枝头跳下,落在离他三四米远的草坪上,歪着小脑袋用溜圆的小黑眼盯着他。
乔以棠又掰下一小块,朝另一个方向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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