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严医生。”
“一起吃个饭吗?”
“不用,我约了男朋友,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严琅低着头把东西整理好:“你以前不这么叫我的。”
“……我们已经12年没有见了。”
“所以约老朋友吃顿饭也不可以了吗?只是吃顿饭,聊聊天。”
“……我真的约了男朋友一会儿见面。”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明天吗?”
刘怡瑶觉得严琅像是没有长大,听不懂成年人的婉拒和言外之意。
“可能吧,再说吧。”
“那就明天,说好了,我找好餐厅发给你。”
刘怡瑶去了钟麒家里。这地方他很少来,因为他妈妈有时候会不带预告地忽然上门,有一次刘怡瑶不得不躲进了柜子里,好在柜子里有衣服,让他不至于光着腿在里面站一下午。后来他们就一直在外面开房了。
钟麒来开门的时候显然非常意外。
“你怎么来了?”语气里有喜悦,刘怡瑶听得出来。
“我把东西还给你。”
钟麒的神色一下就变了。
刘怡瑶脱了鞋往里走,他还带了一个大口袋,路过电视柜顺手就把上面的小玩偶扔进了袋子里:“顺便把我的东西拿走。”
“一遥——”
“抱枕、闹钟、杯子、书……”
钟麒跟在刘怡瑶后面,试图阻止他的动作,把刘怡瑶放进口袋里的东西又拿出来:“一遥,你别这样,我们聊一聊……”
“你放手。”
他们一人抓着一本书的一边,暗自角力。
那是一本《三体艺术插画集》,上面还有刘慈欣的签名。
刘怡瑶想到他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那是2016年,《三体》刚获得雨果奖不久,《流浪地球》还没有上映。钟麒发现他在看科幻小说,问他,你知道刘慈欣吗?
刘怡瑶还记得他说:我8年前就知道了。
刘怡瑶知道他在流眼泪,但他还不能放手:“我不想和你做一对怨侣。”
有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钟妈妈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袋新鲜的蔬菜。她看见儿子和一个男人站在客厅,抓着同一本书。她问:“你们在做什么?”
钟麒马上就把手放开了。刘怡瑶则顺势把书放进口袋里,转头把眼泪擦掉了。他说:“阿姨好,我是钟麒的朋友,我借了他一本书,现在拿回来了就不多打扰了。”
刘怡瑶把口袋束好,飞快地离开了这个地方。钟麒没有追出来。
刘怡瑶一个人走出去好远,最后找了一个垃圾站,把口袋里的东西全扔了,然后坐到一边去,把钟麒拉黑了。他实在是有点累了。
过了一会儿,有个拾荒老人来翻垃圾,翻到了刘怡瑶刚扔的口袋,那本插画集掉了出来。老人弯腰去捡,刘怡瑶一下就跳起来,先他一步拿到了书。
老人:“你做什么?!”
刘怡瑶:“这是我的书,其他的你全拿走,我不要了。”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还和捡垃圾的抢东西啊……”
刘怡瑶不听,拿着书,转头就走,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第18章 北京06
严琅没能约到刘怡瑶,因为刘怡瑶说他发烧了。
严琅紧张起来,问和牙齿有关系吗,有没有感染。
刘怡瑶懒得打字,发了条语音过来,说应该和牙齿没有关系,是前一天受凉了。声音喑哑,还夹着一点咳嗽声。
严琅让他多休息,多喝热水,有必要可以去看医生,又给他推荐北京301医院,也在海淀,治发热很好。
刘怡瑶心想,拜托,那是人民解放军总医院,治什么不好?
刘怡瑶周一请了一天假,假很容易就批下来了。书记还打了电话关心他,说他以前几乎没有请过假,现在请假是很严重吗,需要帮助吗。刘怡瑶实话实说,只是发烧了。书记又问烧到多少度,有没有在吃药,要不要多批几天假……刘怡瑶忙说不用,真的只是普通的发烧,多睡一天就好了。
刘怡瑶第二天去上班,同事陈工和他说,公司搞了一个“快乐工作,健康生活”的活动月,有什么老中医问诊、红娘牵线、脱口秀表演……琳琅满目的,很是热闹。
刘怡瑶很轻易地就把这一切和张工联系在一起了:公司怕也是压力很大,要是再出一个跳楼的谁受得了啊。
陈工说,周末有篮球赛,就在三楼刚弄好的场地,问他要不要参加,3V3,自由组队报名。刘怡瑶问有奖品吗?陈工说有啊,运动水杯、篮球和3天带薪假。
刘怡瑶哑然,也不知道该说公司大方还是抠。
刘怡瑶最后还是报名了篮球赛。公司想让员工尽力充实起来,少想些有的没的,他也想让自己充实起来,最好除了工作什么都不要想。
刘怡瑶和陈工、杨工组了队,三个人每天下班后都去宿舍楼下的露天篮球场打球。刘怡瑶打得最好,杨工最差。
杨工:“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还能和体院的打得有来有回,现在怕是高中生都打不过了。”
陈工:“你别说,我篮球打得最好的时候就是我上高中的时候。”
陈工又问:“一遥打得这么好,以前有没有参加过学校的篮球队?”
刘怡瑶摇摇头:“高中一直在好好学习,大学之后才又捡起来玩玩。”
几个人又聊了会儿天。
杨工:“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要回家陪老婆孩子了。明天赛场上见。”
三个人散开,刘怡瑶回到宿舍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真奇妙,明明每天上班的时候都觉得时间怎么会这么长,但是到了周五一回想这周都做了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到了一定年纪,上周在做什么是很远的事情,去年在做什么却是很近的事情。
时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就改变它的速率的呢。
篮球赛很快就到了。陈工出去打探了一会儿消息,说他们抽中的这个签不错,对手是工业板块三个平均年龄四十二的工程师,赢面很大。又说,女子组一共就报了不到十组,今天来的只有7组,基本上可以说,只要赢了一次,奖品就有了。
陈工想到什么,问:“一遥大名是不是叫‘刘怡瑶’来着?你有没有可能伪装成女同胞去报名,现在也接受现场报名的!那奖品不是妥妥的!”
刘怡瑶愣了一下,说:“我是男的。”
陈工:“报名处的人不知道嘛。”
明知道陈工是在开玩笑,刘怡瑶的语气依然控制不住地有点硬邦邦的,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是男的。”
过路的同事和他们打招呼,陈工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走了,没有再说参加女子组的事情。
刘怡瑶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心情,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实在是有点过激了。
篮球赛的规则是哪一队先拿到21分就算赢下一局,两队之间三局两胜。这天他们打了个1比1平后,第三局一开始陈工就把脚扭了。
三个人坐在场边商量着。
杨工:“算了吧,你这个样子也上不了。”
陈工:“一局也就十来分钟,我坚持一下,还是有可能赢的。”
刘怡瑶:“你这都肿起来了,别这么拼了。”
陈工:“我不甘心!这场赢了我们都能进半决赛了,那就有名次了!”
有人从后面给刘怡瑶递水,刘怡瑶以为是工作人员,就直接接过了,抬头想说谢谢,却看见了严琅的脸。
严琅:“不好意思,不是故意偷听的。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上场。”
严琅给其他两个人也递了水,自我介绍道:“我叫严琅,是刘怡瑶的朋友。”
陈工:“你打得好吗?”
严琅偏过头去看刘怡瑶:“比以前好一点,他知道我以前水平的。”
陈工用眼神问刘怡瑶。
刘怡瑶硬着头皮说:“还可以。”
陈工:“那和裁判说一声,让他上呗,反正也不是什么正规比赛。”
杨工站了起来:“我去说说。”
其他人都这么积极,刘怡瑶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很快,严琅就和刘怡瑶、杨工一块上了场。
一上场,刘怡瑶能感觉到严琅的球技确实比以前好了很多,控球、过人、投篮……每一项都比以前好。
他们一开始丢了几个球,等严琅和刘怡瑶的配合上来之后,比分开始拉锯。
严琅对刘怡瑶的打法十分熟悉,就像他们一起打过很多很多次一样,看得出刘怡瑶的每一个假动作,接得住他每一次传球……如果不是记忆骗不了人,刘怡瑶都要怀疑,他们过去这么多年是不是还常常在一起打球。
比分很快就来到19:20。
严琅一个斜传把球传给刘怡瑶,刘怡瑶假动作过人,试图突破,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啪,球路半路被截,对方队友一个配合,带球往另一边跑,杨工拦截失败……刘怡瑶拦截失败……严琅一个左突,对手撞击!严琅倒地!
哨响。
裁判示意对手违规,严琅罚球。
只要这个球能进,刘怡瑶他们队就赢了。
在场所有人都揪住了一颗心。
啪、啪、啪,篮球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在场外的陈工激动地站了起来,伸着脖子,想要靠得更近、看得更清……
起跳、出手、球进了!
所有人开始欢呼,陈工第一时间冲上来抱了离他最近的刘怡瑶,刘怡瑶还没反应过来,陈工就放开了他去抱严琅。然后出乎意料地,在陈工抱住严琅的那一刻,严琅像是遭受了极大的侮辱一般,把陈工重重地推倒在了地上,嘭——
陈工一脸不可置信地倒地,肩背结结实实地砸到地上,整副躯体在地板上不受控制地往后滑行了一段距离。
场馆的喧闹变成寂静,所有热汗化为冷汗。
严琅完全是凭借本能在人群中向看刘怡瑶,而刘怡瑶跑向了陈工。
全完了。
严琅想。
第17章 北京07
园区里正好有一位擅长跌打损伤的老中医在看诊,刘怡瑶和杨工得知消息之后急忙把陈工送过去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老中医诊断陈工肩背没有什么事情,只是些皮外伤,自愈即可,但是脚踝的扭伤有点严重。老中医当场给陈工扎了几针,又开了几贴外用膏药,嘱咐陈工要静养,左脚不要用力,有条件的话拄拐或坐一段时间轮椅最好。
严琅很是愧疚,给老中医道了谢就要付钱。
陈工:“不用不用,脚是我自己扭的,我来付就行。”
老中医摆摆手:“你们公司花钱请我们来的,没道理在你们员工身上再收一笔,这钱你们都不用给。”
陈工这边的事情已然解决,但比赛肯定是打不成了。杨工送陈工回了宿舍。
刘怡瑶看一眼严琅:“去喝点水?”
严琅点了点头,顺从地跟在刘怡瑶后面,和他往人少的地方去。
刘怡瑶去自动售卖机上买了两罐可乐,递给严琅一瓶后,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坐着。
易拉罐一打开,发出呲的一声,听着就很凉爽。刘怡瑶仰头喝了一大口,喉结上下跳动着。
严琅捧着易拉罐,安静地坐着,像在等什么指示。
刘怡瑶:“你今天怎么在这里?”
“和那个老中医一样,你们公司请的,看牙。”
“能在我们园区里治?”
“不能,只是看看,然后告诉他们挂什么科,再教一点刷牙的技巧之类的。”
刘怡瑶笑了一下,露出他左边那颗有点尖锐的犬齿:“那不是闹着玩儿呢么。”
“不能这么说,我觉得预防和治疗一样重要。”
“……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
终于要说到重点了,随意的气氛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僵硬和迟疑。
他们坐的地方离宿舍近,刘怡瑶看到宿舍下面站了一个女孩子,面生,不像是他们公司的。过了一会儿,一个男的从楼上跑下来,脚上还踩着拖鞋,看见女孩,大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两个人抱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一对异地情侣重逢的样子。
七月份的北京气温已经有30℃左右了,刘怡瑶看着那对情侣黏糊糊的样子,想,他们不会热吗?不会,刘怡瑶自己回答自己,热恋之所以叫热恋,是因为那时候赤诚的情感比烈日还要滚烫。
刘怡瑶把可乐喝完了也没等到严琅说话。他把易拉罐捏扁,扔进垃圾桶里。
刘怡瑶:“看来是我唐突了。我不问了。”
“瑶瑶……”
刘怡瑶站起来:“走吧,我请你吃饭,谢谢你帮我们打篮球。”
刘怡瑶选的饭店就在公司附近,走路就能到。他进了包厢,熟门熟路地和服务员要了几个菜,看样子像是熟客。
等菜的间隙,两个人对坐着,没有人说话,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冷。
严琅想到从前的刘怡瑶。从前的刘怡瑶是个小话痨,第一次见面,他就能叭叭叭地从小太阳一路说到新华书店。那时候他们聊什么来着?哦,学校。
严琅还记得自己高考考多少分,校训也还会背,课程名字也能说出来,授课的老师现在也是他的同事……但他没法讲这个,因为他当时明明说的是,他要当一个科幻作家,大言不惭地说先去清华,再去北大。他会带着刘怡瑶爬香山,在天安门广场上合影,逛故宫……
大学的事情不能讲,那高中……
“我给你写过信。”刘怡瑶忽然说:“北京二中,严琅收,你有没有收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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